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驚變
“借您的琴一用,”她對一名琴師說道。琴師還在驚訝與呆愣之中,手中的琴,像是被受到吸引一般,竟從手中掙脫而出,飛向來人。
王琳瑯反手一抄,將那琴抄在手中。然后,一個轉身,甚為瀟灑地盤膝坐在高臺中央。雙手在琴弦之上胡亂地一個撥弄,一陣鬼哭狼嚎的琴音,像是炸雷一般響在眾人耳畔。躁雜,尖利,刺耳,凄厲,仿佛是無數根鋼絲,陡然被拋入天際,雜亂糾結,然后喧囂著,轟然地墜落。
無數的人,紛紛地捂著了耳朵,臉上露出了極度痛苦,忍無可忍的猙獰表情。
王琳瑯的雙手按在琴弦之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梭轉了一圈,落在一個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在那里,一身白色僧袍的慧染,正安靜地坐在了塵大師身側。他一邊默默地轉動著手中的佛珠,一邊望著高臺之上。
這種旁如無人的專心,高冷,純真,無暇,像是一塊磁石一般,吸引著周圍某些有心之人的眼睛。那一雙雙陰暗齷齪的眼眸,像是盯著一雙肥肉一般,貪婪地覬覦著。偏偏這個呆子,卻毫無察覺,將全部地注意力,放在了高臺之上。
王琳瑯的眼中,霎時像是炸放出霹靂一般的流火,“師叔,你來助我!”她的聲音,凝成一縷細細的聲線,穿過周人而起的躁雜,直達慧染的耳側。
她的聲音剛落,一道翩翩如仙,仿佛不帶濁世氣息的青蓮,飄然而起,飛落在高臺之上,徑直落在王琳瑯的身側,正是頂著一個锃亮光頭的和尚——慧染。
師叔?這和尚是林芝縣主的師叔?
就在人們心神微怔的片刻,一道悠揚的縹緲之音,募地響起。它飄飄搖搖,似風似云,不可捉摸,卻像一只神奇的魔手,攫取了所有人的心魂。
琴音如霧濤,漸漸地彌散開來,蔓延在整個大殿之中。就在琴音由低走高,高到一個頂峰的剎那,慧染將那桿通體漆黑的洞簫,湊在了嘴邊。一到低沉深邃的蕭聲,潤物細無聲地切入了進來。
一個由高處慢慢地攀爬而下,一個由低處徐徐地上漲,相扶相隨,盤旋穿插。頃刻之間,周匝數遍。琴音如花塢春曉,好鳥啼鳴。蕭聲慷慨激昂,溫柔雅致,如春殘花落,雨聲瀟瀟。
待到高潮之處,琴聲和蕭音,相伴相隨,好像千百道無色火花,同時在天空炸開,縱橫散亂,透著一種極致的絢麗之美,又有一種瀟灑風流之意。
所有的人,幾乎都癡了!呆了!
直到最后一縷琴音和蕭聲,慢慢地沉寂,消散在天地在天地之間,眾人的心魂似乎都久久無法歸位。
“一曲《逍遙游》獻給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壽誕快樂!”王琳瑯朗聲說道。
她的聲音,清朗如明月,沒有女子的嬌柔,有的只是一種瀟灑寫意,一聽之下,直覺天闊云舒,海平浪靜,令人心胸開闊。
言罷,她的手輕輕地一揮,那琴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徑直飛回到了琴師的手中。
看著高臺上那個青春靚麗的白衣少女,還有那個沉靜若水不發一言的白衣和尚,太后的眸中微微地轉了一轉,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笑瞇瞇地朝那兩人招了照手。
王琳瑯轉頭對慧染微微一個示意,兩個身影一前一后,像是鷺鷥鳥兒一般,展翅飛起,輕靈優雅,落在了太后身前。
“你是她師叔?”太后輕輕地轉動著腕間的鐲子,打量著面前兩個人,神情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絲驚訝。
“阿彌陀佛,施主,小瑯是我師伯的徒弟,自然是我的師侄。”慧染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語帶嚴肅地說道。
這個和尚,仿佛從清水中長出的一朵蓮花,眉目如畫,清雅淡然,自有一種出塵的氣質,和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神圣。
難怪福順公主一眼就瞧中了他,要將他搶回去做駙馬?這長相,這氣質,這風采,可真是天下無雙!
無數人的心里,不約同時地劃過這一個念頭。目光微微地一個睨轉,瞟向福順公主。果不其然,公主的眼睛,幾乎都要黏到人家身上去了,眼睛里的光芒,狠厲,陰霾,透著一種勢在必得的貪婪。
王琳瑯的感官何其敏銳,自是感受到了這一抹不容人忽視的目光,她略帶厭惡地快速地睨了那人一眼,然后收斂心神,對著太后恭敬地施了一禮,解釋道,“慧染師叔,是我師叔祖的弟子,這次奉師命下山歷練,機緣巧合之下,與大相國寺的了塵大師相遇,結為了莫逆之交。”
了塵大師手持一串念珠,緩緩地走來,那雙似乎閱盡人世滄桑的眼睛,看了慧染一眼,閃過一絲欣賞之色,但卻有一絲深重的悲憫,隱在那欣賞之后。
王琳瑯微感詫異,待要捕捉那份悲憫,它卻消失不見,只聽到那老和尚說道,“慧染師傅,雖然年齡不大,但佛法造詣頗深,而且有一種難得的仁心,正是他,在相國寺,憑借一手精湛的急救技能,救了福馨公主的命。”
福馨在一旁點點頭,只是那臉上表情卻并不是高興。回瞪著周圍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人喝血一般。
“阿彌陀佛,那日,貧僧用到的急救法,名叫釋明急救法,乃我師侄釋明首創的。”慧染一臉坦誠,絲毫不想占任何不屬于自己的功勞。
“什么?釋明急救法?”有人低呼出聲。
“莫非是寒山寺的那個釋明急救法?”
“什么寒山寺?大相國寺現在也在宣講釋明急救法!”
“難道那日在大相國,那個疤面郎君救崔家兒郎的辦法,也是釋明急救法?”
————
周圍的低語議論聲,像是一股股海浪,在拍打著岸石。
太后眼中露出一抹深思之色,“釋明是誰?”她問道。一雙熬過無盡深宮歲月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慧染,透著一股一針見血的犀利。
“釋明就是小瑯,小瑯就是釋明啊!”慧染理所當然地說道。一雙澄明似高山湖水的眼睛,望向一旁的王琳瑯,透著一股自然的欣喜。
小瑯?
眾人的眼睛,艱難地轉向王琳瑯,莫非林芝縣主王琳瑯,她,她,她就是那個釋明?這———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你————?”太后臉上閃過一絲訝然之色,蹙著的眉頭略一沉思,嘴角一勾,面上露出一抹讓人難以琢磨的表情,“你———是釋明?”
王琳瑯嘴角咧起一股淺淡的笑意,坦坦蕩蕩地說道,“兒時,師尊帶我去師門拜見師祖之時,師祖給我取了一個法名————釋明,說是紅塵虛華浮躁,讓我閑暇時多念念經,修煉心性,磨煉意志。”
“那日在大相國寺,救下崔家兒郎的疤面郎君又是誰?”太后略有些混濁的眼眸之中,閃動著睿智的光芒。
王琳瑯摸摸自己的鼻子,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那人也是我。這幾年在外行走,為了方便,我一直扮做男兒。”
什么?那個疤面郎君也是林芝縣主?
當日,那人可是以一手詭異精湛的醫術,將生生被抹了脖子一腳踏進了鬼門關的崔家小子,給生生地拽了回來!這——這————
眾人還沒有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卻聽到一道嬌蠻刁難的聲音插了進來,“你說你是,你就是嗎?”正是那一身異域風情的錦瑟郡主,她像是揭穿一個秘密的孩子一般,興奮地嚷道,“聽說那個郎君額角有一道丑陋至極的傷疤,你說你是他,那你的疤呢?”
是啊,那個疤呢?那個疤跑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幾乎全部地聚焦在林芝縣主的那張臉上。陽光照在那張光潔如大理石的面孔之上,給它渡上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的光芒。有細細的絨毛,像春日的剛剛探出頭的草芽一般,在風中微微地晃悠。
王琳瑯的手,在袖囊之中摸索了片刻,然后,一揚手,一個疤狀物,像是蜈蚣一樣,盤踞在她的額角,生生將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夜叉,“在小石城時,我曾受傷墜入寒潭,毀了容貌。后來,偶遇神醫,治好了這個疤。”她摸著那凸凹不平的疤,像是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平靜地講述道。
“既然治好了,那又為何再偽造一個疤痕?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這是欺君?”昌順的聲音,似乎從鼻子里發出,那雙看似高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陰毒之色。
“對啊,欺君!就是欺君!”一道清脆亮麗的聲音,跟著附和道,卻是錦瑟郡主。
切切的私語聲,跟著響起,像是無數只蜜蜂在同時震動著翅膀。
靜坐在塌幾上的王佑,幾乎都要氣笑了。這樣一頂大帽子,就想扣下來,栽到王琳瑯身上,當他王家沒人了嗎?狂風暴雨在他眼中凝聚,他冷哼一聲,正要起身,不料一道狂暴狠厲的聲音,卻陡然響起,“誰讓你說話的?誰準許你說話的?”
卻是那一直端坐著的趙國太子石隧,他像是一匹被惹怒的狼一般,暴躁地一躍至錦瑟郡主面前,一雙仿佛猩紅的眸子,兇神惡煞地盯著她。眼中射出凌冽暴躁的殺氣,似是滾滾的車轍,以碾壓一切的慣勢,朝前方奔涌,朝錦瑟碾壓而去。
這個該死的女人,別以為他不知道,她早就與自己的好弟弟石川勾搭到一塊。借口出使南朝,卻暗地里聯手毒害自己,導致自己淪落到賣身為奴的境地。這次,這個賤人,又想使出什么樣的花招對付自己的救命恩人?
縱使平日里飛揚囂張,但此刻被這樣一雙似乎要吃人的眸子盯住,錦瑟也不免膽戰心驚,“太子哥哥,我————”
話語未落,石隧卻突然暴起,一把鋒利的匕首,劃著一道地獄的寒光,毫不留情地徑直扎向了美人的頸脖。
事發突然,毫無防備的美人,根本就是躲閃不及。冰冷的金屬,割開了柔軟的頸項,灼熱的鮮血,噴涌而出,像是水花一般。
所有的人,幾乎都驚呆了。那前一刻還生機勃勃,仿佛夏日艷陽的美人,下一刻,便捂著鮮血淋漓的脖子,軟軟地歪到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變成了一句死尸。美眸中,猶自凝固著不可置信,驚懼若狂,以及死不瞑目。
在一片驚呼之中,石隧面目改色蹲下身子,一把抽拔出殺人兇器,嫌惡似看著匕首上的鮮血,在地上的死尸身上擦了擦,然后收回到袖囊之中。
“拖下去,”他陰冷地吩咐道,眉目之中的暴虐,似乎在殺人之后,有了片刻的消停。
侯在身后的侍從,約莫是見慣了自己主子的暴虐,以及變態,竟然面不改色地上前。兩個人抬著地上的死人匆匆離去,兩人手腳麻利地處理著地上的血跡。分工合作,配合無雙,一看就是做慣了的。
這么驚天駭地的一出,被趙國太子給整了出來,立刻驚呆了宴中眾人。
“這————這————也太猖狂了吧!”
“當眾殺人?”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個趙國太子,也未免太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在嗡嗡的議論聲中,禮部尚書的詰問之聲,格外地有力,落地有聲,像是一道雷聲一般傳來,“太子殿下,你如此目無法紀,將人命當做草芥,我很是懷疑,趙國與我朝訂立通商條約的誠意。”
石隧的濃眉挑起,利箭一般的目光,迸裂而出,毫無退讓躲閃,“我殺我自己的人,與你何干?”
這句話霸道,無禮,卻偏偏懟得老尚書啞口無言。他一甩衣袖,氣鼓鼓地在位子上坐下。
石隧狼一般陰沉的眸子,毫無忌憚地梭轉著,那些竊竊的私語之聲,在這樣凌厲的目光之下,竟慢慢地低了下去。
“攪擾了太后娘娘的生辰,虎深感不安,送上賀禮若干,恭祝太后壽誕!”石虎的身子一轉,朝上首的皇太后,施了一禮。
然后他大手一揮,數位捧著托盤的奴仆,斂氣屏聲地魚貫而入。一順兒地排開之后,依次掀開了托盤上的蓋布露出了賀禮的真容。
“羊脂玉的佛珠手串一串,紫檀木的珊瑚樹一棵,馬頭鹿角的玉步搖一只,————”
一道清脆的仿佛黃鶯鳥兒般婉轉的聲音,伴隨著一塊塊掀起的蓋布,悠悠地響起。正是站在石虎身側瓷娃娃一般精致的小嵐。雖然年歲不大,臉色略顯蒼白,但是卻有一副精致的好樣貌,以及一副讓人耳朵都要懷孕的好聲音。
看著那一正一反,仿佛野獸與美女結合的兩個人,王琳瑯懸在半空的心,終于緩緩地回落到胸腔之內。剛剛,她可真是捏了一把汗,生怕那個心理扭曲的石隧,突然狂性大發,撲倒在那具尸體之上,喝血啃肉!
隨著那一道宛如天籟之音的聲音,報完一件件敬獻上來的賀禮,嘖嘖嘖的贊嘆之聲,像是浪潮一般響起,將剛才暗流潛泳的質問,以及血腥殘忍的殺人一幕,暫時地翻閱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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