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熊啟看了看呂不韋，莊清知道這事他拿主意，也盯著他看，等他下最后的決心。

　　俄而，聽到呂不韋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呂不韋不懷疑莊清的能力，他要是真的去說服平原君，大概率能成功。只是，不敢相信他。

　　但提到了申大夫玉佩失竊的案件，這就證明他確實沒有告訴趙國。如果真要害他，就不會開這種玩笑了。

　　莊清這個人雖然鬼點子多，但好像還不是那種下三濫。

　　想到這，他點了點頭，問莊清：“我覺得你在周國混得比在楚國還好，有沒有打算就此留在周國？”

　　“哎呀，你不想說，那就沒必要扯閑篇了。”

　　“我沒扯閑篇。你在周國深得太子信任，又有扶立之功，跟我在異人身上花的心思，是一樣的。當然，你無意留在周國，在楚國，也沒機會立這樣的功勞，但你肯定能明白，天下最大的功勞就是扶立君主，這種功勞，比滅亡他國還大�！�

　　莊清點點頭，深以為然。

　　“都知道公孫異人立為秦國太子的嫡子，是我的功勞，我留在異人身邊，必定會全力以赴，輔佐他順利登上王位。只不過，這怕是還有許多年。因為秦王還在，秦王之后，還有安國君。安國君當秦王，我在朝中自然有一席之地。安國君也已經四十多了，說句不敬的話，異人當國君，大概十來nianshi吧�！�

　　莊清聽得眉飛色舞：“十來年后，異人登基，就是閣下飛黃騰達之日。異人肯定重用你，在秦國執政，指日可待�！�

　　呂不韋也笑了：“能立一代國君，確實恩寵無加，但你想過沒有，我要是立兩代國君呢？”

　　莊清傻了，聽不懂。

　　“異人回國之后，其生母夏姬，為他從韓國取了個夫人，去年生了個兒子，名字叫成蹻。莊大夫，你很聰明，能不能計算下期中的利弊。”

　　莊清一愣，這是考我？

　　略一思索，他說：“我聽說，異人在趙國也生了個兒子，如果這個長子在趙國死掉了，這個成蹻，就是嫡子了。你是想把趙國的那個孩子給救下來？”

　　呂不韋哈哈大笑：“我就喜歡跟聰明人聊天。沒錯，公孫異人在趙國的兒子，叫趙政，已經有四歲了。我害怕趙人把他害死，那樣，我的富貴，就只有異人一朝，他的兒子自然不會看重我�！�

　　熊啟加了句：“秦國人質跑了，卻留下了秦國的一個嫡公曾孫，不過你也知道，這種公曾孫，嫡不嫡的沒意義，隨時有可能變的。趙國也不可能把他當未來的國君看吧，對不對？”

　　“那也不值得你冒這么大風險吧？”

　　呂不韋幽幽地說：“你知道安國君夫人嗎？”

　　“就是把異人收為嫡子的安國君夫人？”

　　“對啊。我說，安國君的夫人是你們楚人，你也不知道？”

　　莊清有點尷尬：“也就是近來有些耳聞而已，當年嫁給安國君，還不是太子，誰會知道是今日的太子夫人？”

　　呂不韋嘆口氣：“安國君年紀也四十多了，安國君夫人嫁過去這么多年，也沒生個兒子，也不大可能有生育了。異人并非親生，這就是個巨大的遺憾。異人自己的生母是夏姬，未來，安國君當秦王，夏姬自然不可能壓過夫人。但是，安國君身體也不大好，從小就喜歡酒色，能當多少年國君可不知道，但安國君夫人才二十多歲不到三十，那可得未雨綢繆啊�！�

　　莊清仔細一琢磨，恍然大悟：“夏姬出自韓國，又親自為異人取了韓國夫人，成蹻跟這個韓國夫人，肯定更親近夏姬，安國君夫人未必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墒牵�趙政也是夏姬的親孫子啊，趙政未來要是也當了國君，跟夏姬，自己的親生祖母，自然也比安國君夫人親啊？”

　　呂不韋說：“趙政跟異人的境遇，簡直是一樣的，母親卑微，怎么能比得上韓國夫人？在國外出生，從來都沒踏上秦國的土地，秦人也不把他當回事，死了就死了�！�

　　“如果安國君夫人把趙政也接回來，對他自然是莫大的恩情。親生祖母又怎么樣？親生祖母如今又不止一個孫子。成蹻一生下來，就是個貴公子，金枝玉葉，而趙政，就是個鄉巴佬。”

　　熊啟插話說：“趙政，母家卑微，毫無勢力，跟韓國夫人的兒子沒法比。安國君夫人救助趙政，跟呂先生救助異人，是一樣的道理。”

　　莊清喝了幾口酒，把這些事仔細捋一捋，也咂摸出了滋味。

　　宮廷內的事，最是微妙，一言難以盡言。安國君夫人是嫡夫人，但是無子。夏姬雖然不受寵，但他的兒子被安國君夫人當做了嫡子。雖說，生母不如嫡母，但血緣親情你是割不了的，異人就算不會埋沒嫡母，但抬高生母，與嫡母并列，這也是很容易能想到的。

　　安國君夫人的年紀，其實跟異人相差無幾，為了后半生的權力，早做謀劃是對的。異人以后很可能還會有孩子，但那些孩子都出生在秦國，沒有性命之憂，只有趙政是從小吃過苦頭的。

　　趙政雖是長子，但由于母親低賤，也被秦人看成野種，嫡子之位并不是鐵打的。一個人窮厄之時，就是最好的施恩的時候。雪中送炭的恩情，豈是錦上添花的恩情可比？

　　“所以，其實是安國君夫人要你把趙政給接回來的？”

　　呂不韋點點頭：“早點回到秦國，在宮里上下混熟一點，幾年以后，安國君繼位，那就不敢喊他趙政了，得叫公孫政。十年內，異人必繼位當秦王，那就是公子政了。”

　　莊清哈哈一笑，站起來，給呂不韋鞠一躬：你閣下就是相邦呂不韋了。

　　呂不韋趕緊扭身回避，嚴肅地說：“莊大夫，雖然我們在外國，玩笑也不要開那么大�！�

　　熊啟看呆了：“莊大夫，你也這么滑稽的嗎？”

　　“不不，我是認真的。聽你這么一說，我必須幫你。把你們害死，我又沒什么好處。但要是救一個未來秦國的執政人物，那可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希望呂先生他日不要忘了我這一場功勞�！�

　　呂不韋斂手叩謝：“不敢忘。閣下打算怎么說服平原君呢？”

　　莊清略一思考，說：“我也沒什么辦法，就是給平原君分析利害。”

　　“哦，你請說說�！�

　　“首先，要讓他明白，殺你跟趙政，除了泄憤，別無好處。如果不殺，有百倍的利益。我相信，要是我把秦國宮廷里的這點事說給他聽，他應該能明白善待趙政的好處。”

　　“你把我當成平原君，說一說。”

　　莊清朝呂不韋擺擺手，那就不必了，這里雖然清凈，畢竟是酒肆，我自信能說服平原君。到時候你等我好消息吧。

　　三人相談甚歡，席散之后，莊清回到姬絳舊宅，把秦人的意思匯報給他。姬絳心下稍安，吩咐手下侍衛，南宮兆盯著就行了，先不用動手。

　　莊清見眼下沒什么要緊事，就打算親自去見見平原君，把呂不韋這個事給辦了。好久沒見過春申君了，這邊的許多事，也得親自去交代下。

　　楚軍已經拿下澠池，前頭部隊去接收上陽去了，沒錯，就是去接收，沒遇到抵抗就拿下了。魏國、趙國拿下了上陽對面的茅津渡，正組織渡河。

　　三國會師之后，百里之外，就是天下第一雄關，函谷關了。

　　春申君在澠池接見了莊清，好幾個月沒見了，十分親切。莊清問起朱英去哪了，春申君告訴他，朱英跟著先頭部隊去函谷關外面刺探軍情去了。莊清也替他高興，希望他能混點軍功回來。

　　莊清把在洛陽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這不就細述了。

　　春申君有點志得意滿地對莊清說：“函谷關以東，已經沒有秦人，被我們一掃而空了，這個功績，還是挺大的吧？”

　　“君候率軍，千里奔襲，打敗強秦，我楚國大有復興之勢，這都是君候之功勞！”

　　春申君指一指案上的文牘，慨嘆道：“楚國的公文，全都送到前線，我也是分不開身，你來了最好，可以幫我看看�！�

　　莊清趕忙伏地：“君候深恩，莊清心知，但這是國家，我不敢操持�！�

　　春申君哈哈大笑：“替我看個文書而已，沒那么嚴重�！�

　　“君候當年被楚王封為春申君，當楚國令尹，執掌楚國一切軍政，職責不過就是替楚王看文書而已�！�

　　一句話說得春申君猛然一驚，趕緊起身，拜謝莊清：“莊大夫志行高潔，黃歇得意忘形，疏忽了�！彪p手握著莊清，對他更是高看。

　　看公文，批公文，看似無聊，卻恰恰是權力的根本。公文上寫一個字，可定人生死，說一句話，可定人窮富。這怎么能假手于人呢？

　　春申君當然可以設幾個下屬，弄幾個秘書，讓他們幫忙看。但如此一來，很多公文，屬下是有機會壓下不上送的，你都不知道有這么回事。那么，你這令尹就成了擺設，你的權力，就被別人奪走了。百度一下“四蛻杰眾文學”最新章節第一時間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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