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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林夫人的心事


景紀(jì)八年春,明德坊府學(xué)胡同。

        奉安夫人林氏對著鏡子卸下嵌青金石的赤金釵環(huán),仔細(xì)摸了摸眼角不易察覺的細(xì)細(xì)紋路,勉強(qiáng)覺得還能入眼。

        鏡中婦人早已年過四十,看起來卻不過三十七八的樣子。穿著一件醬紫色繡了牡丹紋的妝緞褙子,臉龐白皙嘴唇削薄,就是雙眸含笑也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精明厲害。

        林夫人左右顧盼了一會兒,忽地想起自己那個讓人無比焦心的兒子,又是自豪又是一陣堵心。

        她坐在凳子上懶懶的嘆了一口氣,喃喃自嘲,“我大概是前輩子欠了這小子的,前十來年竟沒有一天是省心的。好容易盼他娶了媳婦,結(jié)果那媳婦糙得沒有一處合我的眼緣。”

        一旁伺候的仆婦葉嬤嬤一邊手腳麻利地收拾梳妝臺上的首飾,一邊陪著笑說話。

        “國子監(jiān)滿院的青年才俊,咱家二爺在里頭也是排得上號的人物。夫人就是對二爺?shù)囊筇吡耍艜@般瞧不順眼,其實走出去誰不翹起大拇指夸贊幾句。還有……二少奶奶反正在老家陪著老太太,您眼不見心不煩就是了!”

        林夫人矜持地抿唇笑了一下,葉嬤嬤的話真的算不上奉承。

        她膝下的幼子周秉今年十八歲,生得清逸俊秀出類拔萃,可說是京城年青公子當(dāng)中數(shù)得著的人物。古人夸贊一個人說那人貌似潘安,潘安是什么樣沒人見過,但周秉的容貌挑不出一點(diǎn)錯處,讓人一見就挪不開眼倒是真的。

        周秉第一次到宮城覲見皇帝時候正值寒冬。

        剛剛長成的青年穿了一件寶藍(lán)色的素面夾棉直身長綴,外面披了一件簡簡單單的灰白色兜頭鼠皮斗篷。冒著漫天霜雪從月水河上的石拱橋上走進(jìn)勤政殿時,那份瀟灑不羈的仙人風(fēng)姿連幾位內(nèi)閣老大人都看直了眼。

        朝臣都是優(yōu)中選優(yōu),其中自然有品儀出眾的。

        但在一干端肅儼然的人精兒中,性情近乎熱烈率真,樣貌又生得極好的周秉的確是賞心悅目的所在。

        皇帝其實只比周秉大兩歲,私底下里也是個愛玩兒的性子。見到這個奶兄弟后天然親和,偶爾開玩笑就直喚周秉為“我家周郎……”

        唯一讓人錯愕的是這樣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第二個的青年俊才,竟然早早地就娶了一個鄉(xiāng)下女子為妻。

        林夫人想起這件事就不由得胸口發(fā)悶,扶著額頭恨恨地。

        “咱家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非要認(rèn)下譚家這門親事。滿京城多少家世好門第高的閨女等著我的哥兒挑,偏讓那么一個粗鄙的丫頭當(dāng)他的正妻。我和老太太打了半輩子擂臺,到最后竟然輸了個底兒掉!”

        葉嬤嬤訕訕,知道這位主子性子素來剛強(qiáng)好勝,只能把一些話車轱轆一般又勸了一遍。

        “您在宮里當(dāng)差那么些年,一年到頭都沒有幾天著家。二爺畢竟是老太太一手撫養(yǎng)長大,他們祖孫之間的情份重,一時半會有些不聽規(guī)勸也是有的。

        好在他娶了親就聽您的話老實到了京城讀書,您為他再仔細(xì)尋摸一個正經(jīng)官家出身的平妻,帶在身邊費(fèi)心費(fèi)力地調(diào)~~教幾年,他們的小家就齊全了。”

        朝堂明文禁止娶平妻,可對于如今的周家卻不是難事。

        周家從祖上三輩算起都是軍戶,按道理家中子弟只能在邊地從軍,一刀一槍地從底層干起,偏偏這一代的情況與眾不同。

        周秉的父親周墀和兄長周韋為護(hù)衛(wèi)皇室,都慘死于景紀(jì)元年的那場宮亂。

        景帝排除萬險順利登基后大肆封賞,本就是皇帝乳母的林氏被封為一品奉安夫人,連當(dāng)年才十歲的黃毛小兒周秉也得了進(jìn)國子監(jiān)讀書的恩蔭。

        林夫人原本把一切都盤算得好好的。

        丈夫和長子都不在了,周家的未來就全掛在幼子的身上。等這孩子在國子監(jiān)好生讀幾年書,她就去求皇帝給周秉一個正經(jīng)出身。

        在官場上磨練三五年之后,再給周秉娶一個背景深厚的官宦之女,用不著十年周家就可以改換門庭位列公卿。

        有皇帝這位奶兄在前面時時提點(diǎn)著,有自己這位御賜的奉安夫人在后面推著,周秉得了功名后在翰林院可以輕輕松松的觀政,接著再外放地方熬熬資歷。

        只要他未來的老丈人稍稍得力一些,也許這孩子在而立之年的時候就可以回京進(jìn)六部任高職。

        奈何計劃不如變化。

        周家的老祖母霍老太太舍不得小孫子受苦,死活攔著不放周秉進(jìn)京。這些便也罷了,等周秉成年后霍老太太更自作主張,不容反駁地親自操辦了他的婚事……

        林夫人作為當(dāng)今皇帝最親厚最倚重的長輩之一,自然能在內(nèi)宮行走。

        平日里和她打交道的,大都是內(nèi)苑宮妃和朝堂上頂尖兒的命婦。說句不夸大的話,她對京城最優(yōu)秀的閨秀們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就連皇帝當(dāng)年大婚的時候,也是參考了她的意見,才選了長興侯府常家性情溫柔敦厚的嫡次女為皇后。

        偏偏在自己親兒子的婚事上,林夫人栽了個大大的跟頭。

        霍老太太拿出老太爺早年定下的一紙婚契,硬是給周秉聘下了鄰縣一位鄉(xiāng)紳之女。

        這個叫做譚福保的鄉(xiāng)紳早年不過是個走街串巷的鄉(xiāng)下貨郎,后來不知怎么發(fā)了一筆橫財,就正兒八經(jīng)的在邑州盤下鋪?zhàn)樱瑢iT做南貨生意。

        周家原本是軍戶出身,周秉的父親周墀在沒進(jìn)興王府任典仗之前,在邑州軍部糧檢司任一個小小的糧長。因為一時疏忽大意被人鉆了空子,在年終臨檢時欠下將近八千兩銀子的大虧空。

        那時周墀的年俸為糧米十二石,這八千兩白銀就是把全家賣了都值不了這個價。

        周家上下急得險些要齊齊吊頸,一時間連耗子洞里的銀屑末都掃得干干凈凈湊上去,但是離虧空的數(shù)額還是差的老遠(yuǎn)。

        和周墀平日里交好的譚福保得知此事后,抽干好幾個鋪?zhàn)拥牧魉直阋颂幹昧艘恍⿴旆康呢浳铮K于在最后期限前湊齊了這筆銀子,冒著風(fēng)雪連夜送過來應(yīng)急。

        周墀躲過人生這場險些殺頭的大劫難后,自然對老友感激不盡。就是后來因緣際會地進(jìn)了興王府謀了高位,也時常與譚家走動。

        周家老太爺那會兒還在世,覺得兒子這位朋友人品靠得住,可以算是肝膽相照的血性人。又一打聽兩家正好各有一個年齡相差無幾的小兒女,就干脆請媒人過門定下鴛盟。

        這其間最心不甘情不愿的就是林夫人。

        她悄悄找由子見過譚家的那個小姑娘,不但比自家小兒子大兩歲,人品相貌都只能算是過得去的中等之姿。兼之生母早亡無人管教,實在算不上一個好的聯(lián)姻對象。

        奈何那時候家里有說一不二的老太爺作主,她這個當(dāng)人媳的根本就沒有置喙的余地。

        誰都沒想到周家后來會陰差陽錯地跟著興王府的世子爺一飛沖天,站在了帝國權(quán)柄的頂端。雖然折了周墀父子兩條金貴無比的人命,但也得到了偌大的好處。

        ——以皇帝對周家的情份,鋪在十八歲周秉腳底下的路就是一條閃著金光的坦途。

        正巧譚家姑娘家里出了事兒,她父親譚福保數(shù)月前出海后忽然沒了蹤影,一時間也不知死活。譚家的商鋪上上下下亂成一團(tuán),林夫人就想趁機(jī)悔掉從前那門不般配的婚約。

        或是為那位姑娘另外尋一門匹配的親事,或是另給一些豐厚的金珠作為退親后的補(bǔ)償都成。

        但霍老太太固執(zhí)己見根本沒得談。

        說人不能忘記根本,越在這個時候越不能讓左右相鄰戳脊梁骨。最重要的是周秉不知中了什么邪,也松口說愿意娶譚家那位五月姑娘。

        兩邊信來信往僵持不下,最后大家只能各退一步。

        霍老太太可以做主,林夫人也同意這門婚事。但要求周秉婚后立刻進(jìn)京到國子監(jiān)讀書,以備戰(zhàn)來年的會試。

        林夫人打算得很好。

        兒子之所以同意這門婚事,一來是因為這孩子重情重義,二是因為這孩子從小生活在小地方,從來沒有見識過京城的繁庶,因此眼界有限不知道這世上還另有各式鐘靈毓秀的名門女子。

        等眼界開了,自然知道和京城的繁庶相比,江州鄉(xiāng)下的那些事物只是上不了臺面的土坷垃。到時候用不著她多說一句,兒子心里自然會做出取舍。

        原本一切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摹?

        周秉還是少年心性,進(jìn)京后在國子監(jiān)短短時日就交了幾個說得上話的朋友,以讀書的名義整天在外頭冶游。

        對此林夫人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到酒館里與人打架胡混也裝作不知道,其實就是有意無意地縱容兒子與老家那邊的人漸漸割離。

        結(jié)果不知怎么的,周秉昨日酩酊大醉后為了一個妓子和大理寺正卿家的公子打了起來。人雖然沒有大礙,但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清醒過來。

        林夫人故意不聞不問,原本是想讓兒子多結(jié)交一些權(quán)貴子弟。

        周秉這是第幾次一言不合就跟人干仗了?

        打的人還一回比一回尊貴,林夫人拿這個孽障簡直沒有招。她實在搞不明白生得這么齊整俊秀的一個孩子,性子怎么像爆炭一樣急躁易怒,如今還惹出這么大的麻煩?

        想到這里林夫人心中更是煩躁的不行,手里拿著青金石福壽金簪徐徐沉吟,“你說……那孩子對白礬樓那個妓子的情誼有幾分真幾分假,竟被別人挑弄幾句就鬧著要納進(jìn)門?”

        她是想兒子休了譚氏,另娶一個門當(dāng)戶對仕途有裨益且出身高貴的女子。卻萬萬不想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下賤妓子,能趁這個機(jī)會堂而皇之地進(jìn)周家的大門。

        葉嬤嬤猶豫了一下,小心答話。

        “二爺……雖然已經(jīng)成年,但骨子里還有些天真爛漫。白礬樓的頭牌花魁庾娘子出道后赫赫有名,不知經(jīng)手過多少男人,怎么就一股腦的死纏著咱家二爺?

        還不是看他性子單純好拿捏,好惡都寫在臉上。加上咱家人口簡單,說不定那女人以為進(jìn)門后就可以趁機(jī)興風(fēng)作浪。”

        林夫人這輩子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宮里,見慣了各種各樣的魑魅魍魎,從來不惜以最大的惡意揣摩人。

        她徐徐展開一絲笑意,這笑意卻沒進(jìn)入眼里。

        “我一門心思全在想怎么體面地打發(fā)走譚氏,竟然忽略了這么個小賤人,他們私下來往許久了吧?

        秀哥兒昨日在昏睡之前還嘟噥過一句,仿佛說那庾湘蘭已經(jīng)懷有身孕,他不好將這么個弱女子獨(dú)自一人放在外頭……”

        周秉的小名叫阿秀,家里的長輩都喚他作秀哥兒。

        葉嬤嬤一驚,“老太太要是知道二爺這么胡來,還讓外面的下賤女子先有了身孕,只怕要為譚氏鳴不平……”

        眼下林夫人就怕事情鬧不大。

        老太太要是大鬧,或是心疼譚氏為其出頭,那秀哥兒就會明白這世上誰才是為他真正考量的人。

        她眼神閃爍,把簪子放在妝臺上傲然站起身,“這么一個小玩意兒有什么打緊,一來庾氏肚中的種不知道是誰的,二來那孩子還不知道生不生得下來?”

        女人生產(chǎn)時半只腳踩在鬼門關(guān)。

        在林夫人的眼里,庾湘蘭那種不上臺面的女人就跟家里豢養(yǎng)的阿貓阿狗一般,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要將麻煩徹底解決了,她的生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林夫人腦子快速地謀劃,“現(xiàn)在頂要緊的就是體面解決秀哥和譚氏這段不般配的姻緣,我有個主意,正正好能打老太太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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