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第一章會盟
長河落日,大漠孤煙。已漫步到天際的殘陽,將最后的艷麗光芒,輝映在蒼穹大地之間,世間萬物都似乎浸入了血色。
漫無邊際的砂礫戈壁,在暮色里守護著它看不到盡頭的蒼涼,血影漸漸融入黑幕,蒼涼變成了更深的沉默。
風呼嘯著從遠方刮過,卷起細細黃沙,時而向東,時而向西,誰也不知道它下一刻會去向哪里,只是,滿目都是隨著它行進的方向起伏流動的沙丘,揮霍著日間太陽留下來的灼熱氣息。
遠方,一輪淡月從寒山后悄然升起,朦朧的月光如紗似霧撫照人間。
“砰”的悶響,一枚深紅色的煙火在高空爆開,彗星般的流火向著四周散落。
在一座沙丘上,兩名鶴發童顏的老者靜靜佇立,目光仰視盛綻的舊火,卻都沒有開口,只神色里透出一絲凝重與焦急。
左首的老者身穿寶藍色長袍,仙風道骨,云鬢染霜。在他身旁的那老者,身材魁梧高大了許多,一身醒目的鮮紅袍服,濃眉厲目,不茍言笑。
在兩老者的身后,還侍立著二十余名門下弟子,不論男女年歲都是紅藍二色的服飾,個個神精氣足,背負仙劍,各色的劍穗獵獵飄舞,煞是好看。
這行人,正是由羅和與姬別天率領的翠霞派弟子。
六天前,翠霞派接著越秀劍派的求援,當下便決定由翠霞六仙中的羅和與姬別天,各率門下精銳弟子飛赴漠北,與正道各派會合,共剿鬼仙門,以解越秀劍派燃眉之危。
鬼仙門乃漠北魔道大派,行蹤一向詭秘,很少與天陸正魔兩道各派往來。
可就在兩個月前,鬼仙門的總壇卻被丁原、蘇芷玉、屈箭南等人聯手一場大鬧,冥輪老祖年旃誤打誤撞引爆丹爐,以致鬼冪天塌地陷,千年根基毀于一旦。
鬼仙門門主鬼先生受此奇恥大辱,怎肯善罷甘休?他尋不著丁原等人,素性就乘六大劍派圍剿魔教之際,殺上越秀山,擄走屈箭南,更毒倒一大片越秀弟子,以泄心中怨恨。
他自知這么一來,正道七大劍派絕無坐視之理,一定會興師問罪,設法解救屈箭南與中毒弟子。
于是鬼先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出話去,要在月圓之夜于幽明山莊擺下百鬼夜宴,召集漠北魔道各路妖邪歃血會盟。另一面,他也想借此激出丁原、蘇芷玉等人,尋機以報鬼冪被毀之仇。
可憐六大劍派剛從云夢大澤鎩羽而歸,不防越秀山后院起火,讓鬼仙門攪得天翻地覆,傷亡慘重,掌門屈痕唯一的愛孫屈箭南也被鬼先生擄去,實在是窩火到家。
想這些正道各派在魔教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郁積的邪火正愁無處發泄,偏偏鬼仙門不識抬舉撞上門來,豈肯放過。
越秀劍派被襲消息一出,各派精英云集漠北,燕山劍派地緣最近,更義不容辭作了東主。
翠霞派雖沒有參與前次的云夢澤一役,這回,卻派出了翠霞六仙中的二老羅和與姬別天。
越秀、翠霞素來交好,姬別天與屈痕堪稱生死之交,數年前險些就成了兒女親家,而今好友有難,自無束手旁觀之理。
因七大劍派散布天陸各方,得著消息的時間也前后不一,因此大家約定最遲當月十三夜間,齊聚漠北百丈堡。
這百丈壁位于燕山西北八百多里的磨云嶺中,距離幽明山莊還差了一千六七百里的路程,百丈堡堡主蕭遠潮,是燕山劍派掌門蕭浣塵的嫡親堂侄,堡中弟子多半也出于燕山,隱隱就是該派在西北的一道屏障。
姬別天等人初次深入漠北,眼看天色將晚,也沒尋著磨云嶺,便打出聯絡用的煙火信號,在沙丘上等候燕山劍派的人前來接應。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分,西方天際隱隱亮起幾道五彩劍光,倏忽朝著綠水論壇沙丘飛來。
羅和微笑道:“姬師弟,燕山派的人來得好快,看來我們還能趕上今晚的筵席。”
姬別天沉聲道:“不知平沙島的人來了沒有,聽說鄧南醫已暫代耿南天的掌門之位,這次七派會盟共剿鬼仙門,他們理應不會錯過吧?”
羅和含笑道:“姬師弟,你還在為當年的公案耿耿于懷?盛師侄的冤屈已得昭雪,平沙島這次顏面盡失,連曲仙子和耿照都賠了進去,你的氣也該消啦。稍后萬一遇見平沙島的人,咱們還是容讓三分才對,大敵當前,不要再橫生枝節。”
姬別天道:“羅師兄放心,我豈是不顧大節之人?別說是平沙島,待會見著云林禪寺的諸位高僧,老夫也一定客客氣氣,絕不生事。”
羅和道:“這就好,我也不用擔心了。”他嘴里話是這么說,心里卻多少還有些打鼓。
姬別天的火爆脾氣比他的修為還要出名,別看現在說得好端端的,說不定到時候遇到什么事一點就著,立生事端。
也正因為這樣,淡怒真人才讓自己隨同姬別天北來大漠,萬一果真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好從中調停,不要令大伙兒難堪。
兩人低聲交談間,來人已收起仙劍冉冉飄落。
姬欖在父親身后道:“羅師伯,爹爹,好像是蕭掌門親自來迎接我們了。”
羅和與姬別天收住話,放眼瞧去,果見燕山劍派掌門蕭浣塵親自來迎。
在他身旁,還陪著越秀劍派的掌門屈痕,后面跟隨的幾人,均是清一色的派中耆宿。這樣的陣容遠迎翠霞雙仙,確實是給足了羅和、姬別天的面子。
羅和率先大步迎上,口中呵呵笑道:“蕭兄,屈兄,別來無恙否?兩位掌門親自來迎,真折殺我與姬師弟了,不若遣上兩名門下弟子,引著咱們到百丈堡就是了。”
蕭浣塵哈哈一笑說道:“羅兄何必見外,蕭某既為東主,哪有怠慢朋友的道理?就算我不想來,屈兄怕也是非來不可的。”
姬別天見屈痕雖然風采不減,可眾人說笑時,他僅出于禮貌微微含笑而已,顯得心事重重。
這也難怪,門下那么多弟子身中鬼仙門奇毒,生死未卜,唯一的愛孫更落入敵手,兇多吉少,任誰也開心不起來。
他走上前去,微一抱拳道:“屈老哥,兩年不見,你的皺紋可又多了幾道。”屈痕搖搖頭笑道:“老啦,原本想過幾年清靜日子,怎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回又要勞煩大伙兒為我分憂,實在慚愧得緊。”
姬別天道:“你這話是打哪里說起?你我過命的交情,哪里來勞煩的道理?再這么說,可就是看不起我和羅師兄蕭掌門了。”
羅和安慰道:“屈兄不用擔憂,鬼仙門縱再猖狂,也不過是僻居漠北的井底之蛙而已。如今七大劍派聯手而動,一定可以救出令孫。”
屈痕嘆道:“諸位越是熱情,老夫心中便越發過意不去。為了敞派的事,七大劍派興師動眾,遠來漠北,這份盛情卻教我如何報答?”
蕭浣塵笑道:“七大劍派同氣連枝,千年厚誼,屈兄再不要說這‘報答’二字!當年倘若不是各路好友萬里赴援,我燕山劍派也早毀在絕情婆婆的手中。這份情義,又讓我如何報答屈兄與越秀劍派?”
這時,蕭浣塵背后的一名紫衣老者目光閃爍,低聲在他耳旁說了兩句什么,蕭浣塵微微皺眉,又點了點頭。
紫衣老者退后兩步,雙目闔起,臉上升起一層紅光,背后仙劍“叮”的彈鞘飛出半截,在風中鏑鳴震顫。
羅和與姬別天有些疑惑的對視一眼,卻見蕭浣塵胸有成竹,含笑朝兩人輕輕擺手,示意他們靜觀其變。
片刻之后,紫衣老者眼睛乍然圓睜,射出森森精光,口中低唱道:“妖孽受死!”反手抽出仙劍,身形掠起,在空中身劍合一,直朝著東側的沙丘飛刺而去。
羅和等人頓時醒悟過來,原來在自己站立的沙丘底下,居然已被敵人悄然隱入。若不是紫衣老者以靈覺搜索出潛伏者的位置,自己這些人還如在夢中。
“呼”的一聲,打從沙丘里陡然射出一條土黃色的瘦小身影,直朝著西南方逃竄而去。紫衣老者見追之不及,輕唱道:“破!”手中仙劍精華大盛,凌空飛出,猶如一道閃電射入那人的背心。
一蓬血霧飄散,那人在空中扭動了幾下,重重摔落下來,已經氣絕身亡。
姬別天喝彩道:“好一手‘關山渡若飛’!老哥可是燕山四峰里的周陌煙周兄?
紫衣老者招手收回仙劍,微一拱手道:“姬兄謬贊愧不敢當,老夫正是周陌煙,燕山四峰之譽,卻是浪得虛名罷了。”
羅和審視地上的死者,看他的打扮衣著并不像鬼仙門弟子,于是問道:“蕭兄,這人是什么來路,為什么要潛伏在這里窺探你我?”
蕭浣塵微笑道:“也難怪羅兄不曉得他的來歷這,人是漠北沙鼠門的弟子,精通沙遁窺探之術。”
“沙鼠門本是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近來卻被鬼仙門收服,用作耳目,四處刺探消息。這百丈堡附近地面,眼下潛藏了上百的沙鼠門弟子,貴派的行蹤,自然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皮。”
姬別天嘆道:“這些妖孽藏入沙中,當真防不勝防。還好貴派久居漠北,知道他們的底細,不然咱們可就要著道了。”
蕭浣塵道:“沙鼠門的沙遁之術雖是詭異,可比起桑土公的土遁,就差得太遠了。這些沙鼠門的小嘍羅更是這樣,所以借伏時難免會露出蛛絲馬跡,咱們這些日子,已循跡除去了二十多個。”
羅和道:“鬼仙門一向獨來獨往,這次大張旗鼓召集漠北群妖,倒也有些棘手。想來沙鼠門只是其中一支,卻不曉得還有哪些魔道門派也投靠了鬼仙門?”
屈痕道:“除了沙鼠門,光我們目前知道的,還有六家漠北魔道的門派,也一起被鬼仙門收了去那鬼先生絕非無能之輩,多年前就暗中設下了幽明山莊,莊內機關重重,豢養了數百精銳武士,再加上鬼先生的奇門遁甲,萬毒千盅,形勢不容你我樂觀。”
蕭浣塵哈哈笑道:“屈兄也不要太高估了鬼先生。這次參與百鬼夜宴的魔道各家,多半都是受了鬼仙門的脅迫,更有不少人是因身中鬼仙門奇毒,才不得不屈膝稱伏,未必就是真心歸順。只要我們滅了鬼仙門,我敢斷言,漠北群妖立刻樹倒猢猻散,根本不足為慮。”
眾人聽他一說,心情又輕松不少。
周陌舊低聲道:“掌門師兄,這兒風大沙熾,不宜久留。咱們是不是先將諸位翠霞的朋友接回百丈堡再說?”
蕭浣塵頷首道:“不錯,咱們談得興起,倒讓羅兄、姬兄久在此唱風吃沙了。”他向羅和、姬別天略一擺手道:“兩位,請!”
眾人各御仙劍,隨著蕭浣塵騰空而起朝著百丈堡去了,那具沙鼠門弟子的尸體,也被燕山派門下弟子帶走,只留下一攤殷紅,漸漸被風沙掩蓋無痕。
眾人身影消失在夜空中,四周又恢復了往日的寂寥。
被不速之客嚇得在沙洞中躲藏多時的小剌猾、小野兔,終于探頭探腦露出了小腦袋,正準備出來開始快樂的活動,突然又都警覺的豎起了小耳朵,猛轉身藏回了洞中。
沙面一陣悉索聲,有兩個人從沙里面鉆了出來,竟是丁原與桑土公。
桑土公望著蕭浣塵等人消失的方向,拍拍胸脯道:“好、好險,我剛才差點差點以為——那老頭發、發現咱們了呢!”
丁原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惜咱們追蹤的那個沙鼠門的弟子被他們殺死了,這條線索卻是斷了。”
桑土公瞧了眼丁原,問道:“丁、丁小哥,那接下來咱咱們該咋辦?”
丁原道:“回去吧,看看老賊頭那里能不能打聽到什么消息?”
說著話,他下意識的又朝遠方天際望了望,三大劍派的人早走得無影無蹤。
多日不見,姬大胡子的模樣一點也沒改變,姬欖也似乎從愛女出家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剛才在地底潛藏時,丁原心頭對這兩人的恨意,竟不再似從前般洶涌澎湃,潮起潮生。說起來,他們也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雪兒看破紅塵,出家斷情,姬別天與姬欖心底想必也絕不會好過,但這又能怨誰,倘若不是他們逼迫雪兒下嫁屈箭南,也許后面的悲劇本不會發生。
然而現在來說這些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經太晚太遲。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桑土公見丁原忽地發怔,老半天不說話,忍不住道:“丁、丁小哥,你怎么啦?”
丁原一醒,用力一甩頭,說道:“沒什么,咱們走吧吧。”不等桑土公回答,祭起雪原仙劍,向著與蕭浣塵等人相反的方向去了。
桑土公呆了呆,又搖搖頭,飛起三棱錐,急忙追著道:“丁、丁小哥,等、等我。”
兩人飛出三百多里,前方一座連綿高山橫亙云天。丁原與桑土公在一處山坳里落下,再朝前走了百多丈,一座宏大的道觀霍然出現眼前。
這道觀方圓不下五百多畝,只因座落在繁茂的密林深處而少有人來,但在漠北魔道,若有人提起橫月峰百妙觀,卻是如雷貫耳,無人不曉。
百妙觀觀主清閑散人年逾百歲,修為不凡,門下弟子也有六十多人,算得上漠北魔道一個不大不小的門派,清閑散人早年游中土,與石磯娘娘相交甚篤,堪稱換帕之誼。
這回丁原等人遠來漠北,便暫住百妙觀,石磯娘娘也不隱瞞,開門見山向清閑散人說明來意,請她相助,沒想到清閑散人很爽快,一口答應好友的懇請。
原來她也接到了鬼仙門的請柬,正自犯愁鬼先生要藉機吞并百妙觀,如今石磯娘娘一干人突然光臨,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天降慈悲,百妙觀得了綠水論壇救星,豈有不喜之理。
有了上回天雷山莊的教訓,這次丁原更加小心。
一方面眾人口處打探消息,設法了解幽明山莊的情形,另一面將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一一提出,仔細商議對策,但求萬無一失。
清閑散人更是下了噤口令,嚴命門下不得泄漏丁原等人的行蹤來歷,以免讓鬼仙門有了警覺。
丁原與桑土公回到觀中,卻見畢虎已在屋子里,正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的和石磯娘娘、晏蛛閑聊。
晏蛛見丁原、桑土公進來,連忙問道:“丁小哥,有探聽到什么消息么?”
丁原搖頭道:“剛才在外面撞上了翠霞派的人,蕭浣塵和屈痕居然雙雙出堡迎接,嘿嘿,著實給足了羅和、姬大胡子的面子。”
石磯娘娘忍不住問道:“丁小哥,你沒找他們的晦氣吧?”
丁原哼了聲道:“我懶得去理他們,我和老桑藏在沙下,讓那些正道高手做了回睜眼瞎。”
桑土公問道:“畢兄,你、你那里可、可曾有什么、什么綠水論壇消息?”
畢虎滿臉不在乎的道:“連你和丁小哥都打探不到什么,我又有多大的神通,能探聽到鬼仙門的隱秘?”
石磯娘娘哼道:“你還好意思說!從一大早就像吊靴鬼似的墜著我和晏仙子,哪里有空去做正經事?”
畢虎舌頭一吐一卷,趕緊辯道:“我那是怕你和晏仙子撞上仇家,萬一遇到了意外,我還不得在暗中保護么?要知道,不論七大劍派還是鬼仙門,對咱們可都不見得有好臉色。”
石磯娘娘怒道:“老娘還要你來保護?真遇見鬼先生,不定是誰被嚇得屁滾尿流!”
畢虎老臉一紅,卻挺挺胸脯道:“你別老看我不順眼,鬼先生又怎么了?大不了老子拿命去拼,說什么也要保住你的平安就是了。”
石磯娘娘拿眼瞪著畢虎,半晌輕哼了聲,扭過臉去不再理他。晏蛛乘著這工夫朝畢虎悄悄豎起大拇指。
丁原把這些人的小動作全看在眼里,不覺有些好笑。
畢虎等人若論年歲,誰都活過了百歲,可打情罵悄、斗智斗嘴,哪有半點會輸給那些熱戀里的少年男女,也真是個異數。
他微笑道:“沒關系.原本我就沒怎么指望能打探到什么,要是幽明山莊的隱秘這樣容易泄漏,鬼先生不用等我們出手,早就給綠水論壇七大劍派滅了。”
丁原悠然道:“我想過了,明天咱們就扮作清閑散人的弟子,隨她入莊。”
石磯娘娘一怔,問道:“為什么是明天,百鬼夜宴不是要后天晚上才開么?”
丁原答道:“七大劍派的人今晚已經聚齊,明天夜里勢必會有所行動。一方面也像我們一樣,想事先踩道熟悉幽明山莊,另一方面也會暗中尋找救屈箭南盜取解藥的機會。不然等到后天晚上雙方劍撥弩張的時候,未免太被動了。”
畢虎一下子竄到丁原跟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我明白了,丁小哥,你是想乘七大劍派明晚夜探幽明山莊的機會,渾水摸魚,瞧瞧能不能找著鬼仙門的破綻,狠狠給它一下子?”
石磯娘娘斥責道:“什么渾水摸魚,說得那么難聽!”
丁原一笑道:“老賊頭說的也算貼切。明晚他們干他們的,咱們做咱們的,井水不犯河水,不過有了七大劍派在明里和他們動手,咱們的行動就方便許多,即使被察覺了,也能乘亂溜出,不落痕跡。”
晏蛛拊掌道:“不錯,只要不給他們照面的機會,鬼仙門的人就算察覺到咱們,也只當是七大劍派的弟子。”
門外清閑散人笑同道:“諸位在說什么事情這么熱鬧?”
石磯娘娘拉她在身邊坐下,回答道:“丁小哥在說咱們明天的行動計劃,打算請你帶著咱們潛入幽明山莊,好刺探消息,為后天晚上做好準備。”
清閑散人道:“這事不難,我倒也可辦到,就不曉得你們打算進去幾個人?”
丁原道:“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就我和石磯娘娘扮作百妙觀弟子,只要稍加化妝,應該不會被幽明山莊的人發覺。”
清閑散人道:“畢虎兄的易容術乃天陸一絕,有他出手自然不會有問題。我再多帶上兩名心腹弟子,必要時也可為兩位遮掩一二。”
畢虎在旁邊眼巴巴望著,聽不帶他去,老大不樂意的同道:“那我怎么辦?”在他心里,自是盼著也隨石磯娘娘一同潛入幽明山莊。
可丁原哪管畢虎什么心思,說道:“老賊頭,你以為這次不隨我們入莊,就沒你的事了嗎?你的那手絕活也該亮亮了。明日你就隨便變成個幽明山莊的弟子,一定要設法找到解藥的下落。”
桑土公眨巴眨巴眼,問道:“那、那我和——晏仙子呢?”
丁原笑道:“老桑,你就用土遁,把幽明山莊地下攪個底朝天吧,晏仙子在旁接應你,你們萬事當心就是萬一遇見麻煩,記著趕緊縮進土中。只要找到屈箭南的下落,你們就算大功告成。”
桑土公“哦”了聲,道:“沒、沒問題,包在我們兩、兩個身上!”
晏蛛問道:“可是我們這些人散開了,一旦有事又該怎么聯絡?”
丁原胸有成竹道:“以觀主的身分,幽明山莊一定會為我們準備幾間單獨的客房。到時候,大伙有事就在那里集合,石磯娘娘坐鎮客房,接應四處綠水論壇消息。”
眾人點了點頭,畢虎的眼珠立時轉動起來,卻是在偷偷尋思怎么多找些借口,好溜進客房,陪石礬娘娘多說上幾句話。
丁原接著道:“明后兩天不論諸位遇見什么樣的情況,都切忌出手,更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萬事都留給丁某去與鬼先生解決,七大劍派的人大伙能避就避,由得他們去找鬼仙門的麻煩,咱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成。”
眾人明白丁原這么說,是怕大伙兒一時逞強,栽在幽明山莊手中。
至于嚴防身分泄,則是為保護大伙兒日后不被鬼仙門的余孽纏上身,因此才一再的叮嚀。
晏蛛心下感動,微笑道:“丁小哥,你放心,真要打起來,除了鬼仙門的幾個老鬼,咱們這些人也未必會怕了準。”
丁原一笑,道:“打架殺人的事,還是留給七大劍派去做吧,咱們干什么不輕松一點?”
第二章風高
翌日午后,清閑散人帶著丁原、石磯娘娘趕到了幽明山莊,同行的還有她的兩名心腹弟子,都已追隨她多年。
至于畢虎、桑土公等,則各顯神通,分別從暗中潛入了山莊。
幽明山莊位于漠北一片名喚“七里香”的綠洲上,依山而建,占地數千畝,莊主陸展也算赫赫有名的一方豪雄,卻沒想居然是鬼仙門的人。
這么多年來,鬼仙門因著各種顧忌,蟄伏漠北隱忍不發,私下里卻招兵買馬,扶植勢力,只待有朝一日東山再起,稱雄漠北,進而與天陸正道一爭短長。
沒曾想到,自己還來不及發動,已被丁原等人找上門來,一場惡戰毀了鬼冪總壇,當真是數百年以來的第一奇恥大辱。
如今丁原竟又借鬼仙門招攬人手之機,堂而皇之的扮作百妙觀門下,隨著清閑散人混進了山莊,成為鬼仙門的座上客。
想來事后若能醒覺,一定又要被氣得吐血。
百妙觀在漠北魔道中,聲名不算小,見清閑散人率著門下到來,鬼仙門果然如丁原所料,將他們安置在-處獨立的小院中。
等三人在客廳里坐下來,清閑散人將兩名弟子遣到門外,防止有人前來騷擾。
石磯娘娘驚嘆道:“這莊子好大,要是徒步走上一圈,非得用上半天的工夫。”
清閑散人道:“幽明山莊號稱漠北第一大莊,本該有這樣的氣派。只是,以前誰也沒想到,它居然會是鬼仙門暗地設立的分壇。要想在這里面找到屈箭南和解藥,無異是大海撈針一般。”
丁原說道:“以鬼先生的為人,解藥一定藏在一個只有他曉得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就隨身攜帶著,至于屈箭南的下落,就看老桑打洞鉆地的本事到底如何了。”
清閑散人同道:“丁公子,咱們是不是找個借口,在莊里先逛上一圈?”
丁原搖頭道:“不必,咱們就這么在莊里瞎晃未必能發現什幺,引起鬼仙門的警覺反而糟糕。大伙兒不妨好好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再悄悄探上一探。”
石磯娘娘深有同感道:“丁小哥說得不錯,剛才進莊時,我也一路暗中留意過了,卻看不出什么動靜。那些山莊的護衛下人沒有半點異常,更沒找著機關埋伏的痕跡,咱們就這么大白天的在人家眼皮底下晃悠,只怕也不會有什么收獲。”
丁原微笑道:“幽明山莊既然是鬼仙門苦心經營之地,又怎會讓外人一眼就識破里面的布置?如今莊子里外松內緊,蓄勢待發,想必我們這些賓客的一舉一動,也盡在鬼仙門的監視之下。
“咱們能想著混進莊內行事,人家未始不會防著這手。”
忽然他神色微動,停住話語。
外面輕輕傳來一聲咳嗽,那是百妙觀弟子打出暗號,示意正有人朝這兒走來。
清閑散人起身透過窗戶朝外張望,就見一個提著茶壺食盒的小廝,大搖大擺走進院子,朝一名弟子打了個招呼同道:“請問觀主可曾安歇,小的是奉命來進茶水點心。”
清閑散人剛想應聲,丁原已開口道:“這位小哥,請進來說話吧。觀主她老人家正覺著有些口干舌燥呢。”
那小廝應了聲走進屋子,丁原輕一揮手,房門匡的重新關起來。
小廝將茶壺食盒放在桌上,目光偷偷掃視過屋里的三人,最后落在石磯娘娘的身上,問道:“觀主,兩位小師父,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代勞?”
清閑散人一皺眉,只想趕緊把這個小廝打發走,卻聽丁原哼道:“老賊頭,你正事不做,跑這兒來做什么?”
清閑散人一驚,再次仔細端詳對方,可無論模樣、身材,都實在沒法跟那個猥瑣的畢虎聯系在一起,不知他是怎么辦到的。
那小廝嘴巴-張,數尺長的舌頭一吐一卷,嘻嘻笑道:“丁小哥好眼力,不曉得你是什么時候功聚雙目,看透我裝扮的?”
石磯娘娘見果然是畢虎在搗鬼,大怒道:“好啊,又是你裝神弄鬼來來消遣咱們!”玉手熟練的一探,老賊頭的耳朵立時被擰成麻花,疼得他直叫喚,可神情里卻大是受用。
丁原倒了杯水,不以為然道:“用不著功聚雙目,你一進院子我就曉得了。”
畢虎一面吃疼跳腳,一面道:“清妹,快松手,別讓外人察覺,隔墻有耳!”
石磯娘娘一怔。
丁原嘿嘿道:“放心,最近的暗哨也在三十丈外,這屋子我已用結界封上,你喊破了喉嚨別人也不會聽到。”
石磯娘娘心中-定,手指再加勁力說道:“老賊頭,你還敢嚇唬老娘?”
畢虎齜牙咧嘴,苦笑道:“我怎么知道丁小哥發動了結界封鎖院子,我好心給大伙兒送吃的來,沒想就遭這這個回報。”
石磯娘娘松開手,道:“你這笨蛋,竟敢明目張膽的進來找我們,就不怕幽明山莊的人起疑心?”
畢虎揉揉耳朵,得意道:“怎么可能?我裝扮的這人,正是奉命要給你們送茶水的小廝。在半道上老子偷偷放倒了他,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待會兒我再將他弄醒,保證那小子渾渾噩噩啥都不曉得。”
石磯娘娘放下心來,道:“算你機靈,可大白天你就這么進來找我們,終是不妥。”
畢虎討好笑道:“我不就是擔心清妹你渴著餓著,才特地來瞧瞧么?”
丁原冷冷道:“老賊頭,你今后喬裝走路時,不要亂轉眼珠子口處張望幽明山莊中的人,哪怕是一個小廝也應該受過嚴格訓練,絕對不會做出這樣惹人嫌疑的動作。你的天魔化身**再是玄妙,也藏不住那雙賊眼。”
畢虎嘿嘿干笑道:“原來破綻出在這里。沒法子,我這么多年習慣不管走到哪兒,都要仔細察看周圍情形,萬一有好寶貝給錯過了,那要后悔一輩子的!”
轉頭卻正碰上石磯娘娘恨恨的瞪著他道:“老賊頭,你能不能有點長進?這次大伙兒深入虎穴,可別壞事在你的頭上。不然,老娘絕饒不了你!”
畢虎理直氣壯道:“我不四處張望行嗎?這莊子里的布置古怪得很,一旦有事咱們不明路徑,還不給人家當餃子包了?”
丁原笑道:“老賊頭,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拜托你一件事。”
畢虎見丁原也有求自己的時候,不禁精神一振道:“什么事,交給我辦,你絕對放心。”
丁原道:“你設法摸清山莊的地形,把大致的路徑和一些緊要的地方都牢記下來,等稍晚再想個法子傳遞給我。”
畢虎一拍胸脯,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石磯娘娘一瞪眼,道:“還不快走,你在屋里待了這么長時間,別讓人家起疑。”
畢虎無精打彩的“哦”了一聲,朝石磯娘娘道:“那我走了。”他一步三回頭,走到門口,只盼對方能出言留下自己。
石礬娘哪會不曉得他的心思,暗暗幽嘆一聲,道:“畢虎,小心些,別讓老娘一個人回翠霞。”
畢虎如同吃了靈丹妙藥,頓時眉飛色舞,一挺身子道:“清妹,你就瞧好吧!”
畢虎走后不久,便有人來請清閑散人,說是幽明山莊莊主陸展有請。
丁原與石磯娘娘留在客房沒有同行,兩人各回屋中打坐,好為今夜的行動攢足精神。
掌燈后,清閑散人先自回來,接著畢虎也送來了山莊草圖。
也難為了這老賊頭,不曉得用了什么手段,只半天的工夫,就把幽明山莊的地形摸得**不離十,一幅綠水論壇地圖畫得有模有樣,連石磯娘娘也忍不住夸了他幾句。
畢虎洋洋得意道:“怎么樣,也就是我,換了別人,誰有這樣的神通?”
石磯娘娘心情大好,難得朝畢虎露出笑臉道:“畢虎,你今天總算辦了件好事。”
老賊頭聞言順竿往上爬,道:“清妹,你該怎么獎賞我?”
石磯娘娘“啪”的在畢虎頭上敲了個爆栗,道:“這個獎賞夠不夠,要不要再來一個?”
畢虎“哎喲”一聲,摸摸腦袋,笑嘻嘻道:“不知道為什么,清妹的玉指敲在我身上就是舒坦。”
丁原一邊琢磨地形圖,一邊問道:“老賊頭,解藥的事有什么消息?”
畢虎道:“今天下午我混進陸展的大宅,轉了個多時辰,差點就被鬼先生給撞見。嘿嘿,你們猜我還看見了誰?居然是赤髯天尊。好在遠遠的就躲了過去,沒教他看破。”
石磯娘娘道:“誰讓你說這些了,解藥的事到底有沒有下落?”
畢虎見搪塞不過去,只好兩手一攤道:“哪那么容易,才半天的時間,就是大羅金仙也一樣沒轍。今天晚上我打算再到大宅里探一探,多半解藥就藏在那里面。要不,就是被鬼先生帶在了身上。”
清閑散人皺眉道:“真要那樣,可就有點麻煩了。鬼先生號稱天陸魔道十大高手之一,想從他身上偷解藥,無異于比登天還難。”
丁原淡淡道:“事在人為,老賊頭你只需盡力查探。不過,你的賊性這兩天要收斂一二,不要一時見獵心喜被人識破,到時我可救不了你。”
畢虎哪會聽進耳朵,箋呵呵從懷里取出一件物事道:“丁小哥,你別擔心,我畢虎出手什么時候落空過?你瞧,我把什么好東西給你帶來了?”
丁原接過一看,是枚龍眼大小的黑色彈丸,不由奇道:“這是什么?”
畢虎得意道:“這是鬼仙門的“一燁障目’,我打一個老鬼身上順手牽羊摸來的。有這玩意,萬一遇險就不怕不能脫身。只要把它往空中一扔,以真氣震碎外殼,立時就會爆裂出一蓬紫色煙霧,方圓數十丈里伸手不見五指。今晚你夜探山莊,正該用得著。”
丁原想起當日在鬼冪中,赫行虛用的好像就是這個,倒也的確有用。當下老實不客氣的收了,問道:“老賊頭,我看你今天的收獲遠遠不止這些吧?”
畢虎趕緊朝后退了兩步,雙手牢牢按住胸口,嘿嘿笑道:“哪里有,今時不同往日,我干活時要多帶小心些,收獲自然有限得很。”
石磯娘娘見他死性不改,連這危險的當日也不肯放過,禁不住勃然怒道:“畢虎,還不快滾出去找解藥的下落?你再游手好閑,四處愉東西,看老娘還理你?”
畢虎見石磯娘娘是真的發怒了,立到噤若寒蟬,小聲咕噥道:“去就去,吼個什么。難得漠北魔道來了這么多的人物,老子錯過了機會,以后幾晚都別想睡著。”
不等石磯娘娘巴掌下來,畢虎飄身溜出了屋子,直比兔子逃得還快。
石磯娘娘怒沖沖哼了聲,可想著老賊頭走時的狼狽模樣又不覺莞爾,緊繃的臉一松,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清閑散人望著埋頭審視地形圖的丁原,問道:“丁公子,今夜可要我們陪你一起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丁原搖頭道:“不用了,鬼先生就在幽明山莊內,真要撞上了他,我獨自一人也好方便脫身。何況,這兒總要留下人來負責聯絡。”
清閑散人與石磯娘娘知道丁原心意,便不再堅持。為免幽明山莊的人懷疑,眾人閑聊片刻各自散去,回到屋中歇下。
丁原吹熄蠟燭,在床上盤膝坐下。畢虎所畫的地形草圖已經全部印在他的腦海中,查探的重點,自然是要放在陸展居住的屋子里。
倘若畢虎所見不差,鬼仙門的重要人物這兩天都棲身其中,解藥和屈箭南的下落,自然也要著落在他們的頭上。
這些年來,丁原出生入死,見過的陣仗實在太多,自然不會把今晚夜探幽明山莊放在心上。
隨著夜色漸深,幽明山莊內漸漸寂靜下來,北地的大風呼呼吹拂,如泣如訴,好似無數惡鬼在黑夜里嚎叫呻吟,不時送來一兩響打更聲。
估摸著月移中天已是后半夜,丁原微微一笑站起身形。
經過幾個時辰的休息,頓覺神清氣爽,周身通泰。他換下道士的打扮,恢復本來面目,從后窗飄然融入黑暗中。
幽明山莊的防衛雖是嚴密,但對丁原來說恰似小菜一碟。
他靈覺舒展,身如清風,惜著莊內的各種地形掩護,幾乎沒花費什么周折,就潛到了陸展的宅邸外。
他正藏身對面的鐘鼓樓頂,俯瞰腳下情景,忽地眼前黑影一閃,兩道夜行人的身影猶如大鳥般飄人府內,無聲無息,落葉不驚。丁原心知,這兩人應是七大劍派潛入幽明山莊的綠水論壇高手。
又等了半晌,丁原這才好整以暇的飛身潛進府中。那些明暗哨卡渾然不覺,連影子都沒摸著。
藉著老賊頭所繪的草圖,丁原輕車熟路依靠靈覺閃避開守衛,朝著內院長驅直入。僅一盞茶的火候,就神不知鬼不曉的摸進了后花園。
他剛在一叢花草里隱身好,心頭警兆突起,急忙屏息凝神向四周觀望。但聽遠處的月亮門洞外傳來零落的腳步,兩個青衣中年人在一眾仆從的前呼后擁下,往后門而去。
兩人邊走邊低聲笑談,話音雖輕,可也盡數鉆進了丁原的耳朵。
那左首身材高瘦的中年人微有醉意,呵呵笑道:“大哥,真沒想到十多年沒來這里,幽明山莊已被你老哥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條,難怪門主也連聲夸贊。”
丁原聞言心中一動,仔細打量右首的那人,見他矮矮胖胖,滿面春風,活像一個土財主。
要不是身旁的中年人叫破了他身分,任誰也想不到這位仁兄,居然就是威震一方的幽明山莊莊主陸展。
陸展皮笑肉不笑,答道:“三弟客氣了,愚兄身負門主重托,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何況今日山莊的一切布置,也都是出自他老人家的手筆。我不過是聽差照辦,跑跑腿而已,可不敢居功。”
身旁那漢子微笑道:“我聽說門主有意從咱們四大莊主中選出一人,補缺本門的長老之位。照現在情形看來,這個人選非陸大哥莫屬。我和二哥、四弟都只有眼紅的份啦。”說罷哈哈一笑,話音中卻隱有嫉妒不忿之意。
陸展眼眸里精光一閃而滅,透出一股殺機,但旋即滿臉笑容的說道:“三弟不要開愚兄的玩笑了,我可是連想都不敢想。論藝業修為和對本門的功勞,愚兄只能陪居末座,哪比得上你已將天貝伽藍神功修煉到了第十層的境界。”
丁原微微一驚,暗道這陸展嘴里說得客氣,真實修為比身旁那漢子只高不低,僅是方才偶露的目中精光,就可見一斑。聽他們談話的意思,鬼仙門的暗樁還不止這一處,卻不知道另外三家究竟是哪里?
那漢子嘿嘿干笑著說道:“大哥,依照門主的吩咐,我們三兄弟這兩天還不能直接露面。明天晚上的那出好戲,可全靠你幫襯著門主唱好啦。”
陸展親熱的一拍那漢子肩膀,應道:“三弟放心,明日晚上你只管坐在賓客席上瞧好戲吧。門主他老人家算無遺策,就等著七大劍派和丁原那小子自投羅網。”
丁原心頭冷笑道:“你小爺我已經來了,而且就在閣下的眼皮底下,有種咱們明日見個分曉。”
驀然遠處的鐘鼓樓上警鐘大作,幽明山莊東北面響起一陣嘈雜人聲,在黑夜里聽來分外清晰。
陸展一怔停住腳步,說道:“三弟,今晚果然有人來了,你趕緊目去歇息,愚兄過去看看是哪路神仙。”
那漢子問道:“大哥,要不小弟陪你一塊去湊個熱鬧?”
陸展搖頭道:“不必了,一些小賊摸進山莊,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若不是怕驚動了門主,愚兄都懶得親自過問。”
丁原暗自哼了聲道:“好大的口氣,七大劍派今夜潛入山莊的,怎么也算各派的精英人物。老家伙把話說得這么滿,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也虧是今日之丁原,放在從前,他說什么也要找些苦頭讓陸展嘗嘗。但歷經這些年的磨難,丁原做事收斂了許多,硬是隱忍下來,沒去找對方的麻煩。
他正自尋思著是要尾隨著陸展去看個明白,還是繼續搜尋內院,探探鬼先生的影蹤,靈臺的警兆卻再次生出。
然而很快,丁原便心神一松,嘴角露出一縷笑意,舍了陸展等人隱匿身形,朝左首二十多丈外的一座假山靠攏。他順手點昏了兩名潛伏暗中的綠水論壇山莊護衛,事后這筆帳自然要算在七大劍派頭上。
假山洞里傳來幾聲簌簌響動,沙土緩緩朝四外松動流淌,鉆出一個滾圓的小腦袋,正是桑土公。
他瞪大眼睛豎直耳朵四下觀望,不料眼前一花,已多了一雙腳湊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就差沒把揚起的細塵進到嘴里去。
桑土公嚇一大跳,一縮脖子就想埋頭鉆回土中,耳朵里卻聽丁原以傳音入秘道:“老桑,是我!”
他心神一定,大松口氣抬起頭來,可不是丁原站在自己己跟前么。桑土公一喜,趕忙從地下鉆了出來,也用傳音入秘道:“丁小哥,你也、也進來了?”
丁原點點頭,同道:“老桑,晏殊呢,你怎么可以把她一個人丟在莊內?”
桑土公呵呵一笑,道:“丁、丁小哥,沒事、我、我把她留、留在石磯娘娘那、那里了、這樣行、行動起來更自、自在些。”
丁原微笑道:“小心這話被晏殊曉得了,打破你的腦袋。”
這時府外的鐘聲敲得更急,仔細一聽竟蘊有節奏韻律,仿佛是傳遞著什么暗號。而風中的喊殺警報聲此起彼伏,不止東北方,連西南、東南兩面也都有了。反而府邸里面一片寂靜,不見有打斗聲起。
桑土公道:“丁小哥,聽這這鐘聲,是、是不是七、七大劍--派的人給給察覺了?”
丁原哼道:“說不定是七大劍派故意這樣,好調虎離山,另有高手進入陸展的府邸搜索。”他的猜測并非無中生有,至少先前那兩道黑色身影,絕不會是幽明山莊自己的嘍羅所為。
桑土公想起一事,道:“丁、丁小哥,我找著屈、屈箭南啦!剛--才找你不著,正、正愁著,你、你就出來了。”
他的話時常前言不搭后語,考教人的理解能力。好在丁原聽得多了,早已習慣,問道:“老桑,屈箭南給關在哪里,有沒有受傷?”
桑土公道:“他、他就在山莊地地牢里,好像沒、沒受傷,也沒、沒上刑具、我、我不敢多、多留,就急、急著回頭找你來啦。”
丁原頷首道:“多謝你了,我這就去找他。你快接了晏殊先退出山莊吧。今夜鬼仙門勢必導內外搜查,不要露了馬腳。”
桑土公一晃腦袋道:“不、不著急,我、我先領你去--救了屈、屈箭南我用土遁會、會方便些。”
丁原微一沉吟,心想晏殊留在清閑散人屋里,應當不會有事。畢竟幽明山莊沒抓著把柄,也不能隨意闖入賓客的屋中盤問搜查。
于是他點頭道:“也好,就再麻煩你-回。”
桑土公呵呵笑道:“不、不麻煩,一點也、也不麻煩!”
第三章真情
兩人鉆回地下,一路潛行,黑暗中,丁原就聽周圍的泥土輕輕松響,桑土公手持三棱錐飛快的在前開道,比在平地上奔跑都快。
丁原見狀油然微笑道:“老桑,你可還記得我小時候,你就是這樣帶著我跟玉兒鉆到土里,逃到城外。”
桑土公臉一紅,囁嚅道:“你還——提、提這事干嘛,我、我——”
丁原道:“人生際遇實在奇妙,當日我心中恨透了你,怎會想到你我后來竟能成為生死之交?況且,要不是你帶我離開客棧,我也不會有往后的奇遇。說起來,真該是我感激你才對。”
桑土公苦笑道:“你、你不恨我就好、好啦,你、你和玉兒姑、姑娘都是好人。”說著話,桑土公停下身形,抬頭尋摸半晌道:“丁、丁小哥,到、到了!”
丁原仰望頭頂,果真看見上方架著厚重的青石板,自己和桑土公已置身地牢下面。
桑土公伸出肥嘟嘟的胖手推了推青石板,一陣沙土沙沙抖落。
丁原道:“我來!”雙掌一頂,偌大的青石板悄然無聲的被抬起,打外面的縫隙里露出一道昏暗的燭光,隱隱涌入一蓬淡淡的紫色煙霧。
桑土公一咋舌頭,他剛才試過青石板的分量,知道自己想舉起它也不難,可要如丁原般舉重若輕,連灰塵都不給震落,再修煉三百年也未必能辦到。
丁原以傳音入秘道:“老桑,這煙有毒,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桑土公見紫煙透了過來,顧不上答話趕緊閉嘴,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畢竟鬼仙門的劇毒不是說笑的。
就聽上面屈箭南低低的嗓音喝同道:“是哪位朋友躲在下面?”
丁原聽他開口,心情-松,曉得屈箭南應該沒受太重的內傷。如此稍后帶他離開,也可省力不少,桑土公不敢張嘴,眼巴巴瞧著丁原。
丁原哼了聲從青石板下鉆出,地牢中彌漫著一股薄薄的煙霧,氣味辛辣,令人難受。他有九轉金丹、都天大光明符護體,修為亦臻大乘,當世間能毒倒自己的藥只怕已屈指可數,因此也不太在意。
屈箭南坐困樊籠,一見丁原不由大吃一驚,險些叫出聲來。幸好他反應機敏,生生忍住,改以傳音入秘道:“丁兄,怎么是你?”
個多月不見,屈箭南的模樣憔悴許多,印堂更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氣,顯然是身中劇毒。不過他的神情倒也依舊灑脫,獨自靠在墻角,手里拿著根枯樹枝權當筆墨,正在地上涂鴉。
見此情景,丁原不禁也生出幾分欽佩。
多少豪門世家子弟平日里耀武揚威,一旦大難臨頭,就立到原形畢露,哭爹叫娘。能像屈箭南這樣從容不迫,泰然處之的,僅是鳳毛麟角而已。
可惜,他屈箭南,卻是當日奪走雪兒的人。
老天的確是會開玩笑,昔日自己恨之入骨的一個人,而今居然要救他逃生。也許,自己真的改變了許多,尤其是在師父去后,開始漸漸不再憑一時沖動辦事。
既然自己能饒過一執大師,那么又何必再對屈箭南耿耿于懷?說到底,除了在雪兒這件事上,他還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奈何造化弄人,縱然時過境遷,但隱藏在丁原心底的那份灼痛,仍然在不時折磨糾纏著他。
丁原努力抑制心情的起伏,暗中釋放結界護住地牢,沉聲道:“同那么多干什么,快隨我出去,你爺爺和七大劍派的人已到了幽明山莊外圍。”
屈箭南臉上喜色乍現即逝,道:“丁兄,你和我爺爺他們都不該來。鬼先生擺明了是用我作誘餌,釣你們上鉤。幽明山莊內外好似天羅地網,你們還是快走吧。”
丁原冷笑道:“不勞閣下操心,丁某既然敢來,就沒把鬼先生瞧在眼里。你想活命的話,就趕快跟我離開。錯過今夜,鬼仙門就要用閣下的腦袋祭旗歃血。”
屈箭南苦笑道:“丁兄,我縱然想走也是不成的。你有沒有留意到地牢里的煙霧,那便是消解我體內劇毒的解藥。一旦我離開這間屋子,又得不著鬼仙門的獨門解藥,不需半到就會七竅流血而亡。因此,他們才這么放心的將我關在這里,又不派重兵把守。”
丁原問道:“那你可曉得,這解藥現在誰的身上?”
屈箭南答道:“我也不清楚。丁兄,煩你轉告各派的尊長,千萬不要以我為念,明夜的幽明山莊危機重重,絕不可掉以輕心。”
丁原冷冷道:“七大劍派的人我懶得多理,這些話還是等你有命自己去說。”
屈箭南明白丁原與七大劍派之間心存芥蒂,不是任何人三言兩語可以打消。
他輕輕苦笑道:“丁兄,明晚小弟兇多吉少,所以有一件事情必須現在就讓你知道。”【云霄閣&://"="_;整理收藏】
丁原淡淡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說,我現在可沒工夫聽你嘮叨。”
屈箭南搖頭道:“不,這事至關重要,你一定要聽我說完。丁兄,你當日著實是誤會了姬師妹,她對你癡情一片,從未動搖過半分!”
丁原心頭劇震,不防屈箭南會提到這件事情上,當下粗聲道:“我不是三歲的孩子,還用你來教?閣下還是好好想想,如何找出解藥的下落,好盡早脫險。”
屈箭南急忙道:“丁兄,你真是誤會了。我與姬師妹之間一清二白,日月可鑒,當日我們成婚,全都是因為姬師妹腹中懷了你的孩子!”
丁原如遭五雷轟頂,呼吸頓止,整個人立到呆如木雞,只知道用眼睛直直的瞪著屈箭南,猛然沖到屈箭南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胸襟,啞聲同道:“你說什么,什么時候雪兒懷了我的骨肉?我們孩子如今又在哪里?他是男是女,你若敢再騙我,丁某誓要滅絕越秀滿門!”
他的腦海里此時只覺得嗡嗡亂響,這個消息太意外了,雪兒竟會珠胎暗結,有了自己的骨肉。想來一定是當年在越秀山中,自己險些走火人魘,事后與雪兒因著一時沖動而偷嘗禁果所致。
只是,后來突起一系列的變故,姬大胡子當眾宣布要將雪兒許配給屈箭南,自己力爭之下,頂撞了姬大胡子,險些被他斃于掌下,幸被蘇真救走,及至后來墜入潛龍淵中,一關就是兩年,其間連跟雪兒照面的機會都沒有,又哪里會知道當初雪兒答應下嫁屈箭南,原來是為了保全他們的孩子。
屈箭南看丁原呆呆瞪著自己,臉色忽陰忽晴,眼光閃爍不定,知道自己所述之事令丁原震驚不已,其間過程說匪夷所思也不為過。
只是丁原的手越擰越緊,讓自己著實不好受,屈箭南努力搖搖頭透口氣道:“我怎會拿這種事情來哄騙綠水論壇丁兄?若能讓丁兄明白姬師妹當日的苦心,在下即便明日走了也可了無遺憾。至于丁兄骨肉的下落,請聽小弟慢慢說與丁兄知道,絕不會隱瞞半分。”
丁原咬著牙,屈箭南俊朗的面容在眼前晃動,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才緩緩松開屈箭南,低聲道:“說,到底怎么回事?”
屈箭南摸摸脖子,心中未免苦笑,嘆息一聲說道:“那日我隨爺爺回訪翠霞,本想主動取消了婚事,也好成全丁兄與姬師妹的姻緣。我雖仰慕姬師妹,可也懂得情之一字不容勉強。”
丁原粗粗哼了聲,道:“可惜,后來閣下卻并不是這么做的。”
屈箭南嘆道:“小弟當時怎會預料到后來的事情竟會是這樣?我乘著一日午后獨自拜會姬師妹,想與她做最后一次道別。卻不料,就這次短短的會面,卻由此改變了你我和姬師妹日后的命運。
“就是在那時,我才得知姬師妹已經身懷有孕。不用問,孩子的爹爹一定是你。”
丁原記起彩兒曾對自己說過,屈箭南曾到小樓與雪兒一敘,對照屈箭南今日所言,倒也沒什么出入。不過這種隱秘之事,不是親近之極的人,又怎能說得出。
想到這里,丁原心中泛起一股醋意,同道:“這件事,是雪兒親口告訴你的?”
屈箭南頷首道:“姬師妹以為我是再來糾纏她,為了斷我癡想,才脫口說出。我當時都聽呆了,有那么一刻真想給自己一個嘴巴,更想提著劍與綠水論壇丁兄拼個你死我活。現在想來,實在有些失魂落魄。”
丁原哼道:“既然你已經知道雪兒懷了我的骨肉,為什么還要逼雪兒嫁你?”
屈箭南悠悠道:“我屈箭南怎會是落井下石、奪人所愛之徒。我本想一走了之,可走到門口卻突然站住。我想知道,在丁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情形底下,姬師妹打算如何保住腹中的胎兒?”
丁原默然半晌,方自低聲同道:“雪兒是怎么說的?”
屈箭南回答道:“那時姬師妹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翠霞,寧可獨自在外四處漂泊,也要保全丁兄與她的孩子。甚至姬師妹連那孩兒的小名都已起好,便叫做‘安兒’我知道,那是雪兒日夜企盼丁兄能平安歸來的意思。”
“安兒。”丁原怔怔出神,心中猶如刀割一般。
屈箭南繼續道:“想到姬師妹一個云英未嫁之身,又生于翠霞豪門,要想保住那一點血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真不知道為了什么,或許是被姬師妹對丁兄的一片癡情所感動,我居然向她提出了一個當時想來也許是更妥當的辦法。”
丁原逐漸醒悟過來,低聲問道:“于是,你就打算和姬師妹假意成親。這樣,雪兒她就不用再背井離鄉,流亡天涯,也能平平安安順理成章的生下孩子。”
屈箭南點頭道:“是的,我當時就是這么想。好在姬師妹的身孕剛懷不久,時間上旁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綻。只是委屈了姬師妹,要與我做上一段有名無實的夫妻。
“起初姬師妹不愿拖累我,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可最后為了孩子,也為了將來能對丁兄有一個交代,她終于同意了我的辦法。”
丁原十指深深掐進大腿的肌肉中,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時隔經年,他終于曉得了雪兒的苦心,也終于明白夢澤相會,伊人眼中一點淚光,如訴如泣所為是何。雪兒沒有背棄自己,可恨自己卻如瞎子一般,誤會了她,最終釀成一杯苦酒,如今又教自己如何咽得下去?
屈箭南望著丁原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無同情的低嘆道:“我和雪兒說好,不管什么時候丁兄有了消息,我們就先求得丁兄的諒解。然后,雪兒尋機假死,避過世人耳目,從此隱姓埋名追隨丁兄天涯海角。
“至于那孩子,我會負責設法送還,爺爺那里也由我去搪塞。這么做雖說對不起姬師叔和我爺爺,可總算也能保全翠霞、越秀兩派的顏面,事后也能不著痕跡。除此之外,我與姬師妹的確再想不出第二個更好法子了。”
丁原澀聲道:“安兒呢,我的孩子到底現在哪里,你為什么一直不說?”
屈箭南遲疑再三,咬牙道:“我對不住你,孩子終究沒能保住,夭折在娘胎之中。”
丁原“啊”的一聲,猛然抬頭同道:“你說什么,他死了?是誰殺了他?”
屈箭南道:“那晚,姬師妹得到消息后趕來后山。只可惜遲了半步,正看到丁兄墜入潛龍淵中。姬師妹原本也跟著丁兄往下跳,還好被她父親拉了回來。情緒激動悲傷之下,動了胎氣,孩子就這么流產了。”
丁原一呆,那夜的情形歷歷在目,不住的從眼前回放。想到屈箭南見著自己屢次欲言又止,被自己一一打斷的情景,想到從碧瀾山莊到后山的這一路上,自己本該有無數次機會能讓屈箭南解釋誤會,然而卻一再的錯過。
他怒氣沖頂,他嫉妒滿懷,他不給任何人一個開口的機會,最后的結果是,自己失去了雪兒和親生骨肉。如果,自己當時能夠稍稍冷靜一點點,讓屈箭南哪怕說上半句話,自己又能用大腦稍稍想一想,也許后面所發生的一切,都將重新改寫。
“啪!”丁原一巴掌狠狠的煽在自己臉上,半邊臉五根指印由白變紅、由紅入紫,嘴邊立時溢出鮮血來,他只喃喃道:“是我,是我,是我害了她,是我親手殺了我和雪兒的孩子!”
他直想一掌斃了自己,也終于明白為何雪兒到后來會出了家。因為她萬念懼焚,因為她生無可戀,因為青燈古佛是她唯一的歸宿。
可笑自己在云夢大澤遇見雪兒時,還百般質問,猶不知錯。可笑自己對屈箭南恨之入骨,冷言冷語,含譏帶諷。可事實證明,真正最混的人,恰恰是他丁原。
自己是這天下最自私的人,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還心安理得的怨天尤人,發泄不滿。
雪兒身懷六甲,孤立無助的時候,自己在哪里?屈箭南百般維護雪兒,仗義相助,卻只要自己給他個機會說明真相的時候,自己又做了些什么?錯恨難返,自己枉自為人。
屈箭南伸手握住丁原的肩頭,輕聲安慰道:“丁兄,你不要太難過了。所幸姬師妹并沒有真的剃度出家,而今誤會冰消,你又沒了輩分的羈絆,往后還有機會。”
丁原搖搖頭,深吸一口氣道:“屈兄,你不明白,我實在太恨我自己。我對不住雪兒,也對不住你。老天懲罰我在潛龍淵里幽禁兩年,實在是太輕了。比起雪兒所受的委屈痛苦,我這點又算得了什么?”
屈箭南微笑道:“丁兄,你能體諒姬師妹的苦心就好。安兒沒能保全,小弟也愧疚痛心得很。要不然,來日你與姬師妹重逢,這一家三口也算圓滿了。”
丁原苦澀一笑,站起身道:“屈兄,先別說這些了,丁某今夜拼得一條性命,也要將你救了出去。”
屈箭南搖頭道:“丁兄,我將這些內情告訴你,就是沒有再抱生還的打算了。你別再為我費心,趕緊離去吧,姬師妹還在東海等你,你可不能再有絲毫的閃失。不然,我怎么對得起她與丁兄?”
丁原心頭咯登一跳,由東海不自覺想到了南海,那方絹帕猶自溫暖的藏在自己懷中,寄托著主人無限的情義。
東海、南海,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他用力一甩頭,拋開雜念,說道:“不行,若讓你死在了這兒,丁某今后一輩子也不用再做人了。”
屈箭南平靜道:“丁兄,如果你果真想救我,機會也只出在明晚的筵席上。那時鬼先生一定會給我服下解藥,以推到人前斬首祭旗。”
丁原一醒,頷首道:“我明白了,屈兄,明晚等著我!”
屈箭南低聲叫道:“丁兄!”
丁原一怔,同道:“屈兄,你還有什么事想跟我說?”
屈箭南猶豫了下,徐徐說道:“我爺爺和各大門派的前輩,是否真的已到了莊外?”
丁原答道:“不錯,而且今晚有不少七大劍派的高手潛入山莊,打探你的下落,先前已有幾路人被鬼仙門察覺,也不知現在的情況如何。”
屈箭南苦笑道:“我知道丁兄與七大劍派有許多恩怨芥蒂,可終究他們都是小弟的尊長。若是不為難丁兄的話,還請你將小弟的想法和處境轉告我爺爺,更請他們不要以我為念,投鼠忌器,中了鬼先生的毒計。”
丁原點頭道:“你放心,這些話我一定替你帶到。不過,他們信與不信卻不是我能保證的。”
屈箭南朝丁原深深一揖道:“多謝丁兄!你快些走吧,免得夜長夢多。”
丁原道:“好,屈兄小心,明晚丁某一定要將你救出來!”
屈箭南微微一笑,道:“生死由命,大伙兒何苦為了我一個人以性命相拼?丁兄,有句話也煩你轉告我爺爺,就說箭南縱死也絕不辱越秀門風!”
丁原重重在屈箭南肩上一拍,低聲道:“保重!”轉身回進地道,桑土公正眨巴著眼睛瞧著自己。
丁原將青石板歸還原處,屈箭南的身影漸漸在眼前消失,他百感交集,心潮起伏,呆呆佇立于黑暗中。
桑土公輕輕一嘆,低聲道:“這、這人是、是條漢子!”
丁原徐徐點頭,問道:“老桑,你都聽到了?”
桑土公道:“放心,我、我絕不告訴任任何人,連、連晏仙子也、也不說!”
丁原微笑道:“我指的不是這個,看來我這次的計劃必須改變了。原本解救屈箭南、盜取解藥只是順帶之事,主要目的還是要和鬼先生作個了斷。可現在,我說什么也要將屈兄救出幽明山莊,更要為越秀劍派取得解藥!”
桑土公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該、該當這樣,男、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要恩怨、恩怨分明。”
丁原苦笑道:“只是這么一來,風險可能又要增加不少。老桑,你和畢虎他們過了今晚還是退出吧,我可不想讓晏殊做了寡婦。”
桑土公急道:“不行,你肯為朋友豁出性命,我桑土公就不能么?丁小哥,咱們同生其死,絕不離棄!”
丁原心頭一陣溫暖,胸口熱乎乎的被什么東西結堵住了,適才的郁悶痛苦,稍稍得到減緩,在桑土公的胸膛上一捶道:“好,老桑,我不趕你走。了不起咱們明晚血染幽明,戰死-處罷了!”
桑土公呵呵一笑,道:“丁小哥,咱咱們先——出去吧。”
兩人借著土遁潛出地牢,走出一段后,桑土公重又鉆出身子,卻是到了陸展府郵內的一處僻靜所在。
清風徐來,夜中依舊傳出喊殺之聲,連這府內也是警信頻起,今晚的幽明山莊注定不得太平,只是不曉得七大劍派將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
桑土公與丁原藏進一座庫房里,問道:“丁小哥,咱、咱們是不是要、要再探探?”
丁原道:“今晚收獲已經不小,老桑,你先接了晏仙子出莊休息,我再隨意走走。”
還沒等桑土公答話,丁原眼眸中精光一閃,以傳音入秘道:“有人!”兩人隱身在一堆谷物之后,朝著外面望去。
就見一名中年男子渾身浴血,手提仙劍從窗口飄身進來,四下觀望,似是尋找暫時藏身的地方。惜著窗口射入的微光,丁原看清了來人的面龐,有道是冤家路窄,那中年男子竟然就是姬欖。
他吁吁微喘,面如白紙,渾身傷口密布,鮮血雖是已經止住,可也怵目驚心。別說與人廝殺,若再不得醫治休息,只怕外面戈壁的大風都能把他吹倒。
作為今夜突入內院的七大劍派高手至一,姬欖身中鬼仙門的奇毒,又血戰了小半個時辰,不知不覺與同伴失散,惟有先尋個地方趕緊運氣逼毒,好緩過一口氣來。
他正找尋庫房內適合藏身的地方,猛地聽見黑暗里有人以傳音入秘的功夫徐徐道:“姬欖,人生何處不相逢,閣下的情形看起來不太妙啊。”
姬欖失聲道:“丁原!”目光順著聲音來處望去,正見丁原飄然立在一堆谷物之上瞧著自己。丁原道:“我已找到屈箭南的下落,他現在身體無礙,托我轉告你們,明日一戰不要以他為念,更不要投鼠忌器為鬼仙門所乘。縱然是死了,他也絕不會有辱越秀門風!”
姬欖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氣道:“多謝了!”
丁原哼了一聲,突然身形一晃已站到姬欖跟前,一手攬住他的腰,另一手注入渾厚真氣助他化解劇毒。
姬欖久戰力疲,根本來不及抗拒,丹田中就已猶如天降甘露般暢快,不禁驚異道:“丁原,你——為何要幫我?”話音未落,心里又是一驚,原來丁原已順手點了他的穴道。
丁原淡淡道:“再怎么樣,你也是雪兒的爹爹。放心,穴道半炷香的工夫就會自解。”說罷,將姬欖往桑土公懷中一放道:“老桑,麻煩你先送他出去。”
桑土公頭一點,又問道:“丁小哥,那、那你呢?”
丁原足不點地回到谷堆上,微笑道:“追兵已從口處涌過來了,我不陪他們好好玩玩,怎么對得起鬼先生?”
桑土公對丁原的能耐那是佩服得很,當下放心的帶著姬欖土遁而去。地面一溜細線隆起復沒,當真神乎其技,不留痕跡。姬欖最后望了眼丁原,想說什么,眼前一黑已進到了地下。
丁原靜待追兵沖到了庫房門口,手指一翻取出“一燁障目”運勁彈出,彈丸砰的在空中爆裂,揚起滿天的紫霧。
在眾人驚呼聲里,丁原哈哈一笑,運起翠霞派的身法潛蹤而去,順手自然也給幾個倒楣蛋嘗了點苦頭。
第四章夜宴
天明時分,七大劍派的高手悄然退走,喧鬧半夜的幽明山莊終于漸漸寧靜。丁原早已回來,正和清閑散人、石磯娘娘閑聊時,那小廝拎著熱水走進屋子。
石磯娘娘忍不住仔細打量小廝,唯恐他又是畢虎所化,可看了半天終于確定這回進來的,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幽明山莊下人,心底竟生出一絲失落。
清閑散人有意問道:“這位小哥,昨天晚上山莊里出了什么事,喊殺聲持續了大半夜?”
那小廝顯是已得到交代,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啟稟觀主,昨天夜里七大劍派的高手前來探莊,已被敞莊打退。驚擾了諸位的休息,還望見諒。稍后敝莊主會親自登門向觀主道歉。”
清閑散人含笑道:“陸莊主太客氣啦,不知貴莊昨夜戰果如何,有多少人受傷?”
那小廝答:“托觀主的福,敝莊傷亡很小,只死了十多個護莊的弟兄。倒是七大劍派折損了不少人,只可惜沒抓著什么活口。”
清閑散人“哦”了一聲,言不由衷的贊嘆道:“連七大劍派的高手都沒能在貴莊頭上討得絲毫便宜,陸莊主果然了得。”
小廝臉上微有得色,低聲道:“這也不算什么,今天晚上,還會有更精彩的好戲上演。”
清閑散人悄悄看了眼丁原,見他似模似樣立在身邊,嘴角含笑,仿佛對小廝的話并不在意,于是微笑道:“小哥所說的好戲是什么,能不能說來貧道聽聽?”
那小廝似乎警覺到自己的話已經太多,連忙打住道:“咱們做下人的,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觀主若有疑問,稍后只管詢問我家莊主就是。”
清閑散人微微一笑,從袖口里取出一枚丹丸遞了過去道:“有勞小哥了,這是敝觀煉制的‘百妙丹’,能祛百病,強精壯體還請小哥收下。”
小廝一怔,清閑散人的這手正撓在他的癢處上。若是尋常金銀珠寶,對于他而言也未必有多大用處,可百妙丹就不同了。要是能服上一枚,多少也可抵得幾年修為,令他在鬼仙門旁支弟子中揚眉吐氣。
他看看丁原、石磯娘娘,臉上堆起殷勤的笑容道:“多謝觀主好意,可莊主曾有嚴令,小的絕對不能收客人的東西。”
石磯娘娘笑道:“貴莊主的這條規矩未免太過嚴厲了點,小小一枚百妙丹又算得什么,敝觀哪位師姐妹沒服上過一兩顆?難得我師父如此慷慨,小哥何苦駁了她老人家的面子?”
小廝猶豫了會兒,心癢難熬又禁不住石磯娘娘的慫恿,終于收下。他不敢就這么拿在手里,立到貼身藏了,還有意識的朝門外看了兩眼。
清閑散人同道:“小哥莫非是怕被別人瞧見?放心,這院子里就只我們師徒五人,誰也不會把這事告訴令莊主。”
那小廝心道:“你們哪里曉得隔墻有耳,這山莊里處處設有暗哨,說話大聲點都會被人聽去?”當然這些內情他也不敢告訴清閑散人,可受人錢財,與人消災,有些話還是要說的。
他朝清閑散人湊近兩步,壓低聲音道:“觀主,稍后敝莊主來探望您時,不論他說什么,您都千萬不要頂撞,更不能有絲毫的猶豫,照他老人家的吩咐去做就是。只有這樣,今夜方能保得平安。”
清閑散人故作驚訝,問道:“怎么,貴莊主難不成會不利于敝觀么?”
小廝趕緊一搖頭道:“您是敝莊請來的貴客,莊主怎會害您?只是今晚情形特殊,觀主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清閑散人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多謝小哥提醒。”
那小廝待幾人洗漱完畢,收了銅壺離開。
石磯娘娘關上門,低聲同道:“丁小哥,這小廝話里有話,卻不知什么用意?”
丁原微微一笑,道:“今夜山莊魚龍混雜,又有強敵來犯,鬼仙門怎能不早做準備?我猜稍后陸展來此探望是假,要摸我們的底細是真。
“那小廝的話已說得很明白,我們綠水論壇只有做出甘愿附翼鬼仙門的姿態,才可令陸展放心。否則,為了避免今夜有賓客反戈一擊,生出事端,鬼仙門一定會使上什么手段對付咱們。”
清閑散人與石礬娘娘連連點頭,深感那一枚百妙丹送得著實值得。
石磯娘娘又問道:“可奇怪的是,一個幽明山莊的小廝,又怎會知道這個隱秘?”
丁原笑道:“從他舉手投足來看,修為頗有些根底,絕非普通的下人。想來,是鬼仙門特意安排來接待我們這些所謂貴客的。而且,我猜他早受過陸展的密令,要暗中查摸我們的底細。”
清閑散人疑惑道:“什么底細,難道說陸展已經懷疑上了咱們?”
丁原搖頭道:“那倒未必。但在今夜開席前,鬼仙門總要先摸清所來的眾多賓客里,哪些是心甘情愿打算歸順他們,哪些是心懷不滿存有疑慮,又有哪些可能是七大劍派安插的臥底,隨時可能搗亂?”
“只有曉得了這些,今晚他才可以胸有成竹,別讓請進來的客人先造幽明山莊和鬼仙門的反。”
清閑散人嘆道:“丁公子,幸得有你隨貧道同來,不然今晚我百妙觀多半是兇多吉少。論到心計城府,敝觀實在不是陸展的對手。”
丁原哼道:“這些主意未必就出自陸展的腦袋,在他背后還有一個鬼先生,我一直在猜測,今夜鬼仙門憑什么實力來對抗七大劍派的高手,現在已漸漸有些明白。”
石磯娘娘精神一振,問道:“丁小哥,你可是有什么新的發現?”
丁原剛要回答,神色微微一動,笑道:“陸展來了。”
不多時,院子里響起一陣腳步紛沓,陸展率著幾名手下走了進來。清閑散人忙親自起身將他迎人客廳落坐。
陸展呵呵笑道:“觀主,不知昨夜您與諸位小師父休息得可好?”
清閑散人笑道:“前半夜貧道睡得很好,可后半夜就有點吵了。”
陸展哈哈一笑,道:“觀主說笑了,那是七大劍派的幾個小賊,乘黑摸進敝莊妄圖生事,卻碰了一鼻子灰。只是打擾了觀主清靜,老夫很是抱歉,還望觀主海涵。”
清閑散人微笑道:“陸莊主,這事我卻要怪你了。”
陸展一愣,臉上笑容不改問道:“老夫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當,讓觀主見怪?”
清閑散人道:“你我好歹也相交四十余年,平日往來雖說不多,但也算得漠北同道,一脈連枝。七大劍派夜擾山莊,莊主與手下兄弟舍命搏殺,卻讓貧道這做客人的高枕酣睡,隔岸觀火,是不是太過見外了?”
陸展臉上一松,道:“觀主一片好心,老夫著實感激。不過昨夜那幾個蟊賊不成氣候,有敝莊的兄弟在就可解決,因此沒敢再勞動諸位遠道而來的朋友。”
清閑散人道:“既然莊主這么說,倒是貧道矯情了。日后莊主若有差遣,可不要忘了敝觀。不然,貧道這兩日吃住貴莊,卻一點氣力也不出,未免說不過去。”
陸展搖頭道:“你我份屬同道,怎可用上差遣二字?今夜敝門門主邀集漠北各派的朋友歃血結盟,還請觀主多多支持。”
清閑散人故意哼道:“七大劍派也欺人太甚,我漠北同道與他們天南海北,井水不犯河水。他們竟大兵壓境,耀武揚成,真當咱們是好欺負的么?”
陸展苦笑道:“那也難怪,漠北綠水論壇雖是藏龍臥虎之地,可數百年來大伙兒各行其事,沒有抱作一團,怎能不被人欺到頭上?聽說近日七大劍派在魔教那里鎩羽而歸,顏面盡失,卻是想拿咱們當出氣筒。”
清閑散人嘆道:“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這世上講的就是實力二字,其他都是假的。”
陸展微笑道:“觀主說得不錯,正因如此,敝門主才會邀集諸位馥血結盟,試想我漠北同道眾志成城,又豈是任何人可以隨意欺辱的?”
清閑散人頷首道:“莊主說得有理,敝觀僻居深山,力單勢孤,早晚也會成了正道的盤中之餐。有道是唇亡齒寒,今日貧道既來赴約,就當與貴門上下同進共退。到時貴門主振臂一呼,敝觀定當景從。”
陸展哈哈一笑,說道:“難得觀主這般明理,老夫倒不好意思再多說什么了,只要我鬼仙門有在一日,就絕不令貴觀與漠北諸位同道好友受人欺凌!”
清閑散人心中冷笑,明明是七大劍派找鬼仙門的岔子,百妙觀無奈被拖下水,可在陸展口中說來,鬼仙門倒似成了百妙觀與漠北的保護神。
她臉上作出感動之色.遁:“有勞莊主,只是今夜盛宴,七大劍派勢必來犯,不曉得貴莊是否已經安排妥當,有了萬全之策?不是貧道長他人志氣,鬼仙門雖是漠北第一大派,可終究比不得七大劍派聯手之力。到時要有用得著貧道之處,莊主盡管開口。”
陸展道:“觀主放心,七大劍派今晚敢來,敝莊一定管教他們有死無生。前些日子本門總壇雖被鼠輩滋擾,但元氣不傷。這些年來,本門臥薪嘗膽,早在暗蓄力量,世人所知者,僅為冰山一角而已,況且有門主他老人家在此坐鎮,觀主但請高枕無憂。”
清閑散人暗暗心驚,又不敢再過多探問,陸展狡如狐兔,自己可不能打草驚蛇。她故意松了口氣道:“貧道杞人憂天,莊主不要見怪。”
陸展道:“觀主盛情,老夫感激不盡。今晚筵席上,觀主與令徒務必盡興,老夫已命人為諸位特地備上素齋,還請觀主賞光多嘗幾口。”
清閑散人笑道:“有勞莊主費心了,莊主俗事纏身,貧道便不叨擾了。”
陸展起身道:“說起來,老夫的確還有要事。待會兒還要親自跑一趟百丈堡,給七大劍派送上敝門主的請柬。”
清閑散人一愣,假意關心道:“七大劍派含恨而來,莊主可要小心了。”
陸展不以為然道:“兩國交兵尚不斬來使,何況七大劍派自詡正道君子,怎會不要臉面?觀主不必擔心,你我今夜再會。”
清閑散人將陸展進出門去,直等他走遠方自回屋落坐,迫不及待的問道:“丁公子,石宮主,貧道剛才沒讓陸展起疑心吧?”
丁原微笑道:“鬼仙門上下都是老奸巨猾之徒,要他們完全信任觀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說話之間,仍言辭閃爍,多有保留。”
清閑散人躊躇道:“不曉得他特意叮囑我們多用橐齋,是什么意思?”
石磯娘娘柳眉一挑,道:“難不成他有意要在酒席上耍些花樣?”
丁原道:“今晚筵席,鬼仙門重重埋伏甚至暗中下毒,那是毫無疑問的。只是陸展要我們務必嘗上幾口素齋,我看他非但沒有惡意,綠水論壇反而另有玄機。”
清閑散人不解道:“這又何以見得呢?”
丁原道:“你可留意到,陸展說起素齋時,用了‘特地’一詞我猜他的意思,絕非是說素齋本身,而是暗指其中蔵有蹊蹺。”
石磯娘娘同道:“可丁小哥你又怎么敢肯定,他不是懷疑我們,要在素齋中下毒?”
丁原笑道:“兩位等著瞧吧,今晚賓客中一定會有人中毒,但絕不是我們否則陸展剛才的話豈非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石磯娘娘哼道:“好狠,居然連自己請來的客人也不愿放過。”
丁原嘆道:“鬼先生不會相信任何人,只有利用劇毒控制住眾人,才是最穩妥的法子。要不是害怕打擊面太大引起公憤,只怕連我們一樣也不會饒過。”
清閑散人道:“貧道覺得,索性咱們就什么酒菜也不用,靜觀其變。”
丁原搖頭道:“不,要用我敢肯定,問題不在酒菜上。不然人同此心,鬼仙門的花招又怎么耍得起來?”
石磯娘娘問道:“那么丁小哥,你猜鬼仙門會怎樣在筵席上下手?”
丁原苦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一日無話,轉眼天色漸黑。畢虎整天也沒露面,卻不知溜到哪里去逍遙了,丁原等人也并沒太擔心,老賊頭的修為不算太高,可一身千變萬化的本事直讓人嘆為觀止。加上心雖黑,膽卻小,精于賊道,絕不舍輕易失手。
天將將黑下,便有人來請清閑散人入席。陸府的大廳里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竟擺下了一百八十余席。眾人在仆從引導下分賓主落坐,熟識之人相互打著招呼,寒喧幾句閑話,好生的熱鬧。
清閑散人獨坐一席,丁原、石磯娘娘與百妙觀的另兩個女弟子,則坐在了她身后的席位上。
五人方自坐定,就聽旁邊有人笑道:“觀主,原來你也來了?”
說話之人清閑散人倒也認得,是漠北落日馬場的場主俞揚,昔日曾有一面緣,卻也說不上有太多的交情。她微微含笑道:“俞場主,沒想咱們坐在了一塊,也真是巧了。”
俞揚呵呵笑道:“咱們一別多年,不想今日還能見著。待會說什么在下也要以茶代酒,敬觀主三杯。”
他的嗓門落到旁人耳里還不算什么,可丁原心中兀自在冷笑。原來,這俞揚就是昨晚與陸展同行的“三弟”,鬼仙門安插在漠北魔道中的另一個暗樁。
他假作好奇目光環顧大廳布置,果然看出了點名堂。在大廳正前方設了五桌主席,自是留給鬼先生與陸展等人的。靠左首距離主席最近的七張長桌卻是空著,不問可知這是專為七大劍派留下的。
至于傳聞中已歸附鬼仙門的漠北幾家門派的掌門與弟子,全都端坐在七大劍派的對面。接下來的,就是如清閑散人、俞揚這般已然表明立場的賓客和鬼仙門暗樁,最后面的,才是幽明山莊與鬼仙門中的陪客。
七大劍派的下首尚有幾桌筵席,與丁原等人遙遙相望,看席中賓客緊張的神色,顯然是那些尚未真正歸附鬼仙門,又或者對鬼仙門心懷不滿的門派,被安排在了那邊。
當中空出的場子,現在雖說有一群歌伎正在演奏,絲竹弦樂聲聲入耳,可一旦席上翻臉,歌伎手中的樂器,說不準就會亂飛出什么古怪暗器也未可知。
丁原心中有數,將目光收目,開始揣摩鬼先生的用意,如今的丁原已不是當年闖入天雷山莊的毛頭小子,身上更背負著桑土公、石磯娘娘等人的安危生死,因此處處留心,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乘著旁人也不會注意一個普通的百妙觀弟子,丁原暗運真氣,小心翼翼的將靈覺舒展向大廳四周,方圓近百丈內,卻沒有察覺出有什么異常,更不見幽明山莊埋伏的人馬。
但越是這樣,丁原就越不能掉以輕心,俗話說得好,無影的危機才是真正可怕的危機。
丁原迅速收回靈覺,裝模作樣與石磯娘娘等人小聲攀談起來。
沒過多久,廳中鼓樂之聲乍停,陸展大步從側門走出,高聲唱道:“有請門主與眾長老人席——”
大廳之中喧嘩聲立到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抬頭望向惻門,就見鬼先生一襲綠袍,面孔深深藏在斗篷陰影里,緩緩從內緩步而出,背后鬼仙門的六大長老與一干弟子隨后魚貫而入。
悠揚的鼓樂復起,鬼先生等人在陸展的陪同下各自落坐,六大長老兩人一桌,加上鬼先生與陸展各一桌,剛好坐滿了五席。
陸展悄然望了鬼先生一眼,見他微微頷首,當下站起身子舉杯朗聲道:“諸位朋友,難得大伙兒賞臉光臨敝莊,與本門其襄盛事,老夫先代門主敬諸位一杯水酒!”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丁原一面舉杯及唇,一面冷眼旁觀。果察覺右首這面的賓客,絕大多數都真格的將杯中酒水喝下,而對面的人卻多半僅裝裝樣子,只用嘴唇一碰杯沿搪塞過去。更有謹慎者,連杯子也不敢拿手去碰。
畢竟,鬼仙門的奇毒馳名天陸,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陸展滿臉堆笑,權當不覺,放下酒杯說道:“諸位,這兩日若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尚請海涵。老夫便再飲一杯,當作是給大伙兒的賠罪!”
他舉起另一杯酒又喝干了,一名仆從快步走入廳中,在陸展身旁耳語幾句,陸展點了點頭,那仆從躬身退出。
陸展舉起第三杯酒,道:“這一杯,是老夫敬祝門主他老人家身體安康,神功無敵,也愿我鬼仙門大業中興,威震天陸!”
他的話音一落,左首席間有幾人面露不屑,嘴角暗含冷笑,桌上的杯盞碰也不碰。
已歸順鬼仙門的漠北金沙崖山主冷鷹卻率先起身,向鬼先生舉杯道:“恭祝門主身體安康,獨尊天陸!”
旁人見狀,無論是否心里正在罵娘,也都惟有一同舉杯作態,鬼先生站起身形,干枯的手指拈起酒杯。
這時門外有人唱喏道:“燕山派蕭掌門偕七大劍派到——”
鬼先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并不出聲,默然坐下。
陸展高聲道:“請!”
廳外腳步聲聲,燕山派掌門率著七大劍派數十位耆宿精英昂首步入。在他身后,云林、翠霞、平沙、燕山、越秀、碧落、太清官門下各成一行,陣容鼎盛有條不紊。
丁原藏在清閑散人身后,愉眼打量,就見羅和、姬別天、屈痕、周陌煙等人均在。云林禪寺此次前來的是無妄大師,碧落劍派則是停禱、停松兩位真人,太清官的觀止真人、越秀劍派的關寒,丁原都認得,而平沙島竟也派出了葛南詩。
丁原暗自一笑,心道:“都是老熟人了,七大劍派剛剛與魔教惡戰,還出動如此龐大的陣容,也算看得起鬼仙門了。”
陸展迎上前哈哈笑道:“蕭掌門與各位仙友遠道而來,令敝莊蓬蓽生輝,老夫深感榮幸,來來來,請諸位入席。”
蕭浣塵神色不動,頷首微笑道:“既蒙鬼先生相邀,我等豈有不來之理?”
這兩人一唱一和,瞧這模樣,哪里像劍撥弩張、立判生死的仇家,倒似多年交好的朋友重逢。
七大劍派三十多大在蕭浣塵的率領下,秩序井然的入座,鬼先生始終端坐席間一動不動,任由陸展應酬招待。
七大劍派內部顯然已經有了默契,屈痕、羅和、停禱真人、葛南詩等也都默不作聲,靜觀其變,只聽蕭浣塵與陸展談笑風生,相互寒喧,卻絲毫不提昨夜刀兵相向之事。
但一股無形的異樣氣息已經悄悄在大廳中彌漫,歌舞升平的背后,正暗藏著無情殺機。
陸展舉杯道:“蕭掌門,諸位仙友,遠來是客,老夫既為東主,且先截諸位一杯!”
他一口喝干,七大劍派卻沒有一個人動手舉杯,只當陸展在唱獨角戲。
陸展不以為忤,笑呵呵道:“蕭掌門,莫非是害怕敝莊酒里有毒么?”說罷揚手一揮,侍立于旁的那些丫環、仆從從席上端起酒來,毫不遲疑的一飲而盡
而后整齊劃一的換過杯盞,重新斟滿。
陸展笑容依舊,再談舉杯道:“蕭掌門,諸位仙友,請!”
第五章陣營
簫浣塵心中思量道:“陸展此舉擺明是要給我們一個下馬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若我一再拒絕,未免讓人生出輕視之心。
今日我七大劍派堂正之師,寧可被毒死也不能教人嚇死,老夫姑且陪他一遭!
“他搶先舉起杯來,說道:“陸莊主如此盛情,老夫怎能推卻?我便代同來的諸位仙友,與陸莊主干了這杯。
不等陸展再開口,仰頭盡飲。
這酒喝到肚里果然毫無異狀,但鬼仙門的毒技神乎其神,誰也不敢擔保再過一時半刻又會如何。
屈痕徐徐道:“鬼先生,陸莊主,簫掌門已將酒喝了,我等也都入了席,接下來咱們也該說說正事了吧?
陸展嘿嘿一笑道:“不急,咱們先開席再說。”
他回轉主桌坐下,身旁侍立的弟子高聲叫道:“開席一一”
鼓樂喧天,兩排丫鬟手捧佳肴絡繹不絕從廳門外涌入,鬼先生緩緩抬手道:“簫掌門,諸位,請!”
“啪!七大劍派席中有人一拍桌子,怒喝道:”鬼先生,咱們萬里迢迢來到漠北,可不是只為討閣下一杯水酒。閣下不必惺惺的作戲,大伙兒有話挑明來了說!
“眾人被他嚇了一跳,均道:“此老好爆的脾氣,竟連鬼先生的面子也半分不買。”
丁原心中微笑,暗道:“姬大胡子果然忍不住發威了,這種場合,由他出面倒也合適只是在他身后不見了姬欖,看來他的傷勢不輕。”
鬼先生放下杯子,淡淡道:“姬老爺子快人快語,老夫也不遮掩,我只想知道,敝門素來低調自律,從不曾招惹過正道各派。卻為何在月余前,丁原。屈箭南等小輩竟欺上門來,毀投我寶鼎,闖我鬼冢,幾乎令本門萬劫不復?”
“簫掌門,姬老爺子,老夫今日也是迫不得已,只為自衛只要諸位能給老夫一個交代,鬼仙門斷沒有與七大劍派為仇作對的意思。”
他的話綿里藏針,簫浣塵等人怎能聽不出來。
雖說丁原已被淡言真人逐出師門,可他畢竟出身翠霞,姬別天等人也不好否認。
況且,鬼先生手里還握著一個屈箭南。
姬別天哼道:“可據老夫所知,屈師侄他們闖入鬼冢,為的是解救老夫的孫女雪兒。恕我愚昧,老夫的這個孫女卻不知犯了貴門哪條天規,竟要被貴門凝血鑄鼎?”
鬼先生漠然道:“她膽大包天,竟敢偷食本門至寶,老夫自然容不得這丫頭。”
姬別天仰天大笑:“胡說八道,什么時候三葉奇葩成了鬼仙門的‘本門至寶’?”
鬼仙門的一位長老低喝道:“姬別天,我家門主敬閣下是個成名人物,才好言相待。你不要不識抬舉,肆意辱及本門。”
簫浣塵見話要說僵,搶在姬別天前頭問道:“請問鬼先生,屈箭南現在何處?
鬼先生雙掌輕輕一擊,兩名鬼仙門弟子,押著被禁制住丹田真氣的屈箭南,從側門走出,推他站到鬼先生席前。
屈痕仔細打量愛孫,見他神色雖有些憔悴,可不像受過折磨的模樣,稍稍定心。
簫浣塵說道:“鬼先生,陸莊主,不知貴門打算如何外置屈賢侄?”
陸展回答道:“今晚敝門召開百鬼夜宴,要與漠北同道歃血為盟,共襄盛舉。
正想借這位屈公子的精血一用,諒簫掌門不會見怪吧?”屈箭南冷笑道:“魑魅妖邪,也敢妄言歃血為盟?屈某大好男兒,要殺就殺,何必多言?”
他抱定必死之心,對鬼仙門自然不會客氣。更想借此激怒鬼先生及早下手,好讓屈痕等人少去一份顧忌。
陸展呵呵一笑,道:“屈公子豪氣沖天,老夫非常欽佩。不知道簫掌門、屈掌門諸位仙友,有何見教?”
他話說得客氣,然而其中的威脅意味,任誰一聽就知,十足是拿屈箭南作了人質,與七大劍派討價還價。
屈痕注視愛孫,心中焦慮至極,但他明白此刻萬萬不能有半點的示弱,更不能令七大劍派千年聲譽,毀在越秀劍派一家的手上。
他強忍激動,緩緩說道:“老夫倒想聽聽貴門的高見。”
陸展道:“屈掌門,想換回令孫與解藥都不是難事,不過本門也有三個不情之請。”
屈痕沉聲道:“請說!”
陸展道:“這第一件事,就是請七大劍派將丁原、蘇芷玉。姬雪雁與年旃這四人交與本門;第二,七大劍派自即日起需奉我鬼仙門為尊,今后凡漠北同道所到之處,各派耆宿要親自迎接,禮敬有加,不得怠慢;最后一條,我一一”
屈箭南哈哈大笑,打斷陸展道:“不必再說下去了!屈某從沒想到,自己的性命竟如此金貴,鬼仙門也實在大看得起在下了。”
斤中賓客也暗自凜然,陸展所說出口的兩條,分明是有意刁難,七大劍派若是答應下來,以后在天陸就不用抬頭做人了。看來,打從開始,鬼仙門就沒想與七大劍派善罷甘休,今夜一場惡戰勢在難免。
屈痕悲愴一笑,道:“陸莊主,可聽到箭南所言?我越秀劍派縱然玉石俱焚,也絕不能拖累七大劍派蒙羞受辱!是戰是和,全憑貴門一語而定。”
陸展笑容凝固,嘆了口氣道:“看來,咱們是沒得談了。屈掌門,既然你們不愿答應這三樁條件,敝門只好多有得罪。”
姬別天嘿嘿一聲冷笑,將酒杯一拂掃地,道:“宴無好宴,這酒不喝也罷!”
七大劍派的三十多人齊刷刷站起,有些人的手已按在劍柄上。
陸展嘿然笑道:“屈掌門,這就想翻臉么?閣下是不打算要令孫的性命了。”
猛聽背后兩名鬼仙門弟子驚呼,陸展愕然回頭,就見打從地下探出一雙肥手,俐落的抓住屈箭南小腿,將他變戲法似的拽了下去。
鬼先生一記低哼,右掌打出道蒙蒙罡風,“砰”的轟在地上。可終究慢了半拍,屈箭南的身軀已早一步陷進地里。
兩名負責看守屈箭南的弟子面孔煞白,急忙拔劍猛朝腳下插去。這兩人的修為倒也不弱,劍身直沒入一尺還多。可惜,地下宛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這場變故毫無征兆,連鬼先生這等的絕頂魔道高手也有些猝不及防。眾人心中都是一怔,不曉得是何方神圣有此手段?
惟有丁原藏在賓客中悠然而笑,桑土公的土遁之技,堪稱天下無雙,經此一戰,當可再名動天陸。
一名鬼仙門長老臉上煞氣一閃,冷哼道:“飯俑!”左手飛出兩縷黑芒透心而入,那兩個弟子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隆呼,便軟軟倒下,須臾化作一灘黑水。
屈痕等人又驚又喜,雖然沒看清出手救下屈箭南的是什么人,但此舉無疑幫了己方一個大忙。忽覺腳下有異,卻見桑土公半截身子露了出來,雙手將屈箭南送回地上,呵呵笑道:“屈、屈小哥,受、受涼了!”
屈痕“啊”了一聲,接住屈箭南,怎次也不敢相信救了自己愛孫的人,竟是天陸九妖中的桑土公。
真不曉得屈箭南什么時候與他攀上了交情。
屈箭南絕處逢生,恍著隔世,由衷道:“桑真人,多謝你救命之恩!”
桑土公嘿嘿一笑道:“我、我只是受、受人之托,沒、沒什么!”
鬼先生斗篷中的陰影微微晃動,哼道:“桑真人,你什么時候也投靠了七大劍派?”
他心中對這矮胖子委實恨之入骨,自己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桑土公居然會突然躥了出來,而且招呼不打就救下了屈箭南,明顯是站到七大劍派那邊與自己作對。
桑土公看看鬼先生,覺得心頭發毛,趕緊往地里一縮,轉眼就沒了蹤影,鬼先生雖恨,也暫時拿他沒辦法。
七大劍派見屈箭南安然無恙,不由士氣大振,無妄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鬼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頭是岸啊!”
鬼先生斗篷中的陰影發出一陣冷笑道:“老夫手握屠刀,已然是佛,何須回頭?”
屈痕正遺憾沒來得及向桑土公道謝,聞聽鬼先生此言,禁不住白眉一揚道:“天下修為誰人為最,老夫不敢妄言。但狂妄無知,冥頑不靈者,以閣下第一鬼先生道:”屈痕,說得好!不要以為奪回了屈箭南,老夫就對你們束手無策,好戲不過剛剛開始,閣下別高興得太早。“觀止真人針鋒相對道:“好啊,閣下還有什么手段盡管亮出來,貧道拭目以待,”
陸展站在鬼先生旁,高聲道:“諸位同道,事到如今,本門縱想委曲求全也是不能。待會兒戰端一開,敵我難辨,為免誤傷了好友,凡愿與本門共進退的都請站到右首。若是想與七大劍派一齊來為難本門的,就請站到對面!”
此言一出,大斤里頓時炸開了鍋,許多人都沒想到鬼仙門這么快就迫自己表態。
相比之下,右首前半段的反應平靜不少,仿佛早在這些人的意料之中。
而對面來自漠北魔道的諸多賓客卻在交頭接耳,面面相覷,有人問道:“陸莊主,我們兩不相幫,不知可否?”
陸展面含微笑只當沒聽見,接著說道:“現在,請諸位選擇所站的位置了清閑散人目視陸展,以茶杯遮住嘴唇,用傳音入秘問道:”丁公子,我們該當如何是好?
“他們所在的位置正是陸展的右首,只需穩坐不動,就等于表明了歸附鬼仙門丁原同樣用傳音入秘回答道:“咱們暫且不動,靜觀其變。”
就這工夫,左首酒席上有人叫道:“七大劍派欺人太甚,我參合門愿奉鬼先生為尊,共抗外辱!”說罷大步離位,率著一眾弟子朝右面走來。
丁原放眼望去,說話之人是一面色焦黃的老者,神情頗為慷慨激昂,戲分做得十足。他心中暗自一笑,明白參合門多半也是鬼先生掌控的傀儡之一,這么帶頭一呼,為的就是蠱惑人心。
果然對面席上三三兩兩有人站了起來,眾人心里未必真心想奉鬼仙門為尊。
然而一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則自己身居魔道,七大劍派也絕無接納之理,眼下的形勢,還是先投靠過去再說。
可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左首席間驀地又站起一人,冷笑道:“老夫獨來獨往慣了,鬼仙門也好,七大劍派也罷,恕我全無興趣!”他大袖一拂,就朝門口走去,卻是丁原的老熟人赤髯天尊。
忽然門前人影一晃,一個皂袍老者不知從何處冒出,伸手攔住赤髯天尊道:“洪天尊,請留步!”
赤髯天尊冷冷道:“閣下莫非想強留老夫?”
皂袍老者毫不退讓道:“洪天尊,今夜之戰,非友即敵,尚請三恩。”
赤髯天尊怒道:“就憑你一個幽明山莊的小嘍羅,也妄圖威脅老夫?”他右手運氣朝皂袍老者胸口一推,怒斥道:“還不滾開!”
皂袍老者竟不閃躲,任由赤髯天尊的一掌按在胸口,卻渾然無事,微微冷笑道:“洪天尊,你酒喝多了吧,怎么出手全無氣力?”
赤髯天尊大吃一驚,只覺得丹田內氣若游絲,難以凝聚,微一運氣,腦袋里就是一陣暈眩,居然是中毒的征兆。
可他分明沒有用過幽明山莊的酒萊,這化功之毒又是從何而來?
他又驚又怒,回身指著陸展道:“姓陸的,你竟敢對老夫用毒!”
陸展嘿嘿笑道:“洪天尊,這可是你自找的,現在我就放你出門,只要閣下能安然無事的走出幽明山莊,陸某定會命人奉上解藥!”
赤髯天尊一時間進退兩難,僵立當場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笨蛋,自然曉得大斤外,鬼仙門已設下了重重陷阱埋伏,就算沒有中毒,也未必能闖了出去這時左首席間的人已亂作一團,此起彼伏的有人叫道:“哎呀,我的真氣怎么提不上來了?”、“陸莊主,我等無意與貴門為敵,快把解藥給我們吧。”
“鬼先生,你居然暗中下毒坑害老夫,咱們走著瞧!”
反是七大劍派的人鎮定自若,并未亂了陣腳。
簫浣塵暗地里審視丹田,銅爐之內氣散功消,十成的修為只剩下一半不到再看周圍的羅和。觀止真人。無妄大師等人也無不悄然變色,緊鎖眉頭,顯然也和自己一樣。
反觀對面的那些漠北魔道人物和鬼仙門弟子,卻都若無其事,還有人露出茫然不解的模樣。
不用問,這中了化功劇毒的只有左首眾人。
然而令他不解的是,自己連如何著的道都不曉得,要不是赤髯天尊突然發作,引起眾人警覺,恐泊這無形之毒足可讓大伙兒不戰自敗。
他心念急轉,思忖道:“我們這次來的三十多個人瞧情形都已中毒,好在察覺得還算及時,還有周旋余地為今之計只有盡量拖延時間,運功逼毒,等待莊外埋伏的人馬前來救援。”
他一面抱元守一苦苦凝聚丹田真氣,一面說道:“鬼先生,貴門果真是好手段。
連這種無賴伎倆也都用上,實在讓老夫嘆為觀止。“鬼先生陰陰一笑,道:“簫掌門,老夫念你一身修為來之不易,若能幡然醒悟,投到老夫門下,你我聯手橫掃北地,豈不快哉?”
簫浣塵微笑道:“鬼先生如此抬舉在下,實在不敢當。可惜老夫天生骨頭硬,凡事總轉不過彎,閣下好意只有心領了。”
石磯娘娘傳音入秘道:“燕山派是七大劍派中實力公認最弱的一家,簫浣塵的資歷也是各派掌門中最淺的一個,沒想到,竟有如此風骨,教人欽佩。”
丁原微微領首,他對簫浣塵也所知不多。只是聽說當日在云林禪寺,這位燕山派的掌門,是少數幾位為阿午和老道士開脫的正道人物之一,由此生出不少好感。
今日見他身處險境,不卑不亢,從容應對,同是一派掌門,卻比耿南天等人勝出了不知多少倍可見,正道之中也并非全都是奸佞之徒,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可對面席土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簫浣塵一樣鐵骨錚錚,視死如歸。
那些原本舉棋不定,想看看苗頭再見風使舵的魔道人物,立時掉轉風向,紛紛道:“鬼門主,在下愿歸附貴門,甘效犬馬之勞!”
忙不迭的站到了右首。畢竟一身修為來得不易,就這么給七大劍派當了陪葬,未免太冤枉了一點。
彈指之間,左首座席空出一大片來,除了七大劍派的三十多人外,僅剩下二十多名不愿歸順鬼仙門的漠北魔道人物。
可這些人對七大劍派同樣心存顧忌,寧可孤軍奮戰,也不愿投到他們的門下就只留赤髯天尊孤零零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簫浣塵有意拖延,高聲說道:“鬼先生,事到如今,老夫也沒什么可多說了只是有一事不明,如梗在喉,望閣下能替老夫解惑。”
鬼先生淡淡一笑,說道:“簫掌門,你可是想知道自己是如何中的毒?”
簫浣塵領首道:“正是,老夫不明白同樣身處此地,為何對面無一人中毒?
難道他們都已事先服下了解藥?”鬼先生道:“老夫的手段豈會讓你們識透?你們不敢享用老夫備下的酒萊,便以為能保平安無事么?哼,老夫的‘氣定神困散’卻是藏在這大廳的每一支燈燭之中,莫說吸入一口,就算是被燭上冒出的青煙拂過,一樣也能令劇毒滲入肌膚,悄然發作。”
簫浣塵領首道:“原來如此!”
他剛一開口,廳內突然響起嗤嗤真氣暗器破空之聲,上千的火燭頓時熄滅,只剩下從門窗照入的冷月寒光。
鬼先生無動于衷,任由燭火一一熄滅,冷笑道:“現在才醒悟,太遲了!”簫浣塵微笑道:“朝聞道,夕死無憾矣,閣下手段確令簫某大開眼界。想來氣定神困散的解藥,已事先藏在右首各席的酒萊之中,所以真正中毒的只是我們這些人。”
他的話一說出口,馬上又有數十道目光緊緊盯上對面桌上未用的酒萊。
鬼先生嘿嘿笑道:“燕山掌門,果非浪得虛名不錯,剛才右首賓客所飲下的第一杯酒中,確實暗含解藥。只要是喝下的人,都可無事。”
清閑散人回首看了眼丁原,同時也明白了為什么陸展一上來,就急著向眾人敬酒。
簫浣塵目光閃動,說道:“但假如其中有人沒有喝下,豈不是一樣也會中毒?
兔先生哼道:“這等人必定是對老夫山存猜忌,有所保留,中毒也是活該簫浣塵村掌道:”好心計!依在下猜想,左首各席都是已確定對貴門抱有成見者,因此沒有安排解藥。右首各席的第一杯酒中雖藏有解藥,但若有人表里不一,暗存猜疑,也同樣會中毒。
“只有那些對閣下俯首帖耳、甘愿歸附之人才能得著解藥,這樣的計策,著實精彩。”
他一面與鬼先生糾纏,希望能拖延時間,一面加緊凝聚真元驅散劇毒。奈何這氣定神困散當真厲害,這半天的工夫下來,丹田內的真氣仍沒有多大改觀。若想強行以自身修為驅毒復功,只怕三兩個時辰也嫌少。
陸展聞言奉承道:“簫掌門,敝門主神機妙算,手段通天,不由閣下不佩服吧?”
簫浣塵哈哈一笑,道:“可惜鬼先生為了對付我們,竟連自己請來的賓客也不放過,一并給算計上了,這才令老夫更加佩服。”
陸展聽出簫浣塵話中的挑唆之意,急忙道:“氣定神困散的解藥就在老夫身上,只要愿意立誓效忠本門的朋友,稍后老夫自會替他解毒。簫掌門,你這挑撥離間之計,恐怕并不管用。”
有幾名身中劇毒,功力消散,正自擔心的漠北魔道之人聞言,趕緊叫道:“陸莊主,在下愿意發誓效忠貴門,你快把解藥給我吧!”
丁原目光悄然掃過陸展,思忖道:“我得想個法子從陸展身上將解藥奪過,可惜老賊頭不曉得溜到哪里去了。不然有他在,一定會有辦法。”
這時一名鬼仙門長老站起身,走到陸展身旁耳語兩句,還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不曉得說了些什么。
陸展點點頭,笑呵呵道:“諸位中了氣定神困散的朋友;不用擔心,剛才本門師長老也為諸位求情,讓老夫盡快為大家解毒只要你們一一”
他剛說到這里,門口突然沖進一個人,上身只穿了件內衣,下身也只穿了件褲衩,模樣甚是狼狽。
眾人紛紛驚異,原來這人的長相,與站在陸展身旁的師長老一模一樣,連臉上的皺紋都仿佛是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眾人嘀咕道:“什么時候這師長老又多了一個孿生的兄弟?
那人光著膀子,惡狠狠撲向陸展身邊站著的師長老,氣急敗壞的叫道:“畢虎,你敢算計老子?”
陸展一驚,趕快往袖口里摸去,駭人發現里面空空蕩蕩,藏著氣定神困散解藥的瓷瓶,已不翼而飛。
身旁的師長老見形跡敗露,不等陸展發難,嘿嘿一笑,一個縱身落到簫浣塵身旁,身上冒起一蓬紅色煙霧,瞬間恢復真身,擠眉弄眼道:“師長老,這一覺睡得可香?”
石磯娘娘見狀大喜,用傳音入秘對丁原說到:“丁小哥,真沒想到畢虎還有這手本事,他肯定已偷到解藥,下面的事情可就好辦多啦!”
第六章交鋒
師長老氣得渾身發抖,手指畢虎叫道:“你裝作老夫弟子,下手迷昏了老子,還敢扮成老子的模樣到這兒招搖撞騙,我非殺了你不可!”
他身形一閃,雙爪如鉤凌空插向畢虎頭頂,這一式含憤出手,當真是風馳電掣,殺氣撲面。
畢虎故作夸張的叫道:“不得了,老家伙要玩命!”身子一縮,躲到了蕭浣塵后面。
蕭浣塵一凝真氣雙掌擊出,砰的震退師長老,自己也是心虛氣浮,不由自主朝后退了兩步,暗自苦笑道:“我現在的修為,恐怕和本派一個二代弟子也強不了多少。”
他一面悄悄積聚真元,一面微笑道:“師長老,閣下的穿著可不怎么雅觀啊?”
師長老翻身落地,怨毒凝視畢虎,咬牙切齒道:“畢老賊,有種你出來與老子過上兩招,別像個娘們似的躲在別人背后!”
畢虎不以為然的哼道:“大丈夫斗智不斗力,我老人家怎能跟你一個莽夫較勁?”
他雙手一通搗鼓,也不知從哪兒取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打里面撿出四、五個瓷瓶,交在蕭浣塵手中,說道:“蕭掌門,我把陸展身上的瓶瓶罐罐全都給搬來了,卻不曉得哪一樣才是氣定神困散的解藥?”
蕭浣塵接過那些瓷瓶,謝道:“有勞畢老先生,閣下今日援手之恩,我七大劍派上下無不銘感於心,來日定當補報!”
畢虎嘻嘻一笑,得意洋洋道:“小事一樁,何足掛齒?”說罷,翻弄起從陸展身上偷來的其他物事,想從中找出些值錢的東西,不然豈不白辛苦自己了?
屈痕等人都是又驚又喜,先是桑土公,現在又是畢虎,這兩位天陸九妖中的人物,竟接連兩次救七大劍派於危難之際,實在教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想想也是,七大劍派與天陸九妖中人非但以往沒什么交情,更在心中看不起這些修成人身的妖魔鬼怪。
這次桑土公、畢虎猶如神兵,救屈箭南、盜解藥,無疑幫了七大劍派的大忙,可人家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卻是誰也搞不明白。
屈箭南見屈痕、羅和、葛南詩等人滿臉的疑惑,於是輕聲說道:“爺爺,畢虎和桑真人都是受丁原丁師叔所托,仗義相助我們。丁師叔他也已到了幽明山莊,只是我也不曉得他現在藏身何處。”
姬別天一震,盯著屈箭南問道:“你說是丁原?”
他昨晚已從姬欖口中得到丁原的消息,不禁百感交集,又愧又驚。而今再聽屈箭南說起,心下更無疑慮。
屈箭南頷首道:“昨晚丁小哥曾到地牢探望晚輩,看他意思,今夜勢必要找鬼先生做個了斷。畢老前輩與桑真人既已現身,丁師叔想來也一定在這里。”
停濤真人皺眉道:“怎么可能,淡言真人全因我等而死,以丁原的個性,真會再相助咱們?”
羅和苦笑道:“不會錯的了,一定是丁原!”
停松真人低哼道:“羅兄,你能肯定丁原會直︵心相助咱們,而不是另有所圖?別忘了,他與我們七大劍派之間,實有殺師血仇!”
羅和徐徐道:“我敢肯定!因為他是三師兄的弟子,紫竹軒門下絕不會有逆徒!”
停松真人嘴唇動了動,可看看眾人的神色,終於忍住。
此時,蕭浣塵已將那些瓷瓶交到無妄大師手中。
他是云林禪寺第一用藥高手,這次七大劍派趕赴百鬼夜宴,為防范鬼仙門用毒,無涯方丈才將他特意請出。不料鬼先生毒技詭變多端,眾人千防萬防還是著道。
無妄大師不敢再有半點懈怠,小心翼翼的研究手中瓷瓶。雖然說解藥一定在里面,可也要費些工夫辨別,萬一錯用了劇毒之物,麻煩可就大了。
姬別天臉上忽紅忽紫,驀地問道:“畢虎,你可知道丁原現在哪里?”
畢虎心里哼道:“瞧你這兇巴巴的模樣,好似是在審問我老人家。嘿嘿,我偏不告訴你實話!”他眨眨眼,搖頭道:“姬老爺子,我也一樣在找他。你要是見著了丁小哥,別忘替我代問聲好。”
姬別天重重一哼,曉得畢虎在和自己耍花樣,可人家於己實有大恩,只好氣得偏過頭去不理。
那邊,陸展也已用傳音入秘向鬼先生道:“門主,屬下身上的解藥被畢老賊偷走了!”
鬼先生面色鐵青,冷冷道:“這事回頭再與你算帳。”他見師長老還兇神惡煞般站在原地,一副要將畢虎生吞活剝的樣子,心中殺機暗起。好端端的計畫,卻讓自己手下的幾個飯桶給搞砸了。
然而此刻大敵當前,鬼先生也惟有暫且隱忍,漠然問道:“蕭掌門,老夫最后問閣下一次,是戰是降?”
蕭浣塵嘴角含笑,手底暗扣一枚煙火信號,答道:“鬼先生,何必多此一問?”
鬼先生冷冷點頭,嘴唇吐出二字道:“動手!”
“砰”的一聲,七大劍派坐席底下猛然爆出一團紫色煙霧,味極刺鼻,正是鬼仙門中絕毒的“千瘡百孔散”。即便是修煉之人無意沾染一絲,片刻之后也難逃肉腐骨爛、化為膿水的結局。
只因這千瘡百孔散盡管歹毒,可含有異味,容易引起旁人警覺,因此才沒藏在火燭中釋放,倒教七大劍派躲過一劫。
毒霧一起,眾多賓客紛紛驚呼躲閃,卻礙於鬼仙門的淫威,不敢逃出大廳。幸好千瘡百孔散遇風不散,只凝作一團,籠罩住七大劍派所在的地方。
這回蕭浣塵等人已有了防備,不約而同祭出祛毒寶物。畢虎“哎喲”一聲,也顧不得手頭盜來的寶貝,飛快掏出熔金壺,對著紫煙一陣狂收。
眾人都是天陸正道一等一的高手,修為雖被折去大半,但經驗反應猶在,不用誰來提醒已屏息凝氣,運功護體。
那千瘡百孔散彌漫飄蕩,卻根本挨不上眾人的身體,甫一靠近就被護體直氣攔阻。因此三十多人不僅沒一個倒下,空中的紫煙也迅速被各家的法寶驅散回收,鬼仙門的這一手毒技并未得逞。
轉瞬之間,毒霧盡散,七大劍派安然無恙。蕭浣塵手指一彈,暗藏的煙火信號尖嘯升空,在屋頂炸開一道口子高高爆裂,散出絢爛光華,照亮凄清夜空。
得著幽明山莊內的信號,埋伏在莊外的百多位七大劍派高手,各自在本門耆宿長老的統率下,御風而起,直殺向莊內。
一時喊殺聲震耳欲聾的從廳外傳來,卻教一些剛剛歸附鬼仙門的漠北魔道人物,心里又打起了鼓。
漠北金沙崖山主冷鷹拍案叫道:“諸位漠北同道,揚眉吐氣,報仇雪恨盡在今夜,殺——”身周那些門派數十道身影飛掠而起,各抄兇刃氣勢洶洶撲向對面。
陸展兀自為丟失解藥忐忑不安,他追隨鬼先生百多年,從一個普通鬼仙門弟子辛苦爬到如今的位置,對於門主的脾氣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明白而今唯一求生的機會,就是眼前能將功贖罪,盡殲七大門派。
見冷鷹已率先發動,陸展右手抽出一支判官筆,振臂道:“大夥兒還等什么,一起上啊!”奮不顧身沖著蕭浣塵殺去,就巴望著鬼先生看在自己拼死效力的分上,能放自己一馬。
大廳內幽明山莊的莊丁見狀,紛紛呼嘯而上,如潮水般涌向左首坐席。
但在賓客中,隨著冷鷹、陸展沖上去的剛到半數,剩下的百多人或站或坐,猶在遲疑觀望。
有些中毒的魔道人物有意為新主建功,奈何心有馀而力不足,只好站在后面跺腳助威,喊得比誰都賣力。
清閑散人悄悄問道:“丁公子,我們怎么辦?”
丁原回答道:“稍后大夥兒作勢沖出,我會乘亂換回裝束露面,尋找鬼先生決戰。你和石磯娘娘只要在戰團外面裝腔作勢,不要暴露身分。”
清閑散人知道丁原是在為自己考慮,亂軍中,誰也不會注意百妙觀少了一個弟子,多半只當他戰死了。因此無論此戰勝敗如何,百妙觀都能得到保全。
但她卻一搖頭道:“丁公子,你我既是同來,臨戰之時貧道哪有退縮之理?真若鬼仙門得勢一統漠北,百妙觀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貧道修為雖低,卻也愿盡綿薄之力,與丁公子、石宮主同舟共濟,并肩作戰!”
丁原一怔,沒想到這位本與世無爭的出家之人,竟有如此豪情。但越是這樣,他就越不能讓清閑散人和百妙觀蒙遭滅頂,於是說道:“觀主心意在下領了,可一旦觀主與鬼仙門正面翻臉,百妙觀的基業與弟子又當如何?”
清閑散人從容微笑道:“丁公子不用掛念,道觀只是身外之物,聊寄此身而已。至於貧道門下的弟子,早在來時已作遣散。若能平定此次漠北浩劫,貧道再召回他們也不遲。不然與其仰人鼻息,還不如浪跡天涯,自由自在的好。”
丁原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了,觀主放心,丁某絕不會放過鬼先生,百妙觀也不會因此而毀,反要更加興盛!”
兩人以傳音入秘交談時,對面已動上了手。
依照真實實力,七大劍派的精英高手自不會將幽明山莊的護衛,和漠北魔道的一群跳梁小丑放在眼中。
可惜虎落平陽,空有一身修為卻連五成也發揮不出,此消彼漲,反顯得對方人多勢眾,盡占上風。
幸而蕭浣塵、屈痕等人久經戰陣,并不驚慌,指揮門下弟子結成陣勢,頑強抵抗鬼仙門的攻勢,堪堪尚可支撐。
只是讓人擔心的是,不僅鬼先生兀自巍然不動,他麾下的六大長老也各自歸位,冷眼旁觀。那師長老早也有人取來衣物與他穿上,此時惡狠狠盯著戰團中的各人,一副要把七大劍派生吞活吃了的樣子。
一旦這些人也出了手,局勢可就危在旦夕。
陸展、冷鷹等人舍命圍攻七大劍派,卻將那些不愿歸附的漠北魔道高手拋在了一邊。
這些人本都是桀驚兇悍之輩,自不愿相助七大劍派,卻想趁亂殺出鬼仙門,也不知是誰帶頭叫道:“還站在這兒干什么,一起殺出去啊!”
數十漠北魔道高手聞風而動,一窩蜂沖出廳門。赤髯天尊想了想,也隨著人流闖了出去。鬼先生只冷冷瞧著,也不命人阻截。
俞揚從筵席上起身,朝四周還在觀望的賓客叫道:“諸位,事已至此,咱們也別無選擇,大夥兒一塊上吧!”
那些賓客一醒,想起鬼仙門已發過話了,此戰非友即敵。自己端坐不動,現在鬼先生隱忍不發,可誰能保證事后不找麻煩?說不得,哪怕是裝模作樣也要沖上去露露臉。
這么一來,隨著俞揚的慫恿,留在坐席里的賓客有十之七八站起身形,加入戰團。
一時問,七大劍派的局勢頓時吃緊,無妄大師被保護在陣勢中央,辨別氣定神困散的解藥,只急得熱汗顆顆從光禿禿的頭頂滴落。
丁原站起身,微微笑道:“觀主,石宮主,該輪到我們上場了。”清閑散人與石磯娘娘精神一振,各取仙刃守在丁原身旁。
丁原褪下道袍,散去道髻,恢復本來面目,從天羅萬象囊里召出雪原仙劍。
這兩日為隱藏身分,他將仙劍也收藏了起來。如今重新握在手中,紫竹劍中蘊藏的一股熟稔靈氣直沖丹田,頓令豪情飛揚。
他大步而出,仙劍遙指鬼先生,朗聲道:“老鬼,冤有頭債有主,你我恩怨與旁人無關。丁某已在此恭候,有膽你便出來與我決一生死!”
他的話音以渾厚的真氣送出,剎那傳遍整座大廳,將喧囂的喊殺嘶吼盡數淹沒……
鬼先生陰惻惻笑道:“丁原,你果然來了,來得好!”
丁原同樣報之嘿然冷笑道:“不錯,丁某不但來了,更要和你作個了斷。看來上回給閣下的教訓遠遠不夠,才一個多月便又借尸還魂,跑出來興風作浪。”
鬼先生斗篷中的陰影卻搖搖頭道:“沒那么便宜,想和老夫決一生死,作個了斷么?丁原,你先闖出這座大廳再說!”
丁原心念一動,身劍合一飛射向鬼先生,低喝道:“老鬼,哪里走!”
鬼先生抱袖一展,“呼”的在身前騰起一團妖艷鬼火,耳中只聽他哈哈笑道:“急什么,好戲才剛開始!”偌大的身形在火光中一閃而逝,竟是不戰而退。
丁原仙劍劈開鬼火,飄立空中,腳下坐席卻是空空如也。鬼先生與六大長老借著火遁已然遠揚,自己終究還是晚了半步。
石磯娘娘叫道:“丁小哥,鬼先生溜走了!”
丁原冷笑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我們先助七大劍派脫困,再將幽明山莊鬧個底朝天,不怕老鬼不露面!”三人掉轉身形,以丁原為首形成犄角之勢殺入戰團,從外圍狠狠捅了陸展一刀。
幾個漠北魔道高手正在戰團外搖旗吶喊,出工不出力,迎面正撞上丁原三人。
也活該這幾個人倒楣,眼看來人或是婦道人家,或是年紀輕輕,以為有機可乘,爭先恐后的涌了上來,只想檢個現成便宜。
丁原錯失鬼先生,正自憋了一肚子怒火,怎會放過送上門來的生意。雪原仙劍翻飛縱橫,直有鬼斧神工之妙,勢如破竹,威風八面。
他這一發威,卻教那幾個魔道人物叫苦不迭,猶如砍瓜切菜般被丁原斬於劍下,幾乎都沒人能走上三招。
清閑散人與石磯娘娘率著兩名百妙觀弟子追到身后,那幾個魔道妖孽已全數倒在血泊之中,再沒一個能站在丁原跟前。
兩人不由相視一笑,看來有丁原在前,暫時是沒她們的事了。
丁原解決了幾個跳梁小丑,馬不停蹄殺入戰團,劍光所到之處當者披靡,鬼哭狼嚎。那些平素里眼高於頂,自詡漠北一霸的魔道高手,竟無人敢直櫻其鋒,硬生生被他殺開一條血路。
冷鷹與漠北無回谷谷主馮泰見勢頭不對,雙雙撲來,拼死纏住丁原。
這兩人都是漠北魔道名動一方的人物,修為了得,一刀一斧聯手之下虎虎生威,將丁原死死困在當中。
即便這樣,雙方實力依舊太過懸殊。若一招一式的拆解下去,至多十個照面,丁原仍可取勝。
可他哪有心思與冷、馮二人乾耗,右手仙劍如長江大河引出二人攻勢,左袖一拂祭出混元錘、暗風羅侯針。兩樣正魔仙寶精華閃現,頓時結束了冷鷹、馮泰的性命。
陸展就在近前,眼見丁原沖著自己這面殺來,趕緊側身隱入人叢,竟是不愿意與丁原正面對撼,打主意讓其他人先來送死。
那邊屈箭南與屈痕并立陣勢左首,勉力抵抗群妖一波高過一波的攻勢,已漸露不支之象。
他身上已被人砍了一刀一劍,白衣浴血,兀自奮戰不退。唯恐自己防線一失,令整個陣形出現破綻,被敵手沖垮。
無奈是英雄氣短,對面的敵人一層接一層撲了上來,猶如殺之不絕一般,恍若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
再偷眼觀察周圍情況,羅和、蕭浣塵等人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兒去,短短片刻工夫,已有四名七大劍派的弟子飲恨幽明山莊,至於受傷掛彩,更是尋常不過。【云霄閣&://"="_;整理收藏】
畢虎縮在屈箭南身后,一對小眼睛骨碌碌亂轉,四處尋摸石磯娘娘的蹤影。可在這亂軍叢中,喊殺震天,卻怎么也找不到。
他瞧局勢不妙,私下里開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盤,尋思道:“丁原那小子剛才吼了一聲,現在也不知跑哪兒去快活了。老子可不能莫名其妙的給七大劍派作陪葬。萬一要是丟了性命,辛苦積攢的寶貝沒福享用不說,清妹的將來又托付給誰?
“不行,我得想好保命開溜的法子,寧可對不住丁原,也不能沒了性命。”
他正在劈哩啪啦算盤珠子撥得飛快,耳中冷不妨聽見丁原一聲長嘯道:“屈兄,小弟來了!”一道亮麗劍華驚鴻飛掠,丁原宛如再世魔神殺將進來,手起劍落,一名漠北小妖身首異處,往陰曹地府找他祖師爺去了。
畢虎大喜過望,趕緊招手叫道:“丁小哥,我在這兒!”眼前忽地一亮,原來在丁原身后瞧見了石磯娘娘。
他不假思索,昂頭挺胸從屈箭南背后冒出,舉著割鹿刀一通揮舞,大聲喊道:“擋我者死,順我者生,誰敢與你家畢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可惜石磯娘娘無心欣賞老賊頭的表演,追隨丁原浴血奮戰,與七大劍派匯合在了一處。
丁原一到,屈箭南這邊壓力頓減,那些漠北妖魔已被丁原殺怕了,只遠遠叫囂吶喊,竟沒一個再敢沖殺上來。
屈箭南長長舒了口氣,說道:“丁兄,多謝了!”
丁原哈哈一笑道:“你我同舟共濟,意氣相投,何必這么客氣?”他眼光無意掃過姬別天的面龐,見他滿臉赤紅須發怒張,血染紅袍,但豪勇不減,盡管群魔亂舞,他自屹立不倒。
丁原微微一怔,心中百感難言,自古以來,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不論自己曾經多么痛恨鄙視姬大胡子,目睹此景,也不能不由衷佩服他的神勇豪情。
他一收仙劍,召出天殤魔琴,默念“幻火訣”,大日都天翠微真氣一起,悠揚琴聲中千百道流星火雨從天而降,劈頭蓋臉轟在漠北群魔身上。
這些人正殺得興起,哪里想到突然禍從天降,猝不及防下紛紛被火雨擊中,頭發衣服燃起熊熊烈焰,立時慘嚎驚叫亂成一片,再顧不得圍攻七大劍派,忙不迭的撲滅身上焰火。
但這火焰是天魔直氣逆轉所凝,見風即起,三昧真火也不過如此,豈是在地上滾兩滾就能輕易給熄滅掉的?因此火勢非但沒有消減,反而往四周蔓延開來,一時間大廳中到處火光熊熊。
七大劍派士氣高漲,乘機反攻,局面漸漸扭轉。
丁原手上不停,十指凌空飛彈,“化雷”、“御風”、“銷金”、“沉水”諸訣絡繹不絕精彩紛呈,半空裹雷動風嘯,光華彌漫,竟似成了他一個人的舞臺。
這可苦了幽明山莊與漠北魔道的群妖,光對付不可一世的天殤魔琴已經手忙腳亂,再加上窩了滿腔怒火的七大劍派高手轉守為攻,四處開花,轉眼便潰不成軍,丟盔卸甲。
他們終究是一群臨時聚集的烏合之眾,又沒真的想為鬼仙門去舍身忘死,怎能比得上七大劍派的高手自幼禁受嚴格調教,而能做到臨危不亂。
變局一生,各人的打算也都冒了出來。
除了幽明山莊的少數鬼仙門死黨之外,其他人多被脅迫而戰,此時自不愿再為鬼仙門賣命。更有不少人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剛才還不如跟著另一撥人沖出大廳,說不定此刻已經脫險。
如此一來,人心渙散,斗志全消,只剩下被七大劍派以少欺多,任意宰割的分。
畢虎跟在石磯娘娘身旁,威風凜凜大砍大殺,只覺平生從未這么快意過。
美中不足的,身邊玉人總盯著漠北群妖,從沒正眼瞧自己一下,老賊頭心中不禁有氣,難道說自己長得居然還比不上對面那幾個小丑?
陸展高聲叱喝,妄圖挽住敗局,可這個時候人人保命要緊,沒幾個還愿意聽他擺布了。
惟有一幫幽明山莊的部下和鬼仙門的外圍弟子,還肯聚攏在他周圍困獸猶斗,連沙鼠門這些早先歸附的漠北門派也開始退縮。
忽然,大廳外響起一長聲凄厲的竹哨,劃破了喧囂的夜空。
第七章突圍
聽到竹哨,陸展臉上又泛起得意之色,高聲喝道:“退!”
幾名手下雙手翻飛,打出十余顆“一燁障目”,大廳中“砰砰”嗚響不斷,升起一團濃濃紫煙。
眾人早被打得聞風喪膽,聽得陸展指令,好似抓住了救命瀟舀草,一個個前撲后涌門與窗口躍出,比哪一次都聽話。
姬別天等人殺紅了雙眼,仗劍便欲追擊,蕭洗塵連忙高聲叫道:“廳外情況不明。大夥兒不要冒進!”
眾人心有不甘的收住腳步,略作清點,已經陣亡了四名隨行弟子。其中太清宮損失最重,一家就占了兩個。
蕭沈塵稍作喘息。走到丁原身前,老色津一札道:“丁賢侄。這次多虧有你和諸位朋友相助,老夫代這兒所有人先謝過你了。”
丁原略一拱手道:“蕭掌門不必客氣,咱們同仇敵愾,攜手殺敵也是應該的。何況,我還欠屈兄一個莫大的人情。”
眾人一怔,不曉得何時屈箭南有恩淤丁原過。只有姬別天、屈痕等人隱約明自一些,可誰也不愿把這等于事當中拿出來炫耀。
無妄大師舉起一只碧綠瓷瓶,滿臉欣喜道:“菩薩保佑,貧僧找著解藥了”
眾人歡聲雷動,得到解藥,大夥兒就能功力恢復,屆時鬼仙門縱有刀山火海相隔,也無濟于事停濤真人謹慎道:“大師,您的判斷會不有錯吧?
無妄大師微笑道:“貧僧剛才已經親自嘗試過,才牛盞茶不到的工夫開田內的直氣已開始漸凝聚,生出效應他打開瓶塞,倒出幾拉大小如豆的綠色開丸,問道:”哪位施主先來?“
眾人望著無妄大師手中的開丸,心里一陣激動,可沒人好意思搶在頭里。
畢虎笑嘻嘻從人縫里鉆出來,說道:“大師,要不讓我來試試?”
石磯娘娘立刻在老賊頭腦袋上打了老大一個爆栗,怒道:“你又沒中毒,試什么?”
畢虎吃疼,摸摸腦袋味道:“反正吃不死人,嘗個味道也不成么?”
蕭洗塵問道:“太師,請問這瓷瓶里的丹丸,夠我們這里多少人解毒?”
無妄大師答道:“貧僧粗粗看過,里面丹丸不少,應是掉綽有徐。”
蕭洗塵點頭道:“不如就請各派推出一位代表,到無妄大師那里依照數領取。”
眾人自無異議,有條不紊的領取解藥。三十多人服下丹丸后,雖尚立時起效,但心底已是大定。
屈痕建議道:“既然幽明山莊的人已退出大廳,我們索性先借這個地恢復功力。等大移兒都解了毒,再往外闖也可多幾分把握。”
此言一出,眾人都覺得頗為妥當。畢竟外面形勢不明,己方實力未復,與共貿然闖關,還不如暫且忍耐片刻的奸。
卻聽丁原冷冷道:“不行,除非大彩兒想在這里等死,不然我們現在就得往外闖。”
停濤真人不滿道:“丁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丁原連正眼也不想看他,當日若不是自己到得及時。雪兒、玉兒、桑公等人,只怕全要折在碧落七子的手中。今天要不是看在屈箭南的面上,丁原第一個不想救的人里,必然有停濤、停松兩席。
他澳然道:“我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閣下聽不懂也沒辦法。想留下只管留下,我卻要先走了。”
蕭洗塵眉頭微皺,勸阻道:“丁賢侄,停濤真人并無惡意。其實我們家也都想知道,為什么不能等功力盡復后再突圍?”
丁原對蕭洗塵多少心存欽佩,不愿駁了他的面于,解釋道:“蕭掌門,假如你是鬼先生,可會分隋愿把這大廳留給我們作避風之所,眼巴巴著諸位修為恢復,再殺將出去找他算帳?”
蕭洗塵一警,隱約猜測到丁原用意,急忙問道:“你是懷疑鬼先生在大廳里已做了手腳,倘若我們不盡速撒離,只怕就要陷在里面?”
丁原領首道:“剛才在太廳里與我們廝殺的,多半不是鬼仙門親信。以鬼先生的性情,就算全部死光。也不會有半點心疼。可他卻突然徹走人馬,把太廳留給我們,這是為什么?”
羅和面色凝重,道:“這說明,他已經完成布置,就等著發動。”
葛南詩不解道:“如果真這樣,那些人剛一退出大廳,鬼先生就該發動,為什么等到現在還沒動靜?”
他本也是天陸正道著名的足智多謀之士,可經盛年、墨晶之變后,平沙島聲名一落千丈,連耿南天都引咎退隱,因此葛南詩一路保持低調,免得受人難堪。幸好姬別天得著淡怒直人與羅和的叮囑,也沒當面向他發作。
丁原聽是葛南提問,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本想來個不理,可轉念又道:“在這當口上,三十多人的性命才是頭等大事……我不要為了些許私怨耽誤了戰機。何況,曲南辛和耿照已死,平沙島付出的代價也是不小。連盛師兄都原諒了他們,我何必再斤斤計較?”
他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但咱們在這里待的時問越長,危險也就越大,這點毋庸置疑。”
葛南詩見丁原回答自己問題,緊繃的心弦不由一松,臉上露出一縷笑容道:“我贊同丁賢侄的意見,咱們趕緊離開這里。”
屈痕道:“好,咱們這就從前門沖出去!”
停濤真人搖頭道:“不妥,鬼先生狡作多變。怎會不防著我們從前門沖出。依貧道見解,我們應反其道而行之,從側門往后莊闖,與在外接應的弟子盡早回合。”
丁原目光如電,注視著停濤真人。屈劍南急忙一把攔住他肩頭低聲道:“丁兄,千萬不要動怒,事關重大,停濤師叔祖也只是為了大伙能順利沖出去而已。”
丁原勉強壓下怒氣,鼻于里低低一哼道:“我剛才已用靈覺搜索過方圓百丈,隱隱感到周圍殺機四伏,卻因為被鬼先生的奇門遁甲掩蓋看不清楚。相比之下,大廳前門外爸風更濃,似有數百魔道高手暗中埋伏。”
停濤真人也冷靜下來。凝神問道:“既然你已知道廳外情形,為什么還要避輕就重,往殺氣濃烈的地方闖關?”
丁原冷笑道:“欲蓋彌彩,滿天過海,鬼先生計謀不外如是。”
停松真人不服氣道:“可你剛才自己也說,正門外可能理伙了數百的魔道高手,我們既然曉得,千什么還要自投羅網?”
丁原徐徐道:“諸位都身負止乘修為,為什么剛才險險全軍覆沒?”
姬別天臉色一變,以為丁原是在譏笑眾人,終補按捺不住,喝道:“丁原你有話直說,老夫素來是個直腸于,不喜歡拐彎抹角!”
羅和微笑道:_“姬師弟不要動怒,我猜丁原是想說,鬼仙門的高手并不可帕,可怕的是是他們的毒技與奇門遁甲。與其和元形無味的劇毒糾纏,不如真槍真刀的跟鬼仙門高手一拼,反而更有把握。”
蕭洗塵柑掌道:“事不宜達,就依丁小但所說,我們從正門往外闖!”
丁原微笑道:“蕭掌門,丁某還有一個建議。”
蕭洗塵一怔,問道:“丁賢侄,莫非還有什么不妥?”
丁原道:“咱們有三十多人結成陣勢,理當有個條理以利攻守。況且諸位修為未復,一邊惡戰一邊凝結真元實在不易。所以為什么不將人分成兩股,內外結一陣,外陣闖關,內陣復原,一旦外陣有人不支,立刻再由里面的人補?”
蕭洗塵、羅和、屈痕等人齊聲贊同,停濤真人等也不由得對丁原刮目相看,只是覺得這小子做事太過囂張,不肯咬聲罷了。
其中感慨最深的,卻還是姬別天。試想當年自己對丁原橫豎看不順眼,不正是因為這小子仗著有些小聰明,牙尖嘴利,槳驚難馴么?
曾幾何時,這小于競相月臺換骨,當著眾家正道者宿侃侃而談,指揮若定,將天賦無雙的機智用在了正道之上。
可惜淡言真人已將他逐出師門,可惜,他與雪兒犯下人倫太罪。
想到這里,姬別天禁不住暗暗一嘆,更緬懷起淡言真人。
片刻之后,眾人結陣完畢,了原率云林、翠霞在前,平沙、太清宮在左,燕山、越秀在右,殿后的則是碧落派所結之劍陣。畢虎得償所愿,與石磯娘娘、清閑散人等被護在中央,也可暫保元事。
眾人斗志吊揚沖出大廳,卻立刻陷入無邊無際的血紅色迷霧中。周圍三仗開外的景物一片朦朧,連彼此的面容身影都盡得飄忽迷茫,變得不真切起來。頭頂上云嵐涌動,風云變幻,更不見今夜凄淆冷月,脈脈玉華。
羅和立在丁原身側,沉聲提醒道:“大夥兒小心,這霧氣來得有些蹊蹺。”
姬別充恨恨道:“可惜咱們身中劇毒,不宜御劍,不然飛上去,彈指就可閃出幽明山莊哪犯得著這樣步步為營,寸步難行?”
葛南詩道:“只怕鬼先生對此也早有了布置,‘自們縱是御劍升空也未必有用。否則,莊外接應的弟于早該御劍殺到了。
姬別天聽說話的是葛男詩,低低坑了聲,沒再格話。葛南詩暗自苦笑,悄然回頭,后方宏偉的大廳已在迷霧中變得模糊不清。
眾人在丁原率領下穿出兩層院落,身周始終是一片死寂,先前尚能聽到的,山外的喊殺聲,也不知在什么時候突然消失。
大夥兒有了前車之鑒,都屏住氣息,以護體真氣革住周身,不令血紅的霧氣接觸到自己。
藏雇內圈的人默不作聲,加緊凝聚真元去除劇毒,都明自修為恢復得越早,平安出莊的生機就越大。
停濤真人見久久沒有動靜,忍不住皺眉低語道:“奇怪,鬼仙門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搞的什么鬼花樣?”
丁原突然冷笑道:“來了!”說著身形站定,背后雪原仙劍摘鳴示警。
一股惻惻的陰風從迷霧深處吹來,每個人身上都不由感覺到微微寒意,四周空曠的夜幕里,由遠而近傳來整齊劃一的“咚咚”腳步聲,仿佛有數百人正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向這里涌來。
姬別天記起丁原所言,縱聲大笑道:“小魔患子來得正奸,遠樣冷冷清清鬼影于也不見一個,早把老夫給憋壞了!”“鏗”的一聲掣出紅蓮仙劍,持劍而立威如山岳。
眾人見敵勢浩大。原本有些心驚。聽到姬別天豪言笑談,禁不住膽氣提足,“鏘鏘”仙劍出鞘之音不絕于耳,反倒盼著那些妖魔鬼怪早些出現,正好讓大夥兒痛快砍殺一番,以卸心頭怒分。
忽聽羅和身后的羅餛輕咦道:“諸位前輩快看,那是什么東西?”
只見五丈開外彌慢的濃霧里,隱約出現一排排隊列齊整,于持金刀的乾尸。撼黃乾枯的臉上只有一對眼珠!如果那還能叫眼珠的話,閃爍著血紅的光芒,一眼瞧去如同無數詭異的鬼火閃耀。
畢虎躲在陣中,顫聲說道:“是、是鬼,是幽明山莊召來的厲鬼要找我們麻煩啦!”
石磯娘娘處眉道:“老賊頭,少胡說八道!擾亂人心!”
羅和倒抽一口冷氣連:“不是鬼,是人,死人!”
羅餛愕然問道:“死人,可這些死人又是從哪里來的?”
周陌煙苦笑道:“我們這是碰上了鬼仙門的‘金刀厲鬼’!。這些干尸全部是鬼仙門死去的代弟子,如今受人操縱復活過來,雖無魂無魄,但前聲修為猶存,不容小看。沒想到鬼先生如此狠毒,竟連逝去的同門也不放過。”
無妄大師詫異道:“奇怪,這些乾尸為什么突然停下了?”
果然,金刀厲鬼方陣在距離眾人三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木然抱刀佇立,空洞森寒的目光呆呆注視前方,好像突然不知道自己活過來時干嘛的似的。
姬別天怒道:“裝種弄鬼,算什么名堂!”身形飛縱,竟招呼也不打率先殺了過去。
丁原低喝道:“回來!”后發先至,在半空中一把抓住姬別天肩頭,將他硬生生拉回陣中。
姬別天一愣,回頭見是丁原,不由怒喝道:“丁原,你攔住老夫斡什么?”
丁原冷冷道:“姬大胡子,自們這里一共有三十六人,就是三十六條命,可不是你一個人逞英雄的時候。你單獨出陣不管旁人,一旦遇險,連累的可是所有人!”
姬別天在這么多親友同道面前被丁原一通教訓,老臉漲得血紅,一對袍袖獵獵震顫便要發作。
可他的目光驀然接觸到丁原的眼晴,才發現對方的眼神里沒有半點譏笑輕蔑,反隱藏看一縷幾乎不可察覺的關切之情。
姬別天不禁一愣,鼻于里重重的哼了聲,甩脫丁原的手問道:“那你說怎么辦?”
丁原本已做奸被姬別天一通怒吼訓斥的準備,不料姬大胡子居然肯隱忍下來,而且真心實意的與自己商量。‘他臉上神情也隨之緩和,微笑道:“姬老爺子,咱們這些人既是同舟共濟,則進當同進,退則共退,守住陣勢,死中求生!”
屈劍南見這情形,不覺嘴角流露一絲微笑,暗暗思忖道:“若是姬師妹能見到眼前景象,一定也會由衷欣慰。”
雖然說丁原與姬別天之間的恩怨糾葛不可能夕化解,但不管怎么說兩人曾經冰封到極點的關系,終樸開始出現松動。
羅和領首道:丁原說得不錯,不管敵勢如何變化,咱們首先不能亂了章法,更不可各自為戰,擅作主張。今夜此陣中的,各派精英,咱要一個不少的帶了回去,否則焉有面日再回山去?“
眾默領首,丁原與羅和的話正說在大彩兒的心坎上。
只是丁原自己心里清楚,昨晚在地牢中與屈箭南一席話后,他才真的醒悟了許多。有時候,給別人一個機會,其實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可惜這個道理他明白得太晚。否則否則也許現在很多事情都會不同。
驀地,遠方響起此起被伏的妻厲刺耳竹哨聲,那些金刀厲鬼的雙眼齊變色,射出一道道油綠的冷光。立在最前一圈三十六個厲鬼嘴中,發出一簇短促尖銳的嘶吼,飛身撲來。
丁原仙劍飛縱,高聲喝道:“各守其位,互為犄角,殺!”
他站在陣形的最前方,所受的沖擊當然是最猛烈。但雪原仙劍在手,比擬**八荒,配以伏魔八寶,笑傲九州四海,宛如中流砥柱迎浪屹立,一任百鬼狂豪、刀影如山,依舊是巍然不動,一派從容。
這些金刀厲鬼盡管市區魂魄,全憑他人操控,但生前修為不失,單打獨斗絕不輸給七大劍派二代弟子。
而眾人的功力最快的僅僅恢復到六成多些,像羅和這樣的翠霞派頂尖高手,如今的實力也只稍強過神鴉上人之流而已。加上眼前的乾尸既不怕疼,更不畏死,一劍刺入胸膛連血也不見半滴,更不后退半步,果真是棘手非常。
姬別天大展神威,,紅蓮仙劍一揮,削去了金刀厲鬼的頭顱,不防對方金刀照樣劈頭蓋掄了下來,行動似乎毫不受影響,險些讓他掛彩。
姬別天勃然太怒,左掌砰的凌空擊中厲鬼前心,那厲鬼嘶叫一聲直飛七八丈遠,胸口骨斷筋折凹陷進去,卻見晃悠悠重新起身,回到隊列之中。
姬別天瞧得頭皮發麻,他也算得上身經百戰,可今夜這樣被厲鬼纏上,死猶不休的場面還是頭次碰上。
反倒是了原有了鬼家經歷,急忙揚聲道:“大伙兒小心,這些厲鬼殺之不死,不要以尋常手段對付。最好將它們的肉身盡數毀去,不留復生的機會。今夜之戰你死我活,不要慈手軟!”
無妄大師是云林高僧,平日里隱居寺內經驗草藥,以求慈悲濟世。他被兩個金刀厲鬼纏住,卻遲遲不忍下殺手解決,以至險象環生,危機頻頻。聽丁原說得有理,驀然一醒,掌上運起十成的金剛印,結結實實拍在一個刀厲鬼的口。
“轟”的一聲,那厲鬼支離破碎。灰飛煙滅。
羅和就并肩站在他身旁,見狀不禁贊嘆道:“金剛佛印,名不虛傳,大師好修為!”
無妄大師口中念佛苦笑道:“罪過,罪過,這可是貧僧第一次殺人。”
羅餛忍不住笑道:“太師,這些家伙還算是人么,死了不知都多少年拉。”
眾人得著丁原提醒,仙劍與諸般法器齊飛。對金刀厲鬼一通狂轟亂炸,果然奏效。
那些厲鬼縱是詭異,化成生粉之后也不可能復生。估計他們下輩子投無論如何,也不愿再做鬼仙門的弟子,免得臨了想留個全尸也是不能。
然而眾本真氣耗損的速度也急劇加快,羅和等人尚可勉強咬牙支撐,羅餛、屈箭南等二三代的年輕弟于便相形見拙,漸漸吃緊。
可那些金刀厲鬼渾不知畏俱為何物,第一排三十六個剛剛消滅殆盡,二排的又沖了上來,絲毫不留人喘息之機。
才盞茶的工夫,眾人己除去了六十多個厲鬼,可后面依舊源源不絕的洶涌而來。陣形開始出動,一些力不能力支的二三代弟于已被換下休息,仍堅持不退的人里,也有近半添了新傷。
畢虎望著周圍的人一個個血染征衣,拼死奮戰,心里不住念叨著:“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只盼此刻有大羅金仙從天而降,搭救自己這樣老實巴交的好人。
當然,最好別忘將清妹也一起帶走。至于丁原,反正他修為通天,盡可自救,也用不著他老人家代為祈禱了。
丁原此刻已招出天殤琴,琴劍雙絕風起云涌,他一面激戰一面思索道:“這些厲鬼既是死去的鬼仙們高手所化,本身當無神智可言。如今的一舉一動,不宜是鬼先生等人在暗中操縱,只要切斷它們之間的聯系,這些厲鬼一定會不戰而潰,可他們的破綻又在哪里?”
第八章合流
丁原腦袋中猛然靈光一閃,暗自罵道:“我真是笨到家了,那么明顯的破綻竟沒早點察覺!”
眼看一個厲鬼金刀高舉合身撲來,丁原右手仙劍封住來路,左手天殤琴發出兩道劍芒快逾飛電,正射中厲鬼的一對眼睛。
“嗤嗤”兩聲,金刀厲鬼的眼眶中冒出一團青煙,綠色光華瞬間幻滅,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直登登倒在地上再不動彈。
丁原喜道:“大夥兒都對準厲鬼眼睛下手,毀了鬼眼,它們便成一攤死肉啦l·”
眾人聞言精神一振,當下各顯神通專撿厲鬼的雙眼攻擊。
這個發現立時讓局面全線逆轉,囂張一時的金刀厲鬼被奪去雙目,接二連三的癱倒下來,哪里還有先前威風。
大夥兒轉守為攻,陣形逐漸前移,所到之處如秋風掃落葉,金刀厲鬼潰不成軍,大片大片的倒地。偏偏這些家伙都是死腦筋,明明吃了大虧還一個勁的送上門來受死,頃刻被滅去大半。
或許是見事不可為,遠處的竹哨又起,金刀厲鬼立刻恢復先前模樣,一個個懷抱刀刃,朝著四下的濃霧里退去,轉眼失去蹤影。
眾人也不追趕,短短的工夫里每個人都是真氣急劇耗損,辛苦積攢的一點家底,差點就全被金刀厲鬼敗光。連姬別天這樣強悍好勝之人,也忍不住拄劍喘息,擦拭額頭滾滾滴落的熱汗。
好在雖然又有不少人掛彩,卻無人陣亡,三十六人依舊如故。畢虎、石磯娘娘與百妙觀的師徒三人,更是連一點傷痕都沒有,自是七大劍派有意照顧維護。
畢虎吐吐舌頭道:“還好,還好,剛才我差點以為咱們都得留在這兒,和那些厲鬼作伴呢。”
眾人也沒心情搭理他,環顧腳下數百具的乾尸,不由駭然。倘若不是丁原及時察覺金刀厲鬼的隱秘,說不定真會如畢虎所說的盡數葬身於此。
蕭浣塵喘息稍定,嘆了口氣道:“咱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越早出莊越好。”
丁原頷首道:“蕭掌門說得是。大夥兒若有傷勢嚴重,真元消耗過量的,便主動與內圈的人交換,不要逞強。萬一因此陣形缺失,可要牽一發而動全身。”
羅和微笑道:“丁原說得不錯,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再戰。”
內圈的段唱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您可要歇息一會兒?弟子自覺功力已恢復十之七八,應該可以抵擋一陣子了。”
姬別天怒道:“你以為老夫不行了么?就算老夫只剩一半的修為,也強過你小子。少廢話,給我好好待在里面驅毒療傷,稍后自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段唱心中苦笑一聲,師父口中雖兇,卻是任誰都能看出他在勉力支撐,為的是保護自己的弟子免遭不測。
丁原見陣形調整完畢,暗運靈覺查探了一圈周遭情形,默不作聲抬步向前走去。大隊隨之而動,羅和跟在丁原身后,見他從容自若毫無吃力的徵兆,心中暗暗稱異。
眾人一路向前出了陸府,身前一條大路直通莊外,四周卻依然是濃霧迷離,萬籟俱寂。
無妄大師忽聽腳下有輕微響動,急忙駐足低喝道:“有人!”
陣形頓時停止,只見一陣黃土翻動,桑土公與晏殊打底下冒了出來。
蕭浣塵松了口氣,問道:“桑真人,剛才你去了哪里,沒碰上什么麻煩吧?”
桑土公爬出地面,擦擦額頭汗珠,結結巴巴道:“我、我剛才在、在!”
晏殊聽他說得吃力,乾脆接過話道:“鬼先生在大廳底下藏了大量火藥,幸好被桑真人無意中發現,來不及通知大夥兒,只好與小妹搶先下手殺了看守。不料驚動了外面幽明山莊的高手,我們好不容易才找著機會土遁而出,直追到這兒才找著大夥兒。”
眾人相顧駭然,要不是桑土公這么一攪,真讓鬼先生發動了埋藏在大廳地下的火藥,三十多人勢必傷亡慘重。
屆時那些金刀厲鬼再一涌而入,除了丁原等寥寥幾人,恐怕七大劍派其他高手都要交代在里面。
羅和向桑土公深深施了一禮道:“桑真人,晏仙子,大恩不言謝。來日若有需求,我觀瀑山莊百多弟子,定當竭誠以報!”
桑土公笑呵呵擺著胖嘟嘟的兩手道:“不、不用客氣,舉、舉手之、之勞而已。”
他說話的模樣滑稽可笑,但此刻所有人心中,卻對這位天陸九妖中的人物生出敬佩感激之情,更再也不會有人取笑他說話結結巴巴。
丁原苦笑道:“老桑,晏仙子,你們兩人都受了傷吧,趕緊到陣內歇息。”
無妄大師趕忙取出百洗玉露丹,說道:“兩位施主,快服下此丹,運氣療傷。”
桑土公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這個天陸正道眼中的邪魔歪道,今日竟能得到云林禪寺高僧的贈藥。而旁人看待自己的目光里,也是充滿了欽佩與敬重。
曾幾何時,卻連那些同出身於旁門左道的人也從不正眼瞧他一下!
一股暖暖熱流從心底升起,他喃喃道:“多、多謝大師!”身上的傷似乎也變得不怎么疼了,直覺得前面就算是有再堅硬的巖石,他也能一頭鉆了過去。
忽地前方寒風乍起,吹散去滿天迷霧,一座光影浮動的雄偉宮闕巍然聳立在眾人面前。敞開的大門內紅光隱隱,依稀傳來惡鬼凄嚎,迫面一股濃烈殺氣洶涌而來。
“浮生幻境!”屈箭南輕輕念出似光似影浮現在宮闕匾額上的題字,疑惑道:“丁兄,這是什么?”
丁原放眼凝望,舒展的靈覺竟如泥牛入海了無回應,搖頭道:“我也是頭回見著。”
觀止真人冷笑道:“不過又是鬼仙門的奇門遁甲之術罷了,區區障眼法何足道哉?”
屈痕道:“還是小心為妙,咱們好不容易殺到這里,不要因一時大意功虧一潰。”
停濤真人道:“屈掌門言之有理,不如我們繞道而行,也可穩妥一些。”
葛南詩搖頭道:“沒有用的,老夫敢打賭,無論走到哪里,我們眼前情形都是一樣。奇門遁甲若繞道避行即可,當年蘇真也不會屢次在重圍里兔脫了。”
蕭浣塵望向丁原問道:“丁小侄,依你之見該當如何?”眾人目光齊刷刷瞧向丁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已成為眼前這些人的主心骨。
丁原望著光影浮動的地方道:“咱們既殺到這里,再無回頭之理。對付奇門遁甲丁某雖然也沒有把握,可總要闖它一闖。說到底,再玄妙深奧的陣法幻境,始終也是人力為之,總能有跡可尋,找著它的破綻。”
這話正對著姬別天的胃口,他紅蓮仙劍一舉,沉聲喝道:“好,就由老夫開道!”說罷大步朝前,直闖浮生幻境。
丁原站在羅和身旁,等於和姬別天交換了一個位置,眾人保持陣形,隨著姬別天一步步走入浮光掠影的宏偉宮闕中。
姬別天甫一跨過門檻,迎面就見一座空曠高大的殿堂,里面空空蕩蕩煙霧彌漫,隱約聽見風中吹來陰冷飄渺的聲音說道:“一入幻境,有死無生*”
姬別天怒發沖冠,仙劍凌空虛斬蕩開云嵐,高聲吼道:“哪里來的魑魅妖孽在此裝神弄鬼,給老夫滾了出來!”
他聲如洪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大殿里回音激蕩久久不絕,那聲音卻是消失了。
突聽一個人咋咋呼呼的驚叫道:“丁小哥,大夥兒快看,門怎么不見了?”原來是畢虎手指著進門的方向,嘴巴張得老大都忘記合上。
眾人愕然回望,只見來時路上一片血霧蒙蒙,剛才明明跨過的殿門已經消隱不見。
丁原略“思索,說道:”老賊頭,不必大驚小怪。幻境之中原本就是真假莫測,咱們剛才走過的地方,未必就真有一道殿門。現在浮生幻境的陣勢變化已經發動,大家要緊守靈臺,不為幻想所惑。只要步步為營往前闖,我就不信咱們這些人都找不著此陣的破綻。“屈痕·羅和等人都是老成干練之人,對此也一樣是見怪不怪。相比之下,似乎連羅餛等二、三代的弟子,也比畢虎沉得住氣,有膽量得多。
眾人平安無事的穿過大殿,前方驀然出現三條廊,曲曲折折云霧涌動,也不曉得各自通向哪里。
姬別天想也不想,只撿當中一條闊步而行,可走了整整一盞茶的工夫,迥廊依然綿綿向前,看不到盡頭。
耳邊狂風呼嘯,鬼嚎陣陣,偏偏不見半個人影,姬別天功聚雙目,電射精光朝四外打量,只覺得這血紅色的凄迷煙霧漫無邊際,偶爾鬼火閃過,卻是一縱即沒。
他漸漸心頭火起,揮劍劈在迥廊的欄桿上,怒喝道:“老夫拆了這鬼玩意兒,看你們還能有什么花樣?”
他功力經過剛才一陣休息,已恢復到七成,一劍斬下有石破天驚之威。
“砰”的一聲,欄桿光影浮動爆出一串流火,卻并未散架,反將姬別天的虎口震得發麻。
他正自詫異,周圍猛然異變生起,一卷卷云霧濃縮凝滯,瞬間幻化成無數血紅色的鬼魄張牙舞爪,從四面八方不斷生成,不斷撲來。但見前后左右,乃至頭頂腳下,一只只虛無飄渺的鬼魂凄厲呻吟,紛紛涌現。
羅和低喝道:“姬師弟,小心!”手起劍落,劈在一只鬼魂的脖子上。那鬼魂轉眼散作一蓬輕煙,飄蕩開去。
眾人各拽仙劍,一通大砍大殺。
這些鬼魂看似比金刀厲鬼好對付得多,可偏是源源不絕,轟散一個,遠處的濃霧里又生出兩三個來,重重將眾人圍困在廊里。
停松真人急道:“蕭掌門,這鬼魂越殺越多,滅之不盡,可得趕快想個法子!”
蕭浣塵道:“瞧這情形,它們都是由眼前血霧里幻化出來的。倘若能有辦法破了血霧,鬼魄自會退走。”
屈痕等人聞言紛紛祭起各家仙寶,想將血霧收去。
可惜這血霧也如鬼魄一般無窮無盡,收之不竭。眾人祭出的法寶,僅僅只能稍稍減緩那些鬼魄生成的速度而已。
丁原哼了一聲,背后天羅萬象囊光華一閃飛起天殤魔琴。
他雙手運轉真氣,念動“攝魂”訣,天殤琴上煥放出一團淡青色光云,迅速向四周擴散,融入彌漫的血霧之中。
琴音突然轉向高亢悲壯的韻律,就見血霧中一點點赤紅精光不斷從鬼魄的身上分離,不由自主飛向天殤琴內。滿空星光閃耀,宛如飛蛾投火,被天殤琴借著青色光華不住的吸納吞噬。
那些失去精魄的鬼魂瞬間幻滅,飄散成一蓬蓬血霧,再不能逞兇。
丁原體內真氣流轉,琴音跌宕,足足過了一炷香左右,才不見有新的精魄冒出,迥廊里又恢復先前模樣。
眾人歡聲雷動,蕭浣塵笑問道:“丁賢侄,這便是魔教至寶天殤琴吧?剛才老夫已親眼目睹過一回,卻沒想到它竟還有這般妙用,當真教人大開眼界。”
丁原有意無意掃了眼姬別天,淡淡笑道:“不錯,此琴名喚天殤。可惜總有人覺得它是邪魔歪道的兇器,看不順眼。不到萬不得已,丁某也不敢在某些前輩面前亮出此寶,免得惹人心煩。”
姬別天觸著丁原目光,想起昔日自己訓斥丁原濫用邪魔兇器的舊事,低低一哼,別轉過頭。
屈箭南打圓場道:“丁兄,你可要休息片刻?”
丁原收了天殤琴,說道:“不用,經剛才一折騰,我們似乎已觸及到浮生幻境的陣勢變化,前方的廊突然呈現盡頭,咱們抓緊時問趕了過去,免得錯失機會。”
眾人在廊里兜了老半天,等的就是這個結果。當下姬別天默不作聲,抬步就往前闖,后方陣形緊緊跟上,人人都盼著早些出陣。
可廊盡頭卻是一座詭異的花園,假山流水,亭臺樓榭不一而足,應有盡有,頗似江南官宦人家的園林。
羅和與屈痕面面相噓,緊鎖眉頭沉吟道:“不對啊,難道說咱們選錯了路徑?”
姬別天沉聲道:“哪管這許多,咱們闖過去再說!”
要知道這條路是他選的,羅和這么說,姬大胡子心里未免有點不痛快。不等別人回應,一個人已走出迥廊。
眾人見狀也只好跟上,畢虎藏在陣中,東張西望著,心里志忑不安的道:“真是倒楣,莫名其妙就進了這鬼地方。若不是為了清妹,我如今不知該在哪里逍遙快活。哎,也不曉得什么時候她才會對我真心笑上一笑,教我少活三天也成。”
他正胡思亂想著,忽然感覺腳下怪怪的,好像有什么東西纏住了腳跟,勒得自己生疼,一種難以名狀的瘙癢感順著腳往上游走。
他急忙低頭一看,卻是從泥地里冒出的一根綠色樹枝,好似毒蛇般繞在了腳上,一面勒緊,一面飛快的沿著小腿往上纏繞。
畢虎叫道:“腳下有鬼!”操起割鹿刀一記斬斷了露出地面的樹枝,那樹枝竟如人一般的吃疼嘶嗚,剩下的半截迅速沒進土里消失。
四周的花草樹木,山石流水驀然間全都動了起來,無孔不入的向眾人發動兇猛攻擊。
折騰了好一陣子,陣形才往前推進了十丈遠,各式的草木林泉依舊在暗中不停的探頭騷亂。
屈痕忽然“咦”了聲道:“前面好像有人!”
姬別天憋了一肚子的氣正愁沒地方發泄,紅蓮仙劍飛斬而出,大喝道:“妖孽受死!”
“鏗!”的一響,迷霧里有人用金鉤架住仙劍,高聲叫道:“別打,是自己人!”
姬別天一怔,凝目瞧去,對面漸漸顯出十來道人影,一個個渾身是血,狼狽不堪,正是先前闖出大廳的那些賓客。
姬別天收了仙劍,低哼道:“誰和你們這些妖孽是自己人了?”
那人雙手各持一金鉤,滿頭紅發,神情剽悍冷靜,聞言眼中兇光一閃,粗聲說道:“姬老爺子,在下漠北飛龍殿殿主古燦,雖說不比你老爺子是正道成名的耆宿,可也不是什么妖孽甲!”
屈痕驚詫道:“閣下竟是古大先生,原來你也來了幽明山莊,怎么先前沒有遇見?”
古燦聽屈痕話里帶著推崇,怒氣稍消,苦笑道:“在下唯恐鬼先生暗中下手,因此明里讓石二弟赴宴,自己喬裝成他的一個手下暗中跟隨。正因如此,蕭掌門沒有在大廳內認出在下來。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如今不單石二弟為我而死,在下也陷於這幻境之中進退不得,卻不想撞上了諸位。”
屈痕目光掃過古燦身后,原本殺出大廳的數十高手,只剩下眼前的這十來個人,且人人精疲力竭,滿身傷痕,可見一路廝殺之慘烈,他心中明白,能活到現在還站在這里的,無一不是漠北魔道中頂尖的人物。
那古燦更是漠北數一數二的魔道豪雄,一身修為直追魔道十大高手。自己這行人,倘若不是有丁原等人助陣,恐怕處境比他們還要慘。
丁原在人群里發現了赤髯天尊,他左邊的袖口空蕩蕩的吊在外面,竟是被斷去一臂。神情雖兀自猙獰,但眼神里已透出疲憊絕望。
想當年翠霞山初遇時,他獨自闖山,來去如風,也算得上是一世梟雄,如今卻也落到這般田地。
丁原回頭問道:“無妄大師,瓷瓶里的解藥還有剩嗎?”
無妄大師猜知丁原心意,出家人不打誑語,照實答道:“還有十多粒,應是夠用。”
停松真人叫道:“不成,這些人都是漠北魔道的妖孽,今日之禍都是咎由自取。咱們不能因為一時心軟,就幫助這些魔道……”
他還想接著說下去,突然感覺丁原的目光冷冷的盯著自己,下面還想說的話一下子塞在喉嚨眼上。
丁原按捺住心頭火氣說道:“魔道之人就不是人么?桑土公、畢虎,哪一個不是魔道中人?如果沒有他們舍身相救諸位正道的正人君子,今天這里還有幾個能站著說話?
“何況,他們被鬼先生所迫,卻并沒有向鬼先生折腰,與我們也算得上同仇敵愾。如今諸位身處險境,正該同舟共濟以求生路。誰再胡說八道一句,別怪我丁原翻臉不認!”
停松真人臉上一陣火辣辣,畢虎卻聽得擠眉弄眼大是痛快。老賊頭剛想乘機煽風點火,嘴巴已被石磯娘娘搶先捂住,支吾兩聲發不出聲音來。他索性閉起眼睛,享受起玉人纖指間的溫柔來。
古燦哈哈一笑,道:“這位小哥,說得好!可惜在下未必有命能活著出去,不然一定交了你這個朋友!”
丁原微微一笑,從無妄大師手中取過瓷瓶遞了過去,道:“古大先生,這是氣定神困散的解藥,你與諸位朋友先服下去再說。”
觀止真人眉頭一皺,老大的不滿溢於言表。旁人的反應稍好一些,但對丁原的慷慨贈藥顯然也不贊成。
畢竟自古正魔有別,再怎么說,這些魔頭平日里殺人如麻,惡貫滿盈,即使不親手為天陸除害,也不該再伸手搭救他們。
古燦看在眼中,齜牙一笑搖頭道:“收起來吧,丁兄弟。雖然我們現在的確需要這東西,可也看不慣一些人的狗屁臉色。況且,也會教你為難。
“嘿嘿,我古燦縱橫漠北八十多年,什么場面沒見過,今日未必就會折在這里!你盡管放心,待闖出幽明山莊,日后再到飛龍殿找我。”
丁原縱聲笑道:“古大哥,你以為小弟會害怕別人的臉色?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但求問心無愧,何必管那么多?你這個朋友丁某是交定了。你不要見外,先收下解藥,咱們并肩闖關!”
蕭浣塵也微笑道:“古大先生,丁原說得不錯,咱們正該同舟共濟,合力闖出幽明山莊。你我既在此處相逢,可見有緣,何必再計較其他?”
無妄大師頷首道:“阿彌陀佛,佛經有云:眾生平等。無論正魔,無論善惡,上天總有好生之德。古施主,你還是收下解藥吧。”
這兩人也開口支持丁原,停松等人就更不好說什么了。
姬別天洪聲道:“姓古的,你不要婆婆他*的。咱們今夜在山莊中聯手殺敵,等出了山莊,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是!”
古燦點點頭,接過瓷瓶,回頭道:“兄弟們,都來見過丁兄弟,大家伙記住丁兄弟這張臉!只要咱們有一人能活著出去,就要將今日之事傳遍漠北千里山川!今后丁兄弟但有所需,咱們漠北魔道的千百兄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他身后的魔道眾人紛紛拱手,向丁原致禮道:“丁兄弟!”
古燦將解藥一一分給眾人,惟獨輪到赤髯天尊的時候,卻見他微一搖頭,掃過丁原,低聲道:“多謝古大先生,老夫不需要這個東西。”
古燦正自莫名其妙,丁原走過來從瓷瓶里倒出丹丸攤在掌心,說道:“洪天尊,這解藥你不想要也罷。只是從此以后,丁某心中只將閣下當作小肚雞腸之人。”
赤髯天尊一怒,仰頭道:“老夫豈是小肚雞腸,只是不想受你小子的恩惠罷了!”
丁原嘿然道:“這解藥是畢虎拼著命偷來的,可不關我丁原的事。難道,你還要人家哭著求你用不成?”
赤髯天尊猶豫半晌,終於顫抖著捏起丹丸,咬牙道:“好,丁原,老夫又欠你們師兄弟一次情。山水有相逢,來日老夫定會補報!”
丁原不以為意道:“好說,好說。洪天尊,只盼你不要忘記我盛師兄當日告誡閣下的話,不要令他失望就是。”說罷飄然回返原處,只留赤髯天尊怔怔而立。
第九章離火
正魔兩路人馬合在一處,頓時聲威大振,一鼓作氣沖出了園林。
古燦率人緊緊跟在丁原身后充當頭陣,在他私心里,實在不愿白白接受正道人的恩惠,惟有沖殺在前,略作抵報。
一出園林,前面豁然開朗,一片空曠,連糾纏他們許久的血色迷霧也一下子消失了。頭頂冷月如霜,已過中天,夜風如刀吹拂征衣。
桑土公興奮道:“咱、咱們終補、終補出、出來啦!”
蕭沈塵環顧四野,輕輕搖頭道:“恐怕沒這么容易,不知鬼先生正在哪里候著我們呢。”
眾人猶如冷水當頭,這才想到,盡管惡戰了半宿,可鬼先生和他的六大長老,而今卻不知藏在哪里,始終都沒有再現身。
濃重的夜色里忽然傳來一陣陰冷長笑,遙遙聽到鬼先生的聲音道:“丁原,老夫差點小看了你!沒想到,你居然能領著這群殘兵敗將殺到這里,好得很!”
丁原運起靈覺,但怎么也查尋不到鬼先生的蹤跡,當下揚聲道:“老鬼,我已說過,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有種,就出來與丁某一決生死!”
鬼先生厲笑聲起:“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再闖一關!丁原,你別以為出了浮生幻境就能萬事大吉,你不妨再往四下瞧瞧!”
丁原心頭警兆生出,身旁古燦已叫道:“大伙兒快看,那是什么東西?”
但見四方曠野突然風卷如狂,一層層亮紅火云從地平線下升騰而起,浩浩湯湯,奸似磅磚洶涌的大潮呼嘯卷來,百多丈高的云團旋轉激蕩,瞬間遮掩了朗朗夜空。
頭頂上風嵐肆虐,雷聲隆隆,大團大團的火云宛如泰山壓頂滾滾而來,連眾人的腳底都蒸騰出一蓬蓬迷離凄艷的血紅光霧,迅即彌漫雙眼。
蕭沈塵臉色微變,高聲道:“南明離火陣!大家趕快運起護體真氣,朝中間聚攏!”他的話聲雖響,聽在眾人耳中卻飄忽遙遠,仿佛被四周的云霧活生生吞噬了一樣。
畢虎膽顫心驚的顫聲道:“不、不得了,這下咱們可真要玩完了!”
石磯娘娘怒喝道:“老賊頭,你胡說什么?你想玩完可別拉著老娘,我還想好端端的回翠霞山呢。”
畢虎一聽這話,心里氣就不打一處來,嘰里啥嚕也不曉得說了些什么,估計是喋喋不休的在咒罵曾山那家伙,害得自己直到如今還是光棍一條丁原回首說道:“老桑,姜仙子,大伙兒靠得緊些,彼此保持在三步以內的距離,待會兒不論有任何異變,千萬不要驚惶失措,失散開去!”
在同行的四五十人里,最讓丁原記掛的就是桑土公等人。若不是自己,他們也不會有今日之險,因此他心中早暗下決心,說什么也要將眾人安然無恙的帶出幽明山莊,不然傷亡了其中任何一個,都足以令他才遺憾一生。
桑土公點點頭,道:“曉得、得了,丁小哥!你、你別顧忌我、我們,只管沖、沖殺!”
畢虎則是深以為然的貼到石磯娘娘身旁,恨不能把整個身于都湊進對方懷里。面對石磯娘娘噴怒的眼神,他一吐長舌,笑嘻嘻道:“丁小哥說了,咱們要靠得近些,免得失散了。”
“喀喇喇一一”驚雷大作震耳欲聾,一串串血紅色的流火電光,從濃厚的云層里劈斬而出,如同千百道魔神發出的追魂刀光轟向眾人。羅和、屈痕等急忙飛起仙劍法寶,在頭頂織起一道絢麗的五彩光幕。
無數流火猶如瓢潑大雨傾盆泄落,接二連三轟擊在仙劍與法寶筑起的光幕上,爆出一蓬蓬奪目耀眼的火花,瘋狂沖擊著眾人的防線。
屈痕等人苦苦抵御,卻覺得上空的壓力越來越沉,仙劍寶器不住摘嗚閃爍,風雨飄搖。
就在這時,眾人腳下的地面驀地發出驚天動地的轟嗚,裂開十數道寬逾丈許的溝渠,從地底深處陡然噴出熾熱亮麗的淚淚巖漿,幾名七大劍派的年輕弟于閃躲不及,正被火龍似的熔巖卷裹進去,滲叫著轉眼灰飛煙滅。
葛南詩一掌迫退襲向自己的烈焰,大聲喊道:“諸位,快騰起身形,不要留在地上!”
正被鋪天蓋地的流火巖漿折騰得住頭爛額的屈痕等人,閑言一醒,急忙招呼左右弟于飛上半空。
可原本緊密的陣形不知不覺中已散亂開來,誰也無暇顧及旁人,手忙腳亂的抵檔著驚濤駭浪般的烈火飛電。
丁原以雪原仙劍護體,騰身到三十徐丈的高空,上方轟落的電光流火越發的密集兇猛,竟難以再作寸進。
他不僅要防范頭頂腳下撲向自己的熊熊火舌,更時不時分心維護桑土公、畢虎等人,頓時倍感吃力。
一陣熱浪迎面吹到,四面滾熱濃烈的火云合攏過來,刻遮蔽了眾人視線,只覺得眼前亮紅的云團翻滾流轉,釋放出熾烈的熱浪,數尺之外就再看不見任何景物,令人如墜銅爐火獄一般。
“嗷”的一聲,一頭離火幻化的血紅色麒麟張牙舞爪,合身從火云中躍出,直撲石磯娘娘。
畢虎自打開始便一步不落的緊跟石磯娘娘,見狀,急忙抽出割鹿刀斬在火麒麟腦門上。
那火麒麟嘶吼裂化,分成兩半的身于沿著割鹿刀掠過,轉而氣勢洶洶的沖向畢虎。
畢虎手中的割鹿刀燙得一片火紅,幾乎難以拿捏,大叫一聲:“我的媽呀!”檸身飛閃,一團灼熱的火浪從眼前風似刮過,火麒麟撲了個空。
清閑散人左手拂塵掃出,“唆”的擊中火麒麟背脊,升起一層碧綠光暈波浪般蔓延到全身。火麒麟一記狂吼,周身冒起“嗤嗤”碧煙,“呼”的幻滅。
畢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腳下一陣地動山搖,一卷狂瀾挾著滾滾火雨飄射而至。盡管眾人有護體真氣的遮掩,可面門肌膚兀自一片滾燙,仿佛頭發也要燃燒起來。
丁原一聲激越長嘯,袖口中玄天旗化作一束精光彈射升空,“嘩啦啦”舒展飄揚,飛速的旋轉飛舞成一團黑云,煥放出一蓬云柱似的狂飄,將眾人護持在中心。那串火雨敲擊在狂飄上“絲絲”連聲熄滅了去,遙遙望去,恰如一道沖天旋動的暴怒火龍,蔚然壯觀。
畢虎心中稍定,一邊極不雅觀的吮吸著被燙傷的手指頭,一面苦著臉道:“糟糕,怎么就剩下咱們這幾個人了,也不知七大劍派的人怎樣了?
姜殊等人這才注意到,玄天旗筑成的狂飄結界里,除了從百妙觀同來的七人之外,其他人都已不見了蹤影。剛才大伙兒一通手忙腳亂自顧不暇,竟已與蕭沈塵他們失散。
幸奸丁原始終在側,以玄天旗護住眾人,否則這通火雨就夠一陣子好好消受的。
丁原靈覺擴展,在彌漫的火云中追鎖到羅和、屈箭南等人蹤跡,知道他們能暫保無憂,不由心頭一寬。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扔下桑土公等人不管,如此一來等若自縛手腳,舉步維艱,任他心急如焚也無可奈何。
正在暗自住灼問,耳中忽聽到蘇真的聲音道:“丁原,你這樣下去,天亮也出不了南明離火陣!”
丁原大喜,叫道:“蘇大叔,你在哪里?”
姜殊大吃一驚,問道:“怎么,丁小哥,你在跟誰說話?蘇真,蘇真也在這里?”原來蘇真是以傳音入秘將話送到丁原耳中,旁人卻都無法聽見。
蘇真冷哼道:“你若死在這里,來年卻教老夫如何向玉兒交代?說不得,只奸也跟來湊個熱鬧。如今老夫已在陣中,卻沒想到你小子著實蠢到家了!”
丁原這輩于頭一回被人罵他蠢,可看在對方是蘇真的分上也只有認了,嘿然笑道:“蘇大叔,你這么說,自然是有了破解南明離火陣的法子,對不對?”
他靈覺搜索不到蘇真的所在,只能以真氣將嗓音悠悠送出,方圓百丈內盡可聽見。
蘇真道:“南明離火陣傳自上古洪荒,以天地為熔爐,分筑七座法壇聚以乾坤離火,幻化諸般火行魔獸,輔之雷火電光,有莫測之威。
“可只要破了它的七座法壇,離火流散,樞機不存,南明離火陣便似無根之水,須臾崩潰。像你們這樣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遲早要完蛋。
丁原腦筋飛轉,問道:“蘇大叔,只不知那七座法壇在哪里,我該怎樣才能破了它門?”
蘇真冷笑道:“這有什么難的?七星連珠,道天入地,這七座法壇的方位不外乎如此。你只要將主持法壇的鬼仙門六大長老與那鬼先生一一拔除,其陣自破。”
丁原心中“亮,轉而躊躇道:”蘇大叔,眼下恐怕還有一些難處。
蘇真嘿嘿一笑,說道:“你是擔心桑土公他們無力自保?也罷,老夫索性再幫你一個小忙,你盡管去吧!”
丁原大喜,道:“多謝蘇大叔!”
話音未落,火云中亮起道三丈多長的赤色光焰,一條三丈多長的七爪赤蟒凜凜生威,破開云層盤旋到丁原等人上空,昂首呼嘯,噴出一蓬蓬烈烈火團,以毒攻毒,正可將四周的離火迫退。
卻是蘇真祭出了霓蟒珠相助丁原。
丁原大松一口氣,收了玄天旗叮囑道:“老桑,石宮主諸位,我得去搗毀南明離火陣中的七座法壇,以解眼下之圍。大彩兒暫且留在這里不要妄動,有蘇大叔暗中相護,諸位性命無虞。”
他故意把聲音放得大大的,果然就聽云層里蘇真的聲音哼道:“好小居然給我下套。放心,有霓蟒珠在,你的這幫朋友一根毫毛也不會少!”
丁原趕緊問道:“蘇大叔,你打算再去哪里?”
蘇真冷冷道:“你真當自己是大羅金仙么,僅憑你一人就可掃平鬼仙門七大高手?哼,癡人說夢!老夫好人做到底,順手替你去解決幾個鬼仙的長老。”
丁原心中感動,可轉念一想:“蘇大叔對七大劍派素無奸感,他肯這么做,多半還是看在玉兒的面于上。可我怎能因此連累蘇大叔為我拼殺?這么一來,豈不是對玉兒和蘇大叔的恩情越欠越多?”
當下他搖頭m道:“蘇大叔,這事還是讓小侄自己來處理吧,幾個鬼仙門的妖孽,還不放在我的心上。”
蘇真知道丁原秉性高傲,不愿輕易白受人好處,這點脾氣倒和自己十分相像。他啥啥一笑道:“老夫做事只憑高興,可由不得你小于來編派!
說罷,聲音已去遠,當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變化莫測的南明離火陣好似三歲小孩的玩意兒,全鎖不住他的手腳。
丁原苦笑一聲,回首招呼道:“諸位小心,丁某去去便回”
晏殊忙道:“丁小哥,你別擔心我們,自己多加留神,千萬別逞強阿!”她明白桑土公和自己的修為,在南明離火陣中連自保都成問題,若再跟著丁原同行,只會徒增累贅,但心中又實在不愿丁原出任何的變故,因此只有出言叮嚀。“
丁原微微一笑,出了七爪赤蟒設下的神火結界,恰似蛟龍入海投入滾滾火云裹,修長的身形一閃即沒,那些離火竟也傷他不得。
畢虎不安的抬頭凝望盤踞上空的七爪赤蟒,心中嘀啥道:“也不曉得蘇老魔的這件法寶管不管用,丁小哥就這么拋下我們,哼,未免太沒義氣。”
丁原可聽不見畢虎在嘀啥什么,他憑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住周身,像條游魚般穿梭飄浮在南明離火陣中。
忽地耳中聽到一聲怒吼,似是赤髯天尊的嗓音。丁原靈覺一動,在右前方二十丈外找到了他與古燦的蹤跡。補是身形一轉飛射而去,雪原仙劍蕩開火云,就見赤鬢天尊與古燦脊背相靠,正與五六頭碩大火鷹打得熱鬧。
他們一面檔住火鷹的撲擊,一面還要提防四周毫無微兆轟來的雷火電光,功力未復之下左支右結,狼狽不堪。
丁原見狀大喝道:“古大哥,小弟來了!”
左手祭出辟神鞭、七星環、混元錘、春秋生花筆,立時流光異彩充盈空中,“嘎嘎”轟響一袋四頭火鷹剎那消隕,連片毛都沒留下。
古燦大喘一口氣笑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當年老夫縱橫漠北,何曾把這等妖畜放在心上?今日卻險些栽在這些畜牲手里!”
赤髯天尊卻只漠然望了丁原一眼,轉頭就要離開,竟連說謝字的心情也欠奉。
古燦在他身后喚道:“洪兄,你這是要往哪里去?”
赤髯天尊頭也不m冷冷道:“老夫當然是要去找出陣的道。”
古燦道:“洪兄,咱們既然碰見了丁兄弟,乾脆就與他合在一處,彼此好有個照應?”
剛才赤髯天尊全虧古燦舍命救護,才能支撐到現在,這個面于可不能不賣給對方。他默不作聲的停下身形。
古燦見丁原瀟瀟灑灑一人一劍,奇怪道:“丁兄弟,你那幾位朋友呢?”
丁原微笑道:“小弟將他們留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正打算去找運轉南明離火陣的七座法壇,沒想到遇見了古大哥。”
古燦眼晴“亮,問道:”丁兄弟,聽你的口氣,好像挑了那七座法壇,就等補破了這鳥甚于南明離火陣?“
丁原剛想m答,就聽見蘇真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道:“丁原,到這邊來。”
丁原飛起身形落到蘇真身邊,一老一少兩位天陸今日頂尖高手并肩而行,衣袂飛揚。古燦與赤髯天尊稍一猶豫,飛身停在丁原身后,見是蘇真近在眼前,不由相互交換了一下驚異的眼神。
蘇真對這兩人的目光好似渾然未覺,雙手負后悠然仰天問道:“丁原,以你現在的修為,在這陣中功聚雙目可以看到多遠?”
丁原若有所悟,學蘇真一般的模樣抬眼觀望,回答道:“雖比不上靈覺那般遠,可透視十、二十丈的距離,還不成問題。”
蘇真微笑道:“那你可曾看出什么來了?”
丁原沉吟片刻,點點頭道:“越往上去,流火越密,陣勢的變化越急,十丈開外的高空中,隱隱透出一團暗紅色光云,蹊蹺得很。”
蘇真嘿然道:“鬼若寒,老夫差點對你看走了眼。奸在論起奇門道甲之術,你終究還不是老夫的對手!七星當空,六極雷動,百年不見,這老鬼居然已將南明離火陣提升到爐火純青之境,著實讓人見獵心喜。”
古燦忍不住道:“蘇老先生,這話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有資格說,在下現在只一門心思,想著咱們該如何出陣?”
蘇真淡淡一笑,頭頂風云乍動,一道血紅雷火直劈下來。
丁原只當沒見,問道:“蘇大叔,您是不是已經辨明,那七座法壇都隱身在頭頂紅云的背后?”
蘇真大袖輕擺,打出一束狂瀾,穩穩接住雷火,一卷一舒送出五丈多遠,“砰”的一響炸在了空處。
他微笑m答道:“乾坤變幻,終有始一。我剛才以‘搜天索地**’神游全陣,先后用了七種上古陣算,最后才鎖定頭頂的這片紅云,絕對不會有錯。”
古燦自詡博學,對奇門道甲之術也略有涉獵,可聽得蘇真所言,卻如同墜在云里霧里。莫說“搜天索地**”自己閑所未閑,那七種上古陣算也僅止在傳說中聽到過,究竟是什么卻一無所知。可見天道無涯,自己皓首窮經百徐年,其所見者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丁原可沒想那么多,振奮道:“既然如此,咱們現在就殺進去,和那老鬼算個總帳!”
赤髯天尊冷冷道:“就憑咱們四個人,未必能斗得過鬼先生他們!”
他的本意是想要丁原、蘇真聚集陣中的七大劍派高手與漠北魔道人物,一齊殺入陣眼,或者可多出幾分把握,可話從嘴巴里說出來,不知怎么就變了味道。
蘇真啥啥一笑,目中精光如電,徐徐道:區區鬼仙門何足道哉,洪老弟若是怕了,盡管留在這里!老夫可要去了。“
說罷身如黃鶴,直射陣眼紅云。
丁原更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于,轉頭道:“古大哥,不如你和洪天尊暫且留下,有小弟與蘇大叔聯手,你盡管放心。”
古燦將手中金釣一碰,但聽“匡拉啷郎”一陣巨響,古燦挺胸大聲說道:“丁兄弟,你這樣說,豈不是將我當作了貪生怕死的小人?我雖說修未復,可抵檔一兩個鬼仙門長老也不算難事,咱們同生共死,毋庸多言!”
丁原微笑著一把拽住古燦右臂,低喝道:“起!”雪原仙劍化作一束神光,當者披靡,硬生生迫開層層離火,追著蘇真去了。
他的身法雖不如前者那般舉重若輕的從容,但勝在氣勢凌厲。可說是春蘭秋菊,難分軒輕。
赤髯天尊看著幾人騰身而起直奔陣眼,只剩自己一個人留在原處,猛一跺腳,拖著紫檀杖,循著丁原辟出的路徑跟了上來。
丁原剛沖入紅云中,迎頭一道電光轟到。他想也不想,雪原仙劍翻轉一檔,“砰”的火星四濺,借勢飄然站定。
只見蘇真與鬼先生話不多半句已經對上,兩人一交手便各出殺招,方圓十多丈內潑水不進,歪風跌宕。
七座法壇烈焰繚繞,凌空飄浮,狀成北斗徐徐轉動。鬼仙門的六大長老佇壇上,手中各執一柄離火鬼杖兀自在興風作浪。一團團火雨充斥虛空,耳中滾雷隆隆鋪天蓋地朝丁原、古燦打來,聲勢駭人。
丁原祭起玄天旗蕩開火雨,身旁紅影一閃,赤鬢天尊不聲不響已沖向師長老,紫檀杖掄出一束弧光當頭砸落。
古燦手中金釣一晃道:“丁兄弟,我去幫洪兄一把,你自個兒小心些!”縱身電射而去,不料半道上卻被另一名身材消瘦的長老欄截,兩人當即婆戰在一處。
法壇上又飛出兩道身影,一左一右攻向丁原。丁原仙劍飛舞,以一敵二。鬼仙門六大長老的修為雖說不俗,可比起赫行虛、巫行云來畢竟差了一線,二十多個照面之下漸漸吃緊,頓時險象環生。
留守法壇的兩大長老見勢不妙,又有一人飛身來援,堪堪穩住局面,卻只剩下一人勉力支撐南明離火陣的運轉,周圍離火光焰不免減弱了許多。
猛聽赤髯天尊一聲怒吼,丁原眼角徐光望去,只見他右臂被師長老的離火鬼杖拍得粉碎,口噴鮮血,眼瞧就要不敵。
丁原對赤髯天尊原本也沒什么奸感,可此刻也不能坐視不管,任由他喪命當場。當下使了個假身,脫出戰團,雪原仙劍飛掠十數丈,直挑師長老咽喉。
師長老急忙揮杖招架,“鏗”的一響身形后挫,氣血翻涌不已,正自駭異時,看本門的三大長老已從后追至,四人各踞一角,把丁原與赤髯天尊困在當中。
丁原暗自思量道:“這么打下去,一時三刻哪能有結果,屈兄他們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我得速戰速決才好。”
他心念一凝,神聚意起,丹田內伏魔六劍劍魄瞬融心海,大日都天翠微真氣奔騰流轉,直沖左肩。
鬼仙門四大長老哪肯給他們喘息之機,齊齊呼喝撲將上來,赤髯天尊右臂已經報廢,一股股鉆心劇痛絞得眼前發黑,又見鬼仙門六大長老將自己與丁原圍在當中虎視眈眈,不由咬牙暗想道:“罷了,罷了,老夫焉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這小于恩惠!”
第十章擎天
丁原看鬼仙門四大長老惡狠狠撲了上來,左手微抬正欲施展六道神劍,不防赤髯天尊低吼一聲“咄!”頭頂紅光一閃現出元神。“只碩大的八爪蜘蛛面目猙獰,身披流霞,紫擅杖倏忽幻變,騰起一團渾圓炫目的光瀾。
四大長老臉色劇變,失聲叫道:“不好!”沒等他們作出反應,紫檀杖幻化的光瀾轟然爆裂,蓬蓬光浪洶涌席卷,一時問風云變色,天地搖動。
四大長老齊聲悶哼,不約而同飛跌出去,宛如斷線風箏在風嵐里起伏跌宕。
丁原睚皆欲裂,左手劍光連彈經天,“紫電”、“青風”、“烏雷”、“金霜”四束絢爛光華穿胸而過,飛濺滿天血雨。
丁原也沒空搭理那四人是否死透,輕舒猿臂抱住赤髯天尊身軀,一股純厚真氣汨汨輸入,助他元神歸位。
赤髯天尊粗重喘息,嘴角不住嗆出殷紅鮮血,掙扎著扭頭盯著丁原道:“小子,別浪費工夫了。老夫自爆丹田,全身經脈盡斷,怎么也活不了啦。
“老夫屢受恩情,而今用這條性命替你滅了四大長老,你我之間也算扯平了!二”
丁原怒罵道:“你說什么混帳話,誰要你來扯平?”可惜赤髯天尊已聽不到他的話,雙目一翻氣絕身亡,唇角慘笑兀自未散。
丁原一呆,緩緩收手,全沒料到赤髯天尊竟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向自己報恩。
或許,在他跟著自己闖入陣眼之時,心中已萌生殺身成仁之意,不懼一死也要償還自己。
不論他生前曾經做過什么,但此刻丁原心頭惟有一縷哀慟與惆悵。
猛地背后寒風襲體,一道陰森殺氣破空而至,卻是留守法壇的那名長老,見丁原須臾問神思恍惚,以為有機可乘,借著火遁掩襲到他身后,揮杖轟落。
丁原憤懣難平,眼眸里殺機如熾,全身亮起一團蒙蒙白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靈力提升至滿盈,“砰”的硬吃下這一擊。
他腦海里彷佛剎那觸摸到某一絲靈感,豁然開朗,滴滴明悟涌上心頭。
雪原仙劍龍吟回旋,匪夷所思的從肋側向后飛挑,宛如行云流水了無痕跡,卻是奇峰迭起,石破天驚!
這妙手偶得的一劍已脫出翠霞劍法桎梏,全是他心靈福至,參悟於電光石火之間。“噗”的一聲,劍鋒刺入那長老胸膛,一抹血花印染衣襟。
丁原咽喉一熱,噴出道鮮紅血箭,滿腔的憤怒郁悶隨之得到少許傾泄,胸口一舒,說不出的暢快。
他回轉身形,拔出仙劍,任由對方鮮血自創口中狂噴而出。
那長老呆呆凝望丁原手中仙劍,嘴唇翕動道:“這、這不是翠霞派!”身軀仰天栽倒,朝著腳下無邊的光焰中墜落,轉瞬被漫天離火吞噬。
丁原深吸一口氣,調勻經脈中淤塞的氣血,低低道:“你說對了,但那又能如何?”他垂下頭,赤髯天尊的身軀已漸漸開始蛻化,現出八爪蜘蛛的原形。
古燦的對手一瞧其他五大長老竟在瞬息間死得一個不剩,再也無心戀戰,窺到一線喘息之機,趕忙施展火遁之術,逸入云層不見。
古燦飛身飄至丁原跟前,見赤髯天尊原形顯露,心知已是回天乏力,不由喟然一嘆。
丁原沉聲道:“古大哥,麻煩你替我照料老怪物的遺體,我還得跟鬼先生最后算一筆總帳!”
古燦收起金鉤,雙手抱過赤髯天尊的尸身,道:“我明白,丁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會將洪兄的遺體完好無損帶出幽明山莊。”
丁原點點頭,右手雪原仙劍輕吟,左手捏作劍訣,自漫漫紅云中,徑直走向七星法壇的主陣臺。
望著法壇上激斗正酣的鬼先生,一幕幕往事在丁原眼前紛至杳來,交替重現。
丹鼎之中,雪兒飽受烈焰煎熬,明珠蒙塵;生死一發里,玉兒舍身救護,險些香消玉隕;屈箭南坐困樊籠,命懸一線;直至赤髯天尊元神出竅,自爆丹田。
筆筆新仇舊怨紛杳而來,丁原每邁出一步,心中痛便更深一分,恨亦更濃一層!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誓不還!
滔滔爸風蒸騰呼嘯,層層光濫盤旋舞蕩,一團濃烈氣血“轟”的沖上丁原腦海,但靈臺中那絲清明始終不滅,將氣血慢慢滌蕩,心頭驀然生出奇異的感覺。
他似乎突然出離了憤怒,宛若那夜在思悟洞前無懼無悲,嘴角竟悠然縊起一縷淡然的笑意。好似在彈指里勘破了濤生云滅、百年生死,回望見大羅仙山上鳥嗚花落,泉流石上。
這種感悟玄之又玄,譬如縹緲仙境縱是心曠神怡,卻無一言可喻,無一畫可狀。他只覺得自己再一次與浩蕩天地、蒼莽乾坤融合成為一體,無分你我,無分時空。
殺氣消融,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悄然覺醒,無需意念傳遞,真元導流,磅礴鼓蕩充盈全身。
一蓬銀白光嵐升騰九霄,伏魔八寶共嗚如雷,六股劍魄竟從他體內勃然沖起,呈現扇狀護翼在背,炫亮半邊天空。
大日都天翠微直氣洶涌澎湃流轉經脈丹田,源源不絕注入雪原仙劍。劍鏑激越,光寒九州,與主人的心意水乳交融,靈犀相契。
丁原彷佛渾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變化,神色悠然舒暢,舉手投足配合著呼吸身姿,說不出的完美自然,就如星辰運轉,日出月沒。
他的雙目,緊緊鎖定鬼先生飄忽不定、千變萬化的身影,哪怕是細微到巔毫的一點動靜,也逃不過通明仙心,揚聲道:“蘇大叔,讓我來!”
經過近八十回合的交鋒,蘇真已然漸漸占據上風,雙掌鬼神莫測牢牢困住了鬼先生,對於丁原的情形自然也是了然於胸。
他哈哈一笑,身形微閃,翩若飛鴻,掠出十丈已脫出戰圈,背負雙手,氣定神閑,遙遙牽制鬼先生。要不是為成人之美,他已有十足把握能在百招過后,令敵仇俯首稱臣。
蘇真清楚,此際正是丁原修為飛躍的關鍵時刻。
經歷翠霞山月馀閉關,*精竭慮突破瓶頸參悟出六道神劍,直到今夜連番血戰迭遇險境,丁原的體悟在不知不覺里漸漸升華,而只有讓他盡情盡興揮灑出最后一劍,才能使得這番參悟功德圓滿,了無缺憾。否則就譬如天籟之音,沒有了收尾的一記馀音繚繞,豈能盡善盡美。
鬼先生掩藏在斗篷下的目光對上丁原空澈的雙眼,竟發現對方的眼眸深處猶如浩瀚碧海,深邃到直教自己深深陷入,難以自拔。
他暗自一凜,口中發出記厲嘯,視線艱難從丁原眼眸上挪開,胸口卻像被人打了一拳,窒息郁*得難受。
他的全身都籠罩在丁原龐大無形的氣勢之下,甚至連心神都受到影響,隱隱升起不敵之念。如果此時能夠利用火遁,暫且避開對手鋒芒,自然再好不過。奈何在丁原、蘇真雙重的壓制里,自己施術之時露出的破綻更多,恐怕死得更快。
目睹丁原一步步的緊逼過來,他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嫉妒、驚訝,更懊惱當日的功敗垂成。否則若有十三層天貝伽藍神功護體,又哪用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心生顧慮?
自己月馀來苦心籌劃,設置下天羅地網,只想一報鬼冢被毀之恨。孰知蘇芷玉沒來,卻惹來個更難對付的蘇真。
好不容易困住了丁原,如今卻與蘇真聯手將自己逼上了死路,眼看南明離火陣也再難支撐,多年的心血,就在他的眼前一點一滴的化為烏有,怎不令人憤懣如狂?
然而事到如今,說什么也不管用了。
他飛快轉念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留著一條性命,總有復仇雪恥的那天!”
當下他壓下諸般雜念凝聚心神,全力提升天貝伽藍神功,周身光焰繚繞百鬼夜嚎,分明就像一尊來自幽明地獄的羅剎。
“叮——”魑魅離魂竿尖銳嘯嗚,如泣如訴,煥放出妖艷光芒,一波一波散了開去,層層疊疊擴展向周圍虛空。
再看丁原,每迫近一步,氣勢就更盛一分,驚濤駭浪般的光嵐不停撲面沖擊,直撞得魑魅離魂竿光暈流離,不由自主的寸寸收縮。
五丈、四丈、三丈!
鬼先生終於按捺不住,低喝一聲,身形幻作一溜飛光,魑魅離魂竿崩云劈岳狂舞起無數道虛實相加、真假莫測的弧光,將丁原密不透風的纏繞進去。
丁原微笑,出劍。
“鏗鏗|”連響,兩團光影交錯纏繞,形成一蓬高逾十丈的颶風,瘋狂的扭曲膨脹,好像要把天地萬物都一口吞噬到它的血盆大口里。蘇真、古燦退到十數丈外,凝神觀望。
古燦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只能勉強看到丁原與鬼先生飄飛起伏的弧光掠影,根本無法瞧出究竟是誰占著了上風。
短短的工夫,在他心中顯得比百年更加漫長。古燦禁不住悄悄瞥了眼蘇真,只覺得他神色如常,悠閑自在的樣子,才略微松了口氣。要是丁原情形不妙,蘇真怎會像現在這樣穩坐釣魚臺?
就在古燦借著蘇真面色揣摩局勢之際,戰團內爆發出一聲轟然巨響。六道耀眼劍華沖霄飛騰,宛如煙花一樣四散開來。丁原與鬼先生的身形雙雙拋飛而出,在分崩離析的光斕里跌忭石浮沉。
古燦被迎面排山倒海般壓來的氣浪激得胸口發悶,抱住赤髯天尊尸身,又跌跌撞撞飛退出十幾丈遠,才穩住腳步。耳中就聽蘇真低喝一聲“不好”,縱身百尺,披風蕩云接住了丁原。
丁原接連噴出兩大口熱血,勉力在蘇真懷中挺直身軀,遙遙望向鬼先生。
就見他翻飛急旋,手中的魑魅離魂竿從頂端一點點消融成灰,斷裂的發與衣襟隨風狂舞,點點隨離火燃燒成片片灰燼。
丁原緊握雪原仙劍,快慰一笑道:“老鬼,你完蛋了!”
鬼先生雙足一定,踩在熊熊烈焰之上,身形搖搖欲墜。
破斕的斗篷下露出不肯示人的枯乾瘦臉,“雙不見黑白、發著灰光的眼睛,凄厲射向丁原,澀聲道:”丁原,若非你有上古仙符護體,若非老夫先前已中蘇真一指,諒你也一樣活不過今晚!“丁原竟是呵呵笑出聲來,笑聲停歇處,他緩緩道:“你說得沒錯,可不管怎樣,我總算對玉兒、雪兒,還有屈兄和赤髯天尊有了一個交代。老鬼,你認命吧!”
鬼先生嘶聲狂笑,身上的肌膚漸漸開裂,滲出殷紅血絲。他卻全然不顧,森然注視丁原道:“天欲亡我,非戰之罪!”
丁原提起一口真氣,回答道:“你錯了,天本無為,一切均是各人咎由自取。”
鬼先生嘴唇一動,還想說些什么,身上卻猛然噴出六道血泉,繼而砰然炸裂,化作漫漫血雨腥風,飄蕩在南明離火之中,漸淡漸滅。“代鬼仙門梟雄,昔日天陸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鬼先生,就此命絕。而名噪一時的鬼仙門從此煙消云散,就如從來不曾在世間有過一樣。
丁原靜靜看著鬼先生身毀魂散,心底升起一縷莫名的空虛倦乏。就好像一場盛況空前的筵席,終於又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
蘇真右手為丁原注入真氣護持心脈,沉聲道:“丁原,此戰過后,來年的蓬萊仙會,正魔兩道重排十大高手序列,也勢必會有你一席之地。”
說著,他突然微笑道:“只是,到那時候,應該將你算在正道還是魔道呢?”
丁原看著蘇真慢慢變得遙遠的臉龐,輕輕一笑低聲答道:“我也不曉得,可誰又在乎呢!我只知道,在蓬萊仙會上,我可以見著玉兒和雪兒!”
他的眼前忽然恍恍惚惚的出現了雪兒嬌笑的玉容,然而,很快玉兒那雙黑靈靈清泉樣的眼睛,又在默默注視著自己。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不覺視野里“黑,再看不到玉兒和雪兒的蹤影,急忙拼命喚道:”玉兒、雪兒*“而后墜入了無邊的寂夜中,耳邊除了風聲什么都沒有……
第十一章取拾
當他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桑土驚喜的嗓門:'醒、醒了,丁、丁小哥醒了!“
丁原由內心發出一縷微笑,懶洋洋睜開眼晴,桑土公、姜殊、石磯娘娘、畢虎,一張張孰一悉的面龐依次出現在他的眼簾裹。
他試著運轉了一下丹田之氣,全身刻被一團暖融融的熱流所包圍,除了胸口依舊隱隱作痛外,再沒有其他的不適。
姜殊拍拍胸口,有點夸張的說道:“丁小哥,你可算醒了。要不是布衣大師一再向大彩兒保證你不會有事,咱們這些人頭發都要愁白了。”
丁原一怔,舉目打量四周,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舒軟無比的大床上。他忍不住愕然問道:“姜仙于,我這是在哪兒,布衣大師什么時候來的?”
姜殊笑道:“這里是天雷山莊,你在這張床上整整躺了一個多月,當中雖然醒過幾次,可每回都是神志不清,嘴里胡亂嚷嚷,一會是什么‘玉兒’、一會是什么‘雪兒’,嘻嘻,丁小哥,你……”
丁原臉上一熱,趕緊格話道:“你是說,我已在天雷山莊里躺了一個多月?
畢虎插嘴道:“可不?要不是你一直沒醒,清妹和我早就回翠霞山去找曾老頭了。”
丁原沒有說話,他沒料到自己這次受傷,居然足足睡了這么久才清醒過來。不過比起鬼先生的萬劫不復,這點代價還是值得的。
他想了想,問道:“幽明山莊的情形如何了?”
石磯娘娘道:“幽明山莊?那還不讓七大劍派和漠北魔道的人,聯手給搗個稀巴爛了么!不光這樣,他們還拔起蘿卜帶出泥,連帶著把鬼仙門的幾處暗樁一塊給滅了。哼,我看鬼仙門再想恢復元氣,那可難呢。”
姜殊嘖嘖贊道:“丁小哥,你真夠厲害,竟把鬼先生也給殺了。他可是百年前就已成名的天陸魔道十大高手之一,跟蘇真、習習翼濃比,也就差那么一點點吧。”
丁原一醒,急忙問道:“對了,蘇大叔去了哪里?”
姜殊答道:“這次可多虧蘇老先生出手,不僅破了南明離火陣,更從‘惑心移魂境’中,救出了那些從莊外殺入應援的七大劍派弟于。這些人受困在陣內,神志迷惑,狂性大作,險些自相殘殺起來。
“多虧蘇老先生精通奇門道甲之術,才讓近百的高手九死一生,沒有枉自白送了性命。”
畢虎一撇嘴道:“救這些人干什么,蘇真什么時候轉性于了?”
石磯娘娘也撇撇嘴道:“你說那么多廢話干什么,難不成你還以為蘇老先生來救咱們,是沖著你的面于的嗎?謝謝你這么些年沒去偷他的寶貝。”
畢虎被石磯娘娘一席話梗得一口氣半天上不來,偏偏又不能反唇相譏,那才真正理會兩個字的深切含義一一“胸悶”。
姜殊見狀抿嘴一笑繼續道:“蘇老先生救出那些弟于后,告訴我們你應該沒有大礙,就悄然離開,想來他心中還是懶得跟七大劍派的人羅嗦。”
丁原“哦”了一聲,苦笑道:“如此一別,下m再見蘇大叔,不曉得又要到何年何月。”
桑土公這才輪到再次說話的機會,結結巴巴道:“還、還有一個好、好消息,無妄大師從、從畢虎偷、偷來的瓷瓶里,找、找著了越秀派弟于的解藥,這下屈痕的麻煩也解了!”
丁原一喜,道:“我都差點忘了這事,說起來老賊頭可了頭功。”
畢虎時得意洋洋,一口濁氣吐了出來,尾巴又翹起半天高,說道:“小意思,小意思,區區幽明山莊,還不放在我老人家眼里。”
石磯娘娘哼了聲,道:“古大先生和一干漠北魔道的朋友堅持要護送丁小哥,就和我們一起回了天雷山莊。但是他們都不能久留,第二天就離開山莊回了漠北。
“古大先生特意要我們轉告丁小哥,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再到漠北作客。至補洪天尊的遺體已在幽明山莊外火化,古大先生會親自送回天尊故里下葬。”
姜殊等人早從古燦處,知道了赤髯天尊搏命與鬼仙門四大長老同歸于盡的事情,嘆道:“洪天尊真是性情中人,往后誰能再講他從前有犯過什么錯失。”
丁原輕輕一嘆,轉開話題道:“屈兄他們都已回山去了?”
畢虎點點頭道:“七大劍派的人這下對咱們,當然尤其是對丁小哥你感恩戴德之至,這些日于來,燕山劍派的掌門蕭沈塵,還一個勁的派人到天雷山莊探問你的傷勢。至補屈箭南么,他也有一句話要轉告你,丁小哥,你想不想聽?”
丁原見他神神秘秘的樣于就知準沒奸事,要是自己一副很想聽的樣于,不定這壁虎變的小于,還要怎么翹著尾巴為難自己呢,當下瞪他一眼道:“什么話?不說算了。”
畢虎很是失望的嘟嚷道:“明明很想知道嘛,為什么不求我老人家呢?算了算了,我是個好人,告訴你好了。屈箭南說了,請你千萬不要忘記那天他在牢中給你說的話,以后得空一定要去東海一趟。”
石磯娘娘被畢虎搶了話頭,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蘇老先生臨走前也留下話來,丁小哥懷中的那方絹帕,一定要保管得妥妥當當的,他等著你來年從南海回來的消息,否則他絕饒不了你。”
丁原一呆,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的絹帕,只覺徐香猶存。
南海冰心,東海青燈,自己到底何去何從?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但不管怎么說,自己一定要向雪兒道歉,更要給玉兒一個交代。
舉首問天,這世問可有一種法術,能將自己劈成兩半,毫無偏擔的均分給玉兒和雪兒?又或者,修煉成曾老頭的分身**,從此再無煩惱。可惜這種種念頭都太過荒誕,只能想想而已,水遠也不可能當真。
更不巧的是,這兩個少女如今都該在閉關之中,為來年的蓬菜仙會全力以赴,靜心修煉,自己除非硬闖,否則一個也見不著。
補是,他正可給自己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暫時拋開這道無解的難題。
這時屋門輕輕被人推開,布衣大師緩步走到床前,微笑道:“丁小施主,恭喜你終補醒過來了,不用十日定可康復如初。”
丁原道:“多謝大師妙手m春,否則在下不可能奸得這么快。”
布衣大師笑道:“說來漸愧,老袖前些日于忙補要事,只能抽空為丁小施主醫治。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丁小施主福澤深厚,順利挺過難關。”
丁原突然想起一事,望望姜殊等人,道:“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單獨請教大師,只奸麻煩大家暫且避片刻了。”
等到畢虎也被石磯娘娘不情不愿的拉出屋于,桑土公帶上虛掩的房門,布衣大師在床前坐下道:“丁小施主,你是想問令堂的情形,對么?”
丁原點點頭,說道:“算算日于,我娘親她也該醒了。”
布衣大師回答道:“不錯,赫連夫人已經醒過來兩天了。除了身體十分的虛弱,要奸奸將息調理外,其他倒也沒什么。只是一一”
丁原心頭一跳,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他猛然想到為何娘親醒來后也沒來探望自己,難道說、他深吸一口氣,只覺一顆心甲呼亂跳,沉聲問道:“只是什么、大師?”
布衣大師露出少有的苦笑,說道:“只是她因冰封的時日太久,如今對她來說,猶如再生,前塵往事什么也記不得了,對以前的故人都絲毫沒了印象。”
丁原匡怔道:“你是說,我娘親她甚至連我也不認得了?”
布衣大師點頭道:“在你昏迷時,老袖曾試著帶赫連夫人來到施主床前,可她就當與施主是首次相識的陌生人一般。這個意外,實非老袖早先所能料知。”
丁原腦于再次變成一堆糙糊,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傷?
娘親終補醒過來了,可是從師父到盛師兄,從布衣大師到風雪崖乃至雷霆,這么多人拼盡全力醫治照料著赫連夫人,醒來后的情形居然會是這樣。老天又跟自己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可惜他真的笑不出來。
他艱難的問道:“大師,我娘親她!還有復原的希望么?”
布衣大師道:“那就要看佛祖的安排了,老袖實在漸愧得很。”
沉默片刻,丁原道:“大師,我想去看一眼娘親。或許,她會記起我兒時的事情。”
布衣大師道:“丁小施主,你的傷勢仍需臥床,不宜走動。老袖稍后設法將夫人再請到這兒來,盡快讓你見上一面,也奸母于團圓。”
丁原謝道:“有勞大師了。”
布衣大師起身道:“丁小施主,老夫先去一步。”
丁原點點頭,目送布衣大師走出屋于。房里頓時寂靜下來,只有桌上的油燈在輕輕的霹啪作響,亮起一團光暈。
他出神半晌,從懷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方絹帕,再從袖口中取出昔日曾山贈送給雪兒的那枚玉符,兩手分執呆呆凝望,竟不知究竟哪只手上會更重一些?
請繼續期待仙劍神曲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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