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身若浮云
“好好跟你說著話,怎就發愣了呢?”
耳畔響起莫名其妙的聲音,陳洗迷迷糊糊睜開眼,一肥頭大耳的男人面容赫然在目!
“好家伙!”
他被嚇了一跳,瞬間清醒過來。
奇怪的是,男人未聽到他的驚嘆,而“他”居然自動與男人調笑開。
這個男人衣著不凡,想必非富即貴。
男人被逗得油膩大笑:“哈哈哈還是云兒你最得我心啊!”
云兒?
陳洗反應過來,他現在應是陷入了幻境里的其它場景。
怨靈利用幻境迷惑人,個中場景基本取材于自生經歷。法力低的怨靈,只能展現。而法力高的,能讓幻境中的人或物與闖入者發生互動,甚至禁錮意識。
所以這云兒恐怕就是后來的怨靈,這些場景也是怨靈生前的經歷。
而他的意識被禁錮在了“云兒”身上,無法與外界交流,只能通過云兒去看去聽,就像是一個視角有限的異世旁觀者。
說著說著,滿腦肥腸的男人手開始不老實。
云兒游刃有余地應付,大概已習以為常。
陳洗自然感受不到,但看著那男人的表情只覺得反胃惡心。
“終于應付完了。”
奇怪的聲音傳到神識里。
是云兒。
陳洗明白了,他能聽見云兒的心聲。
云兒好不容易脫身,正好看見四五個眼生的小廝押著人匆忙上了樓。
閣里要入新人了?
看清那人時,云兒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那人長得太過清雋俊逸,通身的氣派分明是個謙謙君子,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他不該出現在這。”
陳洗聽見了云兒的心聲。
心下也奇怪:這人一看便出身書香門第,再怎么落魄,都不可能愿意委身到小倌館來干些皮肉生意吧。
云兒跟著上樓,見干爹親自接待,知曉事情不簡單。
干爹便是南風閣的閣主,小倌們一慣如此喚他。
閣主看見云兒,招招手:“剛好,云兒你過來,閣中就屬你最能說會道,接下來便勞煩你帶帶這個新人。”
云兒:“可他……”
“是吧,看起來就是個君子,”閣主湊到云兒耳邊,吩咐道,“你意思意思便好,教教他該如何取悅男人,若這位主不肯學,也不要強來。”
云兒明白,這人身份果然不一般,南風閣對新人管教向來嚴格,哪有不肯學就慣著的道理。
這人怕不是哪家貴人豢養的金絲雀,不小心啄了主人,便被主人一氣之下送到此處教導。
閣主繼續道:“自有人看著他,你只需陪他說說話,開導開導。那貴人嘴硬心軟,約摸熬過這陣便好,你懂該怎么勸吧?”
云兒點點頭。
場景隨即轉換。
眼下到了屋里,看見坐著的兩個人,陳洗發現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但他仍是個旁觀者,那兩個人根本沒意識到他的存在。
難不成是怨靈法力受損,無法禁錮住他的意識了?
正疑惑著,頸下的傳音玉一熱。
師尊!
陳洗連忙聽消息——
“我已困住怨靈,你只需安心破陣。切記,場景一變,陣眼也會隨之改變。”
原來是師尊牽制住了怨靈,但情況看來也不容樂觀。
這么厲害的幻境,按師尊的性子定會親自破陣,絕不會讓弟子犯險。
想著,陳洗蹙眉,用傳音玉問:“師尊,你在哪?你還好嗎?”
回信很快,林凈染的聲音波瀾不驚:“我很好,無需擔心,你且小心行事。”
這回答也太模棱兩可了,陳洗又欲問話,但想起師尊的傳音玉今日已用完了三次機會,而他的也只剩一次。
陳洗不由得捏緊手中的玉,今日是他頭一回獨身闖幻境,最后一次他要留著,萬一橫生變故,也好交代遺言。
陳洗打量著房間,不出意外,他仍在南風閣中。
而屋里坐著的兩個人,一個是那位謙謙君子,另一個應是云兒。
陳洗這才看清云兒的長相。
云兒長得十分俊美,加上刻意柔化的妝容,更顯陰柔,若是再打扮一番,說是女子怕也無人會懷疑。
如此相貌,卻淪為小倌,陳洗不由得感嘆,定也是個可憐之人。
這些場景與怨靈的執念相關,想來還會發生變化。
陳洗不著急尋找陣眼,見二人坐在四方桌前,便也過去坐下,聽聽他們在說什么,沒準能分析出線索。
只見云兒給男子倒了茶后,便靜靜地陪著,也不說話。
屋中一時寂靜,男子只看向不遠處,眼神無光,未落到實處,像是在發呆想事情。
陳洗在一旁等得不耐煩,可開口催他們也聽不見,閑得慌想拿過茶壺給自己也倒些。
沒想到手直接穿了過去,好家伙,在這幻境里,他倒成了鬼魂。
無法,只能等著,也不知怨靈為何對這段記憶印象深刻。
許久之后,男子終于開口:“一連七日,你都這般陪著我,辛苦了。”
陳洗驚訝:倆人就這么呆坐了七天不說話?真是能忍。
云兒溫和一笑:“公子客氣,這是奴的本分。”
聽到這稱呼,陳洗看向云兒,心說:雖然男子被送到小倌館“學習”,但云兒這家伙真會來事,知道男子身份不一般,也不擺架子,居然稱其“公子”,還用“奴”來自稱。
“我也不想刁難你,你出去吧。”男子偏過臉。
“公子……能否不趕奴走?”云兒遲疑道,“因為借口教公子,奴才能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閑,奴實在不想出去面對那些客人……”
一聽這話,男子神情有所動容,頓了頓才道:“也罷,你坐著吧。”
云兒偷瞄男子一眼道:“奴名喚云兒,若公子不嫌棄,可直呼奴之名。”
“這也并非真名吧。”
云兒一愣,隨即垂下眼道:“是奴僭越……”
男子似乎意識到自己把氣撒在了無辜人的身上,面露愧色道:“抱歉。”
陳洗在一旁如同觀戲,可謂是看得津津有味:身在煙花之地,誰會用真名?直接這般說難免勾起傷心往事,不過這哥們也不錯,還知曉該道歉。
云兒依然垂著眼:“既在此處,便早已于過往一刀兩斷,身若浮云罷了,公子無需介懷。”
“我名黎,黎明破曉的黎。”男子像是為了補救,終于介紹起自己來。
云兒笑了:“黎公子。”
“叫我阿黎便可。”
聽言,云兒抬眼看過去,一字一句喚道:“阿黎。”
“阿黎……”
陳洗還沒看夠戲,一下子場景又換了。
雖然還是在這個屋里,但二人關系明顯變好了許多。
此刻,阿黎正在寫字,而云兒在旁磨墨。
云兒夸贊道:“阿黎的字無人能及!”
一聽這話,陳洗湊上去看,字果然漂亮。
雖然陳洗字寫得不行,但還是會鑒賞。
此人的字貴在工整,橫折撇捺跟拓本上有的一拼,可也太過循規蹈矩,反而失了自身風骨。
“過譽,”阿黎雖然笑了,但眉宇間似有愁容,“已被關在此處半月,也不知外面情況如何了?”
云兒道:“阿黎想知道什么情況?我可以去幫你打聽打聽。”
陳洗能聽見云兒的心聲,敢情這倆待在一起半個月,云兒只知阿黎的名,其它一概不知。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南風閣也并非是什么交心的地方。
“堂堂七尺男兒,本應在朝堂之上效忠,即便死也要死得其所,可如今我卻被關在此處,真是無用,”阿黎忿忿不平,最終輕嘆一聲,“罷了……云兒,你來背句詩,我來寫。”
“好,那我想一句傳頌不廣的,”云兒道,“便取河東先生《飲酒》中的那句‘須臾心自殊,頓覺天地暄’。”
陳洗是聽明白了,云兒在借此詩來寬慰阿黎的失意。
來南風閣的人大多非富即貴,有些人尋歡作樂之際最喜掉書袋,云兒耳濡目染,倒也會背些詩。
只見阿黎深吸一口氣,提筆落字,他的筆法凌亂,寫到“暄”字時更是手一抖,白紙上留下一團突兀的黑。
他索性不寫了,扔下筆喃喃道:“也不知他要關我到何時,終究是我輸了……”
此話一出,陳洗明顯看出云兒的神色不對,這個“他”便是將阿黎關到此處的貴人。
不難看出,云兒喜愛阿黎,但怎么可能爭得過那個貴人。
云兒想了想,湊到阿黎的耳邊道:“阿黎,我能幫你逃出去!”
一聽這話,阿黎神色一變,連忙搖搖頭:“不,我不能連累你,他的事我自會解決。”
云兒還想勸:“可……”
阿黎打斷他的話,反問:“那你沒想過離開嗎?”
聽言,云兒愣了愣,好一會兒才道:“我八歲便被賣到南風閣,已有十年,早就不知該如何離開了……”
“能離開還是離開吧,這也并非長久之計,去外面看看吧,總歸要比困在這好,”阿黎長嘆一聲,接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玉佩塞到云兒手里,“我如今身無長物,但這玉佩應夠你贖身。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舉酒共飲。”
云兒懵了,一時忘記推脫,只呆呆地看著阿黎輕聲問:“真的……可以嗎?”
阿黎笑了:“當然可以,幸虧這些天的有你相伴我才能熬過來。”
如此場面,陳洗作為看客也不由得輕嘆一聲,可憐人對可憐人,真是不知誰更可憐啊。
想著,陳洗反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怎么看戲還真的看進去了?
這是幻境!
即便此情此景真實發生過,也早已過去,最可憐的是被困在此處的他,還有師尊!
突然,門被砰的一聲踢開,幾個護衛模樣的人目露兇光闖了進來。
云兒察覺情況不對,忙問:“阿黎,我能知曉你的姓嗎?”
“我姓沈,名喚沈黎,”阿黎定定地看著門口,“你出去吧,以免他遷怒你。”
云兒順著阿黎的目光看過去,來人身形高大,俊朗非凡,一身玄色常服,袖口處還有用金線勾勒出的連云紋,低調又不失氣度,一看便知身份不一般。
云兒被侍衛趕出去,他回頭看見門被關上,只覺得心上的門也被關上了。
雖然陳洗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但這些場景是由云兒的視角展開的。
云兒出來了,他也只能一并出來。
不然,他還真想看看沈黎和剛來的那個人會發生什么。
這時,屋內傳出爭吵聲。
云兒緊緊攥著手里的玉佩,忽然朝遠處狂奔。陳洗追趕不上,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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