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圍毆過自己的這幾個人，趙海洋絲毫不怵，一手支在車攤上，懶懶笑道：“呦，兄弟們什么時候放出來的？這幾天都在哪混呢，怎么不見你們？”

        “少他娘閑扯，老子除了書院還能去哪，當(dāng)我跟你一樣整天游手好閑？”王庭慶挺著胸膛，目含赤果果的譏諷。

        身后小弟偷偷撇他一眼，暗道：王兄總說趙兄不要臉，這兩人分明半斤八兩嘛，他明明昨日還逃課和他們喝酒呢，說得自己多好學(xué)一樣……

        “今日我來是告知你一事，順禾大概這兩日就回縣城了，你最好提前想好怎么跟她解釋你已經(jīng)成親的事！”

        “我成親關(guān)郭姑娘什么事，干嘛要跟她解釋？”趙海洋脫口而出。

        王庭慶登時怒了，臉一黑，罵他：“你個狗娘養(yǎng)的！心肝叫狗啃了？順禾從小把你當(dāng)大哥敬著，你就這么傷她的心？”

        “既然把我當(dāng)大哥敬著，我成親難道她不應(yīng)該替我感到高興嗎？怎么就傷心了？”

        “你！”王庭慶一噎，轉(zhuǎn)而更氣了，指尖直戳他的額頭。

        “狗東西少給我裝傻！順禾的心思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當(dāng)初你觍著臉跟在白音音后面跑也就算了。”

        “現(xiàn)在那個叫林蕓娘的村姑又是從哪鉆出來的？你看看她穿的那個寒酸樣，衣裳顏色連我這大老爺們都嫌棄，一點也沒有姑娘家的鮮明，就這樣你都寧肯娶她也不娶順禾！”

        聽他貶低林蕓，趙海洋一改散漫態(tài)度，驀然蹙起眉尖，一把打開他的手。

        “穿得不好怎么了？我家蕓娘生得好看！脾氣好，能力高，身手狠，哪點不比郭姑娘強(qiáng)？”

        “……呸！膚淺！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警告你，等順禾回來你得好好跟她解釋，不然……”

        “不然如何？”卻是林蕓的聲音。

        她就站在眾人身后，寒著一張臉，不知道聽進(jìn)去多少。

        王庭慶身后的幾個小弟對那天被她暴揍的事還心有余悸，此時她一出聲，皆被嚇得一激靈，瞬間忘了來的時候他們還互相打氣，今日絕不能在她面前認(rèn)慫的事，扭頭便跑，落荒而逃的背影分外狼狽。

        眨眼功夫，王庭慶就被他們拋之身后。

        林蕓再一步逼近：“說啊，我也很想聽呢。”

        他暗中咽下口水，笑如鬼哭：“開、開玩笑呢……”，說罷，也跟著磕磕碰碰地跑了。

        “嘖……”林蕓頗有股滿腔熱血無處施展的遺憾，緩了緩神，把糖人遞給趙海洋，獨自推著攤車前行：“行了，回吧。”

        “蕓姐威武，氣勢不減當(dāng)年啊。”趙海洋嘎嘣咬了一口糖人，甜得瞇起雙眼。

        回味片刻，他把糖人遞到她嘴邊：“好吃，蕓姐試試？”

        林蕓這人有個毛病，她不貪嘴，但只要送到嘴邊的東西，大半有來無回，當(dāng)下便也嘎嘣咬了一口，淺嘗幾下就后悔了，

        ——這糖忒粘牙。

        趙海洋卻仿佛沒有粘牙的煩惱一樣，咔咔咔啃得老歡，惹得林妮兒林寶生頻頻側(cè)目。

        他倒是不護(hù)食，見他們想吃便一個一口接著來，糖人最后又被遞到林蕓嘴邊，她連忙搖頭，“不要。”

        行了半截路，趙海洋的糖人也吃完了，林蕓見他嘴巴閑下來，就問：“姓王的那群人找你什么事？”

        她趕到的時候剛好聽見王庭慶最后語帶威脅的兩個字，沒有多想就出聲了，其他的便什么都沒聽見了。

        趙海洋從她手里接過攤車，慢悠悠道：“沒什么，只是說郭家姑娘要回縣城了。”

        他一字也沒瞞她，末了，愁道：“白姑娘是個明理的，行事都有分寸，郭姑娘……就不太好對付了，妮兒還打過她弟弟，只怕到時候會來找你麻煩。”

        林蕓會怕這個？

        她當(dāng)時就表示：隨她來，她還能打得過我不成？

        “不是打不打得過的事，她最厲害的主要在那張嘴……”趙海洋委婉提醒著。

        林蕓不以為意：“罵人嗎？我也可以啊。”

        他就不說話了，沒有經(jīng)歷過語言藝術(shù)毒打的人，是不會懂得其中憋屈的。

        嗯…蕓姐高興就好了，反正到時候還有他呢。

        回到小院，亥時已經(jīng)過了一半。

        林蕓趕著兩個弟妹洗過腳就讓他們回屋去睡，她和趙海洋最后洗漱，洗完才借著院外的月色清點了今晚收入的銅板。

        “四百六十五除去……大概兩百文的成本……利潤二百六十五文！”

        林蕓微微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感嘆道：“我們才出去多久？這也太賺了！難怪說賣吃食賺錢呢。”

        趙海洋顯得比她稍微平靜一些：“我們賣的東西討巧，他們都沒見過，沒嘗過，只聞見味道誘人，自然買得多。”

        如果他們賣的東西也和別家一樣普通，生意肯定也是普普通通。

        但那又怎么樣呢，蕓姐會做的吃食那么多，就算某日別人研究出關(guān)東煮的做法，滿街都是復(fù)制品，他們還可以賣別的東西。

        這樣一想，趙海洋也笑了，忍不住異想天開：“從一輛攤車，到一間鋪子，然后開通連鎖店，全國首富非蕓姐莫屬！”

        林蕓也有志氣，但是她的志氣沒那么大，“全國首富就算了，等什么時候賺夠能養(yǎng)大他們兩個小的，讓我這輩子吃喝不愁的錢，我就回杏子村建個大宅子，買上幾十畝地，養(yǎng)只貓，養(yǎng)條狗。”

        到時候田地請人種，她只需要做一個擼貓逗狗，坐等著收糧食的小地主，多美好的生活啊。

        一通暢想后，林蕓收好銅錢，和趙海洋分別回了自己的房間。

        彼時林寶生早已經(jīng)進(jìn)入夢鄉(xiāng)，睡得四仰八叉的，一只腳露出被窩了都不知道，趙海洋把他的小腳塞進(jìn)去，被角給他壓嚴(yán)實了，這才脫衣睡下。

        而另一間屋子里，林妮兒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聽見林蕓進(jìn)屋的動靜立馬清醒過來：“姐。”

        林蕓摸黑過去，在她小臉上捏了一把：“怎么還不睡？”

        “我等姐。”她翻身躺下去，展開被子一角，林蕓把脫下的衣物疊好放在一邊后，便順勢睡了過去。

        林妮兒軟乎乎的小身板挨著林蕓：“姐，咱們今早買菜用了好多銅板，今晚掙的夠買菜的嗎？”

        “夠了，還倒賺了兩百多文呢！”林蕓頗覺好玩，“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操這么多心，怕姐養(yǎng)不活你們？”

        林妮兒一瞬瞪大了眼，心思全不在她的打趣上面，小聲驚呼道：“這么多銅板！二叔出去給人家做工，一天也才八十個錢！”

        這個朝代的苦力不值錢，底層的普通百姓想趁農(nóng)閑那幾日出去找事做，也得運(yùn)氣好或者人脈廣才找得到活計，想賺點閑錢并不容易。

        經(jīng)她一提醒，林蕓想到了這茬，又跟著多想了些事，朝她交代道：“妮兒，咱們家賺了多少錢的事你記得別往外說，要是有人問你，你就說不知道，曉得了？”

        都說財不露白，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們才剛起步，在縣城里又無親無故的，要是遭人紅眼了可不好，麻煩事怕是不少。

        林妮兒點點頭，鄭重其事道：“姐放心，我不會往外說的，連寶生也不說！他嘴巴大。”

        林蕓：“……”

        很好，小妹很有前途。

        第二日一早，林蕓聽見趙海洋起床的聲音，依舊跟著起身。

        瞇著眼給他做完早食，也不等人吃好離開，她又瞇著眼回屋補(bǔ)覺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林妮兒已經(jīng)把趙海洋留的早食熱好端到桌上，才跑進(jìn)屋叫林蕓：“姐，吃東西了。”

        吃了東西，林蕓看時辰還早，想著現(xiàn)在正是買菜的高峰期，就不想和別人擠了，打算先把水缸里的水打滿。

        她以前寒暑假回姥姥家的時候沒少挑過水，再次拾起扁擔(dān)毫無陌生感，挑起水來比趙海洋順利多了，兩盞茶的時間整個水缸就被填滿了。

        見林蕓放下扁擔(dān)，林寶生雀躍不已：“姐，咱們現(xiàn)在可以去買菜了嗎？”

        他倒不是喜歡買菜，不過是喜歡熱鬧罷了，尤其喜歡逗弄人家關(guān)在籠子里賣的大白鵝。

        林蕓撇他一眼：“你要再敢摸人家的白鵝，被啄了可別哭，我丟不起這個人。”

        “知道了知道了，咱們走吧。”

        林寶生好一番催促，但終究還是沒能出門，家里來客人了。

        來的是白音音的親娘，白府的二夫人，昨日她來得晚正好撞上林蕓不在家，今日便特意趕了早。

        “趙娘子，那日著實多謝你們二位出手相助，我就音音一個閨女，素來當(dāng)心眼子疼，若是她有個好歹，我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白二夫人性情實在溫和，言行舉止婉約淑柔，讓人如沐春風(fēng)，“我那兩日不在府中，乍然聽聞此事才倉促回府，備了些微薄謝禮略表謝意，還望趙娘子莫要嫌棄。”

        看著白二夫人清雅的面容，林蕓一邊感嘆著原來是女肖母，白姑娘可完全繼承了她娘的優(yōu)點，一邊笑道：“舉手之勞而已，當(dāng)不起夫人如此厚謝。”

        白二夫人帶來的謝禮足足擺了一桌子，花白銀子，綢緞料子，各類禮盒子，與她那句“微薄謝禮”實在不匹配。

        林蕓堅決不肯收這么多貴重東西，白二夫人又不擅與人推讓，最后只能讓人把那一匣子銀子和華貴的綢緞抱走，留下包裝精美的禮盒：“不過些糕點瓜果，趙娘子莫再推辭了。”

        這回林蕓確實沒再推辭，畢竟人家真心來道謝，也不好一昧地拒絕，反倒讓人心里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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