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中浮萍
元宵佳節,傍晚時府中迎來了許多賓客,正廳設了宴席。沈遠書與二房在府中迎客,沈翕與沈彌衡留下招待貴女與郎君。沈絲綰無意與朝廷官吏對面,索性和身邊的小侍女一同出了府,在街上看燈會游行。
外面的百姓皆被節日的喜慶氣氛渲染到,而她面對此景卻不大起興。
與自己同行的侍女好似異常歡心,推搡著沈絲綰在各個商鋪來回挑選飾品與掛件。平日府中的配飾就已是一筆大數目,本不曾再想購置,見她如此,沈絲綰便要了支珠釵贈予她。
前至湖邊,人繁多如潮涌。
侍女邊攙扶著沈絲綰邊生動講道。
“娘子,您久居府上不走動有所不知,節日里在湖中放燈最是靈驗的事,為此總會引來許多年輕的郎君與娘子!
這倒是引起了她幾分好奇之心,便令侍女向商鋪老板要了兩盞河燈。一來是為了圖個吉利,保沈家一世長寧;二來保佑父親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待河燈遞沈絲綰手上,她感到一陣虛空,便讓侍女前至城南面的小吃街隨意買些吃食,自行玩去。自己在湖邊并未走動,順手拿起桌旁的竹筆,在竹紙上寥寥寫了幾筆心愿。
再抬首時,侍女仍未歸,她便抱起河燈打算將其放置湖中。剛起身,一陣狂風無情激蕩而來,將沈絲綰手中的竹紙吹散。緊接不久,陣陣大雨便從天而降。眾人接忙避雨,于道中來回奔走。她連忙看向人群中,一頑童拾到符字,回首跑開。
她欲起身追趕,沒料到人潮甚是擁擠,身子柔弱不堪,地面濕滑,一時粗心被磚石所絆,摔倒在地。路人心系于避雨,怕和沈絲綰一樣腌臜。有一二位娘子前來詢問,她聲稱無礙拒了她們的好意。原是心里的羞恥不想被放大,嘴上便要逞強些。
她試著站起身來,可小腿和足腕卻被扭到,沒有支撐住的沈絲綰再次跌落在地。她無措倉皇地望著地面不語,眉頭緊鎖,丑態畢露。
不好等侍女片刻回來,沈絲綰再次起身,顫顫巍巍地扶住石臺。正要穩住身形,腳底又打滑,她便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
但是并未有任何疼痛。
一身白衣邁入視野,陣陣清香沁到心脾。沈絲綰抬起頭,眼前的郎君正用手持骨扇的手臂平穩攬住自己的腰肢,另一只為她打著傘——
“這位小娘子,可是有恙。”
郎君上前一步,微微拂袖,抬手緩緩將沈絲綰扶起,令她的手挽著自己的臂膀。
他的衣服倒是被雨水打濕不少。
“我無事,多謝郎君搭救。”沈絲綰以他的身子做支撐站好,“不知郎君姓甚名誰,他日我好報答。”
他聽了后只是低聲輕笑,擺擺首——
“小舉而已,娘子不必掛齒。”
她看向他的面容,一雙溫和的眼睛與自己回視。
皎潔如月,膚如凝脂,稍顯一絲蒼白,嘴角仍舊上揚著,仿佛今日有什么得意事。他注意到面前小娘子來回飄浮的目光,便輕輕將骨扇打開,半掩在臉頰。
正當沈絲綰想要進一步詢問他時,旁追來了一小廝,他看著眼前的郎君,眼神十分不安,急促道。
“衙內——主君您怎么到這來了,小的都沒追上!
竟是位尊貴的人。
“多嘴。”他緩緩開口,像有一絲埋怨,可嘴邊的那抹笑意未減。
沈絲綰連忙低首欲行禮,可郎君卻先她一步,擺袖不讓福身。
“行禮就不必了,娘子方才受傷!
“可……”
“我送你回府!
“不,不勞煩大人了。我的侍女再過會就回來了——”
“讓她著著急,否則也不會貪玩許久不見人,不知多對小姑上心!
他說著,便走至旁邊不遠處的馬車,小廝為其掀開簾子,他則伸過袖來,露出手。
她瞧著他低下的睫毛,也未多想,抬手依附。他的手很涼,觸碰了自己后手有一絲微顫,便又即刻將她輕扶進了馬車。
路有些顛簸。
她的足腕生疼,微吸了口氣。郎君見此,令車夫緩下來速度駕車。
里間十分安靜,郎君并未問她些話。不過沈絲綰倒是生有幾分疑慮。
“您…是哪家郎君?”她不禁出口。
見他未回應,沈絲綰應覺是自己莽撞了,忙低下頭。
郎君有片刻躊躇,適才說道。
“你很好奇?”
“小女子只是想感激郎君!彼B忙道。
“都是我應當做的,娘子不必掛齒,還請娘子告知在下該將你送至何處!
……
她撇了撇嘴看向身下,不給理睬。
過了一瞬,聽到一聲微小的嘆息。郎君的聲音溫良入耳,“我姓傅!闭f罷,露出一絲微笑。
沈絲綰的目光瞟向別處。
「傅?十街八巷有許多個傅家,到底是哪家……」
“這下娘子可以告訴在下家住何處了吧?”
思緒被打斷,她悄悄瞥了一眼窗隙,還在街上緩緩行駛著。
……
“我是河西沈氏沈遠書之女,名絲綰。家中府邸置于城東將軍府!
他放下手中盛好的茶杯,看向眼前的小娘子。
一雙稍有青澀的桃花眼不時扇動,朱唇皓齒,眼上青眉輕挑,紅暈布滿臉頰處。目光向下帶去,一雙玉手使著勁擰著下裙,極不適然。
“原倒是沈大將軍家的小娘子,絲綰……”
“郎君,有何疑惑?”她見他念叨此名陷入沉思,便輕聲問詢。
他搖了搖頭示意便不再言語。
沈絲綰與他呈對面,馬車里異常安靜,郎君拂袖托顎,低首不語,雙眸禁閉,像是十分疲憊。
他的三千青絲批落在肩,低垂的手指骨節分明,慵懶地摩挲著扇骨。睫毛纖長,眼尾上揚,蒼白的臉色襯著雙唇櫻紅。
不知為何,或許是行程慢,自己竟也染上一絲倦意。
她的思緒飄走,昏昏沉沉,頭愈發沉重,搖搖欲墜——
「!」
……
過了許久,車外一些響動把沈絲綰驚醒。
一陣清香沁入她的心脾。抬眼一看,那位搭救自己的郎君還在坐上,與她雙目對視。
不過,是她躺在他的腿上。
這簡直有失禮數,沈絲綰的臉仿佛沾有胭脂,避開他的目光,趕快起身退去,低首整理儀容。
“傅郎君,是——”
“剛到!崩删p咳一聲,依舊溫潤回道,聲音似寒冷的天氣中唯有的一絲溫暖鉆入她的體內。外面大雨早已停了,入暮三分,蕭然無聲,只剩周邊樹葉露水相互滴落的聲音。
車外的小廝邊掀開簾子邊欲出口詢問,一見娘子已坐起,便把話咽下。
一陣涼風拂過。
沈絲綰適才覺著馬車里并不暖和,又悄悄看一眼車上放置的冰冷的木制坐席,二唇微抿。
“走罷!彼]有多說,起身下車了。
她見他耳垂的潮紅久久未褪。
府兵見沈絲綰走來面露喜色,一人連忙至府中喚人侍候著。
走進前廳,客人皆已散。
只見與其同行的那個侍女跪在地上,淚痕未干。
“三娘子,小人不是故意的……”她見到沈絲綰便又開始哭哭啼啼地說道。
沈遠書這才抬頭望向已步其前面的白衣,一臉錯愕,反應過來后連忙起身,并令下人將那婢女帶走。沈翕與賀氏坐在旁邊,賀氏一臉震驚,隨后與她私語,面露喜色。
沈遠書語塞地看了看那位郎君,又瞧了瞧身后腿腳不便、面色酸苦的沈絲綰,急忙向前——
“郎君,這是……”
一路都是傅郎君親手攙扶著沈絲綰走路,他的隨從在后磕磕絆絆,欲言又止欲又止。
“見過御國公。”待他騰出一只手行虛禮后,便把她交給旁邊站了許久,也和那隨從一般欲言又止,眉頭緊蹙又無奈的管事嬤嬤。
沈遠書忍不住詢問:“郎君,三娘為何……”
傅郎君回首看了看我,放下手中折扇。
“鈞儒只是在街上路過,見著沈娘子落難,便一時搭了忙。”
沈遠書一聽十分激動,立即請他落座,又對沈絲綰說道——
“綰綰,這位便是當朝丞相江琦公的衙內,傅鈞儒?煜蚶删乐x!”隨后頓了頓,又令沈翕起身,向傅鈞儒笑聲說道,“這是長女翕兒!
“見過傅郎君!鄙螋獾皖^屈身輕語。傅鈞儒點了點頭,隨后看向身后的沈絲綰。
沈絲綰不知所措,看向爹爹投來的目光,即又托下人攙扶著她邁步,也欲和二姐一樣屈膝行禮——
“不必如此,三娘子有傷。”傅鈞儒擺手,見沈遠書還要答話,便道,“如若真要感謝……不知三娘子善于什么?”他停下腳步,若有深思后看向沈絲綰,感到一絲興趣。
“三娘自幼不愛讀書,學藝不精,平日只會作些畫罷了。著實令人羞愧難當!钡櫫税櫭碱^,見傅鈞儒未有回應,便又道,“不過長女翕兒會的多些,郎君可否指點一下?”
“早已聽聞沈二娘子的滔滔才華,今日倒是有幸。”他的聲音不疾不徐,賀氏喜上三分。
沈絲綰佇立在原地,未曾走動,只是抬眼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窘迫。
傅鈞儒瞧向她,見此笑著道:“不過想來,三娘的畫技也必不在我之下,可否一看?”
話落,沈遠書高興地叫婢女往至絲綰房中,取出那幅前些日子作完的幾幅看得上的畫,遞與他。
傅鈞儒令人接過,笑意更濃。
“此畫,作的不錯!
他指向其中一幅道。
沈絲綰聞之一震,回想起那日入夜時的場景,心里有些異樣的情緒。而傅鈞儒仿佛感知到自己的不尋常,便把目光投向她,娓娓道:
“三娘子可否將其贈與在下?”
“可這畫著實不好,贈與郎君未免不妥當!彼行⿲擂危瑖L予解釋。
“可依我之言,這一幅便是極佳的謝禮。”
沈絲綰知他意已決,便不再推脫,半盞茶后告了辭轉身回到了閨房,而沈遠書繼續招待著傅鈞儒,二房也未離開。
她坐在長椅上,又想起那日段紜霖入府的場景,以及……沈絲綰從柜子里取出洗凈的曾帶有他血跡的手巾。久置許久,已是看不出異樣。
大概又過二盞茶,沈絲綰托侍女往至前廳尋沈遠書,卻已不見傅鈞儒,才知他因府中多事務早已離去。
抬首望向門外,天已染墨。
“傅郎君待娘子真好!被氐椒坷,旁邊的侍女端來熱茶,為她解下外衣。
沈絲綰努嘴瞥了她一眼,斜靠在床頭。
“傅郎君風流才子,當真是絕配。而且傅郎君平日隨傅相處理公事皆是不茍言笑,從未見他如此明朗——”
“你很了解他?”沈絲綰一伸腿動了足腕,一陣疼痛。侍女連忙為她敷上藥膏,處理著於腫。
她面露疑色,緩緩道。
“傅郎君雖仁心寬厚,可性子里卻是個涼薄的人呢。”侍女回憶著什么,“隔壁二房院里的娘子貼身婢女說,她的嬤嬤便在丞相府當差,可從未見過郎君宿在府中,亦不愛管旁事。”
如此麼?沈絲綰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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