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氣谷宗的劍
兩封書信,一封從北,一封自東,李福順此夜睡得倒不算安生,因禍得福,恰好能替云仲收下兩封書信,與同樣醒轉的步映清展信觀瞧,眉頭卻蹙得極緊。
步映清并不曾聽云仲多次提及過北煙大澤,但李福順是何許人,身在飛來峰上成天聽老道李抱魚念叨,雖說大多不樂意聽,但怎么都能稱一句足不出戶知天下事,北煙大澤近幾年打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光聽老道寥寥數(shù)語,就曉得那地方近乎比肩森羅獄,如今這么一封沒什么寒暄廢話的書信遞來,任誰都曉得局勢何其危急。
除去師父吳霜外,云仲提及最多的,便是大師兄柳傾,稱其為人儒雅隨和,即使不曾修行,也合當能在文壇當中占去一席之地,而如今這封書信中,惜字如金,寒暄無多,且筆跡處多有猶豫,明眼人皆能瞧出些余韻。
“且不知那座大澤要亂成什么模樣,他倒睡得安生。”李福順斜睨了眼仍未醒的云仲,再度擺出平日里那副相當刻意的老氣橫秋來,將書信遞到步映清手中,繼續(xù)滔滔不絕。
“別看只是寫信讓師兄前往北煙澤,里頭的彎彎繞繞可多著呢。要曉得貧道那師父,我才拜入門下的時節(jié),下山挑水,正午煮齋,雞毛蒜皮大小事,皆是那老道一人為之,連幫襯幫襯都不舍得,更不要說冬時劈柴這等力氣活,偶然下山一趟,恨不得將百八十日的餐飯都預備齊全,一來是怕貧道胡亂做事,二來則是愛惜徒弟。”
“論資排輩,云師兄當是山上最小的徒弟,何況得來一身吳前輩的劍道學問,如何說來,在山上都是極受寵的,讓他去北煙澤,可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嘍。”
看出步映清一時未曾琢磨明白,李福順也樂得顯擺顯擺自個兒這點窺天機的本事,面上雖不顯,言語倒是鑿鑿,“他一個才從三境落下來的修行人,對于那等旁人聽之色變的駭人妖潮,能添的力能有幾分,貧道可是聽說那地界五境都得揣著些小心,一沒留神,恐怕半條命都得淹到滾滾妖潮里,可見人手愈發(fā)不足,死傷慘重,才不得不將師兄召去,哪怕連杯水車薪里的杯水都算不上,也無可奈何。”
在兩人一言一語,揣摩這兩封私自偷拆的書信時節(jié),云仲由厚毯處探出頭來,舒腰展背,神清氣爽。
修行中人,行氣亦可養(yǎng)神滋體,倒也無需每夜偏要安安穩(wěn)穩(wěn)睡上一覺,只不過昨夜飲酒,便不再靠行氣安養(yǎng),而是睡了個通透飽足,竟是比整夜行氣還來的舒坦,而兩人方才言語聲,幾乎一字不落傳到云仲耳中,一時就有些好笑,緩身形走到步映清李福順身后,使四夫子劍鞘朝道童腦殼上一敲。
“偷拆書信,告你家?guī)煾溉ィ厣竭^后想來是要遭好一通敲打。”
李福順吃痛,回頭卻是刻意翻個白眼,“那咋,就看就看。”
云仲睡過一整夜安穩(wěn)覺,也不與道童置氣,而是抽出劍來倒退幾步,既沒擺劍架,亦不肯占去先手,相當懶散笑道,“那來過兩招,走劍與玄橋苦露你已見過,還未動用坐劍敲打敲打你小子。今兒師兄心情好,天光難得放亮,指點你幾手,免得回頭倘若是遇上坐劍大家不知如何應對,師兄也臉上無光。”
都壓根無需去看道童神情,步映清就相當識相撤步離去,找了處平坦石壁盤膝而坐,靜候這兩位過招。
不同于道門中人圖清凈,李福順的性情頗喜熱鬧,即使是修行有時疲懶,但同人打架過招此事,歷來是有些來者不拒的苗頭,尤其是在天公臺后,道童但凡見個修行人便技癢難耐,黃從郡內知曉云仲算計了自己一手,卻仍是穩(wěn)坐獅子頭硬接八方來敵,且事后壓根沒同云仲計較,就能猜出個大概來,卻不曉得昔日道門之首,竟教出這么半個武癡徒兒,是好事還是壞事。
“真不用先行舒展舒展筋骨?”李福順倒背雙手,披著身頗顯累贅的寬大道袍,分明躍躍欲試,嘴上還不忘推辭推辭,顯出些不情不愿的虛情假意來,朝云仲挑挑眉,可藏于道袍里頭的雙拳,已然是暗搓搓蓄足了力道,黑白二氣悄然流轉。
先前道童自負三境實打實的修為道行,對付當今的云仲,怎么都是探囊取物那般容易,奈何玄橋苦露這兩道無處不透露著古怪的手段,橫是逼得李福順上躥下跳,硬撼并無幾分勝算,憑身形逃遁也是無望,要多憋屈便多憋屈,今日云仲既然是收了玄橋,苦露又遠赴大元,即使是李福順面上再不在意,背地里亦憋著股心氣,狠揍這便宜師兄幾拳。
盤坐石壁的步映清笑意不加遮掩,提劍站在原地的云仲同樣是一笑,單手持劍,背過左手去略一點頭。
果不其然,李福順道袍飄擺奪先手,出手便是不計較價錢,憑滾雷纏雙足,瞬息殺開條筆直坦途,身后激起無數(shù)積雪。
坐劍只以劍氣傷敵,修為弱些的,百步之內傷敵,修為似高山大岳者,三十里斬人頭,百里破鐵騎,千里誅邪。但強便強在劍字,弱便弱在坐字,但凡無甚御敵手段,遭人搶先貼身廝殺,近乎可說是毫無招架之能,何況是對上李福順這等更像是武夫打法,極擅貼身搏命的三境,幾乎唯有一瞬光陰流轉間,雙拳黑白二氣壓至,距云仲前胸不過兩寸。
將要只憑筋骨挨打的云仲依然不動,下一瞬就可得手的李福順卻是心頭一震,原本近全力遞出的雙拳,硬是生生撤回五成有余的力道。
不過很快李福順就曉得,自己這位在生死間往來多次的師兄,用心相當險惡。
雪浪沖起十幾丈高,李福順道袍驟然被狂風灌鼓激蕩,被一拳掀退到幾丈遠外,滿臉驚愕。
脫胎自凌滕器那日所傳的打竹拳勁,且頗為陰損藏納重陽境內所得鍛體章法,提起全身氣血的一拳,自左拳打出到結結實實迎上李福順雙拳,不過是三五寸極短的距離,力道卻像是飛雪消融于大日近前,丹鼎爆碎于地涌金火,勁力迸濺之快,拳勢之兇,竟是給李福順五成力道的雙拳震退,氣血翻涌稍有負創(chuàng)。
“想欺負人,可誰說修坐劍的就不能用拳術呢,管他好不好使,打了再說。”
云仲陰惻惻一笑,化解去李福順不惜憑大價錢奪來的先手,并未多費口舌,橫劍當胸。
論境界,現(xiàn)如今的云仲堪稱狼狽,內氣雖與往日經絡駁雜時不同,可與李福順這般實打實得來且日漸夯實的三境,天上地下。
不過論廝殺時節(jié)的閱歷章法,李福順仍是稍顯稚嫩。
一拳過后,劍氣飛花。
只剎那間李福順便被數(shù)十近百道劍氣牢牢壓在原地,不過也同樣知曉今日云仲并非意在玩鬧,遂沉心定氣,擺架展拳,憑黑白二氣打散眼前劍氣,同樣是在須臾之間頂住如潮如瀑,湍流似的劍氣,更是一步步朝云仲身前推進,步伐愈邁愈快,碎雪與崩碎劍氣緊貼道袍向兩側頃刻散去。
本來打算隨意觀瞧的步映清也長身而起,曉得這兩人此番試招不比尋常,默默握住腰間佩刀,生怕二人有收手不及傷及彼此的禍事,但雙眼緊盯。兩人出手時,如若看得分明,必是大有裨益,對于許久也無過多進境的步映清而言,自不可錯過。
十幾息,李福順拳勢愈猛,越發(fā)圓潤無滯,甚至已然能憑雙拳震碎身后襲來劍氣時,借力向前,眼見距云仲不過十步。
而立在原地橫劍當胸的云仲,卻緩緩坐下,握住那枚氣谷宗宋秋浦所贈竹哨,兩眼微合。
隨后這空曠覆雪地,本來被李福順打得粉碎細軟似鵝毛的殘破纖細劍氣,紛紛涌涌浮起,匯聚于后發(fā)劍氣當中,在平地甚至滾出百八道氣漩來,猶如云仲所遞出的劍氣,似人一般吐息吞納。
山岳披素,盡褪于曦,紛紛暮雪,咸沒厚土。
騰涌大江,入我懷中。
此刻回流收攏的劍氣是大江,云仲即是山間雪化所成的涓流,雨雪輪轉,而盡歸自身。
李福順雙拳處黑白兩氣所蘊的氣機又再度拔高幾重,但對上這等源源不絕又愈發(fā)鋒銳的滔天劍氣,再不能進一步,而就在云仲收攏無枝可依的散碎劍氣過后,李福順不得不后退,起初只是兩三步,而后近乎一潰千里,再難以苦撐。
步映清縱身前來,生怕這道只是遠觀就覺神魂震蕩的如虹劍氣重傷李福順,可到近前時,捻著竹哨的云仲將四夫子劍推還劍鞘,這道茫茫似神仙落筆的劍氣,轉瞬就跟隨收劍舉動,無影無蹤,只剩云仲坐在原地,酣暢淋漓地朝步映清呲牙一笑,隨后有些惋惜,看向手中那枚光華盡消,平平無奇的竹哨。
“氣谷宗的人,可是真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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