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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回 你總是會記起她的


  幾萬年不見,他們彼此早都不知對方的現(xiàn)狀了。

  停留在分別前的認(rèn)知,將離沒想到遲晚晚這樣一位魔界殿下如今這般自然的行走在天宮,遲晚晚也沒想到將離看到他竟還能心平氣和沒有第一時間放出業(yè)火來燒他。

  顯然這其中是發(fā)生了一些事情的。

  將離不僅沒有第一時間放出業(yè)火來燒他,還可憐兮兮這樣喚他。這果真是那個地獄陰間里說一不二的冥王?

  這念頭只在遲晚晚腦中滾過片刻便消失了,當(dāng)即放了白墨的手,遲晚晚一下轉(zhuǎn)過身來:“阿離,你這是…”

  將離咬著唇,眼淚一串一串的落下來,染在她玄色的衣襟上立刻便融進(jìn)去,看不出半點痕跡。

  她踉蹌幾步走上前來,看著遲晚晚卻又不像是在看著他,口中倒依舊凄涼的念著:“遲哥哥…”

  遲晚晚本能的迎過去,兩手按住她肩:“阿離,發(fā)生什么事了?”

  將離搖著頭,在他這道目光里顫抖著抬手覆著面。

  他們都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了,從黑暗紀(jì)元里走出來,卻依舊能叫她傷心成這個樣子,遲晚晚看著心臟都疼,忙將她按進(jìn)懷里:“阿離別哭…”

  白墨到這里就沒有再看下去了。

  他獨自去赴了予安的約,將遲晚晚的那份兒夸獎也轉(zhuǎn)達(dá)到位。夜里回房的時候才又看到遲晚晚。

  遲晚晚看上去不大對,眼睛里很是晦暗。

  白墨瞟了一眼他手邊幾個空著的酒壇子,一邊嘴角微微勾出點冷笑:“遲哥哥?”

  遲晚晚遲鈍了很久才反應(yīng)到他這句話。

  他對上白墨的眼睛,痛到元神里。

  白墨看著他呆呆愣愣的流下淚,也是一怔,收了隨意神色面色凝重起來:“怎么?”

  遲晚晚搖晃著站起身,低著頭走過來,抱住他。

  白墨忍了忍,沒動。

  果然沒過多久,遲晚晚就在他耳邊落下一句:“我有一位很好的朋友。他死了。”

  他口中是濃重的酒氣。眼睛里是溫?zé)岬臏I。白墨沒說什么,抬手在他背上輕拍兩下。

  遲晚晚總能自己調(diào)整好的。而且不需要太久。

  當(dāng)初無塵隕落的時候他不過也喝了三天的酒,落一兩行淚。白墨沒覺得這次就該有什么特殊。

  可遲晚晚突然雙臂收緊,掙扎著問出一句話:“為什么世人總是要這樣折磨自己?越是透徹的人越是看不穿?”

  白墨想了想:“執(zhí)念吧。”

  他輕輕掙扎開。

  遲晚晚一下就松了手,晦暗的目光里是逐漸破碎的過往:“執(zhí)念二字,害了多少人,又還要害多少人?”

  白墨抿了抿唇:“你想要放下執(zhí)念的話,也可以。”

  遲晚晚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目光沉痛的看著他。他離開了,當(dāng)夜沒有回碧云閣。白墨便沒有睡,他看了一夜的玉簡,眼睛里帶上血絲。

  誰也不知道將離跟他說了什么。總之他變了。

  他擦干凈眼淚就將無塵從長依殿里拖出來,咬牙切齒的對他說:“你得把那念珠化開,你得記起她。”

  無塵轉(zhuǎn)身就走。

  遲晚晚就一把拽住他,不依不饒:“無塵,我們誰都逃不掉的。你總是會記起她的。到那時候你只會更痛。”

  無塵兩指一伸將他滿身酒氣煉化干凈:“下回別喝這么多。”

  喝沒喝酒對遲晚晚來說沒有一點影響。他手上用了力氣,堅定的擋在無塵身前:“我沒有同你開玩笑。你得記起她。現(xiàn)在就要。”

  無塵看了他一會兒,輕嘆一聲,有些無奈:“你這是怎么了?”

  “原先你不在,我站在她的立場,后來她不在,我站在你的立場。”遲晚晚咬著牙,“可是這都不對。無塵,神仙的壽命都太漫長了,天道無情,你有沒有想過,修行的盡頭,你這樣缺失的記憶和神魂,終會有一日圓滿回來。到那時候你又當(dāng)如何折磨?”

  如果是這個理由的話,無塵稍稍釋然一些。遲晚晚終究不曾有混元的境界,沒有體驗過神仙走到這個地步是如何的道心堅定。

  他拍拍遲晚晚的肩:“或許終有一日會圓滿回來,但等到那個時候,即便記起也是往事如煙,不會亂我半分修行。”

  遲晚晚沒有走到過混元的境界。但他一路看著浮生走到過更高的境界。更何況還有那位人皇。

  這都是教訓(xùn)。

  “你不明白。我不知怎么同你解釋,但你要相信我,每拖一日,這種折磨到時便會成倍的疊加上去。”

  無塵搖了搖頭,是他不明白:“我的道與你見過的都不同。且至少在混元這個境界達(dá)到圓滿之前,不會因修行而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你不用擔(dān)心。”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遲晚晚喊出來。

  無塵的目光也終于沉下來:“遲兄。這是我自己的事。”

  遲晚晚沒理他這句話,他狠狠一甩手:“你們過去的事情我知之不多,既然你不愿記起,那我便找個熟悉的人來告訴你!”

  無塵蹙眉看他遠(yuǎn)去。掌心握著那枚清透的念珠。

  遲晚晚這樣的人,大多數(shù)事情本該是最善遺忘,最會通透。何故一夜之間變了態(tài)度,無塵召了之恒仔細(xì)去查。

  之恒不敢怠慢。一大圈細(xì)細(xì)密密盤問下來卻也只能知道白日里曾有仙娥看到冥王與遲殿下見過。

  他去回稟這樁事的時候能覺出不好,便很小心。但最后無塵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沉默了一會兒。

  終究一場風(fēng)月事,兩萬年過,又有幾人念之不忘?

  即便真有那么一個人,執(zhí)念至此,他也沒有絲毫可擔(dān)憂。

  只是最后無塵有些沒想到,不管不顧沖到他靈犀宮來的,是離風(fēng)。

  一別萬載,從相貌上看,離風(fēng)是長大了一些,如今看上去像是人間十八九的少年,頭發(fā)高高束起,露出整張英俊的臉來,眼角眉梢皆是逼人的光芒和銳氣。

  無塵看到他這個樣子,也不知為何便是恍惚一瞬。仿佛他這般變化的模樣從前曾是見過的。

  他放下手中的筆,打量他一會兒:“你的境界走的有些慢了。”

  離風(fēng)是人皇的弟子。兩萬年里他不拿這個做幌子去惹什么禍?zhǔn)拢缃駞s料定了無塵不會拿他怎么樣。

  “師父說在殿下沒有足夠的實力前將那些事情告訴你是害了你。可我無論如何想不到,如今你什么都有了,卻唯獨不肯認(rèn)她。”

  離風(fēng)幾乎是閉關(guān)兩萬年,突破了金仙中期的境界。

  他的個子長高了,眉眼更加英氣。如白染所說,看著也像是成熟了不少。

  “她什么都沒顧,用一條命將你救回來,你怎能如此待她?”離風(fēng)兩手撐在無塵案前,眼淚滑下來,落在案面上的公文里,“你怎么能這么無情?”

  無塵看他一眼,目光半分變化都沒有。

  離風(fēng)急起來:“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何不愿記起她?”

  無塵依舊沒有理會他。

  直到離風(fēng)不管不顧抽走他手上的玉簡,作勢就要朝地上摔去。

  無塵才皺了眉:“這是我自己的事。”

  離風(fēng)在他目光中渾身動彈不得,唯有口中倔強:“這不是你自己的事!這也是她的事!你這樣對她來說一點都不公平!”

  離風(fēng)最恨自己發(fā)怒的時候會掉眼淚這件事,憑空沒了氣勢。故而此番聲音喊的震天響。

  震的無塵好一陣扶額。

  他想的沒錯,承人皇養(yǎng)育兩萬年的無塵,的確不愿拿他怎么樣。更何況在無塵復(fù)生后的頭兩百年,也只認(rèn)識林夕和離風(fēng)兩個人。算是舊識。

  無塵輕嘆一聲:“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天地。”

  滿身血液里都是最原始的崇敬和臣服,離風(fēng)握緊拳,艱難的掙扎著:“對,我不是你,我永遠(yuǎn)不知道你的天地。我是離風(fēng),是她短暫一生里為數(shù)不多的親人,你可以不想知道,我不能就這么看著她被忘記。那些你不記得的事情,我要一分一分告訴你,她的一點一滴一言一行,那些過去你經(jīng)歷過的和你原本就不知道的。我都要明明白白的告訴你!”

  遲晚晚是三日后回到碧云閣。

  白墨知道他都去做了什么,皺著眉給他開門。

  “當(dāng)初勸我不要逼他的是你,如今讓離風(fēng)去找他的也是你。你到底在鬧什么?”

  已經(jīng)三天了。遲晚晚看上去狀態(tài)也好了一些,應(yīng)當(dāng)都將情緒收斂起來了。白墨往他手上塞了杯茶,便就直接問出來。

  三天了,他的確能將情緒都收斂好了,曾經(jīng)的確是朋友,但逝者已矣,除了浮生,沒有人能將他拖進(jìn)痛苦的深淵。

  可悲痛易逝,執(zhí)念卻更加緊密的纏繞上來。

  遲晚晚跟他低了頭:“過去是為他好,如今更是為他好。”

  他又道:“你這幾日是不是都沒睡。”

  “為不為他好,你都沒辦法改變他。”白墨捏了捏眉心,“正是知道這一點,我沒有去跟他糾纏這件事情。”

  “總能改變的。”遲晚晚喃喃道。

  白墨頗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遲晚晚兩手按上他的肩:“原先你不就這樣認(rèn)為?”

  他默了默:“原先你卻是認(rèn)為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改變不了的。”

  “那若我如今變了呢?”

  遲晚晚對上白墨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問出這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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