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槐嬿聽說翡念的繡工了得，拿了繡撐、繡線、縫針和絲絹，拉著翡念要她教自己刺繡。

        翡念對她不會刺繡完全不驚訝，卻好奇她為什么突然想學。

        “閑來無事，何不多一項技能傍身呢？還可以邊刺繡邊跟你們討論一下八卦。”

        翡念嘴角一抽：“八卦？八卦相術從來只有道法天師識得，奴怎配與王妃論之？”

        孟槐嬿只好訕笑：“不是《周易》的‘八卦’，是‘八卦新聞’的‘八卦’，就是家長里短、是是非非。”

        “八卦乃卦象，如何成了是非？”

        “有道是‘陰陽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世事紛擾皆由陰陽而起，因此，是非即八卦，八卦即是非。”

        翡念恍然大悟，忙稱是。

        錯針、鎖絲、納絲、平金、影金……翡念正正經經地教孟槐嬿技巧，孟槐嬿也認真地跟著學，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覺就坐了小半天。期間孟槐嬿像是嘴上沒把門似的各種閑聊：問問翡念有沒有心儀的男子、喜歡吃什么、窗外的是什么鳥、祝嬤嬤眼角有多少道褶子、芷允和竹瑩誰更好看、婭月與榮正是不是一對……

        “你見過黛薇嗎？”孟槐嬿隨意問道，眼睛盯著手里繡了一半的薔薇花。

        “見過一回……”翡念沒防備，順口就說了出來。

        “你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呢？”

        “奴只遠遠地瞧過一面，是個美人兒，其它不知。”翡念謹慎地說。

        “她一個人進府么？”

        “是的。”

        “那現在住在道蘊茗坊里的就她一人？”

        “聽說王爺派了一位嬤嬤和一個小童女去服侍。”

        “這人手有點少啊。”

        “王爺說過，茶仙子是客人，暫居于此，用不上太多的人，而且茶仙子喜靜，有兩個傳話的人就夠了。”

        “她可曾到過仐荏園？”

        “未曾。”

        孟槐嬿頷首，思考著如何調查黛薇是不是殺霍冰嬿的兇手。此時采珠入內匯報宮中傳話衛賢媛設蘭會，盛邀宮中女眷以及各王府王妃前往蝶儀宮賞花。

        “你尋個由頭幫本宮推掉。”孟槐嬿抬了抬頭，輕飄飄地說。

        “王妃，衛賢媛乃眼下最受恩寵的紅人，她的面子可不能弗。如今選儲在即，王爺可是候選人之一，咱們應當跟宮里多走動走動。”采珠扯了扯孟槐嬿的衣角，怕她又忘了事。她聽了馬龍講的許多，覺得或許“霍冰嬿”在外幫了秦戮一些，他們就能冰釋前嫌。

        衛賢媛這個名字有點熟，似乎是個重要的歷史配角，在窅娘出現之前西宮里的扛把子，沒有活到最后，前塵往事被一筆帶過，歷史只留下了她的姓氏和結局。孟槐嬿心中慨嘆，怎么霍冰嬿能“燕過無痕”呢？

        “這場較量，秦……”本想直呼秦戮姓名的孟槐嬿瞄了一眼翡念在場，快速改口，“周王勝算不大。咱們應當避其鋒芒，低調行事，伺機而動。衛賢媛受寵歸受寵，但花無百日好，她影響不了定局。”

        “啊？那咱不去宮里探探口風嗎？王妃您不是最喜歡趕熱鬧的嗎？”采珠聽得云里霧里的，繼續力勸。

        “不必。不過是個虛情假意的過場，浪費表情，你以為你能從她們嘴里撬出什么秘密？”

        “可……”采珠一臉干著急的模樣。

        翡念開口打圓場道：“采珠姐姐，王妃的決定自然有道理。你去回了蝶儀宮的人，說王妃今日身體抱恙，不便出席罷了。”

        待采珠走后，翡念看著繼續專心致志地刺繡的孟槐嬿，不禁問道：“王妃對此事怎么看呢？”

        “衛賢媛請客一事，平常而爾。”

        “王妃當真如此想？”

        “不然呢？她請各個王妃過去反向測探？她已經有押寶對象了，打算通過跟王妃套近乎從而討好未來儲君？但這些于本宮何干？不就是平常而爾。”

        “王妃……您近來變化真大……如脫胎換骨一般。”

        “本宮聽聞你們周王府的丫鬟進府之后都要識文斷字，想必你聽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日日陪在本宮身邊，本宮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眼皮底下，你是最不該質疑本宮變化的人啊。”孟槐嬿特地用最和善的表情說道。

        “奴不敢。奴受教了。”翡念低頭行了個蹲禮。

        孟槐嬿點點頭，不再言語，手上的薔薇刺繡堪堪完成。她本不愿多花時間跟身邊這些秦戮安插的耳目周旋，但也容不得她們當著她的面指指點點，她幫霍冰嬿守住身體、守住王妃的位子，也一樣要守住她貴為周王妃的尊嚴。她本來就不是霍冰嬿，將來正主要回歸，性格肯定做不到統一的，干脆就直接讓這些人閉嘴。

        “翡念斗膽再請教王妃，誰將入主東宮？”

        “誰想住誰就住唄，有什么關系呢？”

        “呵呵，王妃當真豁達。”

        “不是本宮豁達，離天元殿的路還遠呢，怎么能沉不住氣？”

        翡念大驚失色。

        孟槐嬿不再跟她廢話，既然在翡念這里探聽不了任何跟黛薇相關的訊息，她就要另作他想。由于前世scular集團的一個項目，孟槐嬿對隍朝這段歷史非常熟悉。她知道隍桓帝秦秩第一個冊立的太子是大皇子秦凱，但后來秦凱通敵叛國，秦秩不得已廢長立幼選擇了秦戮。

        “這個她，當真聰明得很。”秦戮一邊與李子道對弈一邊聽著翡念的匯報。這段時間他與“霍冰嬿”沒有再相見，但每天都會有人來給他匯報她的異常，感覺比從前交往更甚。

        李子道是旁家的家臣，被委任為秦戮的老師，如今成了他倚重的幕僚之一，他們時常對弈，在對弈的過程中借棋局談正事又或者閑話風云。

        “王妃果然與傳聞不同，大智若愚也。”李子道說。

        秦戮輕笑了一聲：“老師，您錯了。我懷疑此霍冰嬿非彼霍冰嬿。”然后秦戮詳細列舉了許多霍冰嬿變化的證據以及她對待他前后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但經多人確認，現在的霍冰嬿就是霍冰嬿真人。

        “天下竟有此奇事！”

        “奇就奇在她明明處處古怪卻沒有破綻。于是我遍翻異術典籍，終于找到了一種可能——攝魂奪舍之術，是血族的圣術。”

        “血族不是百年前被前朝敦氏殲滅了么？”

        “肉身之死并非真死。”

        “你是說……”泰然如李子道也被震得脊背冰涼。如果有一種人能不斷控制別人的靈魂搶走別人的身體，他們又怎么可能滅亡呢？“現在的王妃其實是血族中人？”

        “可能是血族中身份極其尊貴的人。可惜世上對血族的了解少之又少，典籍里對這種禁術的描寫寥寥數語。但不難猜測，施行秘術一般都需付出不菲的代價，不可能普及全族。”

        “王爺待如何處置她？”

        “老師有何高見？”

        李子道長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血族圣女奪舍王妃，要在這件難以理解的事情里尋找合理性，那么只能說明這位血族圣女鐘情于王爺，不惜發動異能成為王爺的妻子。”

        “老師所言有理。”

        “老夫認為王爺應該穩住血族圣女，一則她頂替的是周王妃、霍家獨女的位子，必須承擔起這個身份的責任；二則，落花有意，此情分量極重，此女非常聰慧，若利用得當，必能成為王爺一大利器。”

        “可。本王再去會會這位新王妃。”

        才入春不久，春和景明，桃紅柳綠，燕舞鶯歌。偌大的花園，奇山怪石，叢林卉草，陽光打在葉片上反射著暖人的光芒。這樣的美景，孟槐嬿溺在其中無法自拔。但她還是選擇離開，又穿過靜園，偷偷扒上道蘊茗坊的后墻觀察，果然如翡念所說，里面只有一個三十七八歲的嬤嬤和一個八九歲的女童服侍，但門口站了十二個佩戴武器的守衛。看來是專門防霍冰嬿的。

        孟槐嬿沒見著黛薇，她背倚著墻，思量著：黛薇沒有手下，她親自過來暗殺霍冰嬿的可能性不大。

        當孟槐嬿漫步回到槐冰苑時，向語和向翠興沖沖又滿懷失意地跑來跟她說方才秦戮來找過她，只是沒等到她就回去了。

        孟槐嬿心道奇怪，趁丫鬟們不注意又偷偷跑到后山茅屋找霍冰嬿。

        “事情迷幻起來了。如果排除秦戮和黛薇二人的嫌疑，還有誰恨你？”

        霍冰嬿搖頭。

        “還有，今天秦戮來槐冰苑找我，真是破天荒了。”

        “王爺？”霍冰嬿一聽秦戮的名字就激動了，“王爺想我了？王爺回心轉意了？”

        “唔~”孟槐嬿嘟嘴做了個“no”的表情，“我沒見到他。我去偷看黛薇來著，黛薇也沒見著，蹲了一上午不見她出房門，難道她窩在里面煉丹？不過我覺得秦戮不是想你才來的，肯定有什么事情。欸，古代納妾貌似乎需要正房同意。會不會他想要納黛薇為妾，象征性地來征求你的意見、實際是通知你？然后等得不耐煩就走了。向語說他才喝了一盞茶就走了，正常禮貌也該喝三盞茶。”

        “肯定是你那的茶太難喝了！”霍冰嬿不滿地嘟囔。

        “霍冰嬿！我跟你說我喝茶的方式才好喝！”

        “才怪！茶應該是煎出來或者煮出來的，我看你的茶是沖出來的，一點兒不講究！”

        “得得得，你的好喝！我只要一想到你往茶里加梅子、姜、花椒和油，我就渾身雞皮疙瘩，這不就是一碗調味料嘛，你用你的茶蘸火鍋吃都行。”

        “我不管，肯定是你的茶不合王爺口味，他才走的。你快去找他，問清楚他什么事，問他有沒有想我。”霍冰嬿詭異的面容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不自覺的露出了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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