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發(fā)難
你方唱罷,我登場。
待到趙國太子石隧,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旁邊席位上的匈奴單于呼衍越,急不可待地躥了出來。他豪氣地一揮手,兩列仆從,帶著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低眉垂目地進(jìn)入大殿之中。
托盤上沒有任何遮攔,那些禮物,就那樣大喇喇地映入了眾人的眼簾之中。
不僅有種類繁多,水潤光滑的各色皮毛,還有個頭碩大年份久遠(yuǎn)的各種人參,靈芝,鹿茸,甚至還有一只幼年的海東青。
“大晉朝皇帝陛下,此次本單于南下,不僅是為了恭賀太后娘娘的壽辰,也為了兩國和親而來。本單于欲娶一南朝貴女,帶回匈奴,做我的閼氏,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呼衍越聲調(diào)雖然怪異,像是石子在刮擦著地面,聽在耳中,幾乎要將耳膜戳破。但是不管怎樣,他卻將自己的意思,表達(d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喔————?,不知呼衍單于,想娶一位什么樣的貴女?”司馬紹眨眨自己的桃花眼,微微上吊的眼梢,流露出一絲風(fēng)流艷艷之色。
“這位貴女,身份尊貴,為表示誠意,本單于愿將豫州城做為聘禮,迎娶這位貴女!
豫州城?豫州城!北方十三鎮(zhèn)的重鎮(zhèn)之一,已被匈奴大軍侵占近乎二十年。如果歸還————?
冷靜狡猾如司馬紹,此刻也不由地隱隱地有些激動。若是豫州城被歸還,朝廷在那里派駐兵馬,是不是可以以此為據(jù)點,慢慢地蠶食出去,將周邊幾鎮(zhèn)都收復(fù)回來?
“不知哪家貴女,有幸入大單于的眼?”司馬紹笑語盈盈,像是一個熱情的主人家,在招待一個遠(yuǎn)方而來的客人,將所有的算計,掩蓋在一雙風(fēng)流多情的桃花眼之下。
見證了入殿之前那一幕鬧劇的一眾人,不約將視線偷偷地投向王家的坐席,還有盧家的席位之上。奈何林芝縣主的傳聞太過駭人,氣勢太過霸道,他們偷偷地瞧了一眼之后,便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將視線齊齊地聚焦在末位之席的盧家之上。
這些只敢選軟柿子捏的視線,充滿了滿滿的惡意,以及幸災(zāi)樂禍。像是無數(shù)根鋼針一般,扎在一位容貌秀麗身形嬌弱的少女身上,正是先前在宮道旁被呼衍越調(diào)戲過的姑娘。她像是一個被人逼入角落的可憐的小白兔一般,眼中含淚,身形哆嗦,拼命地擺著手,“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她————!”
那個她字,從她的喉嚨里迸裂而出,凄厲,尖利,帶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絕望。
“妹妹————”盧綻心驚肉跳,想要捂著自家小妹的嘴巴,可是如驚弓之鳥的少女,突然直愣愣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順著那只抖得不成樣子,仿佛巨浪之中一根浮木一般的手,人們的視線落在一張仿佛空谷幽蘭一般的臉上。一身素雅的白色宮裝,穿在她的身上,有一種冷漠孤寒的味道。于美麗之中,透著一股冷然的疏離,使得人產(chǎn)生一股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之感。
“對,皇帝陛下,本單于看中的正是她!這娘們,長得夠味,性格夠辣,很是合老子的口味!
四下一片駭人的靜寂,唯有呼衍越火辣辣的視線,毫無顧忌地鎖在王琳瑯身上。他的目光赤裸,帶著絲絲淫邪之意,似乎是要將那少女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扒拉下來。那囂張饑色的模樣,像極了一個饑腸轆轆的人,在看著一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一般。
烈焰一般的憤怒,在蕭博安體內(nèi)橫沖直撞,卻找不到可以發(fā)泄的出口。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有隱隱的紅色絲線,像是地獄的紅蓮業(yè)火一般,攀爬上他的眼眸。
隱在他的身后,一直充當(dāng)隱形人的長生,驚得魂飛魄散。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公子的身體了。本就內(nèi)力大損,深受重傷,好比是強(qiáng)弩之末。若是這時,再因受到刺激,來一次走火入魔,那可真是滅頂之災(zāi)!
再也顧不得尊卑有別了,他急匆匆地搜出一枚藥丸子,瞅準(zhǔn)時機(jī),一把塞入了蕭博安的口中。
旁邊的文軒,驚愕地瞧了長生一眼,這廝竟然不問主子愿意,私自給主子用藥,真是膽大包天!但一撇之后,他又恢復(fù)了自己木頭臉的本色,忠于職守地守在蕭博安的身后。
“呼衍越是吧?吩咐下去,只待匈奴使團(tuán)一出大晉朝境內(nèi),全部給我處理掉!”在沸反盈天的議論聲中,蕭博安淡若輕羽的聲音,準(zhǔn)確無比地傳入了文軒的耳中。于咬牙切齒之中,透著一種要將對方挫骨揚灰的狠厲。
“是!”文軒低低地回答道。
他剛剛答完,便聽到一道嬌笑之聲自上首傳來,正是人比花嬌的宋貴妃。
“原來呼衍單于瞧中了林芝縣主!這可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不知林芝縣主意下如何?豫州城的回歸,可全在縣主的一念之間。 彼钨F妃溫軟柔美的聲音,像是駝鈴一般,在一瞬間荒如蠻原的大殿中響起。
“哦————?我竟不知豫州城的回歸,全賴一個女子的犧牲,那我泱泱大朝的百萬雄獅,要之有何用?”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陡然插了進(jìn)來,正是一身素白衣袍宛如姣姣明月的王家大公子————王佑。
只見他緩緩地從位子上起身,單薄消瘦的身軀,在天光的映照之下,透著一股遺世青竹的韻味。一身如玉般的光華,透著芝蘭玉樹般的美好,吐出來的字眼,明明輕若羽毛,卻重如巨石,砸得眾人頭腦發(fā)昏,說不出一句話來。
“若是豫州城,可以犧牲一個女人,便可回歸。那不若挑出十三名高門女子,前去和親,好將五胡侵占的十三鎮(zhèn),全部地解救回來。我聽聞,貴妃娘娘所處的康寧公主,貌若天仙,嬌憨柔美,不若將她列為十三女之首,擔(dān)任此重任?”
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語一出,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他們呆呆愣愣地望著大殿中央的貴族公子,根本不敢相信,如此狂背反逆的話,出自這樣一位翩翩公子?明明罵人不帶一個臟字,卻遠(yuǎn)比臟話連篇,更具有震撼力與反擊力!
“大膽王佑,你怎敢說出這般話來?”貴妃娘娘氣得渾身哆嗦,嬌軀遙遙欲墜,卻被一旁的司馬紹一把擁住。
“怎敢說出這般的話來?”王佑哈哈大笑,笑聲蒼涼,透著一種風(fēng)刀霜劍般的尖銳與悲壯,“娘娘,你剛剛說的女郎,她不是什么旁的人,她是我烏衣巷王家嫡出的女兒,是才華冠絕天下王十一郎的女兒,是以身救駕被先帝追封為榮國公的女兒,是曾經(jīng)三護(hù)當(dāng)今天子被先帝親封為林芝縣主的女子!這樣的一個人,你輕飄飄一句話,就讓她到虎狼之地去和親?”
他每說一句話,就往前走一步。當(dāng)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宋貴妃面前之時,可憐的美人,已經(jīng)臉色蒼白,淚眼婆娑,幾乎要暈厥過去。
這一連番的質(zhì)問,不僅讓貴妃娘娘大失顏面,慌張不已,就連她身側(cè)的司馬紹,一時臉色陰霾,一片烏黑,幾乎都要滴出水來。
這個本來就將高門士族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皇帝陛下,被人逼到這個地步,幾乎出于爆發(fā)的邊緣。他胸膛上下起伏,雙拳捏得緊緊地,指甲深深地掐入肉里,滴出絲絲的血跡,卻不自知。
側(cè)立在一旁的張德子大公公,狠狠地剜了王佑一眼,那雙陰柔的老眼之中,似乎有陰霾的暗光一閃而過。
就在劍拔弩張的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如急瀉的月光一般,落在了雙方之間。
“大哥,”王琳瑯一只白皙纖長,指節(jié)有力的手,輕輕地搭放在王佑的臂膀之上,將他輕輕地卻又不由分說地拉扯到自己身后。
然后,她單膝下跪,那雙晶亮閃耀,黑白分明的大眼之中,流露一抹復(fù)雜的堅定之色,“陛下,我記得六年前,就在這個大殿,臣女的父親,王十一郎王斌,請命前往豫州,做豫州刺史,為收復(fù)黃河以北的土地,盡一份星火之力。現(xiàn)在,臣女斗膽請旨,與匈奴單于一戰(zhàn)。若勝,臣女自愿加入北府兵,為北伐收復(fù)失地,盡一份綿薄之力。若敗,臣女和親匈奴,決無怨言!
司馬紹一雙仿佛盈著艷艷風(fēng)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少女,似是有無數(shù)狂風(fēng)黃沙,從他的眼中迅疾般掠過,“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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