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槐嬿等秦戮下朝回來截住了他，兩人各懷心思地進了秦戮書房，屏退了其余人。

        先是兩人默不作聲，誰也不愿意先開口，都在彼此打量，暗中估測著對方的目的。

        孟槐嬿不得已打破了沉默：“王爺昨日造訪何故匆匆離去？”

        秦戮優雅地一挑袖，盡顯風流：“自王妃搬離仐荏園后，多日未見，心中掛念。昨日公事繁忙，只能在槐冰苑稍坐片刻。”

        “哦？不知今日王爺是否空暇，妾擅自打擾。”

        “無妨。王妃既然來了，當是首要的。”

        兩人廢話文學般地打語言太極，你來我往十幾二十個回合，都是表面笑嘻嘻，內心nmb。

        “王爺欲如何待茶仙子？收為良訓？”

        秦戮神色突然嚴肅起來：“王妃何出此言？本王豈是貪戀女色之徒？半年前聽聞天音閣出了一位茶道高手，本王慕名前往，便結識了譽滿京城的茶仙子。本王以友待黛薇，未曾逾矩。上月岳麟飛那小子看上了黛薇，幾番糾纏，黛薇不堪其擾，遂向本王求救。后來岳麟飛要強行不軌之事，本王為保黛薇安全，才在王府設下一方容身之地于她。王妃大可不必介懷。”

        “王爺仁義無雙，乃當世豪杰。”不知道說什么的時候吹彩虹屁是最正確的技巧，這才是人家最想聽的話。孟槐嬿暗覺不對勁，秦戮對她的態度比記憶里他對霍冰嬿的態度要好得多。難道有新的陰謀？明面上好言相待，令她放松警惕，背地里給她下慢性毒藥，讓她悄悄嗝屁。害得孟槐嬿開始擔心身體健康。

        當孟槐嬿胡思亂想的時候，秦戮開口了：“聽說王妃在槐冰苑時常親自下廚，還與下人同席同樂。本王記得王妃喜刀劍遠庖廚，不辨五谷，何以自降身份？”

        “哦？王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此前妾常常親手制□□心糕點給王爺品嘗啊，何來‘遠庖廚’一說？與下人同席不過是增進主仆情誼的犒賞罷了，不曾聽說犒勞下屬是自降身份的行為。”

        秦戮似笑非笑，他們彼此都知道以前的那些點心不是霍冰嬿親手做的，但此時天衣無縫。秦戮才開始領略眼前這個人的口才。

        “王妃可曾聽說過血族？”

        “不曾。”

        秦戮觀孟槐嬿的表情不似作假，微一蹙眉，又問：“那王妃可曾聽說過奪舍？”

        “不曾。”孟槐嬿繼續搖搖頭。

        “奪舍相傳是一種血族圣術，可以直接殲滅一個人的靈魂，強占對方的軀體，從而達到不死不滅。”

        孟槐嬿大為震動：這是個玄幻世界嗎？那我算不算奪舍了霍冰嬿？不對，她沒死啊！如果說血族真有奪舍的能耐，那他們有沒有還舍的能耐呢？如果他們知道如何還舍，我是不是可以請教一下？

        “敢問王爺可有相識的血族中人？”

        這下輪到秦戮不會了：難道她不是血族圣女？但她不是霍冰嬿，那她又是誰，從哪里來的？

        “沒有。”

        “噢，可惜了。”

        “怎么說？”

        “一個可以不斷更換自己身份而達到永生的人，妾也非常好奇。在無盡的生命里，他們的樂趣是什么，不累嗎？奪舍這樣傷天害理的法術必有自損，不惜代價也要活下去的意義是什么？”

        秦戮輕笑出聲。

        “王爺在嘲笑妾的無知？”

        “本王只是好奇，王妃年紀輕輕，為何一副生無可戀之態，人總是想要一直活下去的，只要有這個機會，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人世間精彩紛呈，一生，如何夠體驗遍？就說琴棋書畫，只單挑一樣，窮極一生也無法得圓滿，自是愿意生生世世無窮極也。”

        他說的不是霍冰嬿的態度嗎？孟槐嬿看著秦戮，分不清他這番話是他自己所想還是按照霍冰嬿的想法講述出來作為質問她的證據。她看出他的猜疑，但她不愿和盤托出。她必須裝成霍冰嬿，哪怕是有實錘，她也得咬死不認，之后真的霍冰嬿可是要回來的。

        “王爺說的是，一生確實不夠，妾愿伴王爺生生世世。”霍冰嬿肯定愿意。

        “王妃的情誼，本王尤為感動。即使你已非過去的你，本王會一直待你如初，你是本王的結發妻子，我們必能相濡以沫，白頭到老，無法轉世永生，此生定不負汝。”秦戮輕握著孟槐嬿的手，深情的眼眸里閃著星星，那張像是描摹了神的輪廓的臉上每一根汗毛都沾滿了感情。秦戮·真影帝級別的高手！

        若自己不是歷史通，恐怕早信了。

        “嗯，無論前路錦繡萬里或遍布荊棘，妾會一直陪在王爺身邊，為王爺分憂解難。”孟槐嬿含情脈脈地說，在商場混久了，謊話情話信手拈來，與現在初出茅廬的秦戮也算是棋逢對手。

        “誒，看你還往哪里跑！哈哈！”

        “王爺，媚兒在這里。來追我呀！來——啊！奴婢參見王妃！王妃金安！”媚兒本來還得意洋洋地跑來跑去，不小心撞上一棟肉墻，霎時嚇得臉色慘白，跪倒在地，心中祈禱神佛保佑。

        秦瑯一看來人，心下不快，揮退了眾人道：“都散了吧。”

        場上的舞姬歌姬侍女們都規規矩矩地退下，沒有一個敢出聲的。媚兒趕緊逃也似的恭敬地爬起離開。

        這是八皇子秦瑯，與七皇子秦戮同年，二十有一，弱冠年封汶王，賜婚鄰國琉玥國長公主司南菁。

        事情說來湊巧，去年琉玥國提出和親的時候，隍朝皇子中只有七皇子與他剛到適婚年紀且未曾娶親。

        秦瑯乃蔚妃所出，蔚妃本是從二品學部尚書嫡女，可由于當年宮斗鬧得人仰馬翻，早已失去圣寵，學部尚書最后也被其他人頂替，連帶著蔚妃一脈的三品以上的大臣全都貶落六品。他原想皇上對自己也不會有半分憐愛，琉玥國長公主和親這樣的好事應該輪不到他。

        而他的皇兄七皇子秦戮是繼皇后旁氏之子，雖則自從旁氏病故兩年后皇帝對秦戮的態度愛搭不理，但秦戮的詩文辭令在朝中高居榜首，若說沒有得到皇上特別指導，真是不可置信。大家不約而同地認為司南菁必會被指給秦戮。而秦瑯最有可能配對的是武丞獨女霍冰嬿。

        秦瑯自小見過霍冰嬿一面，那時她天真爛漫的甜美一直在秦瑯心中難以忘卻。長大后的霍冰嬿更是秀色可餐，雖不比竇清池的國色天香，卻別有一番巾幗利落的氣質。霍冰嬿喜舞刀劍，嬉笑怒罵，隨心所欲，說起話來直率可愛，從不拐彎抹角，秦瑯是愛慕極了的，時常偷偷帶著霍冰嬿溜出去玩，兩人相處輕松愉悅。他想著即使僅與其一人共度一生也頗有意趣。

        然而事發突然，他也不知怎的霍冰嬿竟愛上了秦戮！

        霍冰嬿在皇上壽辰，眾目睽睽之下將秦戮撲倒親吻，可謂轟動一時！

        秦瑯當時指節泛白，拳頭緊握，怒目猙容。

        為什么！為什么！

        事后順理成章，秦戮向武丞求親，而秦瑯則被賜婚司南菁。

        可秦瑯怎么也想不通霍冰嬿為何會愛上秦戮，明明自己與她相處的時間更長，聊得更投契。明明他跟霍冰嬿才是天生一對。

        娶了司南菁之后，秦瑯才發現是場災難。

        琉玥國在隍朝東部，地方不大，但現任國主野心勃勃，攻打并吞了周邊的幾個部落，國力日益強盛，堪堪幾近隍朝一半。琉玥國主本身子嗣不多，長公主尤其受寵，養成了驕縱跋扈、心比天高、目中無人的強硬霸權個性。秦瑯這個夫君完全不被她放在眼里，氣焰極其囂張。

        秦瑯與司南菁的兩國和親的盛世婚禮比秦戮與霍冰嬿倉促舉行的婚禮（說來并不倉促，只是相較之下而已）晚了半年。

        才成親大半年，汶王府全部侍妾由于各種原因死亡，無一幸免，連一些侍女丫鬟，只要司南菁看不順眼的都發賣到煙花柳巷或賞賜給司南菁的侍衛。王府人人自危，行事如履薄冰。

        司南菁在外人面前也鮮少給足秦瑯面子，多是對他趾高氣揚，態度不可一世。秦瑯勢單力薄，平日交好頻繁的只有政部一脈，因此想跟司南菁計較也沒有辦法。

        “爛泥扶不上墻！秦瑯，難得你父皇想要立儲，你想的居然不是怎樣爭取、怎么打壓你的對手，還有心思在這里沉迷聲色！”司南菁心里氣悶，但是時下形勢她也不便揪著方才那個舞姬瀉火，只嫌棄地看了秦瑯一眼，大大方方地坐到奴才搬來的滕槿蠡天椅上，睥睨著室內的樂器擺設。

        秦瑯也無力地席地而坐：“我能有什么辦法？母妃不得寵，朝中又沒有多少父皇身邊的紅人支持我，況且自古立長不立幼，我排行老八，上面除了兩位嫡兄，一位外祖家是第一世家的庶兄，下面還有一個方方面面都優于我的皇弟，怎么輪也輪不到我！”

        “窩囊廢！分明是你文武無才，又天性怯懦！找什么借口！”司南菁尖銳地諷刺道。

        “呵！那么請問公主有何高見？事已如此，如何扭轉乾坤？還請公主不吝賜教。”秦瑯表面奈何不得司南菁，于是裝作一副弱雞的樣子。他知道琉玥國想利用他，他正好將計就計，想用司南菁這枚棋子傾盡琉玥國之力來輔助他。他有意皇位，目的有三，其一是讓自己的母妃成為皇太后，其二是擺脫司南菁，其三則是奪回霍冰嬿。他的網普遍撒在民間商業上，若果將他的財產合計一下，必是富甲一方，比肩世家，可他不會告訴司南菁。

        “七日后我國使者會來，要是到時你好好表現，興許你父皇能高看你一些。”司南菁揚起高傲的下巴，在她眼里，秦瑯才是她們琉玥國最終掌控隍朝的傀儡棋子。

        總之二人各自心懷鬼胎，誰最終得利尚難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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