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容浪費了，除開王嶸大家還剩下八個人，兩兩一組繼續去各個房間找線索。整理清晰了思路，幾人也算是對接下來的行動有一定的方向，不至于沒頭蒼蠅一樣。

        陸問西主動提出跟舒玄一起去三樓。

        舒玄沒反對，也沒問他怎么猜到自己要再探三樓的，只是提醒眾人：“王嶸是三人組里唯一活下來的人，原本他應該會掌握一些我們不知道的線索，但他的狀況非常奇怪，還是要多分一分心思注意他。”

        見幾人都點頭，舒玄帶著陸問西往樓上走。

        “說吧。”地板被二人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其他人的動靜也被遠遠拋在下面，舒玄突然開口說道。

        陸問西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你知道我有話跟你說啊。”

        舒玄睨他一眼，不是廢話么。就陸問西那個膽子，經歷了這么多事兒，要不是有話說怎么可能再主動跟他去三樓。

        “你跟江先去廚房的時候，我憋不住去了趟廁所，洗手的時候找到了這個。”

        舒玄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濕噠噠的，卻不像紙類那樣遇水就發皺鞣爛，更像是一小塊布帛之類的殘片。上面之前應該寫過什么字，只可惜墨跡不如書寫載體質量好，遇水糊得黑蒙蒙一片，看不出原本的字跡了。

        “哪里來的？”舒玄問。

        “我洗手的時候，發現水一直沖不下去，像是堵了……”

        舒玄不用往下聽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低頭凝視那塊殘片。上面濕噠噠的，大抵被沖進洗手池不久。他們來這里之后并未見npc毀壞宅院里的任何物品，他猜測，這也許也是對這些鬼怪們的限制。他們絕不能是無敵的存在，不然他們這些人來到這里的過程是全無意義的。

        如果是這樣，這塊殘片只能是他們之中的人類撕毀沖到洗手池里的，只沒想到它質量太好，不但沒沖下去，還堵住了下水口，讓上洗手間的陸問西碰個正著。

        而只有這一點也足以說明問題所在——他們中有人找到了證據，卻出于一些原因沒有告訴大家，甚至把線索毀掉了。

        這也是陸問西要單獨跟他說這件事的原因。

        想到這里，舒玄看了陸問西一眼。

        陸問西知道他詫異什么，皺著眉露出個很難看的笑容，“性命攸關的時候，我也不能躲在后面什么也不做吧。我是害怕，但是真碰上明顯不對勁的地方，也不能給大家拖后腿啊……”

        說是這么說，想起那個洗手間陸問西還是瘆得慌。

        這家人看著挺有錢，廁所大紅大綠的配色真是辣眼睛。隔間不是做的全隔斷，他一邊解決個人問題一邊警惕地盯著下面隔斷的縫隙，就怕突然冒出來個什么來。都快忘了的廁所相關的鬼故事控制不住地往上涌，什么紅手綠手大白手……

        洗手池也有一些黑色的不明污漬，還好水流出來不是紅色的，洗漱區更是連個鏡子都沒……

        陸問西的話戛然而止，他終于想到有什么不對了。

        “舒玄，你有沒有發現……”陸問西汗毛直立，聲音都不穩了，“這個家里，一臺鏡子都沒有。”

        銅鏡、玻璃鏡、穿衣鏡、化妝鏡、裝飾鏡……任何人類居所應該擺放鏡子的地方都沒有，什么也沒有，連洗手間也不例外。

        然而舒玄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卻是在這里第一個夜晚墻上憑空出現的那面鏡子。鏡子中男人微笑的面容和他來到這里之前，最后在桌面臺鏡里看到的自己的臉重合起來。

        “照鏡子……”舒玄眉心微蹙，心里隱隱有了個想法，他抬眸看向陸問西，“來這里之前，你在做什么？”

        “我……沒做什么特別的吧……”陸問西白嫩的臉整個揪起來，努力克服恐懼，使勁兒回憶著：“難得有個假，我在公寓里就……打游戲，吃零食，下樓取外賣……”

        舒玄突然打斷他：“你住幾樓？”

        “十七樓……我哥不讓我告訴別人，哎，算了，反正也不一定能活著出去……”陸問西越說頭越低，說到哥哥的時候，情緒很明顯地低落下去。

        陸家兄弟倆感情好出了名，兩兄弟相依為命，尤其是陸問東，始終把弟弟保護得很好，陸氏集團蒸蒸日上，業內大小媒體卻從沒拍到過陸問西真容。

        舒玄親人緣淡，感受到來自親人的溫暖有限，但他此時此刻看著陸問西，卻奇異地接收到了他的失落，心里也泛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有哥哥很好啊。”舒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急著難過，能出去。”

        陸問西有些怔然，是真的沒想到舒玄會安慰自己，他的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下一刻就笑了：“你也沒傳說中那么冷酷無情嘛。”

        舒玄對他這番評價置若罔聞，“冷靜下來就好好想想，電梯里有鏡子嗎？”

        “電梯……”陸問西回想著：“我每天上上下下的，你不問我還真沒注意到……有的！”他眼睛突然一亮，“有有有有有——”

        “我坐電梯的時候發現之前吃巧克力沾到嘴邊，當時還想呢，還好在出去之前發現了不然要鬧笑話……”

        舒玄點了下頭。

        如果他想的沒有錯，鏡子也許是兩個世界聯通的橋梁，但觸發通路的方式不可能簡簡單單只是照鏡子，地球幾十億人口，全弄這個世界來也不一定裝得下，這里面一定還有其他的玄機。

        然而為什么是鏡子，鏡子在這個地方，到底是個什么特殊的存在。

        舒玄暫時想不通，也就放下，還是先專注于祁宅本身。

        陸問西站在東側第二間臥房門外，突然想起來點事兒。

        舒玄見他來回張望，往前一步拍了他一下，“看什么？”

        陸問西道：“找管家啊。”他不來開門我們怎么進去？

        但他后半句還沒說完，就見舒玄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握上門把，一圈一圈擰到死，手上驟然發力，腕子上的青筋都根根繃緊。

        “咔吱——”一聲刺耳的木板和金屬的摩擦聲之后，銅質的門鎖連著螺絲一起被生生擰脫了。

        陸問西目及門板上那個洞：“……”

        “這種老式銅圓鎖只有一條鎖舌，很容易破壞的。”舒玄好心解釋了一句。

        陸問西問：“那你上次怎么不自己開鎖？”

        舒玄環視了下房間的陳設，隨口道：“上次那個鎖弄不好容易卡死。”

        “……”陸問西還是不太放心，“不是……咱們這樣能行嗎？”他本意是想問會不會破壞什么潛在規則被點炮，舒玄卻完全不怎么在意。

        “又不用賠錢。”

        得。

        這也是一間用作臥房的房間，乍一看不如二少那間奢靡迷亂，卻也能看出裝潢陳設考究。

        舒玄摸了把寫字臺，就這么小案臺竟然是酸枝的。

        偏頭對上一座比人身還高的書架，看得出來這房間的主人涉獵頗廣，除占了大半書架排列整齊的經史藏書之外，還有不少外文書籍，甚至有算數西醫類的。

        書架中段的位置做了個隔斷，擺著一方小金像，只是個胸像，但是他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想拿起來。

        手碰上那座小金像的一瞬間，舒玄動作倏然靜止。

        他被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包裹，五感仿佛被蒙上一層紗幔。

        他隱約看見陸問西的嘴巴開開合合，應該是在叫自己，可他聽不真切，卻又不是失去了聽感。

        仿佛是笑聲的聲音忽遠忽近，一會兒在左耳炸開，一會兒又挪到了右耳，他不太能描述那種聲音，那不是他所理解的生物能發出的叫聲。

        他聽到了慘叫聲。

        火焰爆裂的噼啪聲。

        鋸子一類半鋒銳的器具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還有360度立體音響循環播放的笑聲。

        閉嘴。

        舒玄是那種做事的時候不太容易被影響的人，上學的時候哪怕是在禮堂，他也能背書做題。很少有他受不了的環境，但是這個時候，他發自內心地覺得煩躁，想讓那些聲音從他耳邊消失。

        可他動不了，像是夢魘卻如何也醒不過來的難受。

        那些刺耳的聲音無處不在，仿佛一條條束帶，繞過他的肢體、脖頸，一圈一圈纏繞，收緊。

        四肢、五感、甚至是呼吸，仿佛被一一奪走。

        不行。

        舒玄使勁閉了下眼，匯聚全身的力氣在手上。饒是這樣，陸問西的視角里，他還是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只微微動了下手指。

        但這一下已經夠了。

        金像脫手，砸在地板上發出“砰”一聲震響。

        陸問西被突然驚醒一般，猛地一個激靈，看見舒玄倚著書架仿若溺水的人剛被救上岸那樣大口大口喘息，忙蹲下去扶他。

        說來也怪，他發現舒玄狀態不對，是想過去拍他來著，可剛說了一句話還沒完，視線就好像被那小金像吸引黏住了一樣，不能靠近，也不能說話，只想盯著一直看下去。

        “剛你怎么了？沒事兒吧？”

        舒玄擺擺手，喘勻一口氣后，低聲道：“我應該知道那個被撕碎的羊皮紙上寫的什么了。”

        “啊？”陸問西沒太明白，但是看舒玄眉頭蹙起，實在難受，他肉皮本就白得反光，這會兒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透明的一樣，嘴唇也在輕微地發顫，跟剛才那個徒手擰門鎖的仿佛不是一個人。他能看出舒玄已經在盡力克制自己，可他這個模樣，再著急的人也不會忍心逼問他。

        舒玄緩了一會兒，狀態好了不少，“江先……他們找到的羊皮卷寫的是祭神的方法……”他伸手進自己口袋，掏出那幾張殘片，這上面寫的，應該是供神的禁忌。”

        陸問西皺眉，“所以說……”

        “所以說，”舒玄嘴角微挑，眼中卻半分笑意也無，“有人找到了關鍵性的信息，卻選擇了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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