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回 唯一的妻
“你想說什么?”白墨揮手掙脫開。
這幾日精神不濟(jì),他眼下沒興趣同他繞這些東西。
遲晚晚看著白墨也沒怎么當(dāng)回事,只是走回去坐在榻邊,疲累的微微低著頭。
他忽然覺得沒什么還能失去。
便脫口而出:“小墨。我愛你。”
從前在萬荒宮,白墨平日里同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茶茶又跑到哪里去了。
遲晚晚會告訴他,月神殿,雨神殿,或者水神殿。
他今日這三個字。同那時回答他月神殿,雨神殿,或者水神殿,是一樣的平淡。
但等待他回應(yīng)的過程是漫長的。
至少在遲晚晚看來好像有一萬年那么久。
而事實上,白墨坐在那里,捏著眉心的手指只是一頓,旋即抬頭看他一眼。
“我以為你一直是愛我的。”
你就是打死遲晚晚,他也沒想到白墨最后這樣答他。前頭積累起來的情緒一下子混亂起來,遲晚晚糊涂了:“不是…那個…我是說…啊?”
白墨抬眉看他:“你不是一直都在跟我強(qiáng)調(diào)過去同浮生的關(guān)系?”
遲晚晚半天說不出話來。
頭一回,在情愛這樁事上,他竟不能立刻反應(yīng)出該如何表達(dá)自己。
混混沌沌的,直到當(dāng)日深夜他才終于組織好語言:“小墨,我…”
而等到他一聲喊出來,才反應(yīng)過來白墨躺在他邊上早已睡著多時。
白墨一向睡的淺,再加上連日里不眠不休本就精神脆弱,這一下就被他嚇醒了。
遲晚晚瞧得他那眼神心中一顫:“沒,沒事,你睡吧。”
邊說著將被子提上來橫在兩人中間,隔斷他滿是怒氣的目光。
白墨閉了閉眼睛,一把將被子扯下來:“有什么話就說!”
“嗯…也沒什么…就是…我覺得你方才沒明白我的意思。”
白墨咬著牙:“那你什么意思!”
他這個樣子遲晚晚是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垂著眸子想了想,忽然伸手擋住白墨的眼睛。
他手指覆過來的一瞬間白墨就閉上眼睛,遲晚晚掌心的溫度烙在他眉間有些燙,一片黑暗里,白墨聽到他低沉的聲音。
“我活了二十多萬年,喜歡過許多人。我喜歡上第一個人的時候,浮生還沒教過我什么是喜歡。是我自己明白過來,我喜歡那個人。浮生那時候什么都沒說。那么多次,她后來也什么都沒說。”
他眼睛被他緊緊按住,什么都看不到,但卻能感受到遲晚晚靠過來的身子,帶著那杯茶的味道。
“過去喜歡一個人,總是要想方設(shè)法的得到。可得到最后又放棄。喜歡著喜歡著,就不喜歡了。過了這么多年,還是不能放下的,也就只有浮生。過去我把這定義為我愛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最在乎的人,我至死不會背叛,不會遺棄,也不會忘卻的人。”
“當(dāng)感情里摻雜上這些,我不知道情愛還剩幾分。”
白墨閉著眼睛,安靜下來。
遲晚晚頓了頓,一只手仍舊貼在他眉間,卻緩緩抵住他額頭,自己也閉上眼睛:“我愛著她的時候,還可以喜歡別人。我遇見你之后,卻再不想同旁人有任何糾纏。”
“所以白墨,我說的愛你,是就愛你。原先我很想將你們混在一處,又始終做不到將你們真正混在一處,如今倒是不必。我愛過唯一的浮生。我又愛上唯一的你。作為神仙的你,脾氣性格和浮生完全不同的你。”
他手指顫動了一下,挪開來。
可白墨依舊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呼吸。
遲晚晚苦笑一聲:“你好歹說句話。”
白墨的聲音有些悶:“你想我說什么?”
遲晚晚撇撇嘴,什么都不想聽他說了,他長臂一伸將白墨拉進(jìn)懷里,掌心貼在他背上,流淌出濃郁的靈氣:“睡吧睡吧。”
遲晚晚清醒了一夜,白墨很快便睡著了。
他不知道那夜白墨也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位姑娘,背影纖細(xì),頭發(fā)很長,直垂到足下。
他們一同坐在那里飲茶。
最后白墨聽到自己說了一句:“我們互相放過吧。”
離風(fēng)在靈犀宮待了五日。
從最開始的強(qiáng)硬,然后跟無塵去講他的道理,到最后換上懇求的語氣。
無塵才終于沉默著喝完杯中茶:“你說吧。我都記著。”
離風(fēng)急忙擦干凈眼淚:“你同她最初是在凡間相識。那時她叫齊玉。”
“凡間的事情,我已經(jīng)在地府看到過了。”
離風(fēng)怔了怔:“地府?”
無塵又倒上茶:“那時我與她錯過,留了道影子在地府尋她。”
離風(fēng)捂住眼睛:“你們過去這樣好,如今怎么就變成這樣?”
無塵沒有回答他這句話。
他便又繼續(xù)說下去。
從天宮盛宴,到寒潭初遇,從凡間定情,到古境相伴。
“我那時其實不明白她為何就這般對你死心塌地了,但是她這個人,從來就是這樣的脾氣,認(rèn)定了的事情至死不悔。”
怎么說呢,空耗在九幽里的白染,見到這個場面其實挺尷尬的。
她想了想,對陸童說:“我知道我這兩萬年的修行其實也沒有多少力量,但這地方荒涼,您也別浪費,將我吞了罷。”
陸童抹著眼淚繼續(xù)聽離風(fēng)說那段故事,沒有搭理她。
白染搖搖頭,揮手震散那畫面:“您可別哭了。夠難看的。”
陸童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收了回去,一只手?jǐn)Q上她耳朵:“來來來,我吞了你。”
白染笑笑,期待的閉上眼。
陸童擰著她耳朵轉(zhuǎn)了一圈:“你還真不想活了?”
早在那日無塵來到地府,她就下定了這個決心。她不想再虛耗下去了。
雖然她還有點擔(dān)心那個傻乎乎的女兒。但是想了一想,無塵并不傻,自己遭受過的事情總是會為她防范一些,再加上這方面經(jīng)驗豐富的遲晚晚,想來不會真的落到什么情愛陷阱里頭去。
而剩下的那些么,都挺圓滿。她就不想再耗下去了。
陸童這兩萬年沒少勸慰她,每回也都能找出不同的道理來。但這次她看著白染面上的笑,目光暗下來,最后掐掐她的臉道:“好好修煉吧,等你什么時候攢夠我那時為救你付出去的力量,我就幫你結(jié)束這場煎熬。”
小小翻了一個白眼,她盤坐著修煉起來。
眼睛一閉,卻又是無塵那張臉,無悲無喜,站在那里看那些破碎的靈魂。她想起那時候她在黃泉路上找到追回的希望,如今她深愛的夫君在三途河邊徹底告別過往。
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會心痛了。其實只是心再痛也不會有任何的表現(xiàn)了。
離風(fēng)急切的希望在無塵的臉上找到不一樣的變化。
他極盡所能去告訴他:“在肉身的苦難上,她從來不輸于你,幾千年的烈火焚身,你無法想象這是一場怎么樣的痛。”
無塵想了想,那上萬年的至陰寒氣,點了點頭。聽他說了這許多,都沒什么旁的想法,唯有在月落湖的那幾處,倒覺出些趣味。
“后來師姐告訴我,她中了木族人的計,被那合歡擄走,險些就沒命了,那時你還在妖族。”
白染體內(nèi)是火石的真身。造化之主如何會放過。此時想來倒無關(guān)什么個人恩怨,神魔殊途,他在意的是這個。
“你們經(jīng)歷了這一遭,便在靈族成了婚。我伴她數(shù)千年,從未見過她如此歡喜的模樣。師姐那時候看著你,眼睛里都是光。她這個人手上閑不住,總是喜歡擺弄點什么,從前老是來揉我的臉,她同什么人親近就是這樣,后來同你在一處,我常常看到她思考什么事情的時候還一邊玩兒你的手指,或是撥弄你的頭發(fā)。”
無塵頓了頓,將掌心的念珠收了起來。
“再后來我們一同去見師父,在月落湖分別,師姐說你們在四梵天尋到了一處靈秀之地。在那里住下來,還去天宮將那小潭的寒脈一同帶去。”
原來那寒脈是丟失在那個時候。無塵目光閃了閃,聽離風(fēng)將最后一點說完。
“她在最幸福的時候失去你,沒一點準(zhǔn)備。這樣的打擊她承受不住。她從來就是不愿擁有的人,頭一回動了心,得到了,到頭來又全部失去。她為了你到這般地步,你如今知道了,卻還是無動于衷嗎?”
離風(fēng)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他把自己所有知道的都告訴無塵,他說了那么多,那么久,最后絕望的發(fā)現(xiàn),在無塵面上看不到任何的變化。
無塵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開口,定了定神,道:“你說的,我都記著。我會記住她的恩情和付出,她的父母族人,還有她與我的一雙兒女,我會善待他們,盡我所能的護(hù)佑他們。她亦會是我唯一的妻,滄海桑田,時光不論,我只立著一位天后,永不廢棄,永不填繼。”
無塵說的很慢,很堅定。
可離風(fēng)聽的可怕,他說了這么多,難道他只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
他不能接受。
轉(zhuǎn)身推開靈犀宮大門,離風(fēng)留下一句話,幾乎咬碎了牙:“既然記憶是師父替你封住,那我便去求師父。你今日用這樣的話踐踏她對你的情意,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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