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說不定這是一種報應。
“——林輝。”
下課鈴響,林輝從座位上站起來,準備移動到下一堂課的理科教室,突然被人從背后叫住。
他回頭一看,是兩名班上的男同學,正神神秘兮兮地笑著。
在他們身后還有幾位男同學跟女同學,也都一起看著林輝。
看來是有話要對他講,派兩個同學來作代表。
那個伸手拍他背后的家伙開口了。
“你最近要開個人畫展對不對?聽說還接受了電視采訪,是真的嗎?”
“……嗯。”
“美術本來就是你的專長嘛,對了,校長室門口掛的那張圖也是你畫的沒錯吧?”
“……嗯。”林輝敷衍地點點頭。
眼前當然都是熟悉的面孔,但彼此從未有過如此親近的交談。總之,隨便敷衍幾句就沒事了吧。結果——
“這也是應該的啦。你老爸是那么有名的畫家,身為他的兒子一定——”
下一瞬間。林輝立刻瞪向那個多嘴的家伙。
那家伙被林輝犀利的視線給嚇到,突然說不出話來。
林輝沒有等他說完,直接轉身定出教室。
——碰!
門板被用力關上的聲音回響著。
真是無聊透頂,這些家伙。
我父親很有名又如何?
我終究比不上他是嗎?
永遠無法超越那個存在。
沒有人了解我,沒有人知道我的價值。
這也難怪,因為我根本沒有價值啊。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在做什么?
活在這個毫無意義的世界,我的存在也毫無意義,是嗎?
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子的,我應該還有救。
倘若我能得到救贖,想必——只有在那個地方才辦得到吧。
林輝離開教室之后。對於他的態度。包括剛才開口說話的家伙,以及跟在后面看熱鬧的同學們,全都一臉的不爽。
“什么東西嘛。”
“睥氣直大。”
“太差勁了,那是什么態度啊?”
“只不過是問一下畫圖的事情而已。”
“其名其妙,去死啦。”
其中一人不眉地說。
一旁的女學生聽到了,立刻脫口而出:“對了,我聽一個小學跟他同班的人說過,去年不是隔壁那問中學有學生跳樓自殺嗎?那家伙常常跑去那棟大樓耶。”
“真的假的?”
“那又怎樣?”
“笨蛋,如果他偏好那種地方的話……”
“怎樣?”
“說不定也會跑去自殺啊。”
“哇——有可能耶。那家伙老是陰陽怪氣,超恐怖的。”
“無所謂啊,要死就趕快去死。這種礙眼的家伙早點消失掉,對大家都好啊。”
“說得也對。”
說完這些人都笑了。
張大嘴巴,高分貝地拍手大笑。
將別人的死亡拿來說笑的畫面。
那一天,少年產生了什么樣的念頭?
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什么動力,讓他從這里跳下去?
林輝再度爬上九樓。
眼前的景象與前幾天沒什么兩樣。
之所以再度進入這棟大樓,就是因為那天發生的事情。那個脫離現實的“夢境”感覺太過逼真,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記憶。
本來,待在這里能令他感到安心。有種酸酸甜甜、又有點苦澀的,彷佛回到出生之地的感覺。只要一站上這里,彷佛就能明了少年心中的思緒,跟少年漸漸“同化”。
向來都是如此,然而今天卻不一樣。
無法同化。什么也感覺不到。
少年所留下的詩句,也沒有給予任何啟發。
都是那場“夢”造成的,是那場夢擾亂了現實生活。
他專注地盯著灰色的墻壁,希望能看到些什么。
仿佛咒語般,低聲念出映入眼簾的文字。
很沒意思……
夕陽西下的景色、黑色素描、臟污的雙手、血液的顏色。
黑色線條、破碎的構圖、無聊的言語。
描繪這個無趣的世界,實在很無趣。
連這一點都不了解,更是無聊透了。
很沒意思。很沒意思,很沒意思
文字在林輝心中化成一支筆,描出圖像。
終於開始同化了,無法抑制的沖動。
沒錯,這是一種報復。
對于生存意義的報復。
對那個人的報復。
什么表現自我,傳遞思想,說到底只不過是藉口罷了。
如果那就是所謂的藝術,我寧愿舍棄。
舍棄一切。
只有那幅畫,以及我自己,才是直正的藝術。就像那天……少年讓自己成為一首“詩”,我也要讓自己成為一幅畫,成為最強最大最后的藝術。
林輝打開窗戶,爬上窗臺,探出去。
心中的畫筆揮舞著,宛如交響樂團的指揮,描繪著那張被父親批評得一文不值的黑色素描。
通往天空的高塔,穿入天空的高塔。
如果沒有翅膀,就用雙腳爬上去吧。
化身為那天的少年,想像自己站在一年前的現場。
只活了短短十四年,卻已經看到世界盡頭的少年。
活著很無趣,少年舍棄了一切,還誰能阻止他的飛翔。
所以,我也要去飛。
飛到盡頭,飛到最高點。
沒有誰能阻止我。
即使是操縱死亡的死神。
死神——?
恍然驚覺,全身冷汗如泉涌。
“……怎么可能……那只是夢而已啊……”
不必回頭也能感覺得到。
——鈴。
“你所盼望的死亡并下會到來——我下是說過了嗎,”
少女就站在身后。
白白依然無視寒冷的天氣,依然穿著白色洋裝搭配紅鞋子。手中握著大的鐮刀,身旁跟著黑貓丹尼爾。
她微啟紅唇,開口說話。
“雖然你直接跳下去也無所謂,但是不在名單上的靈魂。我不能帶回天界。沒有按照預定安排死亡的靈魂,無法得到天界的指引。會暫時被放逐在人間游蕩。甚至可能永遠都無法升天,永遠要當個游魂喔。總而言之,你無法到達心中所向往的地方。”
“喂,小子,聽懂了嗎?別給我們添麻煩。”丹尼爾不客氣地說。
“……什么跟什么啊……”“
“嗯?小子,怎樣?”
“吵死了!”林輝突然吼出來。
丹尼爾被他的聲量嚇到,全身毛都豎起來,一溜煙躲到白白身后。
“莫名其妙地出現,還一直講我聽不進的話——”
林輝從窗口回到室內,朝白白走近。
“不要來擾亂我的現實!不要隨便干涉我的心情!”
“……”
“你只不過是個幻覺而已!不可能存在的!我才不怕你!一點也不怕!”
“哦……真的?你其實很害怕吧?”
聽到白白這句話,大輝表情僵硬,一臉的狼狽。
“你所害怕的是我——還是死亡?”
“我才不怕死!我也不怕你!跟活著的痛苦比起來,死亡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真的不怕,那你就快點去死吧。”
白白的聲音變得相當冰冷,仿佛足以鎮定一切。
如此天真無邪的外貌,為何會有那么充滿魄力與威嚴的聲音?
原本躲在她身后的丹尼爾,也被嚇倒在地上。
然而更令林輝驚訝的是,方才回頭那一瞬間,她臉上悲痛的表情。如此令人窒息的美麗容貌,卻帶著前所未見的感傷,雙眼直視著林輝。
為何她要如此哀傷地看著他,林輝無法理解。
“你是不是正想說死了此活著還輕松,這就是你的想法嗎?”
白白緩慢地搖頭,聲音如雨滴般,在空間里反彈著。
“別鬧了,那是下可能的。我曾經奪取過無數人的姓名,無視于他們的淚水或笑容,將所有想活下去的心聲置之不理。”
丹尼爾在她冷靜的語調中恢復正常。
“白白,別露出那種表情嘛,我也會被感染耶。何必為這種家伙讓自己傷心啊……”
她盯著丹尼爾,以眼神表示并非如此,然后將他抱到胸前,轉過身面對林輝。
“可是,我真的想死啊。”
“就算死了又怎樣?”
“死了以后就能成為一道光,永遠散發出光芒。”
“不可能的。”
“有可能啊。那些生前默默無聞的畫家。死后一幅畫的價格就變成天文數字,因為他們都成為永恒的光芒了!死后永遠都會發光發熱!永遠不會消失!我也會一樣成為不滅的光芒!”
“你錯了。”
“我哪里有錯!”
白白看著他的眼神依然充滿丁悲哀。同時也充滿了憐憫。
“人不會因為死去而發光,真正會散發光芒的,是一個人努力生存,認真活過的痕跡。“死亡”,并非單純地等于“永恒”你呢,你有認真,努力地活過嗎?”
林輝無法回答。
內心一陣刺痛。原本已經喪失情感的,機械般的內心世界,開始疼痛。
“一年前,我曾經來這里看著那位你想效法的男孩。當他親自結束自己的生命時,說出‘這是我所期望的結果’。然而卻承受了非常多的痛苦、非常地孤單。這是當然的,因為真的很悲哀啊。人在想死的同時,卻又渴望活下去。”
“白白……”聽著從頭頂上傳來的話語,丹尼爾低喃道。
為什么,你會如此悲傷?
為什么,要用如此悲哀的眼神看著我?
不要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我!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林輝從白白身旁快速走過,頭也不回地跑下樓梯。
現場只剩下少女和黑貓。
“白白。干嘛要對那種家伙特別在意啊。”
“……沒有啊……”
“身為死神,你未免對人類太過關心了吧。”
“沒有啊……”
“那你到底準備怎么做呢?”
“沒什么……”
“真是的,那就別多管閑事嘛……算了,阻止也沒用,反正你就是愛管閑事。”
“……還是你了解我。”
白白將黑貓舉高到面前,丹尼爾立刻用靈活的尾巴輕撫她的臉頰。
“明明是個愛哭鬼還要逞強。這樣干涉人類的事情,被局長知道一定沒好臉色看的啦。為那家伙延長壽命也于事無補啊,我可不想惹麻煩。”
“唉……真傷腦筋。”少女嘆息著說。
為那家伙延長壽命也于事無補啊.我可不想惹麻煩。
[唉……真傷腦筋。」少女嘆息著說。
迷失在灰色的合影中。
不知道究竟哪里是出口。無邊無盡的黑暗。
沒有光線,不見天日。
失去自我,失去一切。
失去一切————
……林輝……林輝!」
突然聽見這聲呼喚.他回過頭去.
身后那名男于是負責籌辦畫展的出版社代表.年紀輕輕卻已擔任現場總監的職務。
「你怎么了嗎,好像從剛才就一直在發呆.」
男子看著精神明顯不集中的林輝.露出訝異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有點累了……」林輝隨口敷衍著。
「啊.個展只剩下倒數幾天而已,很緊張吧.這可是你畫家生涯的起點呢。」
對方似乎很能體諒的樣子,邊說邊眺望四周。
眼前是林輝的個展會場,以最近一次的得獎作品為主,展出他歷年來的所有晝作。
不只是單調地把晝掛在墻壁上排列展覽,為了突顯出林輝的年輕而刻意營造出新潮的時代感,希望能吸引與他同一個年齡層的新世代族群。
林輝具有「年輕」這個話題性,開幕當天將會有許多電視臺跟媒體前來采訪.
對于出版社而言,肯定是最佳宣博。
對于擔任總監的年輕男子而言。這也是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林輝第一次見面就將對方的企圖心看得一清一楚.
「別擔心,一定會很成功的,因為作品本身非常精采嘛!這種捕捉光線的高超畫法.可以感覺到你獨特的風格!
男子就像購物臺的主持人,滔滔不絕地說若.
這些話應該是從什么評論家口中學來的吧這個人并不了解作品的價值.只會附和
別人的意見而已。而且這問所謂的出版社。其實也是與幾間一陽有關系的企業,這次個展多少也受到上面的指示吧。
實際上出版界對他的作品究竟評價如何,是個很大的疑問.
林輝始終用冷淡的眼神看著對方。
連繪畫的價值也不懂,對我這個人也不清楚.少用一副自以了解的口氣說話。
他總是在心中如此想著。
然而今天對方的聲音都沒傳進耳朵里,林輝一直覺得意識模糊,似乎連自己人在哪
里都有點不太明白。
「………………」
為什么,我會在這種地方?
為什么,我還活著?
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你還不該死啊。」
「唔……」
——鈐。
那個少女的聲音?
「……咦!」
猛然回頭,卻沒看到少女或黑貓的蹤影·
環顧四周,也沒看到什么。
是幻聽嗎?可是剛才明明……
腦中浮現那名身為死神卻一臉哀傷的少女。自從那天逃出大樓以后,總覺得雙腳輕
飄飄地,沒有踏在地面上的感覺,忍不住想知道那雙眼眸為何會充滿了悲傷。
負責掌管死亡的死神,居然想要阻止死亡。
少女說過的話,有如滋潤旱地的雨水,深深沉入林輝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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