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蕓將白二夫人送出院門后，回來一看，林寶生趴在擺著禮盒的木桌上，聳著鼻尖滿桌子嗅，一副狗崽子覓食的既視感。

        頓時：“……”

        “你在干什么？”

        “姐！”林寶生瞇起發亮的眸子，神色陶醉：“好香啊！”

        香什么？

        糕點的味道原本就不怎么明顯，又有那么厚實的禮盒包裹，他能聞見那還真是天賦異稟。

        看破不說破，林蕓上去拆了其中一個禮盒，露出里面制作精細的棗泥酥。

        “沒見過。”林妮兒湊頭看了眼，給出一個中肯的評價：“好看。”

        林寶生用力地點著腦瓜子：“好看！肯定也好吃！”

        “饞貓。”林蕓輕拍一下他腦門，笑道：“想吃就吃吧，剛吃過早食的，注意別吃太多就行，當心撐著。”

        最后囑咐一句：“其他幾個你們自己拆，我先去買菜了，你們在家等我就好，記得把院門關緊。”

        林妮兒不肯，視線立馬從桌面上移開，拉起她的手：“我和姐去。”

        林寶生匆匆抓了兩個棗泥酥，也道：“我也和姐去，我給姐提菜。”

        他懂事的樣子感動得林蕓心窩窩軟得一塌糊涂，可到了早市，他跳脫的樣子卻讓林蕓直想翻臉。

        “林寶生！”

        “唉——”林寶生一個激靈，速度放開正捏著白鵝嘴的手，匆忙回頭看她。

        肥圓的大白鵝一朝得到解放，探出籠子外的脖子“鵝——鵝——”地尖聲叫喚著，趁他背過身體的時候，泄憤似的在他臀部啄了一口。

        “啊！姐——”林寶生頓時溢出一眶眼淚，捂住小屁股噠噠跑向林蕓。

        有那么一瞬間，林蕓仿佛看見了趙海洋。

        ——在外面闖了禍，帶著一堆苦主，或者帶著一身委屈來找她收拾爛攤子的趙海洋。

        林蕓額頭青筋狂跳，抓過林寶生反手就在他臀上懲戒般拍兩掌：“我在家怎么跟你說的？讓你別欺負這些家禽！”

        林妮兒皺眉，補刀：“不聽話，該打。”

        那圈著一堆雞鴨鵝販賣的攤主倒是好性子，不僅沒計較林寶生的孩子氣，見他被打還抽空哈哈勸道：“小夫人莫氣，孩子嘛都這樣，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動怒。”

        說得林蕓更不好意思了，連連給人道歉，正要走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稚氣未脫的鄙夷聲：“一家子討人厭的！”

        一日不見，郭家那小子依舊神氣十足，鼻孔朝天揚起，迎著林蕓的視線惡狠狠道：“看什么看，小娼婦！”

        如果這時候有人問林蕓，熊孩子能討厭到什么程度，那便是能讓人瞬間拳頭緊了的程度！

        她勉強忍著怒火：“小子，嘴巴放干凈點，我雖然不欺負小孩，但你爹娘要是教不好，我也不介意替他們教教你！”

        但凡這小子再長大點，非讓他體會體會來自社會人士的關愛！

        “呸！”郭順德沒經歷過她的淫威，根本不懂怕，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就要開罵：“你算什么……”東西。

        就在這時，林妮兒突然從林蕓身后竄出來，猛地朝他橫沖，林蕓手疾眼快把人給拉住：“別莽、別莽。”

        郭順德明顯受驚，話都沒說完轉身就跑，依舊留下一句：“你們等著，我姐回來有你們好看的——”

        林妮兒瞪著他的背影，語氣很不高興：“姐，他討厭！”

        林蕓當然知道，她也恨不得能收拾他一頓。

        可是，崽欸，你軟乎乎一個小姑娘，人家比你高了整整一個頭，就這么莽上去吃虧了怎么辦？

        回程的路上，林蕓一直在淳淳誘導，試圖讓林妮兒下次遇事別再這么沖動，要多考慮敵我雙方的差距，效果如何不知道，反正直到回到小院，林妮兒都沒吭聲。

        她剛把買來的菜放下，牛蠻子就過來找林妮兒林寶生玩了。

        “和蠻子去玩吧，整天呆家里別怪無趣的。”

        林蕓和藹可親地送走他們仨，轉頭就鎖上院門，邊走邊問朝著郭家而去。

        郭家的院子和他們相隔不算太遠，繞過三四條巷子就到郭家大門外了。

        曲指叩門，院內分明有人走動的聲音，可遲遲不見人開門，林蕓想著許是叩門的聲音有些小，便加稍微大力度。

        這回里面總算有動靜了，卻是郭順德那臭小孩的聲音：“誰啊？敲什么敲，有腿不會自己進啊！”

        “……”

        妥妥欠揍的聲音。

        推門進去，郭順德就坐在一張小木凳上嗑瓜子，瓜子殼吐得到處都是。

        院子里除他之外，還有一個身材瘦弱的婦人，正背對林蕓提著掃帚掃地。

        婦人就像是不知道她進門了一樣，這么大的動靜竟沒能讓她回頭看一眼，直到郭順德騰地站起來，她才后知后覺轉過身體。

        看見林蕓，婦人下意識往前邁一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下腳步，轉頭去看郭順德。

        郭順德沒理會婦人，雙眼緊盯著林蕓，“你來干什么？滾出去，別臟了我家院子！”

        林蕓懶得費口水跟熊孩子爭吵，直接看向婦人：“想必這位就是郭嬸子吧？”

        “哈，蠢東西……跟一個聾子說話，指望她能回你不成？叫你滾你就滾，哪來那么多事？”

        聾子？

        這是林蕓未曾想到的。

        “……她是你娘？”

        “是又怎么樣！你想告狀？”郭順德毫不掩飾他的得意：“這聾子可管不到我頭上，你歇歇吧！”

        林蕓眉頭狠狠一皺，如果這位夫人真是他娘，那他可不只是個熊孩子這么簡單，道德敗都壞得沒邊了！

        那廂郭順德還在叫囂著讓林蕓滾，并且大言不慚道：“這天底下除了我姐，誰也別想管我！”

        許是他態度太過囂張，郭家嬸子覺得不太好，便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反被他一巴掌拍在手背上：“你也給我滾！煩死人了！”

        林蕓冷眼看著，忽然笑道：“剛才我說什么來著？你爹娘要是管不了你的話，我并不介意替他們管管的。”

        “就你——”郭順德本想嘲諷，卻見她幾步走到房檐下柴堆那里挑了根棍子便踏風而來，頓時驚了，“你敢！”

        話音倒是有幾分威懾的意思，身體卻很誠實地跑進屋里。

        正待關門，林蕓已至門邊，一腳踹去，門扉直往兩開。

        郭順德這回真怕了，抬腳要跑，卻被林蕓拎住衣裳后領摁在墻上。

        她絲毫不客氣，細長的棍子接二連三落在他雙臀上，任憑他卯足勁地反抗，都是徒勞無功。

        郭順德掙扎不動，最后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驚天動地的，林蕓手都頓住了。

        老實講，她只是單純想給熊孩子一個完整的童年，沒想在人身上留下什么勝利的標志，所以手上的力道已經控制得相當輕了。

        奈何小孩自尊心強，自認受到了她的侮辱，即便她停下動作，他還是嚎哭不已，頗有股不嚎破嗓子不罷休的架勢。

        剛剛郭家嬸子眼睜睜看著林蕓將郭順德壓在墻上收拾，一副狀況外的樣子，直到這會才突然回過神來似的，緊張地把他抱進懷里安撫。

        郭順德不領情，推開她一屁股坐地上，然后，繼續仰天大哭。

        林蕓在他面前蹲下，手里的棍子敲著地面，發出幾道聲響，“再哭，我還打。”

        哭聲頓時一停。

        她滿意地點點頭，“和藹”地笑道：“好孩子，真聽話。”

        郭順德白眼向上一翻，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終究還是挺了下來。

        林蕓再道：“我也不想當惡人。只是啊，以后說話記得過過腦，要是不知道怎么好好說話，就向你爹請教一下，他既然是教書先生，總該懂得一些教人的法子。”

        “當然，要是連你爹也不知道，我很樂意教你，絕不收一分束脩。”

        回應她的是郭順德飽含驚嚇與暗恨的一聲：“嗝……”

        走出郭家大門，林蕓只覺得神清氣爽。

        雖然說欺負小孩子這事不怎么光彩，但……誰叫這娃這么氣人？

        不光彩就不光彩吧，心里舒坦了就行，反正她又不打算當什么普渡眾生的活菩薩。

        那日之后，林蕓很少再見到郭順德。

        偶爾在路上偶遇，對方一見著她就臉色大變，青白紅紫交錯替換，然后扭頭就往旁邊避開。

        林妮兒眨眨眼：“姐，他怎么了？”

        林寶生接著說：“他最近都好奇怪。”

        林蕓顛了顛手里的菜籃，隨口道：“大概是變懂事了吧。”

        這兩天晚上她們依舊是一家人一起出去擺攤，只是隨著林蕓增加了串串的數量，他們擺攤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兩個小的熬不住，總是中途打瞌睡。

        林蕓只要見他們露出困乏的表情，就讓趙海洋先帶他們回家睡覺。

        今晚也是這樣。

        趙海洋一手牽一個，三步兩回頭的朝林蕓交代：“你也早點收攤，別太累了。”

        “知道，我一會就回了。”

        打發走他們，林蕓便繼續招呼食客們，食客換了兩三旬，人堆里忽然有人好奇道：“娘子賣的什么東西？以前怎么沒見過？”

        類似這種疑音林蕓聽過不少，準確地將目光投向發問的姑娘，正要給她解惑，人群外驟然響起一聲呼喚：“順禾！郭順禾——”

        那姑娘轉身招手：“我在這——”

        林蕓一頓，抬眼往外望去，正與王庭慶雙目相對。

        林蕓：“……”

        王庭慶：“……”

        就，挺突然的，真巧。

        下一刻，兩人沉默且默契地雙雙移開視線。

        林蕓低頭，把煮好的串遞給等著的食客。

        王庭慶招手：“順禾，快過來，我送你回家了。”

        郭順禾郭姑娘卻道：“別急，我先買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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