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小说网 - 无弹窗无广告小说在线阅读

大眾小說網 > 卿卿請見諒 > 第八十三章 烽火連三月(六)

第八十三章 烽火連三月(六)


  錢同知看著一壇壇酒一桶桶水和松油堆上墻頭,一長串的隊伍排的老遠,忍不住問道:“你叫人搬這么些酒啊水的上城墻做什么?”

  “硬打,咱們的人怕是扛不住多久,那便只能使計了。”灼華回頭望了望滿城墻或死或傷的軍士,血水流淌滿地,刺骨的寒風刮過凍結成冰,抿抿唇,揮手道,“先倒水,順著城墻倒,水流淌的越遠越好,待水結冰后沿著冰面倒酒,全部倒下去。”

  錢同知指著那些桶啊壇子的,嘴角抽了抽,沒什么信心,“你難不成想著那冰面阻止敵軍進犯么?太異想天開了。“

  灼華淡淡一笑,望了眼月華朦朧,道:“有沒有用,大人看了便知道了。”

  一旁忙著搬水桶的兵頭子笑瞇瞇喊道:“說不定真的有用,剛才俺們搬的時候潑了點出來,一回頭就結了冰,狗娃子幾個砰砰砰,摔的可慘了。”

  被叫做狗娃子的小青年哈哈笑了幾聲,摸摸屁股,“可不,差點沒把俺的屁股給摔爛了。”

  錢同知身手了得,就是踩到了松油估計連腳下打滑也不大可能,當然不會理解會被冰面干倒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灼華囑咐了大伙兒小心,又與錢同知道:“今日夜里敵軍定會突襲,咱們早作準備,熬過了今日,若果一切順利,閔長順大人明日會先從云屏征調出一些青壯過來。云屏的狀況大人看到了,一切平靜,青壯們大約都在城中巡邏,征調起來應該不難。”

  都指揮使司的將領死的死傷的傷,搬救兵的搬救兵,布政司、按察司下的官員大都去鎮壓暴亂,馬不停蹄焦頭爛額,如今征兵、征藥、御敵之策竟都要靠一個孩子,錢同知抬眼望著一片薄云緩緩遮蔽了皎皎之月,覺得如今的情勢就似這情景一般,一切都籠罩在陰郁里,看不到光明。

  灼華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理解很正常,常年待在營里,她們在外頭的“傳說”不清楚也很正常嘛!

  冬日里的北燕蕭瑟酷寒,水剛沿著城墻流下不多時,城墻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順著城墻淌出去的水漸漸形成水洼,越跑越遠。

  時過一更,水洼已有三五丈遠,灼華便叫了停,靜靜等著水洼徹底凍結,三更天時,她又叫人去試了試冰面如何,兩個士兵剛出城門便打了滑,跌跌撞撞好一會子才站穩,相互攙扶著在冰面上走了一圈,在城墻下興奮不已地喊道:“已經凍結實了,足夠摔個大馬趴啦!”

  錢同知見冰面二人行走如此困難,瞧了灼華一眼,“嘿”了一聲笑了起來,“可以啊!”

  灼華輕輕勾了勾唇,一身紅衣在火把搖曳的光里醒目而鎮定:“把酒倒下去吧。”

  原本還將信將疑的將士們,立馬也來了信心,倍加有勁兒的開始一壇接一壇的往下倒,酒香彌漫,勾起了將士們的饞蟲,灼華笑道:“我釀了一種酒,藏在竹子里,清香無匹,便是不會喝酒的人,吃上幾杯也是不會醉的,這酒我已經養了兩年了,待得勝,來沈家,我請你們喝。”

  將士們大聲應著,哈哈大笑,似在為自己壯膽。

  后半夜的時候,敵軍果然發起了進攻。

  留守城墻上的將士握緊了弓箭長茂,瞪著眼看著,等著敵人靠近,然后他們看到敵軍在踩上冰面后一個個就如失了控一般,跌倒翻滾,爬起再摔倒翻滾,手中的刀劍不是戳傷了自己,便是誤傷了自己人,將士們只覺得心跳聲哄哄,格外的激烈。

  黑夜里,火把明亮,印著冰面反射起明黃的光亮,血水蜿蜒一條一條似吐著信子的毒蛇,格外妖異。

  待敵軍靠上城墻時,早已自損過百數。

  他們打著梯子開始往上爬,但是墻面就如同冰面一樣,不斷的打滑,都不用誰出手,敵軍自己便不斷的、不斷的跌落,聽著他們的哀嚎聲越來越大,北燕的將士們激情高昂,扯著嗓子嚎起了民歌,越嚎越痛快,伴著痛快又有人流淚。

  前鋒失利,敵軍立馬派出了后續強攻,他們背著長槍騎著馬,手里握著火把而來,冰面上的人呵斥著叫喊著,“是酒!別拿火把!”

  可惜馬蹄聲聲,蓋過了叫喊,馬蹄抱著布,馬匹穩穩的踩上冰面,高聲嚷著對陣,重甲的騎兵將火把扔上冰面,原是想融化冰面,卻燎起燎原大火,將數千的騎兵步兵團團糾纏在大火里,火焰點燃了兵士身上的厚襖子,一團團的如同火球一般在冰面上翻滾嚎叫。

  異香傳來,灼華控制不住的顫抖,面色發白,前世里她也曾幾番城墻之上觀戰,可從未如此使計要人性命,人肉被炙烤的氣味,真的難聞,可是沒辦法,她要護著身后的人……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只是很短的時間,城墻下的哀嚎聲停止,遠處的大部隊也沒有了再次進攻的意思,竟開始撤退。

  然后她的耳邊開始響起歡呼聲,聽著他們大喊著勝利,又挨過了一夜,離援軍前來又近了一步。

  錢同知帶著士兵去清點,此番火攻統共滅敵兩千余人。

  不費一兵一卒,損敵兩千余,對于我軍只剩五千余人的北燕軍士來說,這實在是十分振奮的消息,他們看著灼華的眼神幾乎都帶著敬佩。

  錢同知立馬回帳,提筆上奏折,上呈今日軍情。

  灼華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知道,還有兩日,她并沒有那么有信心可以順利挨過去。

  也不知明日嚴厲能帶來多少人。

  第二日一早,在眾軍期待中,閔長順帶來了三千余人,皆是青壯,來時聲勢十分浩大,馬蹄聲聲,叫喊震天。盛老先生帶了大夫三人、女醫兩人,傷藥幾車。不得不提回春堂的那兩位大夫,自事發后不再行醫,而當老先生出面請求大夫上前線幫忙時,張大夫、李大夫第一時間站了出來,還帶上了各自研制的創傷藥。

  當日里,徐悅終于在草原深處找到了游牧的無良哈,并且開始與之談判。

  周恒一面裝作急切的樣子,一面仔細觀察著陳帆的言行舉止。

  楊千戶等人先是確認了陳帆和周密是親兄弟的關系,且找到書信證據可證明二人私下里是有往來的,并非他們表現出來的互不相識。

  楊千戶當即上書皇帝先將陳帆其人扣下,以保登州軍不在陳帆手上出問題。其余人衛所親衛繼續暗查陳帆是否有通敵之事。

  如灼華所料,敵軍第二日沒有進攻,因為他們吃不準北燕如今到底誰人坐鎮,是否搬來救兵,又是否還有奇異之策等著他們去送死。

  但北燕如今情勢擺在眼前,兵力圍困各郡,能戰的兵力遠遠短于敵軍,對方觀察了一日,不見北燕軍主動出擊,便知援軍未到,于是第三日幾乎天蒙蒙亮的時候,敵軍便揮刀而來,北燕軍不得不迎戰。

  好在有一日功夫的準備,在大夫們的幫助下,制出了毒粉。

  敵軍在城下一里處叫陣,但這時候是東風,毒粉撒不出去,必是要等到轉西風才行,可形勢不等人。最后趙僉事帶領兩千人迎戰。

  帶著毒粉迎戰!

  解藥本就不多,不能染及北燕軍,他們要做的就是闖進敵軍陣中,在西風時投降敵軍隊伍。此去無異于送死,可北燕軍都知道,他們不往前沖,身后的家人親友都將陷于危難,沒得選。

  灼華站在城樓上,看著這兩千人瘋也一般直奔敵軍大部隊而去,然后在途中遭遇截殺,人一點一點的少下去,倒下百人時,東風依舊,倒下千人時,東風微習,似有停止之意,可人越來越少,千余人被幾千人團團圍住,他們再靠不過去,拉鋸戰,他們想生生耗死北燕軍,血染黃沙,就是等不來西風,沈灼華在顫抖,心跳如雷,不住的望著手中微微向東掀起的旗幟,西風,何時才來,軍師不是說了今日定有西風么?

  何時才來?

  就要……全部倒下了!

  情勢急轉,忽的揚起一陣黃沙,西風來了!

  幾乎是同時的,北燕軍手中的毒粉灑出,有解藥的服下解藥,沒有解藥的,瞬時與敵軍一同倒下,成片的倒下。

  敵軍的大部隊幾乎毫不猶豫的調頭離開,指揮僉事等人拖著拉著背著倒下的北燕軍往回奔。大夫們和服了解藥的將士早在城門口候著,中毒者一躺下,大夫們施針,將士們灌藥,與閻羅賽跑,看誰的動作快。

  六千人,只剩六千人了。

  敵軍兩番受損,決不會給他們第三次機會,灼華算著,敵軍恐怕不會很久就會殺回來,而那時,她也無計可施,只能硬戰一場了。

  灼華所料不錯,不過三個時辰,敵軍便殺了回來,幾乎是傾巢出動的,殺聲震天。

  錢同知看向灼華,她也只能無奈一笑,真的沒法子了,酒早沒了,草藥幾乎用盡,毒粉也用不了了,她真的沒辦法了……

  “不知徐大人和周大人有沒有返回了。”灼華笑笑,一身白衣簡素而清冷,“錢大人,迎戰吧,躲不了了。”

  錢同知扭了扭肩頸,肅穆著臉,領著僅剩的六千人出城迎戰,灼華和一群毫無戰斗力的大夫以及百來個不滿十五的兒郎留在城內。

  她已經不敢上城樓去看了。

  站在城門的后邊,僵硬的,緊張的,就這樣等待著。

  白胡須的大夫們倒是淡定,反正提不起刀劍了,索性留在營帳了,小小兒郎們煞白著臉,握著刀劍長茂,死死盯著城門。

  灼華和倚樓、聽風立于最前處,亦是動也不動的盯著城門。

  灼華發現小兒郎們在不住的顫抖,唇色皆是干裂的慘白著,她的手心里也不斷的滲出汗來。

  這回不是對付狼群,倘若城破,那便是她們百余人對上數萬人了,必死無疑的戰爭,卻不得不戰。

  外頭刀劍拼殺聲漸漸小下去,一瞬間的安靜之后,是一聲銅鐵的撞擊聲,敵軍在破門了!

  錢同知、趙僉事、還有閔長順……

  還有那魁梧的憨直大漢……

  都不在了?

  可能……真的,都不在了!

  天上的日頭一點一點的移動著,正午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堅持久一點……

  寒風刺骨,城墻上的人幾乎都倒下了,敵軍攀上城樓,肆意砍殺,然后敵軍發現了城墻后的她們,舉著大刀,數十敵軍兩眼放光的朝著她們而來。

  前世里她死在別人的算計里,窩囊的很,今世里能死在戰場上,也算偉大了吧!

  至少,也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護著她的祖母和沈家了。

  她害怕著,可至少她看見過這樣的慘烈拼殺,而身后的兒郎們,雖年歲略長于她,到底沒見過殺人,她回頭看著他們笑了笑,

  朗聲喊道:“臨陣殺敵,誰怕死,誰便最先死!”

  求生的本能,小少年們撕喊起來,赤紅著眼毫無章法的砍殺著,倒也見了成效,可惜他們倒下的速度遠快于敵人。

  百余人,漸漸的只剩下約莫八十余人了。

  倚樓、聽風到底是暗衛營里出來的,手起刀落,反應迅捷。

  一聲撞擊,倚樓斬首躲刀,雙管齊下,劍柄在手中回轉,幾條性命倒下。一聲撞擊,聽風左手刺出長劍,右手撥出地上尸首胸口的箭矢,再一個反手,兩條性命結束于此。一聲撞擊,沈灼華揮鞭而出,浸了毒液的鞭子纏上敵人的脖子,用力一甩,敵人旋身倒地,斃命。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竟然沒有感到害怕。

  鮮血飛濺,染紅了雙眼,一片模糊。

  七八十人的隊伍,只剩半數了呀!

  一聲又一聲,沉重的幾乎撞破心口,少年們拿著身軀頂住城門,一聲接一聲,終究無用。

  敵人似殺不完,不斷有敵人攀上城樓,少年們漸漸絕望了起來,卻也不敢哭,紅著鼻頭,紅著眼眶,只是不再提得起刀劍,呆呆的看著被撞得灰塵飛揚的高大城門,寬厚的門栓開始變形,微微彎曲。

  已經頂不住了,頂不住多久了。

  倚樓滿身滿臉的血,聽風絲毫沒有好多少,胸前還插著一支箭,是外頭射進來的流矢。她們緊緊圍在她的周圍,她看見她們的手在抖,力竭了,可是為著她,不敢停下。

  灼華忘了自己挨了多少刀,又殺了多少人,她的胸前也有一支箭,她覺得甩鞭子的時候有些礙手,接著倚樓的刀鋒,砍去了箭羽,真是疼啊,比被狼抓傷疼的多了,可漸漸的,她開始感覺不到疼痛了,揮鞭的動作成了本能,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衫,素白的衣衫,早已經血紅一片。

  好累,可是停不下來。

  她僵硬的緩緩掃過四周,她們被包圍在中間,外圍的敵人只增不減,而她們不過生下十余人了,圈子越來越小,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嚨,呼吸都帶著絕望的滋味。

  十余人啊……

  忽的,身后又響起馬蹄聲。

  馬蹄聲?

  沈灼華心頭一緊,回頭,只見一陣塵土飛揚,然后是一點模糊的鮮紅顏色然后慢慢放大,馬聽聲越來越近,沈灼華笑了起來,鮮衣怒馬少年郎,是周恒!

  “是援軍啊……”

  她輕輕一聲,身旁的小少年聽到了,他揚著嗓子,嘹亮異常,“是援兵,是援兵!”

  那時候,她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個個都是狼狽不堪,精疲力盡,一聞有援軍,又陡然生出力氣來,雙手捧著刀,咬牙又砍殺起來。援軍都到了,這時候被殺死,可就太不值得了!

  忽的,她似覺得身體被牽扯了一下,麻木散去,痛覺覺醒,真是……要了命的痛啊!

  她低頭,看到一把道從腰間似乎貫穿了她的身體,刀尖還在滴著血,僅是一瞬之后,猛地又被抽走,她覺得自己好像傷了腿似的,沒了力氣,站不動了,一軟,陡然栽下。

  好像有人接住了她,誰呢?

  誰在喊?

  看不清了,聽不清了,眼前模糊了一片白茫茫,耳邊的聲音漸漸遠去。可她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緩慢而沉重的、無力的。

  好累啊!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朦朧中,她似又看到一抹銀色,揮斬著敵人,帶著一群鐵騎,是鐵騎吧,看不清了,慢慢向他們這里靠近,敵軍的布陣被打散了。

  是徐悅吧,依稀記得他穿著銀色的鎧甲,恩,他也趕回來了!

  真好……

  她好歹也算守住了承諾,等著他們搬來救兵了。

  祖母和烺云他們安全了,北燕保住了,父親也不會受到重責了。

  殺人打仗可真是個力氣活兒呢!

  徐悅和周恒,看上去那么溫潤、活潑,謙謙君子十分有利俊秀的樣子,上了那么多次戰場,殺了那么多的敵人,是怎么做到的呢?有用不完的力氣嗎?

  倚樓和聽風,會沒事的吧?

  都挺好的,就是她似乎不大好呢!

  就讓她休息一會兒吧,真的太痛太累了。

  啊,鞭子呢?她的鞭子呢?灼華的手微微抬了一下,想去找鞭子,用盡了力氣,卻發現感覺不到手臂的存在了。

  算了,人都要死了,管什么鞭子呢!

  灼華一松力氣,眼神緩緩失去焦距。

  恩?怎么天黑了?

  或許吧。

  一切歸于沉靜。

  十二月十二未時,無良哈三千鐵騎,登州兩萬大軍,嚴厲從小春郡、壽陽郡征調來的五千青壯幾乎是同時到達的合安郡。

  草原鐵騎的勇猛果然名不虛傳,只靠著三千人,便直接沖散了敵軍的布陣。然后嚴厲帶著那群青壯配合著登州軍兩面夾擊。軍隊總數相當,但是無良哈為了牛羊封地、北燕青壯為了給親人報仇,勢氣遠不是察哈朗部軍隊可比,從開始到結束,僅僅兩個時辰。

  再說那拖住大寧軍隊的北遼軍,徐悅眼看著合安郡大局已定,領著無良哈的鐵騎繞了一大圈,跑去北遼軍的后頭直接燒光了他們的糧草。

  大寧軍瞧人家慌了神擼起袖子就開戰,趁著人家軍心不穩,追著北遼軍打了三十里地,雖說兩軍實力相當,但草原的環境他們畢竟沒有北遼的人熟悉,也不敢追太遠,出了氣,大寧軍適可而止的收兵回家。

  想撿便宜,做夢去吧!

  滅不了你,至少也叫你狼狽一回!

  北遼邊往回跑,邊是恨的牙癢癢。

  “該死的兀良哈!不守信用的大周人!”

  :。:


  (https://www.dzxsw.cc/book/164715/8474658.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