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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禁城脂粉


耳旁風動,腳下檐飛。

        剛剛入夜的禁城上蓋了一層粘稠的烏漆,污濁中帶著詭異的透亮,如同含著凝固氣泡的灰暗鉛釉。檐角高低錯落,勾搭成一出出王朝興覆的連環計,佛塔縮身在一重重宏偉宮殿的廡殿頂后,后宮的梧桐鎖住了佛光。

        新月靜悄悄地滑上天空,屋頂的脊獸上飄過一串夜行人的影,當中一個人影正是駱冰。

        午間駱冰換上伍胥衛的錦衣到薛仰銘所在衛所候旨,時辰到了,圣旨竟要全員披黑袍從北門入宮,避人耳目。

        此時她黑袍翻動,鼓蕩著獵獵風聲,身邊之人竟在慢慢提速。這是要試探自己功夫的深淺嗎?一股厭煩從心底浮起,昨夜府軍前衛的突發搜查已是唐突冒犯,現在又對自己如此猜忌設防,聽音辨形,她身后還綴著可疑的影子,這莫非在擔心自己會弒君?

        兵來將擋,自己也要給這個囂張的府軍前衛一份回禮。眼見著前方重檐歇山殿的屋檐將盡,駱冰掠過其正脊,突然翻身而下。薛仰銘在她身前帶路,自然來不及止步,周邊衛兵也不及反應,前后腳躍向下個屋檐。

        駱冰落到地面,從容起身,正看到一個生面孔趕到屋檐處,著急地低頭向下望。一見駱冰的神色,那人自知暴露,方要開口,駱冰豎起手指讓他靜聲。

        小院中吱呀一聲,有后宮奴婢出來倒水。駱冰笑了笑,另一邊屋頂上的薛仰銘遠比駱冰著急,手勢打得飛亂,讓駱冰即刻上房,休要被人瞧見。駱冰往后看了看,拖著時間,知道薛仰銘急到抓耳撓心了,這才小跑幾步躍上屋頂,對薛仰銘拱手道:“今夜風潮,瓦片打滑,失態、失態了!”

        薛仰銘已經是額頭冒汗:“方才叫都司上來,為何拖延怠慢?險些叫無干人等看見,違背圣意!”

        駱冰敷衍道:“首次入得禁城,舉止失度,深感歉意。”

        薛仰銘深吸一口忍耐下來:“既有圣旨,時辰分毫差不得,還請都司萬萬配合。至于都司身后那人,他是我府軍前衛的衛兵,都司不必多想。”

        駱冰緊了緊烏黑的外袍,將帶著伍胥衛標志的佛頭青色錦衣掩蓋起來:“好,那方才的事也請薛將軍不必多想。”

        薛仰銘梗著脖子道了聲是,而后帶著駱冰繼續向前,漸漸的,樓閣遠去,幾人穿過松林,到了一處湖岸渡口。

        銀鉤懸空,湖面如鏡,邊角處正停著一艘冷冷清清的鹢舟。薛仰銘將駱冰請入船中隔間,其余眾人除去黑袍,做黃門打扮。船上點起明燈,不一會兒,一行宮女太監擁著位二十出頭、書卷氣質的妃子上了鹢舟。

        駱冰同薛仰銘在隔間中藏著,但聽得銅鈴微響,水聲淙淙。隔間外,妃子與宮女細聲細語,全然沒注意劃船人與往日不同。她們只在意小船行駛的目的地,燕平湖中央的宴飲處,那個仙樂攝魂、酒香酥骨的蓬萊仙居。那里,正是大寧崇安皇帝鄔疆帙夜夜笙歌之所。

        小舟靜靜滑入島岸的渡口,停在了一艘龍舟旁。此處掌事的太監躬身請安,引著這位妃子向宴飲處而去。鹢舟當即空了一半,船艙吐納著微風,燈火也暗淡下來。劃船的人咳嗽一聲,薛仰銘推開隔間的門,輕聲走了出來。

        駱冰隨之而出,一抬頭就看到小船邊雙層龍舟金碧輝煌,船首龍頭高昂龍須盡展,船身龍鱗描金龍爪大張。這龍舟高聳如樓船,早有宮女太監在內內外外地忙碌收拾。薛仰銘默默向斜上方指了指,駱冰看去,見龍舟二層的圍欄上有一圈賞月觀景的廊道,這里暫且無人,正適合登船。

        駱冰點頭知會薛仰銘,后者率先躍上樓閣,在里面無聲地一招手,剩下的幾個人也紛紛趕上。駱冰最后登上龍舟,回首下望,剛搭乘的鹢舟正臣服在龍舟之下,周遭舸艦彌津,足見參與宴飲的妃子無數。

        這般看來,這名同船的妃子竟是后到的,難道,崇安帝特意令這名妃子晚到,專門為自己提供順風船?駱冰心中稍安,早聽聞崇安年邁愈發糊涂,宮中之事偏聽偏信,已被閹黨左右。今日召見安排如此周全,必然是在提防宮中宦官。既然如此,伍胥衛倒閹未嘗不能成功。

        回過身穿過廊道,駱冰隨薛仰銘踏入密室,眼前頓時漆黑一片。先前若隱若無的氣味此刻突顯出來,這是一股混雜的熏香味。駱冰微蹙眉頭,一股不適的熟悉感被激發出來。

        “陛下何時現身?”駱冰在黑暗中問道。

        “等著吧,”薛仰銘將窗推開一條窄縫,望向蓬萊仙居燈火通明的樓閣,“陛下正同嬪妃宴飲,散席后,自然會來。”

        此刻蓬萊仙居外——

        乘鹢舟晚來的妃子由小黃門攙著,婷婷走到門口,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監笑著迎了出來:“誒呦呦,麗嬪娘娘可算是來了,皇上一直念叨你呢,快往里請吧。”麗嬪見是陛下的大伴秦公公親自來迎,不勝欣喜,笑著往秦公公手中塞了銀兩,隨他向里走去。

        麗嬪隨著秦公公進了蓬萊仙居,絲竹聲聲,酒香四溢。六宮粉黛齊聚一堂,桃紅柳綠,各自養眼。

        高坐在龍椅上的年邁皇帝于眾妃子中見了麗嬪來,撫著花白胡須展顏道:“昨日聽說麗嬪略有不適,本想叫你今晚在蓼風軒好生歇著。快入秋了,你們年輕人貪涼,難免生些小病。”

        麗嬪近年正值盛寵,聽了這話,眼角眉梢都帶上了柔情蜜意:“全憑陛下掛念,臣妾這病才好得如此之快。”話畢落座,陪坐在崇安身旁的王貴妃叫人賞了流光酒,麗嬪小酌一口,便悄悄放下了。

        這流光酒極其難得,是王貴妃的母舅鎮北將軍從西域得來的。見麗嬪再未動杯,王貴妃挑起娥眉,借故離席,喚了侍奉左右的小黃門近前答話。

        小黃門跪伏在地,局促道:“回貴妃娘娘,麗嬪不光酒沒怎么動,菜也未吃什么,想來就是病體未愈,沒有胃口……娘娘不必掛懷。”

        后位空懸,養出王貴妃一身刁蠻。她按著額角斥小黃門下去:“不長眼的東西,不知向著誰說話!”

        小黃門連滾帶爬地逃了,王貴妃冷笑一聲叫人給小千歲劉晨風遞話:“和他說,麗嬪這小妮子怕是懷了龍種了,去和診脈的太醫確認一下,該怎么做他清楚。”

        說完,王貴妃又和貼身侍女道:“前幾日,鐘鼓司的薛公公是不是說了,他那里新□□了一個舞女,編排了新曲?”侍女稱是。

        王貴妃點頭:“好啊,那便叫他帶人上來吧。”若后宮總歸是一陣春風一季花,那么就叫自己做棵唯一結果的長青樹罷。

        王貴妃再回到宴席時,薛公公安排的舞曲已然開場。

        鼓點聲隨著美人的足尖響起,時密時疏,似是剛能行走的乳鹿,在萬丈叢林中跌撞前行。綠紗翩翩舞動,玉容半掩半遮,光潔的小臂、碎閃的銀鐲撥人心弦,萬般變化,千種風情,如日移影動,光斑在枝葉間搖曳。

        一曲終了,女子疊臂側身半跪于鼓面正中,胸口起伏喘息。未及得到回應,她大著膽子抬起了頭,光潔飽滿的額頭下一雙眼清純良善。

        就是這一眼。王貴妃抿了口流光酒,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她看到對面席間麗嬪褪去血色的臉,不用轉頭她便明白,一切如意,崇安定然對這名舞女倍加欣賞。

        席間響起崇安悶悶的掌聲:“不錯,不錯。你喚什么名字,今年幾歲了,是哪里人?”女子俯身,怯生生道:“奴婢璃竺,今天一十六歲,祖籍揚州。”

        “碎竹銜露碧琉璃,好名字,便封為昭儀罷。”

        看著座下的美人伏地叩謝皇恩,老皇帝又轉向不遠處的大伴秦亦衷:“擺駕,值此良夜,月朗風清,朕要和諸位愛妃共上龍舟攬月,飲酒助興。”

        說罷,老皇帝又額外地向璃竺投去渾濁的一眼。他畢竟是老了,目光不濟,只看到璃竺纖瘦的腰肢,忽略了她隱隱顫抖的唇。

        在老太監秦亦衷的攙扶下,崇安緩緩走出宴席上轎,在三十二人抬的大轎上舒適地倚坐了,穩穩地被抬向百米外的渡口。

        一個轉彎,轎子上的簾布微微飛起一個邊,一抹光溜了進來,打在崇安深陷的眼窩和瘦挺的鼻梁上。光不是干凈的月光,而是周圍簇擁著的大小黃門高舉的宮燈發出的光,橙色的光火透過燈壁上糊的紙,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的黯淡。

        在這黯淡的光下,依稀可見皇帝當年的容姿,二十九年在龍椅上端坐,他回憶平生,還是念念不忘漠南邊塞上的輕裘快馬、壯志豪情,而那段光陰的見證者如今也所剩無幾了。其中,除了安然老去的,還有為自己死了的,因自己而死的,有被自己殺的,自己想要殺的,和將要被自己所殺的。

        曾經的恥辱被一浪一浪的血潮粉飾,石刻的罪狀被紫黑色的血污填平,歲月之風撕去了干涸成片的血漬,閹黨作刀,群臣若草,在位二十九載,連年風調雨順,現在,他是承天應運、代天牧民的大寧皇帝,垂拱看內閣俯首、儒生伐異,看這沉淪的太平,這躁動的黃昏。

        暮年已至,他豈能不知。

        碼頭沒幾步路就到了,轎子穩穩地了降下來,老皇帝想著辛斐函辛指揮使,腦海中一時是他二十來歲,在當年天子北狩時大膽建議自己打出藩王旗號、北上御虜的灼灼目光;一時又是年過半百,拿著閹黨罪證向自己咄咄逼問的不識時務。

        這么些年,他辛斐涵也變了,變得與朕離心離德。

        下了轎,一步步登上龍舟,老皇帝慵懶地想著:這么多人來來去去,辛斐涵算是挨到了最后一個,戰死沙場算是最體面的歸宿,來世再見,莫說朕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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