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城是聰明人，為人也圓潤，辦事自然不會差，莊清很放心。

　　對于他來講，這是憑空而來的一件功勞，在申大夫那里自然可以獲得好感，以后的日子就好過了。他斷不至于舉報自己的，沒那個必要，再說，舉報了又如何？我可以死不認賬，或者就認賬，還能怎么樣呢？

　　想到明天能好好整治一下熊啟，他忍不住想笑，走到沒人處，終于哈哈哈爆發出來，樂得不行了。

　　回到楚館，已經是黃昏時分，去莊梅屋里看了看她，一出來，楚館大門咣當一聲，被人一腳踹開。

　　眾人都吃了一驚，抬眼一看，卻是朱英，渾身衣服都破了，黑泥黃泥糊了一身，滿臉驚恐。

　　莊清驚得緊走兩步：“朱英，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是韓炳？”

　　朱英轉身把大門關上，栓得死死的，看來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李勢趕忙過來，給他遞上一瓢水，朱英咕咚咕咚喝下，走到樹下，直接癱了下去。

　　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事似的，問莊清：‘莊梅呢？怎么樣了？’

　　景小滿搶著說：“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莊姑娘的傷，好了！他們說一點疤痕都沒有，就是，睡著了。怕是跟上次一樣，不知能睡多久。”

　　朱英傻傻地說：“真的，那么神奇嗎？”

　　吳萍見他這樣子，奚落道：“朱大哥，你到洛陽來這么一趟，費了多少衣服了？這件還是人家莊大夫的新衣服了，怎么又破成這樣了？”

　　朱英緩緩地開口：“萍兒，衣服算什么，差點連命都沒了。”

　　“誰把你打成這樣？”

　　“唐愚，唐愚那個怪人。莊大夫，此人絕非人類。”

　　“什么情況，你好好說。”

　　“唉，還能說什么，我們在頃……找到的那塊元晶，被他搶走了。”

　　啊？那更得好好說說了！

　　“讓我洗個澡，換身衣服吧？我那衣服被你扯破，萍兒給我縫好了沒有？”

　　吳萍愣了下：“還差幾針，我這去縫。但現在沒熱水，我叫阿谷馬上去燒。”說完，急急跑開了。

　　莊清說：“你現在也沒水洗澡，趕緊說吧，別吊胃口。”

　　“你不給我點吃的打死也不跟你講！”

　　莊清親自去廚房把白天吃剩的半個餅塞給他。朱英幾口就咬掉，看來是真餓了。

　　“現在還很餓，有沒有了？”

　　“等下就有了，飯還沒做好。這半個餅能頂一會兒，你撿要緊的說說吧。”

　　朱英表情凝重起來，顫聲說：“我趕到平莊，是昨天傍晚，唐愚不在平莊，我就去了那小樹林，我見他到，好像已經瘋了。他在哪樹林后面的空地上，飛快地繞著圈。”

　　他怔怔地看著莊清：“你見過起大風嗎？飛沙走石那種？”

　　“這當然見過。”

　　“唐愚在繞圈，沙石漫天，就跟龍卷風差不多。我當時有些害怕，不敢進去，唉，早知道就不進去好了。我想，此行的目的就是告訴他，我們在邙山上見到的人，來都來了，就說一聲就走唄。結果，我喊了一下唐先生，他就突然沖到我面前站住，他的眼睛，是紅色的。”

　　說到這里，朱英打了個寒顫：“他一把就把我提起來，兩腳離地，我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充滿憤怒地看著我，紅色的野獸般的眼睛，像著了火似的要把我燒死……”

　　朱英的思緒瞬間被帶回那個場景，整個人都像凍住一樣。

　　莊清正想搖醒他，忽然阿谷喊了聲：“燒好了，燒好了！”

　　朱英好像被燙著一樣，一下蹦了起來，什么燒好了？燒什么了？

　　水啊，我給你提到房間里去吧，你趕緊的，水涼得快。

　　朱英這才回過神來，驚魂未定地說：“我先去洗洗，這身上臟得實在難受，你等等我。”

　　但莊清難等他，就推門進去。朱英十分驚訝：“莊兄，我可是男的。”

　　“又來了，你邊洗邊說嘛。要不，我給你搓搓。”

　　“使不得使不得，來吧。”

　　朱英往木盆里一躺，讓莊清給他搓背。莊清只好擼起袖子給他搓。朱英閉著眼享受了一陣子，忽然緩緩開口說話，把他在平莊的見聞說了出來。

　　剛才說到，不知唐愚為什么如此狂暴，在地上飛奔，跑得起龍卷風了。

　　唐愚把他提起來的時候，看到他紅色的眼珠子，朱英大感意外，不但充滿了憤怒，居然還有——眼淚？

　　唐愚整個人懸在空中，腳不沾地，鬼魅一般飄過來，一把抓住朱英衣領，把他也提了起來，兩人緩緩地往上升，離地足足有五尺。朱英嚇壞了，雙腳亂蹬。

　　為什么是你來？你來了又沒用！你來干什么？我好后悔，應該把他們吃了的。我怎么忘了這件事了？我能吃你嗎？吃了你有什么用？耽誤我幾百年歲月，錯過了多少美好時光？你告訴我，要不要吃你？

　　唐愚的聲音很渾濁，問了好多問題。朱英根本不知他在說什么，就算想回答，被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驚恐地看著他，心想，這完全不是人類啊！就快嚇尿了。

　　結果一掙扎，懷里那塊元晶掉了下來，唐愚眼尖，伸手隔空一抓，那元晶從地上緩緩升起，掉在他手里。

　　一摸到這元晶，唐愚好像觸電似的，喉嚨里發出怪異的聲音，眼睛充滿了怪異的表情，手一松，朱英撲通掉地上。

　　朱英一見不是事，趕緊爬起來，想逃。那唐愚猛地沖過來，要抓他。他趕緊抽出劍，往上猛刺。唐愚的手被刺到，但好像沒感覺似的，也不見有血下來，只聽到他咯咯咯怪異的叫喊：

　　“你不能讓他得到這個遺忘之石！”

　　這是唐愚說的，朱英都聽得糊涂。他是誰？

　　唐愚剛說完這句，忽然又哈哈哈大笑：我得到了，我得到了！

　　朱英感覺自己天旋地轉，因為唐愚又開始圍著他繞圈了。一陣狂風緊跟著就來。朱英想沖出這個圈，卻發現，他的速度不夠快，不管怎么跑，都會撞到唐愚。

　　“呵呵，哈哈，你跑，你跑。”滿耳都是唐愚充滿戲謔的聲音。

　　以他的大能，要殺死我，簡直易如反掌。可是，他卻不動手，而是繞著我跑圈。為什么呢？就那么一秒鐘，朱英斷定，這個唐愚可能是瘋了。

　　這個怪異的行為，給朱英留足了逃跑的時間。

　　他在地上抓了把土，逆著風揚了出去，幾把過后，果然揚進了唐愚的眼睛里，風勢頓挫。朱英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連滾帶爬跑出了風圈，玩命地往平莊跑去。

　　朱英跑了好一會兒，唐愚才發現，于是在后面搖搖晃晃地跟過來。唐愚好像個瞎子一樣，一下子往左邊飛，一下子往右邊飛，又像喝醉了似的。

　　只見他一會兒撞倒一棵樹，一會兒撞飛一塊石頭，一會兒還跑朱英前面，但就是沒動他。

　　這人，力量驚人，但這一會，的的確確是瘋了。

　　朱英很心慌，這唐愚，要是真的出手，你還跑啥？但他畢竟沒出手，他只能玩命跑。

　　就算是獵人在逗弄獵物，你也沒選擇。

　　從樹林到平莊，也有幾里地，一路奪命而逃，速度達到極限，朱英也跑到了虛脫。如果正常跑，這么幾里路，本也不是問題。

　　但今晚本就走了很遠的路，一番掙扎又耗費不少力氣。跑的時候，恐懼到極點，每一步所耗費的力氣又超過尋常時候。再加上這里根本沒路，黑燈瞎火，路又不平，到了平莊，差不多就虛脫了。

　　跑到平莊邊上那棵樹，一塊石頭拌了下，朱英摔了個狗啃泥，連站都站不起來。

　　不行，得跑，不跑就死了。

　　心里是這么說，但人一虛脫，整個力都卸掉了，不是那么容易起來的。他趴在地上，往后面一看，一雙紅色的眼睛，就在兩丈外冷冷地看著他。

　　朱英魂飛魄散，用力撐地，卻起不來。我命休矣！他翻過來，大喝一聲：“來吧，殺吧！”

　　但唐愚沒動，好像清醒了些，手指著朱英：“你，過來。”

　　朱英眼睛瞬間充滿淚水：“哈哈，想不到啊，真想不到，突然就死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了。你要殺便殺，莫要捉弄人。”

　　直直躺著，等他來抓。

　　“我不殺你，我要你為我辦幾件事。要殺你，早就殺了。”

　　唐愚見他不動，往前走了幾步，猶猶豫豫的。朱英此時氣喘勻了點，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站了起來，踉蹌兩步，又跌倒了。

　　唐愚又走了兩步，忽然大吼一聲，貓下腰，痛苦地蹲著。

　　朱英驚訝地回頭，看到唐愚混身在顫抖，身體蜷曲，臉上忽然布滿了皺紋。

　　看這皺紋，怕是不止八百歲。

　　朱英想起來，唐愚自己說過，被人困在平莊。看來，就是這樣了，這棵樹的位置，就是他的邊界。來不及多想，掙扎著，一腳高一腳低往村外走。

　　朱英說完，莊清也聽呆了。兩個人都默不出聲，失了神。

　　好一會，莊清才說：“唉，你先起來吧，水也涼了，萍兒把你衣服放門外，我去給你拿進來。”

　　穿好衣服后，莊清把上午在姬延那里聽來的也告訴了他，把整件事情連起來合計合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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