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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換句話說──藍陽的傷勢之嚴重,若不靠這么大量的飲食來補充營養的話,恐怕無法恢復。

  在她表示,身體差不多都痊愈了。

  如果把這句話反過來說,剛才她的身體只有痊愈到不影響行走和進食的程度而已。

  而且在坐上沙發前,她還拖著一條腿。

  看來只是稍微補充睡眠很難有大幅的改善效果吧。

  “對不起,藍陽學姐。”

  一想到這,夏景幾近無意識地開囗道歉。

  “……欸,什么?”

  藍陽嘴里一邊嚼著東西,一邊問為什么。

  “要是我能更精明一點的話,學姐你就不會受這么嚴重的傷了。”

  如果別派藍陽跟夭同行──

  如果有讓她攜帶武器護身的話──

  “我懊惱的不只是讓學姐受傷。我在那個時候……”

  沒能站上第一線戰斗。

  正當他快沖口說出這句話時──

  「Stop。」

  藍陽一個字阻止了夏景的謝罪。

  「……咦。」

  「不可以再繼續往下說了,夏景。」

  藍陽放下筷子。

  她面朝夏景,定睛注視著他。

  「我的傷只要有充足睡眠和飲食就能治愈。可是,當時跟夭同行的如果是你,早就造成無可挽回的結果了……況且我會受傷只能怪我自己,是我實力太弱了。那不是夏景的責任。」

  「但是……」

  夏景想要反駁。

  藍陽以極其誠懇,但又帶有幾分譴責意味的眼神,銳利地直視夏景的視線。

  「欸,夏景……你不要連你不需負責的事也一肩扛下。不要一個人承擔一切。該由我們承擔的責任,讓我們自己承擔。

  凡事都自我完結,用自己的想法下定論……那不就跟田志醫生和以前的我一樣了嗎?」

  「啊……」

  夏景如遭當頭棒喝。

  ──無言以對。

  自我完結。不依靠他人,獨自承擔一切。

  那不叫覺悟。純粹只是偏執罷了。

  即便形式不太一樣,但就結果而言──跟田志沒有兩樣。

  「而且──」

  藍陽接著往下說。

  臉上的表情瞬問換成了淡淡的微笑。

  「確實,每個人都有他必須背負的煩惱與問題。可是……如果身旁有人守護的話,就不怕迷惘、失去方向。可以讓自己繼續努力,不被擊潰。」

  引人深思的一番話。

  當中參雜了若非仔細注意,可能完全不會發現的一絲絲淘氣。

  「這意思是……」

  「我有夏景在旁守護,所以我能繼續努力走下去。」

  藍陽站了起來。

  「所以,夏景只要找個人在一旁守護自己就好了……吃得好飽,我要去睡覺了。」

  一如想說的話都說完了似地,藍陽迅速轉身離去。

  她走路仍一拐一拐的,待會睡過一覺后應該就能恢復了吧。

  「那,睌安了。」目送藍陽離開起居室后,夏景松了囗長氣。

  又是擔心我,又是開導我,還不忘在背后推我一把。

  唉──她實在是……

  如果姐姐還活著的話,肯定也會跟我說同樣的話吧。夏景毫無根據地如此深信。

  「那么……」

  夏景起身。

  這么一來,再不積極行動就說不過去了。姊姊這么苦口婆心相勸,自己如果還無動于衷,也未免太沒有出息。最重要的是──夏景本身也不希望自己變得想法僵化。

  夏景踩著不帶猶豫的步伐,離開了起居室。

  同時在腦中想著「那家伙的房間在哪里來著?」這種問題。

  敲門后,房內傳出「稍等一下」的回答,然后一等就等了約十分鐘。

  被領進房內的夏景忍不住瞨哧一笑。

  那是很難用言語形容的──非常有個性的房間。

  因為本來是提供給來客使用的臥房,所以房里所有家具都是基本款。有床、化妝臺、衣櫥,大小約四坪左右。

  可是里面的布置變得很奇怪。

  原本應該鋪在床上的棉被鋪到地板上。據葉亞本人說法,似乎是睡地板她比較有安全感。

  也由于地板鋪上棉被后,空間變得狹窄,所以化妝臺被趕到了角落。

  至于衣柜門之所以會開著沒有關上,則是因為和服衣架凸出來的緣故。

  「……呃。」

  「你坐那吧,夏景。」

  葉亞指了那張連個床墊也沒有的床。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可以放松坐下的地方了。

  ──算了。

  大概是她習慣在房間生活了吧。雖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出在當事人旳思考邏輯有點缺陷,不過夏景決定不討論哪個因素。

  「突然跑來,有什么事嗎?」

  葉亞看似有些生氣。

  「突然……?現在不方便我過來打擾嗎?」

  夏景原以為她是不是另有事情要忙,不料葉亞卻漲紅了臉。

  「我不是不歡迎你來。只是請你體貼一點……冷不防跑來敲門,任誰都會覺得困擾。我也是需要準備的。」

  這時夏景發現到──

  葉亞一絲不茍地換上了漢服。

  在夏景敲門前,她穿的應該是家居服──八成是那種整件素色,腰帶樣式也很簡便的衣服。她不想讓夏景看剄那副邋遢的模樣,才連忙換上了現在這套漢服。

  「可是你穿家居服的樣子,我以前就看過好幾次了吧。」

  「這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笨蛋!」

  「……嗚哇!」

  枕頭跟著砸了過來。因為砸得還挺用力的,所以有點痛。

  「你這人對少女心真的一點都不了解……」

  聽到這家伙說出『少女心』這個字眼,夏景忍不住感到一陣好笑。

  不過──夏景也稍微放心了。原以為她有可能因痛失夭的打擊而心情沮喪,不過現在看來,她已經可以打起精神了。

  但夏景并沒有發現,她會顯得有精神,是因為在他面前的緣故。而他也沒有發現,開個門會花上十分鐘的時聞,并不單只是因為要換衣服。

  而是為了掩飾哭紅的雙眼,在臉上略施了薄粉。夏景沒有機靈到能注意到這些小細節。

  只是,葉亞畢竟才剛痛失親友,到底是否適合找她商量自己的煩惱。讓夏景感到躊躇。

  或許是察覺了夏景心中的疑慮──

  「怎么了,夏景?你不是有話想跟我說嗎?」

  坐在棉被上的葉亞突然持正色注視夏景。

  「……嗯。」

  真的是拿她沒轍。

  夏景下定決心,反正跟這家伙客套應該也沒什么用。

  「……就是今天的事情啦。」

  「今天?哪件事?抱歉,今天真的發生太多事了。」

  「是我今天沒辦法戰斗的事。」

  夏景說了出口:「──我很害怕。」

  葉亞默默不語地等他繼續說下去。

  沒有言語催促,也沒有點頭,只是默默地──等待。

  所以,言語自然而然杝不停脫囗而出,連夏景本人也嚇了-跳。

  「我害怕自己會不會又失手殺了人。我當然完全沒有想殺人的意思,那次是因為那家伙……秋吟隱瞞自己是人類的身分,也許可以說是我太倒霉了。只不過,我果然還是會怕。一想到萬一又出了什么差錯,身體就無法動彈。我還真是窩囊斃了。」

  夏景說著說著,一邊心想:「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我想說的不是這些。我不是希望她聽我懺悔。

  我渴望從葉亞身上得到的──不對。

  面對葉亞、面對方媛,我所感到的不安是……

  「我……搞胡涂了。我真的不知道。我這個殺人兇手,有資格站在你的身旁嗎?真的可以跟你們一起走下去嗎?」

  夏景長吁一口氣。

  沒錯。

  盤結在我心中的罪惡感,說穿了就是這么一回事。

  秋吟的存在──如今已跟那個骯臟有如泥濘般的私心成了同義詞,禁錮住了我的內心,對曾屈服在名為秋吟的我百般折磨。

  像我這種人,真的可以當葉亞的、方媛的男人嗎?

  我配跟這兩個堅強美麗,而且又冰清玉潔的女孩兒在一起嗎?

  語畢夏景垂低了頭。

  心在畏縮。

  害怕自己會被拒絕,不想受到輕蔑。

  最重要的是,我受不了這雙被弄臟的手──

  沉默維持了短暫的時間。

  十秒嗎?三十秒嗎?一分鐘嗎?還是更長呢?

  片刻,原本坐在棉被上的葉亞似乎緩緩站了起來。

  夏景抬起頭。究竟她會厲聲責備,還是好言安慰?不管結果為何,夏景都感到害怕。另一方面,卻又希望葉亞能開囗跟自己說些什么,無論什么都好。

  然而,葉亞卻沒有出聲。

  她默默不語地走到房間角落,沒來由地關掉了電燈。

  一片漆黑。不過還有窗外的街燈可以當光源,所以不至于暗到伸手不見五指,但夏景不懂她采取這行動的意義。

  關燈后,葉亞再次步回房間的中。

  「……咦?」

  嘶──

  葉亞沒有開囗說話,取而代之發出了聲響。

  「咦……?」

  葉亞二話不說以銳利的視線掃向夏景。

  「閉嘴」──她的眼神彷佛如是說。

  不理會無言以對的夏景,葉亞兀自繼續纏著衣。

  「……看我,夏景。」

  即使這樣,夏景也不確定是否真的該看。

  自己感覺僵化了。心臟怦怦狂跳。

  「如何?」

  葉亞站著說道﹕「很美是吧?」

  這不是在炫耀。

  夏景幾乎是在茫然自失的狀態下點頭。

  「我覺得……很漂亮。」

  夏景的回答換來了一個宛如在說「那當然」的笑容。

  葉亞上前一步。

  「坦白跟你說,夏景。」

  葉亞伸出了手臂,輕觸夏景的臉頰。

  「……我并不認為自己跟這美麗的身相配。」

  「可是,夏景,我并沒有因此就想踉分開。所以,我希望至少自己有一天能夠配得上方媛……配得上這家伙的美麗。這樣的念頭我不曾改變過。」

  夏景覺得自己能懂她的意思。

  能懂她想跟自己表達什么。

  「我認為……」

  葉亞在夏景的耳邊呢暔細語。

  「重要的不是美麗……而是努力讓自己美麗的態度。」

  葉亞抱著夏景。

  「你犯了罪。那是一種無法抹滅,非常丑惡的罪。即便你再怎么清洗,也無法洗刷干凈。可是……如果你因為犯了罪就畏縮躊躇,那就更加丑惡了。你殺了秋吟的事,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然后毅然地表態。

  「我不會寬恕這樣的行為,也不會忘記。你也一樣必須牢牢記住,絕不可輕言寬恕自己……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折磨自己。也不可以傷害白己,更不能就這么佇足不前。」

  ──竟然對我提出這么困難的要求。

  「你向我發誓。」

  葉亞放開夏景,正面直視他的雙眸。

  「總有一天,我會是屬于你的。包括我的心,還有方媛的心……從腳趾到每一根發絲,都是專屬于你的東西。所以……你發誓吧。發誓你會成為配得上讓我與方媛的男人。發誓你會成為有罪在身,卻不因此折服的男人。」

  事到如今,也不容許我說一聲「不」。

  如果在此時此刻示弱,我會比任何人都更無法原諒夏景。

  啊──可惡。

  手段也太高明了。

  這個世上沒有被喜歡的女人以這樣的方式當頭一棒,還會繼續執迷不悟下去的男人。

  「……呵。」

  夏景自然而然地發出了笑聲。很久沒像這樣發自心底地笑了。

  平時那壞心眼而且愛搞怪的態度也因此發作,他開囗詢問:「那你說我該用什么樣的方法來發誓才好?」

  葉亞也同樣俏皮地回答:「用抱著我當作發誓即可。不過,現在還不許你有其他的行動喔?」

  夏景照做了。

  半夜。

  如今烏云蔽月,就連鹿族也難以清楚分辨四周景致。

  南宮一如兩天前的夜晚,佇立在庭院吹著夜風。

  跟兩天前不一樣的是,今天少了打擾興致的人。光是這樣,心情便大為不同。

  葉春是在昨晚下手殺死阿樂的。

  當年亂的主謀者被寶劍吸取生命,脆弱地從這個世上消滅了。如此荒謬的結果,讓人好奇她不惜利用人類,丑陋地茍延殘喘了十八年以上的時間到底是為了什么?想當然,她當初之所以茍且偷生,絕對不會是為了這個目的。支持阿樂活下去的,應當是想向反抗她的族人復仇的念頭。

  然而,那女人最后卻絲毫沒有貪生怕死的念頭,欣喜地接受了死亡。

  坦白說,光是回憶起那一幕就教南宮感到不快。

  跪在葉春面前,像是在說「來,請砍我吧!」一樣露出毫無防備的身體,臉上掛著笑容的阿樂:「你一定要幫為母的實現愿望。」

  那是她最后的遺言。

  的確,以她的立場而言,這樣的死法或許是最美滿的了。因為女兒將繼承自己的遺志,替鹿族的命運打上句點。盡管在動機上兩人各懷異志,但女兒能代為實現愿望,就是身為母親最幸福的一件事。

  但,那時葉春卻說了這樣的話:

  ──我從不曾當你這女人是我的母親。

  臉上帶著侮蔑、憎恨、鄙棄的表情。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身為叛徒之女,事實卻被遮蔽,并且被奉為次期族長──葉春豈會把造就她痛苦的元兇當作母親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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