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春申君坐回自己位置上，抽出一塊木犢，遞給他：“這是我看過的，你給說說。”

　　莊清恭敬接過：“發表意見，參贊軍政，以備咨詢，這是我們做臣下的本分。如何拿捏定奪，這是君候的職責。”

　　接過來，看了下，不禁大驚：“這是楚王轉送于你的公文？”

　　仔細一看，不禁冷汗直流。原來，魏國見秦國被三國聯軍打敗，退回到函谷關，關東已無秦軍，居然偷偷的派兵把陶邑給收了。

　　陶邑原本是宋國的土地，比國都還繁榮，是天下大都會。光城中人口就數萬，加上周邊地區，人口幾十萬，是一塊大肥肉。

　　當初，宋國被齊國滅亡，然后齊閔王被五國聯軍攻滅，齊國七十二城只剩兩城，幾乎亡國。秦國穰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齊國手里奪取此地，讓秦王賜給自己當封地。

　　穰侯死后幾年，秦國將之收歸國家。

　　陶邑在魏、楚、齊之間，跟秦國最近的地方也有七八百里，完完全全就是一塊飛地。當年穰侯在的時候，沒人敢打這塊地的主意，想都不敢想。要論穰侯當年的聲勢，完全比白起還霸道。

　　穰侯死后，陶邑收歸秦國，楚國魏國虎視眈眈，垂涎三尺，盯著它都不知多少年了。要不是秦國聲威太大，早就給拿下了。

　　春申君打完溫縣的時候，就想過等回師就把陶邑給拿了。誰知道，魏國比他下手還快。

　　“楚王把這公文轉送給你，雖然沒說一字，但明顯是不滿意的。”

　　“是啊，真頭痛，唉，我大意了，想不到魏圉這老王八蛋，還真是鬼，我看錯他了。”春申君捂住頭難過地說。

　　“打邯鄲的時候，秦王派人去大梁，威脅他說，誰敢救趙，接下來就打誰。這魏圉就不敢動了，還是靠信陵君矯殺晉柄，把這十萬魏軍拿到手，這才進兵邯鄲。我以為他是個軟蛋，必不敢動，誰知道還真看錯了。”

　　莊清也苦笑說：“魏王也不是軟蛋，而是滑頭，他令大軍留在鄴城，也是想觀望。鄴城離邯鄲也就一百多里，想等秦趙打得筋疲力盡的時候再去撈好處罷了。”

　　春申君擺擺手：“這個過去了不去說他了，沒把陶邑拿到手，這確實是我疏忽了。唉，如今奈何？”

　　“信陵君知道這事嗎？”

　　“應該不知吧，魏無忌一直跟我在一塊，而且，他殺將奪軍，也犯了魏王的大忌，不大可能是他的主意。”

　　“君候可以當面問問信陵君。”

　　“問是肯定要問的，一聲不吭，那不成傻子了嗎？魏圉這老狐貍，魏國十萬主力在這里，國內軍隊主要是自保，想不到他還真有魄力。他這次拿下陶邑，也是傾國之力了。”

　　春申君懊惱不已，問莊清：“你看這事怎么辦？”

　　“這當然不能怪君候了，只能說，我們原本也沒料到打秦國這么順利。原本解救邯鄲就夠了的，想不到還能追到函谷關，導致魏國有機可乘。”

　　春申君說：“我不是說要怎么推卸責任。你看，我們楚國這次，出人出力，大敗秦軍，可是，這一路上奪得的土地，我們楚國都沒法要，只能讓魏趙兩家去分，連韓國都平白得了個野王。我就這么兩手空空回去，不好交代啊。”

　　“可是，你打出了楚國的聲威啊，天下人都知道楚國的興盛，那也不是一無所獲。”

　　“嗨，聲威有什么用？能當飯吃？我要土地，我要人民。”

　　莊清想了想：“魏國既然拿下陶邑，總不能跟他去搶吧？好不容易在邯鄲城下結的盟。”

　　“跟魏國打？那秦國不是笑死？再說，魏國也不好打啊。”

　　“伐齊？從齊國那里找回來？”

　　這二十年，魏趙楚三國，每次在秦國那里受了氣，丟了城，都去打齊國，從齊國身上找回來。

　　春申君郁悶之極：“齊國現在雖然是縮頭烏龜，什么事都不參與，好歹也是大國，人也多，打齊國是那么容易的嗎？而且，要再發一場大跟齊國的戰，那也要十幾萬人以上，起碼得謀劃一年。”

　　莊清也沒轍：“我不知道那里好找了。楚國邊上，全是硬點子。”

　　春申君眉毛一挑，幽幽地說：“我這幾天想了很久，倒是有個目標，你覺得魯國怎么樣？”

　　“啊，你想打魯國？魯國沒多少土地了。”

　　“那就把他給滅了。”春申君用手，在空中抹一下，做擦地的動作。

　　莊清倒吸一口氣：“魯國地位崇高，雖然小，在天下人眼里可很有聲望呢。特別是現在的儒生，都是以魯國作為祖庭。君候家中食客，儒生起碼也有幾百人吧？”

　　“魯國雖然沒有陶邑這塊肥，好歹是肉啊。”

　　“你不顧慮下天下人的說法嗎？”

　　春申君哈哈一笑：“如今的天下，誰拳頭大誰說話。魏國把陶邑偷走了，我們拿下魯國，他就不敢多嘴了。齊國也是一直盯著魯國，只是怕我們魏楚不服，不敢動而已。如果魏國不出聲，齊國自然得捏著鼻子出氣。趙國自然不會有意見，燕韓兩國管不著。”

　　“魯國一直對周天子謹守周禮，是周國最親密的兄弟之國，魯國要是被滅，周天子不可能不出聲，對我們楚國，還是有影響的。”

　　“所以啊，你得留在洛陽，等我拿下魯國后，你好好做做周國的工作，讓他們別亂說話。別人說話，不過是為了各自的利，周王要是說話，還是不大好聽的。”

　　莊清嘆了口氣：“必不辱使命。”

　　春申君拿下魯國，這名聲肯定不會好。莊清作為楚國的行人主官，干的就是替國家擦屁股的工作，不管好不好做，不得推辭。

　　莊清再問：“不過，我還有一事，拿下魯國以后，你打算怎么處置魯君呢？殺掉嗎？”

　　“殺掉？你怎么會這樣想？或許，我們可以換個說法，我只是拿走魯國的土地，并不滅魯國。找個地方把魯君安置起來，就依齊康公故事。”

　　莊清心領神會，呵呵一笑。

　　當年齊國還是姜子牙的后代，被田氏代替后，田氏奪走了姜齊的全部土地，把姜齊的最后一個君主，齊康公放逐到海島。齊康公死后，姜齊自然絕嗣，姜氏齊國變成田氏的齊國。

　　春申君奪走魯國最后的土地，讓魯君另找個地方祭祀祖先，這個還真不算“滅亡”。等魯君死后，沒有子孫去祭祀魯國先祖，這才算滅亡，但跟我楚國有什么關系？

　　當然，這自欺欺人的做法，也是無奈之舉。

　　然后，莊清跟他詳細說了下呂不韋的任務，春申君問他，你不辭勞苦，幫秦人安置好趙政，對楚國有什么好處？

　　莊清說：“眼下看不出有什么好處，這就好比下棋，扔一子在閑處，也許會是將來的一手好棋，也許會是將來的一手惡棋，但此時下，舉手之勞而已。就跑個腿，也沒什么壞處。”

　　春申君點點頭：“說得有道理。這個呂不韋，現在雖說在秦國地位不高，但未來肯定是秦國的重要大臣，此時幫他一把，興許以后會有回報。”

　　“趙政如果知道我們楚國也給他出了點力，好歹也是個恩情。我還有個問題，秦國宮廷有個年輕人叫熊啟，你知道嗎？”

　　春申君說：“大王曾經在秦國當了十年的人質，秦國讓他娶了個宗室女子，生了個兒子。后來大王逃回楚國繼位的時候，沒把他帶回去，就留在那里了。聽說秦人待他也不錯。”

　　“此人也算是大王的庶子，為人比較魯莽，但還算聰明。可惜留在了秦國。”

　　春申君冷漠地說：“莊清，這種事情不要亂提。你想讓他回楚國，那大王的嫡子會對你有什么想法？天下有才之士多了，不缺這么一個庶子。”

　　莊清頓時清醒過來，心里也怪自己思慮不細致。

　　春申君問他：“這個熊啟，為什么要跟著呂不韋去趙國呢？”

　　“我沒問他，但我猜測，熊啟應該是安國君夫人的心腹，畢竟，他們都是秦宮里的楚人。安國君夫人深謀遠慮，決定扶持趙政，熊啟若是能跟呂不韋把趙政給救回來，對趙政而言，那當然是天大的恩義。”

　　“那這個安國君夫人，還真是有魄力，有遠謀。你去上陽吧，平原君大概已經渡河了，你去見見他，順便了解下前線的情況。”

　　莊清于是馬不停蹄趕往上陽。

　　到了上陽，魏軍已經先渡河，趙軍還在后頭，莊清還得乘船到對岸去找平原君。

　　找到趙軍大營，莊清見大營里平原君的賓客進進出出，忙碌得很，都是來匯報事情的。莊清讓通報說春申君的信使來到，很快就受到了平原君的接見。

　　莊清說，春申君派我來詢問趙軍渡河的情況，什么時候能完成部署。

　　平原君說，趙軍已經渡了一半，后面的部隊正蜂擁而來。

　　莊清說，春申君約定，三國聯軍三日后在上陽城外會師，共同進攻函谷關。平原君說沒問題。

　　然后，莊清說：“外臣還有一事，大又不大，小又不小，現在不知有沒有利，以后也不知有沒有利，想請平原君替臣定奪一下。”百度一下“四蛻杰眾文學”最新章節第一時間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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