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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密見圣顏


駱冰在黑暗中等待著。

        時間仿佛越抻越長,腳下的樓板傳來隱隱地震動,極小的吱呀聲飛蚊般鉆入耳朵,接著,便是黃門小步急趨開門的引路聲、妃子嫣然巧笑的話語聲、老太監指揮調度的敦促聲。

        安靜了一瞬,似是諸位佳麗皆已入座,喧鬧略略平息,緊接著一聲玉笛揚起,勾動月光,片刻,揚琴、琵琶一并跟進,一股喜氣融入文人賞景取樂的雅興中,酒宴重開,人語處處。

        不知過了幾時,一陣微小的聲音在駱冰耳邊電光石火地一過,未待他人反應,駱冰一撩衣擺,朝著密室內博古架所在處腰背筆直而跪了下去。一直在暗中觀察的薛仰銘吃了一驚,抬眼朝駱冰面對的月洞形博古架眺了一眼,隨即猛地垂下眼皮,帶著左右侍衛一同跪倒在地。

        喀撻一聲,博古架后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月洞向內翻折,露出一個小小的門洞,一個瘦高的身影向密室內邁出了半步,伴隨著一股柔和安泰的香氣,似是能令人忘憂,但這股香氣過后,帶著些許甜腥味道的余香。

        駱冰低下頭,掩飾住眉間的疑慮。這香,竟和釋幻宗研制成的乳香相同。何江寥他們竟然所言不虛,當真在打貢品的主意!

        “微臣伍胥都尉府副指揮使駱冰,奉命前來,恭迎圣駕!”

        薛仰銘帶著手下正要跟著請安,被來人揮袖制止了:“罷了,你們一個個恭迎朕,是怕閹黨的眼線耳朵不夠尖嗎?”

        薛仰銘恭敬道:“不敢。”聽崇安咳嗽一聲,薛仰銘麻利起身陸續點燃了屋內的燭火。

        一點點光亮將密室自混沌中喚醒,待崇安落座,喚眾人平身,駱冰這才看到崇安面前有個書桌,上面攤著一堆字畫雜物,伍胥衛的金印也壓在上面。這些都是今日府軍前衛剛剛從伍胥衛搜查出來的證物。

        駱冰按禮不能直視龍顏,她垂著頭用余光看著,忽見桌面層層字畫下露出一個白骨扇柄,心頭猛地一跳。師父辛斐涵臨行前將這把團扇交付自己,說是嶺南若有變故,持此團扇可以請到江湖易容圣手凡質閣出山。

        凡質閣慣用人皮制作易容,與真人毫厘無差,走得并非江湖正途,因此歲魃大典上何江寥用凡質閣的名號敷衍眾人,而師父也只是在絕境時方才勞動凡質閣的大駕。

        這團扇上繪著倒轉陰陽圖,據說是用人皮所制,見燭火呈琥珀色,閣中弟子一見便識得真偽。吳銜暉恐怕是見這團扇圖案平平,以為是師父自娛自樂的手筆,遂由著衛兵將這團扇奪了去。若崇安不歸還此扇,嶺南又當真出了大事……駱冰心如火燎。

        老皇帝端坐在正座上,拿捏著節奏。平日里侍候他的大太監此刻正候在溷廁外,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這般才無人疑心皇帝的去處。

        今夜的整件事如同一出好戲,起承轉合都配合得順遂。這戲要想更精進一分,那就要算計好一呼一吸的速率,急不得,緩不得。

        半晌,老皇帝開口讓薛仰銘帶著其余人等候在外面,對垂頭不語的駱冰道:“抬起頭,讓朕看看。”

        駱冰得令抬頭,撞進眼的是一位雙目清明的老者。

        老皇帝將駱冰看了一圈,語氣平平道:“駱冰,駱冰,你和你師父說的可不大一樣。”

        駱冰笑了:“陛下也和辛師兄說得不太一樣。”

        沒想到對方如此作答,老皇帝抬手捋著自己花白的胡須,皺紋帶出淺淺笑意:“辛指揮使在背后是怎么褒貶朕的?”

        “辛師父不過是倚老賣老時談過幾句,我們做晚輩的順耳一聽,哪里談得上褒貶?”

        “你這個丫頭倒是心直口快,換了別人回朕的話,定然說朕如何英明神武,治國有方。”

        “陛下明鑒,辛指揮使向來教導屬下,只需懂得悶頭做事,不用學文臣的繁文縟節,把手上的活兒辦妥才是盡人臣之責。”

        “辛指使此言不虛,“崇安話鋒一轉,緩緩道,“只是他自己怕是也未能做到。”

        駱冰心中一緊:“陛下是指辛指使嶺南之行逾期未歸……”

        皇帝看到地上的人面上露出緊張神色,面上不顯,心里揣度著對方知不知情:“朕自登基以來,一向以辛指使為左膀右臂,此次他滯留嶺南,想必是遇到了棘手之事。若是此事連辛愛卿都解決不了,換做旁人更做不利索,這點,朕心知肚明。”

        駱冰仔細聽著。

        “昨日午時,朕收到了辛指揮使的密疏,列舉嶺南匪患之嚴重、流寇之猖獗,向朕請示推遲一個月,這之后,必然給朕一個滿意的答復。”密疏直達天子,崇安這是在告訴駱冰,此時閹黨毫不知情。

        “辛指揮使信中還提及了一樣物件,另有一封信要朕轉達于你,駱副使,接信吧。”

        駱冰接了信,信坦然地裸露著,并未封存在伍胥衛專用的竹筒中按上封漆,是官腔官樣的話,明明白白地寫著嶺南人手不足,讓自己從伍胥衛中另行抽調,護送要求的幾樣物件進山。駱冰上下掃了兩遍,沒有暗語,沒有藏頭拆字,確是能大方地呈由皇帝轉交,表明自己絕無私心。

        駱冰皺起了眉頭,伍胥只剩下一個空架子,早無人可調了。

        “回陛下,辛指使下令讓微臣增派人手趕往嶺南,助他一臂之力。”

        “就如他所說吧。”老皇帝早就看過信件,并不驚訝。

        “只是……”駱冰遲疑著,猶猶豫豫。

        “有何難處?駱副使盡管開口,不必見外。”老皇帝將臉色放和緩了。

        駱冰真誠道:“伍胥衛的人早被師父帶走了大半,連我這個副指揮使都是被兜頭從窮鄉僻壤現抓過來,趕鴨子上架的,如今伍胥衛就一個人劈成三瓣使喚。再抽調人手?再抽就要抽走微臣的心肝脾肺了。微臣近些天可算懂得了什么叫做一木難扶,若不是為了報答師父的恩情,微臣就要考慮掛印歸家了。”

        老皇帝傾聽著晚輩的牢騷,仿佛真如一位和藹的老人:“你掛印了,誰替你呢?”

        駱冰滿不在乎地答道:“追名逐利的人多了,不缺我一個,我看幾位師兄弟都是不錯的。”

        “小孩子的氣話!等你師父回來,朕一定原話轉告。”

        駱冰笑著,她年輕,笑里顯不出心計,只是單純的靦腆。

        崇安看了放心起來:“駱冰,你師父曾和我提起過你,他可對你抱有厚望,連這指揮使之位他可都垂青于你呢,你倒好,只想著自己的麻煩枉費他一番心意。”

        駱冰垂下眼:“微臣出身寒微,不懂朝野門路,怎么擔當得起指揮使的擔子?陛下明鑒。”

        崇安思忖道:“朕記得辛斐涵說過,你家在嶺南,似乎還曾是個江湖望族?可惜近些年那里流匪太多,仇殺不止,政令難禁,你的家也受此連累,沒落了。”

        見駱冰神色慘淡,崇安安撫道:“斯人已逝。若是此番辛指揮使能夠一舉平叛,嶺南也將一改舊色,安定下來。說到底,你還要好好配合你的師父,不能輕言放棄啊。”

        駱冰聽著崇安的話,心里卻空蕩蕩的。

        嶺南確實流匪甚多,民皆好斗,因此也萌生出不少武林門派來。駱家本是嶺南武林之首,但在她九歲那年,在地的市舶司太監召集各派首領吃茶,她的父母也應召而去,回來時便面帶憤然之色。自己同其它親屬姊妹都在此時被秘密送出嶺南,投奔遠親。

        此事過去數月,本以為風平浪靜了,都收拾著行囊準備回嶺南各尋父母,不料一夜忽有人急切扣門,原來是報喪的村民,說是官兵殺來,駱家夷為平地。駱冰連著三天片刻未睡,親戚擔心她的身體,騙她喝安神水睡下,當夜,駱冰夢見大火燃起,到處都是猩紅的人影,一個人的面孔都看不清。

        老皇帝又安撫性地說了一陣子話,都是些當年的事,還有辛斐函當時的所作所為。盡管知道崇安說這些話別有意圖,駱冰還是紅了眼睛,邊聽邊點頭。

        最終,駱冰決絕道:“辛師父再造之恩此生難忘,惟愿結草銜環手刃仇讎,掃清閹黨余孽,為陛下分憂。”

        崇安被駱冰的哭打動了:“劉予印的勢力樹大根深,明面上又無可查之錯,只怕和朝廷重臣還有勾結,若非如此,朕和辛指揮使這么些年又怎么會對他們徐徐圖之?”

        老皇帝嘆了口氣,翻看起了桌上的物件和字畫,駱冰余光瞥見,心中一急,抬頭時,右眼的淚珠從內眼角滑落了下來,一點點淚水輕飄飄地不吃勁,許久,終于從她的鼻梁滑到了鼻翼。

        老皇帝貌似無意地說道:“朕與辛指使相交多年,倒是不知道他還有潑墨的雅興,今日一見,倒覺得故人白首如新。”

        駱冰揩了眼淚:”師兄一介武夫,有錢有權了方才想起來附庸風雅,他畫的畫哪里入得了眼,平白污了圣視,等他回了京知曉了這事,還不得羞死了,拿我們這些小輩出氣。”

        “有朕在,還怕他這個老頑童給你們臉色嗎?”老皇帝笑著指向一副長卷:“辛指使真是不走尋常路,尋常畫師雖也畫些梅蘭竹菊的小畫,確都講究個焦濃重淡清,他倒是一筆朱砂到底,連畫都帶著幾分殺氣,哪里有服老的樣子,只怕是能再在伍胥衛指點江山二十余年啊。”

        “嗯,我們都說竹要墨色的才好,墨竹方有文人的風骨,辛師兄卻說自己刀光劍影里走下來,和采菊東籬下的文人沒有半文錢關系,運筆如用刀,鐵血配上丹心才映襯自己幾十年的一片赤誠。”

        老皇帝罕見地頓了一下,似是有所觸動,隨后自嘲地搖了搖頭,笑道:“朕說自己老糊涂了,旁人總敷衍說不信,朕聽在耳里,一遍一遍地,幾乎要把自己都騙進去。方才朕還說你這個孩子心誠不會恭維朕,聽了你這段說辭,這才明白你是在這里等著朕呢!好個鐵血丹心,你嘴上是抹了蜜的,只是不到節骨眼不愿使罷了。”

        駱冰笑著垂下眼,為難道:“辛師兄進來辦事不力,屬下這才想著,這么多年操持伍胥衛,他也是身心俱疲的了,如今只盼著陛下念著他沒有能力,還算有份心意,沒有功勞,多少有幾分苦勞,多多開恩。若能如此,那屬下就叩謝皇恩了。”

        “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朕若還和辛指使斤斤計較,豈不是太過鐵面無情了?辛指使呈上的密疏,朕已經都準了,嶺南本就處于多事之秋,有辛指使那那里鎮一鎮,敲山震虎,朕夜里歇息也好高枕無憂。若是駱都司人員調動有何難處,朕也愿為老友幫襯一把,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話當真?”駱冰跪直了身子,驚喜道。老皇帝順手從紅竹畫下翻出了一把團扇,邊把玩著,邊道:“君無戲言。”

        駱冰眼睜睜看著團扇圖樣露出,言語中真真帶上幾分急切:“那辛指使要求增派的人手可否勞動陛下統籌安排?”

        老皇帝用指肚拂過扇面,只覺得這半透明的蜜色扇紙比尋常扇紙略厚了幾分,撫摸起來竟很細膩柔滑:“副使可有鐘意的人選?朕若是輕易指派一個,只怕辛指使支使起來不趁手,倒該私下里怪罪朕敷衍了事了。”

        “怎么會?陛下說笑了。依臣看,就是今日接臣的這位薛氏小將都相當不錯,只是性子浮躁了些。”駱冰看著皇帝端詳扇子,無法撲過去奪回來,只得先拿薛仰銘出氣。

        “他嘛!”老皇帝笑了:“你倒是不挑剔,一個愣頭青的混小子,在朕身邊當差還沒多久呢,聽你話里話外,難不成見朕之前這一兩個時辰,他就已經把你這個堂堂都司得罪了?為著朕和辛指使幾十年的情分,朕也不該隨意給他安排個湊數的人。”

        老皇帝舉起扇子扇了扇,燭影下,扇面上隱約有圓形的紅斑,內有紋路,一時看不清究竟:“這扇子倒是稀奇,這種材質朕在宮中都未曾見過,溫潤如玉,雅正內斂,有匠心而無匠氣,實屬罕見。”

        駱冰見皇帝雖然發問,但未看出端倪,暫時放下了懸著的心,從容道:“街頭巷尾的東西罷了,陛下未曾見得倒也應當。宮里頭偶爾看的皮影戲,那里面畫的皮影就和這個有幾分相似,都是獸皮選那上好的部位凈皮刮軟了,在石灰水中過一遍,再填上些不知名的偏方浸泡三天三夜,取出來加上油汁推摩,其中講究什么手法屬下也不知,最后出來選取薄而透亮的皮子,就帶上了琉璃的質感。”

        駱冰斟酌著道:“陛下,這扇子畢竟師父用過,我們這些徒弟平時也拿來玩玩,陛下若是喜歡這材質,不若臣下改日找人新做一把,進獻陛下?”

        崇安看著駱冰笑了:“駱都司有心了。”駱冰眨眨眼,就聽見崇安接著道:“這個就極好,何必額外破費?”

        片刻后,駱冰帶著笑僵的臉、彷徨的心,恭送皇帝離去、重返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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