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千萬貫
“蕭揚哥, 蕭揚哥!”
當(dāng)蹴鞠比賽結(jié)束,蕭揚隨著府學(xué)聯(lián)隊的“隊友”們一起退場的時候,滿場的觀眾們都從種師中那里聽說了蕭揚的姓名, 頓時滿場歡呼著他的名字,感謝他“力挽狂瀾”,挽救了這樣一場原本可能會相當(dāng)無聊的比賽。
誰知蕭揚剛剛從場中走出, 立時有一群不知什么人全沖著蕭揚圍了上去。
“風(fēng)流子, 年少蹴鞠風(fēng)流子!”
“蹴鞠之星, 明日的蹴鞠之星!”
蕭揚:你們這一個個的, 都是在說誰?
“蕭郎君, 加入我們的隊伍可好,在我們這里, 您一準能成為‘明日的蹴鞠之星’!”
蕭揚依舊不明白:“是天上的星宿嗎?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一群人全都笑了, 還有人大聲稱贊:“怎么看這位郎君怎么實誠……”
“蕭郎君, 來我們這里。我們?nèi)ツ甑穆?lián)賽屈居第三, 但若是有了你,今年一定能爭冠!”
蕭揚心想:我這才是生平第一次踢蹴鞠!
話說以前他打馬球也是一絕,怎么遼國上京就沒有這樣的人沖上來吹捧?
蕭揚可不知道, 圍上來的這些人, 正是好幾個蹴鞠隊的“球探”,專門發(fā)覺民間身體條件好,頭腦又聰明靈活的,加入這些蹴鞠隊伍。若是發(fā)掘出來的人選的確出眾,還能從蹴鞠隊的收入里獲得抽成。
“這個……我要問我表哥。”
蕭揚漲紅了臉,擺出一副老實孩子的模樣。
“令表兄是——”
蕭揚朝瓦子中蹴鞠場的一角努了努嘴:“姓明名遠。”
球探們?nèi)俭@呆了:“啊, 原來竟是明郎君的表弟……失敬失敬!”
遠處, 蘇軾悄悄地問明遠:“既然他融入得還不錯, 那遠之還有什么可煩惱的?”
明遠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蘇軾。
后者抱著手中的飲子,啜著葦管,含含糊糊地解釋:“我觀遠之近來一直存了心事,有什么是某能幫得上的嗎?”
明遠心想:人都說蘇軾一團天真,毫無心機……但說到底也是個相當(dāng)敏感的人啊!
的確,明遠近來十分煩惱。
自從呂惠卿上次拜會,他就一直心中煩亂。
最后那段關(guān)于交子的對話,他真的不知道呂惠卿聽進去沒有。
世間存在那樣一件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叫做國家信用。
如果將一國的信用一再揮霍,像后來的蔡京和賈似道那樣,那么到最后的結(jié)局就是玩火自焚。
但是明遠心頭存的這些事又沒辦法與蘇軾說——蘇軾反對新法,而明遠的態(tài)度是有保留的贊成。將此事與蘇軾討論,不但不會有結(jié)果,反而會讓蘇軾徒增一分心事。
“遠之,不如就讓該煩惱的人也煩惱煩惱去!”
蘇軾察言觀色,隨即哈哈一笑,教給明遠這樣一個“撂挑子”的方法。
“你獨自悶著,于事無益,倒不如把旁人也拉下水。”
明遠一想這道理,差點兒笑出來。
的確,跟呂惠卿處既然說了沒用,他該將一切利弊都向王安石父子說明才對啊!
明遠點點頭,又想起一事:“子瞻公,這個年……我恐怕不與你一道在杭州過了。”
蘇軾“額”地驚訝了一聲,見到明遠目視蕭揚,便猜到大致就里。
“我打算帶著蕭揚去一趟廣州。”
“你想請我?guī)兔φ湛捶N端孺?”
明遠點點頭:“是的。”
他南下的行程已經(jīng)確定,打算好好帶蕭揚看看中國南方的景象——這么做他自有用意。剛才這一場蹴鞠比賽,只是明遠整個計劃中的一個小插曲罷了。
而蘇軾這里,也并不需要他做過多解釋。
只不過,蘇軾對他這個安排并不看好:“嘿嘿,依我看……端孺那里會自有主意的。”
果然,在蹴鞠比賽結(jié)束之后,明遠向種師中解釋他的計劃,卻沒能說服種師中好好留在杭州。這小孩說什么都要跟明遠一起南下。
“端孺,聽話,海上航程并不那么舒適,你會暈船,你會怕水……”
明遠小心解釋。
誰知種師中抬出了史尚:“連史尚都可以,我種師中堂堂種家子弟,沒什么做不到的。”
明遠:……也對。
于是,他左手是蕭揚,右手是種師中,三人一起,登上了杭州出發(fā),往南去的海船——當(dāng)然明遠沒忘了給自己的船保上一筆保險……
臘月時,明遠的船終于抵達廣州。
當(dāng)他乘坐的船只抵達廣州港,水手剛剛將跳板從甲板上伸出,搭在珠江岸邊棧橋上的時候,只見有一人快步從岸上上船,一躍,輕輕巧巧地落在明遠面前。
是史尚。
這史尚竟戴了一頭的木槿。
木槿另有個“大紅花”的別名,花開勝火,而此刻戴著木槿花的史尚也是這樣一個熱烈奔放的形象。
與明遠寒暄兩句,史尚將視線從明遠身上移到了蕭揚的臉上,眼光中似乎有幾分笑謔。
明遠不知為何總想向他人解釋:這是我臨時收留的,絕不能與種師兄相比較。
但是話到嘴邊卻很正經(jīng):“這位是我的表弟蕭揚,字平山。幾個月前從北方投來我這里,想要學(xué)做生意。揚哥,這位是史尚。”
史尚得知了蕭揚的身份,立即高高興興地稱呼了一聲“表郎君”。
——表郎君?
明遠與蕭揚相互看了一眼:表郎君就表郎君吧!
這時臉色蒼白的種師中扶著扶手從船艙里出來——他的暈船癥狀比較嚴重,并沒有因為“意志的堅定”而有所好轉(zhuǎn),見到史尚就蔫蔫地打了聲招呼。
“原來是種家二十三郎呀。”史尚笑著打招呼。
“我知道岸上有家藥房,制出一種蜜漬的烏梅,味道是那種……酸酸甜甜的。專門對癥暈船的毛病,嘗過之后就再也不會頭暈,而且胃口大開,吃什么都香……”
種師中雙眼一亮,竟當(dāng)先躍上了通往棧橋的跳板,一溜小跑到了岸上,還回過頭來,沖明遠等人露出催促的模樣。
明遠忍俊不禁,對史尚道了一句謝,心想還是熟人能制得住這個小家伙。
而蕭揚面對眼前的廣州港,早已驚呆。
他從未想象過,從杭州船行一月余,所能抵達的地方竟如此溫暖。沒有凜冽的北風(fēng),也沒有如席的雪花。人們穿著單衣,甚至赤著腳,在河岸邊走來走去。
蕭揚也去過汴京,可即使是汴京,風(fēng)物也與眼前的廣州如此不同。
無數(shù)高大的海船就這么船首連著船尾地泊在珠江畔。船只與船只之間經(jīng)常有小船經(jīng)過,它們要么滿載著漁獲,要么正在船與船之間運送雜貨。
偶爾有美貌的船娘,將眼光轉(zhuǎn)到這邊,看見蕭揚這傻小子滿臉驚愕,忍不住嫣然一笑。
而蕭揚心中卻只有滿心的震驚:大宋的官家,竟然統(tǒng)御著一片南北差異如此巨大的土地,調(diào)和著治下百姓不同的風(fēng)俗習(xí)慣。
“蕭郎君,請讓一讓!”
這時一名水手抱著一個用油紙包得整齊的包裹,從蕭揚身邊越過,順著跳板下棧橋,轉(zhuǎn)眼已經(jīng)奔行在珠江岸邊的街道上。
史尚見狀便笑道:“東家,您這個法子還真厲害。如今走水路的信件也快了很多。”
明遠得意地笑笑:“確實還行。”
這是明遠改進“郵政”系統(tǒng)時想出的一個法子。
他在所有加入海商聯(lián)合會的海商們之中搞了一個“郵政聯(lián)盟”。這些船只在抵達每一個港口的時候,都會將船上所攜帶的信件第一時間交給岸上的“郵局”。
郵局收到信件之后,會立即按目的地進行分揀。緊接著這些信件就會送上出港時間最近的一條船,駛往下一個港口。
這是史尚在往返南方之后向明遠建議的,而明遠也覺得很有道理。
船只攜帶的郵件比較慢,不僅僅是因為水路較慢,而且也是因為每只船進入一個港口時,需要補充淡水與柴薪,卸貨裝貨,有時還需要檢修船只,耗時不少。
因此,如果信件抵達一個港口,就跳開這些繁瑣的流程,而是登上另一條馬上就能離港的船只,那么中間耽擱的時間就能少很多。
對于加入海商聯(lián)合會的海商們,帶一批信件都只是舉手之勞,更何況他們有時自己也要與不同的港口之間往來聯(lián)系——方便他人,也就是方便自己。
“如今從杭州到廣州的信件,最順利的情況下二十五天就能到。”
二十五天,聽起來也很漫長,但是對于常年跑海路的人而言,這是一個非常令人振奮的成就。
史尚當(dāng)即不再多說,將明遠等一行人迎至珠江邊上他精心挑選的休息駐地,先讓眾人都休息一下,適應(yīng)一回平穩(wěn)不會顛簸的地面,又給種師中送去了專治暈船的蜜漬烏梅。
等眾人休息得差不多了,史尚才將明遠隆重迎去了他日常出沒的海事茶館。
進入海事茶館,蕭揚與種師中都驚訝不已:因為這里的夷人海商比例超標,數(shù)量要比杭州海事茶館里的多上好幾倍。
明遠卻像是見慣了這些似的,隨意招呼,又指揮長隨們將他隨身攜帶的貨物樣品從包裹中取出來,直接放在海事茶館的方桌上。
精美的樣品是招呼海商的最好方法。東西剛剛擺出來,立即有不同膚色、不同服飾的海商圍了上來。
他們說的語言也各自不同,但大多數(shù)都能說一點漢話。
另外,這間海事茶館里還配了通譯,如果確實有需要,這些通譯會馬上上前。
明遠身旁,種師中對這些夷人見怪不怪。
而蕭揚卻滿臉驚愕之色,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小聲詢問明遠:“這些……難道都是南……大宋的屬國?”
明遠搖搖頭,也小聲回答:“并不都是——大多數(shù)國家都只是有貿(mào)易往來而已。”
他這次隨船帶來的樣品,主要是自鳴鐘與懷表,每一件都用料昂貴,做工精美,幾乎令所有海商都睜大眼睛,屏住呼吸。有幸能夠近距離觀賞,甚至觸摸一下這些物品的海商大多面露狂喜,然后趕著向史尚詢問價格。
明遠在一旁,穩(wěn)坐釣魚臺。
除了自鳴鐘與懷表,勞忠實的窯場最近新燒出的幾件“青花瓷”,也被明遠帶到了海事茶館里。
很明顯,明遠并沒有將青花瓷貿(mào)易的期望全部寄托在韓慕華一人身上。他現(xiàn)在也想通過與夷人的交流,確認青花瓷的紋飾與器型應(yīng)該向哪個方向發(fā)展。
這里除了夷人海商,還有不少本地商人。他們早先就向史尚預(yù)定了江南一帶出產(chǎn)的藥材:云母、槁本、茵芋、鬼臼、木鱉、地黃、牛膝、干姜……
當(dāng)史尚確認了東家已經(jīng)隨船將藥物帶到,這些商人便笑逐顏開,神情與身體的姿態(tài)都明顯放松。
這一切都是蕭揚聞所未聞的,此刻他看著看著,凝眉思索。
明遠便小聲在他耳邊悄聲說:“天下之大,各地人們生存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有一樣是共同的——所依賴的都是自己腳下這片土地所帶來的資源,在此之上,再與人貿(mào)易,互通有無。”
“所以……”
明遠的聲音很堅定。
“靠劫掠和侵犯他人的土地,是根本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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