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千萬貫
耶律浚跌跌撞撞地離開了蕭觀音的皇后大帳。
小侍女蕭京眼帶凄惶與不安, 望著神思不屬的太子殿下——她也只能將耶律浚帶到這里了。
耶律浚渾渾噩噩地邁出幾步,抬起頭,習慣性地想要召喚身邊的斡魯朵。
但他突然想起,自己只是大遼太子, 還沒有自己的金帳, 因此也沒有真正忠于自己的斡魯朵。
只聽“嗆啷”一聲, 刀劍出鞘。耶律浚猛地一驚, 瞬間完全清醒了。
蕭京帶他走的是一條小路, 通往耶律浚自己的大帳。
此刻耶律浚瞇起雙眼, 望著橫刀攔住去路的高大男人。
“蕭阿魯帶——”
他望著這名曾經與自己“共事”了幾個月的遼國正使。蕭阿魯帶手中的鋼刀正反射著熾烈的陽光, 在耶律浚眼上一晃。
耶律浚神色變冷, 手已經按向腰間的刀柄。
太子殿下寒聲問:“蕭阿魯帶,你欲與我一戰嗎?”
蕭阿魯帶只是鎮定地回答一句:“我也姓蕭!”
在大遼, 蕭氏是后族。所有的遼國皇帝身上都流淌著蕭氏的血脈。而蕭阿魯帶與蕭觀音亦是族親。
聽見這一句,耶律浚頓時松了一口氣,但又同時悲從中來。
蕭氏后族,明知皇后蕭觀音被冤, 卻無一人有膽反抗耶律氏手中的皇權——當然, 耶律浚原本也以為, 當他以太子之尊即位之后, 也會將這皇權的威力發揮到極致的。
“太子殿下, 您的王帳已經被人盯上了。”
耶律浚聞言立即寒聲喝問:“什么人如此大膽?”
誰知蕭阿魯帶不答,而是說:“如果您只想做一個富貴王孫,那就請安安心心地回王帳去!
片言之間, 耶律浚不用多問也明白是誰了——耶律乙辛已經控制住了他的太子大帳, 此時回去, 便是自投羅網。
“如果回去, 那我便成了俎上之肉了。”
耶律浚深深望了蕭阿魯帶一眼,低頭行了一禮。
“多謝正使教誨,耶魯斡……心領了!
沒有多余感謝的話好說,耶律浚心知他從此逃亡,此生恐怕再也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報答蕭阿魯帶的東西。再說就是矯情。
耶律浚抬頭看看太陽的方向,立即選了一條朝南方去的道路,提刀迅速離去。
蕭阿魯帶待他走得人影都看不見了,頓時大喝一聲,手中的長刀在自己大腿上一劃,頓時血流如注。
“太子殿下行兇,而后向西北方的群山去了——”
西北方向是耶律洪基最喜歡游獵的秋山,那里山高林闊,一人躲藏于其中可以藏上很久。
不一會兒,魏王耶律乙辛的手下紛紛趕來,看見蕭阿魯帶所指的方向,紛紛嘆息:看來今次要費好一番功夫搜山了。
兩個月后。
十月中的天氣已經頗冷。寒風打著旋兒,將汴京皇城內崇政殿前地面上的落葉一起掃進角落。
室外是秋風蕭瑟的光景,而崇政殿如今已安上了玻璃窗。但凡將四處的窗戶都關上,室內便不冷。
崇政殿中,宰執們全都聚在官家跟前。
官家趙頊卻沖大太監石得一點點頭,道:“將鴻臚寺下職方司打探到的消息說說。讓朕的重臣們都知道這次遼使南來究竟是什么故事。”
宰執們本就在納悶著: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日子,既不是逢年過節,又不是官家的生辰同天節,怎么遼人就遣使上京了呢?
職方司是鴻臚寺下轄的一個特務機構,但司中官員令由官家直接指派。這個部門專門負責國與國之間的情報打探。自澶淵之盟以后,宋遼兩國大體和平了有一百多年,但是雙方向“兄弟之邦”派遣特務的舉動都從未停過。
在宋遼兩國互市的商人中,也有些是身上帶著隱秘官職的,到對方領土上不止為交換財貨,也為了打探消息。
石得一立即尖聲應是,然后將職方司密奏之事告訴了聚在崇政殿中的宰執們。
“皇太子失蹤?”
以王安石為首的宰執們大多神色聳動。
如今遼主耶律洪基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就是太子耶律浚。
如今太子竟然失蹤了?!
人都說天家無骨肉。父子兄弟,一旦套上了皇權的冠冕便會扭曲得不成樣子。
但問題是,耶律浚是耶律洪基唯一的繼承人,這皇帝是得了失心瘋不成,要和自己兒子過不去?
官家趙頊從石得一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這回宰執們便更加震驚:“什么……命皇后自盡,將其遺體賜還本家?”
“北朝果然是蠻夷之地,遼主行事竟也有違綱常人倫?!”
“那大遼皇后究竟犯了什么錯?”
趙頊再次看向石得一,意思大概是不要再像如今人們從葦管里往外擠刷牙子用的牙膏一般,捏一捏,就擠一點。
石得一趕緊向官家躬身,然后將職方司打聽到的遼國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都說出來。
按照大宋職方司的判斷,皇后蕭觀音與魏王耶律乙辛不和由來已久。耶律乙辛因此擔心皇太子耶律浚即位之后對自己不利,便處心積慮,為蕭觀音羅織了一樁“私通”的罪名。
蕭觀音一向以才女著稱,自幼便通詩文,廣讀詩書,喜音律,自己亦能做詩。
偏偏蕭觀音欣賞一名叫做趙惟一的宮廷樂師,后宮盛傳兩人走得很近。
耶律乙辛便命人做艷詞《十香詞》,騙蕭觀音說乃是南朝皇后所作,請皇后手書一冊,如此便可稱“詞、書二絕”。
蕭觀音不知其中有詐,便欣然手書,后來又前后腳親筆書寫了自己所作的《懷古》詩一首:“宮中只數趙家妝,敗雨殘云誤君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窺飛燕入昭陽!
耶律乙辛至此便以此為“證據”,誣告蕭觀音與趙惟一私通。只因皇后那一首《懷古》詩中,嵌了趙惟一的姓名。
遼主耶律洪基輕信耶律乙辛的讒言,不辨真假,用鐵骨朵擊打蕭皇后,幾至殞命。后遼主又名漢臣張孝杰與耶律乙辛一道審訊趙惟一,嚴刑拷打,屈打成招,坐實了皇后的“私情”。
至此,遼主也已下不來臺,唯有賜皇后一死。
然而就在事發的那一日,蕭觀音唯一的兒子耶律浚失蹤。
遼國上下遍尋太子的蹤跡不見,料想可能已經逃至宋境或者西夏國中。因此遼國才會遣了使臣,在這毫無干系的時節來到汴京,想要向宋國討人。
石得一說著說著,發覺趙頊的臉色很是不對。
他尚且不知自己的話究竟哪兒說錯了,偷偷看看官家臉蘊怒氣,而重臣們則一個個都臉現尷尬。
“小人知罪……”
石得一趕緊跪下請罪。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將大宋皇后牽扯進這一樁鄰國的宮闈之爭中,直言“南朝皇后所做的‘艷詞’”,犯了宮中的大忌。
原本石得一為人謹慎,這種低級錯誤是不會犯的。但是“八卦”乃是人之常情,對宮禁之中人生寂寞的內侍宮女來說,更是樂意津津樂道。因此石得一嘴上沒把門,鑄成大錯。
趙頊正眼也不看石得一。
如果此刻官家真的懲罰石得一的“罪過”,那豈不是又要分說一遍:朕的皇后與此事無關,沒有寫過那等“艷詞”!
“北方各州縣,可有發現異常之人進入我宋境?”
趙頊冷著臉,壓抑著怒氣問話。
宰執們相互看看:這個問題很難答。如今宋遼邊境時時有互市,兩國交往頗多,每天都有宋人進入遼境,也有遼人進入宋境。如果那遼國太子沒有前呼后擁,而是獨自一人溜進大宋——那還真不是北方州縣能夠發現的事。
王安石向上首行禮:“此事可以由各州縣細細查訪,并由職方司配合,想必會有個結果!
趙頊臉色稍霽,輕輕頷首。
但王安石又問:“如果確然在我朝發現了人,應當如何?”
趙頊想了想,便道:“那自然是將人交還——這畢竟是遼主的家務事。如果不然,萬一遼主一怒南下……”
趙頊時代的邊防計劃,從來都是重西輕北。
北面的契丹人在“澶淵之盟”以后就再也沒有與宋人起過大規模戰事,而西面的黨項人從不滿足于“歲賜”,頻繁犯邊。
在只能先滿足支持一方兵力的情況下,應該先揍誰便是一目了然的事。
所以如果為了一個遼國太子,要冒遼人數十萬鐵騎南下的風險,趙頊不可能做這樣的賠本買賣。
王安石等人紛紛表示同意。
一時間,崇政殿里君臣們達成了一致意見。
唯有石得一恨不得伸手抽自己大耳刮子:叫你嘴上不把門兒,叫你什么都說……
宮中是個不能犯錯的地兒,這樣看起來,他石得一的圣眷就要到頭了。
明遠此刻正在揚州。
他是來參觀新建的“汴京-揚州高速公路”的。
經過將近兩年的修建,這條公路如今已經落成,并經過了試運行。
明遠在這個略顯冷清的季節到此,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考察公路的運行情況。
此時此刻,明遠在揚州城里,正在盤點自己的財產。
他既得意又炫耀地問:“1127,最近我怎么沒收到‘進度通知’啊?”
1127似乎剛上線,打了一個激靈似的馬上回答:“您的進度非常優秀,不需要特別通知……”
“按照您目前的進度,已經花銷的和在規劃中即將花出去的錢已有867萬貫……”
明遠挑挑眉毛,按照他自己的計算,確實有這么多了。
分布在杭州、福州、泉州和廣州的保險業務,投入尚沒有他想象得那樣多,但是少說也有400萬貫左右。
但是在各地開金銀鈔引鋪為他補足了這100萬貫的差額。
另外,他還有在南方各地擁有陶瓷場、玻璃作坊、鐘表廠、制糖廠、藥房保和堂、刻印廠、三家報紙和一系列期刊……另外他還贊助了幾個學校社團。
這些都是錢!
眼看他就能更上一層樓,跨過三年前看起來還不可逾越的目標——
下一個目標則更恐怖:一億貫,真的要來了嗎?
1127在他耳邊提醒:“親愛的宿主,如果進入下一個階段,您將有更大的自由度。我們會根據您的決定輔助您安排資金哦!”
“所以您可以借此機會好好想一想,在最后一個階段任務到來之前,您想前往哪里,在這個時空里您最終想要什么樣的身份和地位——試驗方都能幫您安排!”
明遠覺得1127這家伙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了。
他沉吟了片刻,剛想回答。
忽見一個臉上涂著黑灰,身上臟兮兮的小廝朝明遠沖過來,張開雙手就攥住了明遠的衣領。
明遠身邊兩個孔武有力的長隨都不是吃素的,其中一人已經搶上來扯住這小廝的后領。
然而在這一刻明遠已經認出了來人。
他驚愕萬分地開口:“耶律……”
他親眼見到對方的雙眼瞳仁難以置信地縮了縮,隨后眼神轉為乞求。
明遠馬上改口:“你小子現在還敢來找我?你家那頭野驢子上次沖我尥蹶子的事我可從沒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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