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聽完朱英講完他在平莊見到的驚悚的一幕，莊清第一個想到的問題，就是，這個情況，大王姬延知不知道？

　　但朱英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們這些跟元晶有感應的人，一個比一個奇怪，你以后會不會也這樣瘋？”

　　“哧，你怎么會這樣想？”

　　“那你說，這個唐愚到底是人不？”

　　“我相信他是人，因為從來就沒見過所謂的妖。不過，我覺得這個事情，還是去問問嚴驂，我們是毫無頭緒，去問問他最好。”

　　“我見了你們這幾個人，總是在想，上古時代是不是有一群神人？而你們就是神人的后代。”

　　莊清笑了笑：“這個問題，我真不知道，所以一直避而不談。你也知道，我不相信有什么神，當然你也不信，可是外面信的人多了。我在街上走的時候，也偶爾會聽到人在背后議論我們這幾個人。”

　　“你跟莊梅？”

　　“還有嚴驂。有說我們是神仙的，也有說我們是妖怪的。當然，說嚴驂是神仙的多，說莊梅是妖邪的多。”

　　“這是什么道理？其實你們都一樣的。”

　　“我覺得吧，嚴驂給人的印象很好，大家就覺得他是神仙，我跟梅子給人的印象不那么好，那就是妖邪了。”

　　“意思就是，憑人的喜好，決定你們是神還是邪？哈哈，這倒是很好玩。”

　　“所以啊，我現在忽然能理解癩子劉的行為了。身負大能，其實也很累贅。本來以癩子劉的身手，取富貴易如反掌。”

　　“也許，人家富貴日子都過膩了，那像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的，死了也沒幾個錢留給兒子。”

　　說到這，莊清忽然很感慨地說：“我們楚國莊氏，出自楚莊王，到現在也幾百年了。本來就比不上屈、景、昭三族，秦國占領舊郢都后，我們莊氏更為衰弱，其實，與庶民沒什么區別。”

　　朱英笑道：“景小滿就是景氏，如今就是一庶民。”

　　“噓，莫談身邊人。”莊清這一點非常好，很君子，不會輕賤他人。

　　“不過，朱兄，說實在的，你為什么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呢？整個洛陽城，怕是很難找到第二個像你一樣的。只是因為你后來干了盜墓嗎？”

　　朱英笑了下：“我打小就不信。因為我沒見過，個個人都跟我講類似的事情，但都是故事，從來沒有一個神仙鬼怪，在我面前出現，直到昨晚，我快相信了。”

　　“打小就不信？這可怪了，我小時候可是很怕這些的。”

　　“天生的吧。我們村子里，有一棵老槐樹，村里的人都說這棵樹是神靈，每年六月初九，是它的生辰，村里都會特意在這一天祭祀這老槐樹。從小就聽老人講，誰得了病求告槐樹然后就好了，誰砍了槐樹的枝葉結果死了。”

　　莊清說：“哈哈，這種事到處都有，拜山的，拜水的，拜石頭的，到處都是神靈。”

　　“聽得多了，我不信，就去質疑那些老人，被大人罵得很慘。我那時才八歲，正是古靈精怪的歲數，就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做了件我自認為是驚世駭俗的事情。想知道嗎？”

　　“想啊，你說。”

　　“我沖那樹的樹干，撒了泡尿，由于憋的時間長，尿多，還圍著它灑了半圈。撒完尿后，拿柴刀砍了它兩刀，邊砍還邊喊，你他娘的有本事就弄死我！”

　　莊清聞言大笑。

　　“結果呢？啥事沒有。”說完，也大笑。

　　莊清笑完，正色道：“這不算什么，民間以訛傳訛，胡亂拜神，你家這槐樹是假的。正如《禮記》上說的，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還沒遇到過正神呢？”

　　“對，你說的對。我活了這半輩子了，見到的都是這種，就是你們書上說的‘淫祀’。要不就是些變戲法的。直到這次來了洛陽，我才忽然發現，原來這世上真有高人。”

　　說完，他笑了笑：“你跟莊梅都嚇了我一跳，然后，嚴驂也讓我很驚訝。但你們卻一副平常的樣子，反而口口聲聲說，你們不是神，這世上也不是神。當然，再怎么樣，你們也是穿人衣，做人事，卻不像昨晚的唐愚。所以，我現在真的很想有個人回答我，你們是不是正神？還是妖怪？”

　　莊清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朱英把手一擺：“算了，不去理這些事了，反正，平莊那地方，打死也不能去了。照唐愚自己說的，當年把他困在那里的人，也真是厲害。我不管他是人是妖，總之他出不來，我也不會再去了。”

　　莊清看著他，愣愣地出了神。

　　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當年那些人，照唐愚說的，不止一個，這些人又是什么人？這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他們這么強大，居然也沒有人知道。你說，這也是仙術嗎？”

　　“神仙既然不愿意示人，我們就沒必要去追尋。”

　　“說得也是，這一團亂麻，真是一件怪事接著一件。我看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于是，莊清回到自己房子里，悶悶地休息去了。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嚴驂說世上并無神仙，這話，要是跟別人說，肯定會被當成瘋子。每年天地祖宗，山河四瀆，各種祭祀，難道都是開玩笑？

　　但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緩，神色自若，言之鑿鑿，自己第一次聽他這么說的時候，雖覺詫異，卻不反對。

　　如今，見到幾個大大異于常人的怪人，這個觀念卻好像要崩塌。

　　第二天，天還沒大亮，莊清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有人咚咚咚的砸門，莊清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一骨碌爬起來，鞋都沒穿好，趕緊開門去看。

　　只見朱英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見門一開，馬上開口：“莊兄，真是忙中出錯，昨晚都忘了說了。我跟齊國那兩個人約好，三日后在城東見面，也就是今天！”

　　莊清忙問清緣由，這才想起，把韓炳這茬給忘了。

　　“就我們倆去？”

　　“那還要去邀嚴驂和蘇棄？怕是來不及了吧？”

　　莊清想了想：“也好，我們人少，也不大引人注意。先去查探一下，有什么眉目再多叫幾個人去。只要韓炳不在家，應該問題不大。”

　　“我可沒打算動手，就是去探探虛實，人家韓炳的老巢不在這，有沒有把他的寶貝帶過來，也還不知呢。”

　　“再說，也不知他有什么寶貝。徐家是在哪里偷的搶的，也不肯說。”

　　“那就去探探吧？你不能穿這身衣服，太干凈，太顯眼，穿舊衣服去吧。”他指了指掛在衣架上的衣服。

　　等整好行裝，跟李勢和景小滿交代幾句，讓他們去探聽下消息，春申君在溫縣那邊，仗打得怎么樣了。心想，今天早上，熊啟跟呂不韋要混在齊國客商的人里出城，也不知這惡作劇能不能成功，可惜沒時間親自去看熱鬧了。

　　出東門，走了幾里地，就到了一間客棧，很順利地就找到了徐東柳二人。也沒那么廢話，說清楚情況，就起身奔去侯氏北邊那村落去了。因為沒有車馬，走到那里，又是幾個時辰。

　　“這一帶，就是過去的劉國，劉國亡后，這里留有許多劉氏。”

　　莊清笑道：“你對這邊的掌故還很清楚嘛。”

　　“你要是在酒館里多坐坐，跟人聊天，什么都知道了。”

　　這個劉國，南宮榭也談到過，只是沒來過。莊清說：“劉國，爵位倒是挺尊貴，可惜地方小，還不如我們一個縣那么大。”

　　“畿內諸侯，能大到哪去？”

　　等到目的地，先登上一個小山包，徐東柳指給他們看。

　　朱英舉目望去，村子盡在眼中。有幾十戶人，其中有幾所大宅子，徐東柳指著其中只露出一角屋檐的一所宅子，說這就是。

　　這宅子是個普通的大宅子，三進三間，左右廂房，后院一塊空地，不甚華麗。是一個富戶修建，后來被韓炳買下。

　　莊清說：“你說這是個小村子，但我看，也不算很小啊？怎么也有百十戶人吧？”

　　“誰還去查戶籍啊？但你說百八十戶人或許有，在我們齊國，這就是個小村子而已。”

　　莊清跟朱英都很無語，你們齊國是人多，但也沒必要這樣踩別人吧？

　　“自從劉公失爵，封地歸國君，這里就沒分出去了。以前不少的公子都打這地方的主意，想在這里割一塊回去，歷代周公都不肯。”

　　站得高了，四處望去，一馬平川，到處都是田宅，都是膏腴之地。

　　“好吧，現在商量下，怎么辦？我們兩眼一抹黑，里面啥情況也不知道。”朱英說，“里面有多少人？”

　　徐東柳說：“大概有個三四十人吧。里面防備很嚴，外面看不出來。”

　　莊清說：“朱兄，你們三人先在這等著，我一個人摸進去看看。”

　　“你一個人能行嗎？”

　　“偷偷摸摸的不能人多。這又不是去打架，如果被發現了，我跑得也快。”

　　“別逞能了，我跟你一起去吧。萬一要動手，我可以幫你抵擋一陣子的。假如韓炳在里面，你一個人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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