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宅舊影(九)
陸問西真的不明白,大家莫名其妙來了這破地方,同病相憐的,一不留神人就沒了,應該共同努力抱團取暖奔赴未來的不是嗎。
有人沒做貢獻也就算了,怎么還能拖隊友后腿互相坑害呢。
舒玄心里倒是差不多明白原因。
世人大都無利不起早,那個人會選擇那樣做,也逃不過利害二字。死的人越多,也許活下來的人能得到的好處會越大。
他略抬頭看了眼陸問西白皙的小圓臉,并沒有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
身處名利場,還能對旁人純善以度,對于他們這種家庭的人來說是非常難得的事情,足見陸問東對這個弟弟有多上心。
舒玄容他糾結,自己蹲下身,看著跌落在地的那方小金像。
陸問西一驚,“你離遠些,我感覺那東西能攝人魂魄,邪性得很!
“只看看,無事!笔嫘馈
他也確實沒再上手,仔細瞧著那金像,方才拿起它的時候還沒發覺,現在這么看著,那金像上的笑臉,著實有些熟悉……
舒玄道:“你來看。”
陸問西對它屬實有些忌憚,蹭到舒玄身邊,瞇縫著眼瞄了下。
“跟廚房里那張掛像是一個模樣。”見他實在不愿,舒玄也不再難為他,直接說了標準答案來。
“啊!标憜栁髂X子里那根弦“啪”地搭上,“我們看了樓上這些臥房,只有這間里有金像,是說明這個房間的主人是邪神的狂熱崇拜者!
“不止。”舒玄道:“也許祁家供奉邪神的源頭,就在此人!
書柜下面是個做暗柜樣的百寶格,并沒有上鎖,一拉就開了。
里面滿滿一抽屜的玉石印章,用料、式樣各不相同,舒玄掂一塊瑪瑙凍麒麟樣的方印,翻過來瞧下面的刻字。
是纂書寫就的四個字。
祁伯禮印。
至此,舒玄已經能夠大致拼湊出祁宅這段故事的始末。
從家居陳設看來,祁家在當地應該算得上殷實門戶,長子祁伯禮好古,次子祁仲義愛洋愛新,三少在家里不怎么受待見,連仆人提及他態度都很差,全家福也不帶上他?偠灾,祁家就是個富貴又普通的大戶人家。
轉折點應該就在祁伯禮身上,他把邪神的信仰帶進了祁家。這尊邪神的作用從之前江先找到的羊皮卷上能看出來,也不外乎富貴康泰,今生來世種種?墒歉冻龅拇鷥r會比他們想象的慘痛,以至最后祁宅全無一人的滅門之禍。
現在的問題是,祁宅滅門的兇手是誰?這里面一定還有一環他們沒有解開。
還有他們最迫切面對的,祭品的選擇機制。這一點找不到,就還會繼續死人。
舒玄沒在這間房耽誤太多時間,帶著陸問西直往三樓除祠堂外的最后一間臥房去了。
這間臥室在邊角的位置,位置偏僻,通風不良。房門落了重鎖,足足三道。
門上畫了個奇異的符咒圖案,漆紅的樣子,分外像血色。
“等我一下!笔嫘f了這句,沒等陸問西攔便下樓去,留他在昏暗的長廊里惶惶不安。
陸問西回首看了眼門板上畫的符咒,“咦”了一聲,掐著下巴思索起來。
舒玄動作很快,陸問西原以為他又要同管家做什么交易,把鑰匙拿過來,卻見他孤身一人逆光而來,身姿挺拔,愈顯面如冠玉,只臉上情態淡淡,周身便無端隔出一層孤高的屏障來。
陸問西方感嘆造物主偏頗,就見舒玄抬起背在身后那只手,露出手里攥的跟他整個人氣質格格不入的板斧。
陸問西,“……”舒玄威武。
“躲開點!笔嫘迅釉谑稚系嗔说,陸問西忙閃到他身后去,還時不時朝樓下看一眼,怕被管家他們撞到破門現場。
舒玄一斧子下去,“咔嚓”一聲巨響,整個斧子劈進了門板里。門板登時破開一條大縫,那道血似的符咒被攔腰斬斷。他再接再厲橫三下豎三下,把好好一個門板劈得破破爛爛,最后一腳猛踹下去,只聽“咯吱”一聲,門板落地,露出整間房的真容。
舒玄略微一怔。
被他擋在身后的陸問西繞進來,也是一驚。
二人早在瞧見房門上頭那符咒的時候,心里多少有些準備,看見什么慘象也不至于太失態?蛇@房間卻沒有多驚悚可怖,跟祁宅其他臥房,包括提供給客人的房間相比,這間臥室實在是太簡陋了些。
一間方方正正的小臥室,墻面刷白,地板擦得干凈無塵,雖然看上去陳舊卻微微反著光亮。因為整個房間只有一張板床,倒顯得房間空蕩偌大,唯當中一方小窗給光亮留一點通路,算得上安慰。
舒玄堵在門邊,先四下打量一番,心里隱隱覺出一種詭譎的怪異。
要細問怪在何處,他又一時說不上來。
當然,這房間原本就跟祁宅的其他屋子怪異的格格不入。
“咦。”舒玄思索的功夫,陸問西眼尖,走過去自床底下摸索幾下,竟翻騰出個帶鎖的藤木箱子來。
“舒哥,借斧子一用,我給他砸開!标憜栁魇苁嫘绊懀瑥淖钤绲男⌒囊硪硪仓饾u放縱不羈起來。
這一下卻沒聽見動靜,不由得回頭想催促,卻見舒玄身后不知何時立了個“人”。
陸問西,“……”
管家顯然是怒意非常,連他一貫堅持的禮節都維持不住,劈手從舒玄手里奪回斧子,然而目擊地面上散落的稀稀拉拉的門板碎塊時,他突然又平靜下來,陰鷙的目光緊盯舒玄。
舒玄距他一步之遙,甚至能看到他渾濁的眼瞳里一閃而過的一點幽光,并臉上不那么明顯的惡毒笑意。
舒玄不消片刻明白過來他這笑的意思,微微瞇起眼打量他,半晌點點頭。
這次三樓查探破開了最后兩扇門,管家竟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提著斧子目送二人下樓去。
大家都沒什么胃口,午餐擺好也沒人去碰。王嶸自二樓客房下來,一幅剛睡醒的樣子,瞧見餐食立刻精神抖擻起來,迫不及待落座。
不多時舒玄并陸問西也下樓,陸問西去交流情報,舒玄卻不忙。
他到時間用餐是習慣,不吃一點胃里不舒服。當著表現怪異的王嶸也不見他動容避諱,拉開餐椅,在王嶸對面坐下,盛了半碗米飯,對著一桌子玉盤珍饈,卻只垂眸專注于一小碟咸蘿卜絲,儀態之標準實在養眼,頻頻惹人側目。
陸問西不覺奇怪,他多少知道一點舒家那檔子事兒。舒家跟他們家不一樣,陸家往前數三四輩下海起家,蒸蒸日上也不過最近這十幾年,到他哥這里才把暴發戶的帽子往上拔高成了大暴發戶,堪堪躋身h市上流社會。舒家是祖輩福澤,政商兩手抓,有次陸問西伴著哥哥去過舒家老宅見了一面舒老爺子,幾進幾出的宅邸他至今沒弄明白,當時笑稱跟進宮似的,還被他哥彈了額頭,那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在這種人家長大的,想一想規矩就很多,按時用餐什么的,簡直小兒科。
江先這邊也顧不上那么多忌諱,跟羅瑞分頭帶人在一樓的仆人房間里翻找,大都是一些衣服用具,只從一個衣柜里發現一片染血的布帛。陸問西則把金像的事情與他跟舒玄的猜測講出來,跟江先一起討論,卻沒說洗手的時候發現的羊皮卷碎片那事兒。
現在想想,江先說那段祭文是從羊皮卷上看來的,他撿到的那點殘片瞧著也是羊皮紙的,卻也不好僅憑這一點就把人一桿子打死,江先是不是他們里面那個內鬼,尚且不好說。
而他也一直表現的積極游走,收獲了大家很大的信任,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別有用心的人,事情就很難辦了。
江先沉吟片刻,眼神往廚房的方向掃了一眼,目光微冷,“邪祟反噬,屠戮飼主,可悲可恨!
陸問西眉頭蹙起,也滿是厭惡地看向那個供奉邪神的地方,“可惜鎮壓那東西的方法至今沒有找到……”
舒玄在旁聽著,食畢順手將用過的餐具擺好放在一側,靜坐消食的時候不免多看了兩眼王嶸。
舒玄并不挑食,但是這里提供的肉食他一見便厭惡,卻不是因著生理上的緣故,而是發自內心的膈應。
可對座的王嶸卻埋著頭大快朵頤,旁人沒顧上用餐,琳瑯滿目的菜肴竟被人一人用了大半。
王嶸突地半抬起頭,一雙漆黑的瞳仁直盯著舒玄,半晌,猝不及防地咧嘴笑起來。
舒玄明明不認識王嶸,這一刻竟從他情態上覺出幾分熟悉。
王嶸笑聲越來越大,口中咀嚼了幾口尚未咽下的食物噴濺的到處都是,眾人目光都被吸引過來,他卻仿佛全然不覺。
笑到幾乎力竭,他才猛地站起身,力道過猛的緣故,連著身后的椅子一起帶倒在地,手指碰到餐刀劃破了一道口子,但他形容癲狂似乎全無所覺,只顧著含糊不清地喊著:“成了!成了……”
羅瑞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破口吼道:“成了什么,你成了什么?!”
他動作太快,站在他身邊的江先攔都沒來得及。
王嶸卻當真回答了,他指著舒玄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宮陣移位,鬼氣纏身,血肉為祭,大事……不遠啦哈哈哈哈……”
王嶸瞧著身形遠不如羅瑞強壯,卻不知生出何種力氣,竟猛地掙脫羅瑞的桎梏,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舒玄旁邊的人反應過來之后,神色閃爍,雖不清楚王嶸所言之意,仍是往旁邊躲了兩步,擺明了不想惹禍上身。
陸問西冷眼看著,那二人之一早上還跟自己說過話,他記得好像是叫魏振宇,另一個卻是一直以來表現的很喜歡舒玄的唐楓,被陸問西一瞪更是往后又退了一步,為難地紅了眼睛。
陸問西也不知自己怎地竟生出心頭火來,走過去拉起舒玄的胳膊,口中道:“早前舒小哥冒著風險探查的時候,有些人沒說出一個字來,這會兒還沒怎么呢,聽個瘋子瘋言瘋語的就被唬住了,生怕被帶累,緊著撇清關系,真是長見識了。”
也不等舒玄開口,扯著人就往樓上走。
舒玄偏頭看一眼,見他兩腮鼓得跟松鼠似的,奇道:“這有什么好氣的!
陸問西被他一句話戳漏了氣,血氣上涌的勁頭過去了,再看舒玄,心里頗有些怒其不爭,“你怎么都不知道生氣。俊
舒玄半垂著眼眸,倚在二樓的欄桿上,撥弄自己袖口一粒紐扣,“天下熙熙,為利來往,一個一個的,氣得過來么!
陸問西看他模樣當真不曾在意,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復雜。
冷血殘忍,重利輕義,缺乏共情能力。這是陸問西聽別人口中說到的舒玄。
他真遇見舒玄之后只覺得那些人瞎說八道。這人就是冷淡了點,心腸不見得壞,更因為出挑的樣貌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他于是在心里把那些八卦流言中的舒玄全都粉飾一番。
這會兒陸問西卻覺得自己沒頭沒腦地明白了點什么。
流言不是平地起,舒玄的冷漠朝著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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