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死里逃生
灼華身上全是血,她的,也有別人的。
待人送回營帳時,血都已經干涸,緊緊粘著皮肉,稍一用力立馬皮開肉綻加重傷勢。女醫想盡了辦法也剝離不下來,可劍還在心口插著,腰腹的傷口也急需止血縫合,沒辦法只能把人泡進熱水里軟化干硬的血衣再剝離。
但傷口一碰了水,感染高熱怕是跑不掉了。
哪怕女醫手腳利落迅速擦干了傷口上了藥,腰腹的貫穿傷最終還是化了濃。感染壓不住,高熱就退不下去,換了幾種軍中常用的特效藥,整整四日才稍稍平穩下來。
待她醒過來時,已經是五日之后了。
戰后收拾基本結束。
“錢大人說,查檢尸體的時候,數了數,咱們姑娘竟然拿鞭子殺了七十多人呢!”
秋水的語調驕傲而免不去的擔憂:“姑娘自是厲害的。”
長天恨恨的一握拳,咬牙道:“若只是受些傷、辛勞便罷了,偏偏還有那不要臉面的人來搶攻。說話還忒難聽了,說的好像都是他們登州軍的功勞似的。連小小總旗小旗的功勞都要搶,簡直就是一群強盜!”
秋水橫了她一眼,輕喝:“你別胡說!這種事情不是咱們可以置喙的,相信徐大人和錢同知他們可以給北燕將士爭取他們該得的。你出去了也別亂說話,小心給姑娘惹來麻煩。姑娘現在需得好好將養著,這半年來受傷中毒的,姑娘身子虧的厲害,不能再叫她勞神費心了。”
長天立馬捂了嘴,小心瞧了眼還在昏睡的灼華,嘆了一聲道:“唉,我知道的。好在軍中的創傷藥都是極好的,只是,這么多傷口,老太太看著了不知道要多心疼了。這貫穿傷這么嚴重,留疤是免不了了。”
秋水收拾好了手邊的活計,去到床邊試了試灼華的額溫,探得體溫正常稍稍松了口氣,道:“所以才不叫老太太過來。姑娘性命無礙就是大幸了。”
長天咬了咬唇,擔憂道:“這留了這么大的疤,以后可怎么才好,那邊兒……會不會覺得姑娘容貌有損而生了旁的心思。”
秋水哼了一聲,揚首道:“姑娘為著百姓才受的傷,若是蔣家以此嫌棄,這種人家也不值得咱們惋惜了。姑娘人品貴重,有的是人家珍惜。”
長天重重點頭:“你說的對。待會兒我去看看聽風的傷勢。姑娘醒了,咱們可要怎么告訴聽風的事情。”
“你先去瞧瞧她。”秋水冷了冷面色,低道:“死了的人無有感覺了,活著的人都不知道該怎么熬過去。昨日那陳將軍說的話,叫多少大個子恨的直掉眼淚,哪里忍得住不動手。”
死了?
誰死了?
是聽風?
灼華甫一醒便模模糊糊聽了這么一句,心尖一沉之下揪住的痛了起來。
怎么會呢?她的功夫那樣利害。自己這樣的三腳貓都沒有死呢!
為什么?
她那么努力的活著,做一個叫人敬佩的女子,因為她想活的更好,想讓身邊的人活的更好,她還想著這一生里要好好報答她們,給她們尋個好人家,歡歡喜喜的度過余生。
為什么?
怎么會死了,聽風怎么就死了呢?
她做錯了?做錯了是不是?
不該管的,這些事情與她何干,不該管的,是不是?十年,原本她還可以活十年的!
可她的努力卻成了旁人的催命符,成了笑話!笑話!
灼華艱難的睜開眼睛,想要說話,想要問個清楚,可怎么都動不了,渾身像是被抽干了氣力。
看著她醒來,長天驚喜的叫了一聲,“來人,快去請女醫來瞧!姑娘,姑娘要喝水嗎?是要坐起來嘛?”
長天小心翼翼的將灼華撫了起來,坐在她身后撐著她,秋水忙到了杯溫水喂她吃了兩口。
女醫和盛老先生一塊兒過來了,女醫先進來檢查傷口,“旁的地方結痂已經很結實了,就是這個腹部的貫穿傷可得好好養著。好在也已經開始結痂了,沒什么大問題了,每兩個時辰上一次藥,湯藥按時吃,再半個月便也能大好了。”
盛老先生不放心,捏著胡子又細細把了脈,“看你脈象虛軟,命倒是硬的很。這種傷,外頭的漢子都死了一大堆。”
“老先生!”秋水和長天瞪眼叫了起來,這說的什么話啊!
倚樓一撩帳門就聽這句話,頓時臉黑如鍋底,拽了老先生的胡子就拖了出去。惹的老先生一陣跳腳:“扯掉了你卸了你胳膊信不信!”
倚樓不搭理他。
灼華拽了倚樓的衣袖,張了張嘴,面色愈發的煞白,話好似生了棱角膈的喉嚨生疼,好半晌才問出口道:“……聽風……沒了?”
倚樓愣了愣。
灼華見她不說話,急了起來,掙扎著要下床,結果腹部的傷口崩開了,血染了衣衫,血紅一片。
秋水忙按住她,曉得她肯定是迷迷糊糊間聽到自己和長天說的什么死啊活的,誤會了,“沒,沒有!聽風只是還昏迷著,還活著,真的!”
倚樓反應過來,冷著臉揪住長天和秋水就扔出了帳外,“嘴巴不說話會憋壞你們嗎?”
秋水和長天不敢喊委屈,用力拍了拍嘴,老老實實在外頭守著,喊了靜姝去請女醫過來。
灼華將信將疑,“真的、沒事?”
倚樓將她扶著躺好,再三保證,“真的沒事,就是前日守著姑娘帳子的時候與登州軍代指揮使起了沖突,傷更重了,昨夜起了高熱現下還昏迷著。老先生親去看過了,就是太累了,傷口有些感染,休息幾日便無事了。那兩個小東西嘴巴打了霜,說起話來老是上文下文的接不上。估計說叉了,姑娘睡得迷糊也聽叉了。非得狠狠打一頓才曉得管好自己的嘴。”
灼華松了口氣,確認了無事傷口的疼痛感立馬開始摧殘人,疼的冷汗直流。
倚樓嚇了一跳,前幾日都是昏迷著,傷口倒未必感覺多疼,可這會子生生折騰裂開了,定是疼極了的。忙大聲喊了秋水去催女醫。
女醫匆匆趕來,查看了傷口說是無大礙,結痂結的還不夠結實,崩開的也不嚴重,上了藥叮囑了幾句就走了。
灼華躺的身上僵硬,披了件厚厚的斗篷在墊了虎皮的椅子上坐下,倚樓拿了毯子卷好塞到她的身后。
挑了個舒服的坐姿,灼華詢問道:“怎么會和登州軍的人起沖突?”
倚樓沉了沉臉色,道:“姑娘為著守城受的重傷,登州軍的代指揮使陳子瑾搶功不說,還在姑娘的帳前說言不遜,叫嚷的難聽,聽風就跟他打起來了。那時候府里的人還沒來,就我們兩個守著帳子,她的傷頗重,不是陳子瑾的對手,叫他在傷口上踹了一腳,傷勢加重這才到現在還昏迷著。”
灼華一驚,“怎敢如此?”
“要不是老先生和徐大人他們趕了過來,約莫陳子瑾的刀就要砍到聽風了。”倚樓恨恨一咬牙,“他便是想著除掉我們,好把姑娘的功勞給搶走。”
灼華的面色緩緩沉了下來,搶功,出言不遜,她的手指又開始無意識的相互磨砂起來。
聽風的性子她的知道的,八面不動,黑臉是常態,可但凡有人對自己有半點不敬,她會立馬暴起,平日里還好些,她的話聽風都是會聽的,可那會兒她生死難料,還有人敢出言不遜,聽風能忍得下才怪了。
明白了,或許打一開始,登州軍的目的就是為了軍功。
北遼牽制大寧軍,使最近的救援難以有所動作,犧牲北燕一省的百姓,既可以讓皇帝對北燕三司不滿,打壓了李彧一派,又好給登州軍制造機會立功。
即便他們除去一個陳帆,陳子瑾立馬上位,對于登州的計劃并沒有什么妨礙。看來,整個登州大約都是三皇子的人了。
一箭雙雕啊!
那么,這場算計、叛變、戰爭,大約便是三皇子和北遼的合作了。
否則,北遼人很閑么,拖著軍隊跑到洺河關,費神費力費糧草,就是為了看一場戲么?他們拿了察哈朗部來打頭陣,允了他們搶奪北燕的財物,大約那些便是北遼許出去的好處。
察哈朗部眼見北燕不打就已經亂成一團了,自以為是穩賺不虧的買賣,怎么都沒想到徐悅竟能從兀良哈搬來騎兵,嚴厲又從小春郡等幾郡征調來那么多的青壯,到最后幾乎是全軍覆沒。
寒風呼嘯,枝影落在帳篷上婆娑似鬼影,灼華嗤笑,“這個三皇子,不簡單啊!難怪能和軍功累累的五皇子纏斗那么多年。”
倚樓這幾日心里也盤了數回,陳子瑾是三皇子的人她知道,端看他這幾日的作為,也大約猜到幾分了,“姑娘以為三皇子通敵叛國?屬下覺得真是有幾分可能。”
耶律梁云十五六的年歲便被其父委以重任潛伏大周,指揮調動所有暗探,雖因她的攪局被端去了十之七八的窩點,卻還能促成最后的計劃,足見其心機謀略,與他談買賣,恐怕到最后三皇子未必能沾得什么便宜啊!
灼華道:“如今軍功幾乎叫五皇子獨攬,三皇子一派總是顯得勢單些的,他身后沒有什么數得上的武將,若此番能叫登州軍起勢,掙得軍功,朝中大臣的風向會變,他與五皇子的爭斗便多一分勝算了。”
倚樓撇撇嘴,“這些個皇子為了爭大位,真是什么都敢做,簡直不將百姓性命放在眼里。”
灼華道:“成王敗寇,若是贏……”
正說著話,徐悅和周恒聽到消息過來看她。
“哥哥真來了?”灼華方才還心情低落,一看到沈焯華立馬朝著周恒瞟去一眼打趣。
焯華的面色有些蒼白,清瘦俊秀,沈家人的長相都有幾分相似,膚白大眼高挑身材,他的五官比之烺云更為柔和一些,帶著一股病態的美。不過此時雖有些病弱,精氣神確實不錯,眼神明亮活力,全不似前世見到的那副一心求死的絕望,
他微微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灼華輕笑,沈家這一輩的男子似乎都是一個性子,話不多,表情也少,清冷嚴肅,可內心都是極為飽滿豐富的。
該感謝自己小時候活潑愛嬌的性子,與焯華混的也不錯,雖長大后少有見面,但感情還算過得去,否則要幫他們,怎么做都顯得很別扭和尷尬了。
她猜測吧,焯華收到信不顧一切的從家里跑了出來,想著見見心里的那個人最后一面,大約,隨后就撒手跟著去罷。誰知道焯華千辛萬苦跑來北燕一看,那家伙還是活蹦亂跳的,心頭一松便病了。
周恒見著他來,自然是心中歡喜,這人原就是恣意放肆的,那一刻什么顧忌,什么難堪,什么狗屁的,別人愛怎么想就怎么想,能時時刻刻在一處,便是最好的。
恩,然后,該怎的就怎的了。
話說不是她能掐會算,也不是她的眼神太好了,而是焯華脖子上的紅痕太明顯了,穿了大氅都遮不住。
“他以為我出事了,從家里跑了出來,騎死了兩匹快馬,日夜兼程趕來的,一來就病了兩日,這才好些,聽你醒了拉都拉不住的要來看你。”周恒還似從前的恣意活潑,晶亮的眼中還多了一份暢快和饜足,忽然又似反應過來了,“你給他去的信?”
帳子里無有外人,灼華笑了笑,眨眨眼調皮道,“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周恒白了她一眼,“那也不用說我戰死了罷?”
徐悅愣了愣,然后好笑的搖搖頭。
“哦?”灼華話不多,一個字,尾音上揚,拖帶著幾絲戲謔,充分表達出了她的態度。
周恒嘿嘿一笑,身子就跟沒了骨頭似的往焯華身上靠。
焯華垂著眸子,脖子微紅,面上閃過一絲羞赧和尷尬,然后拎著周恒的衣領,把他推去自己的椅子上。
灼華看著兩人,如今情到頂峰,不顧一切,可往后的路還是難走啊,世人的眼光不會輕易改變,只希望一切不似前世艱難罷。
“哦,對了,我想知道登州軍如何搶功了?”
敘了舊,說了笑,該談談正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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