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及笄
盛寧十六年末,十一月十五,晴。
一輛輛馬車往烏衣巷王家去,倒是驚了幾個(gè)路人,忙問有何大事,那回答的青衣公子把扇兒一折,端的一副風(fēng)流公子樣,“這你都不知?今朝是那王大人之女及笄日,這一批人你瞧著富貴,于那王家來說怕是連面都不愿見!
這話卻是擺涼茶攤子的老伯說來,“這位公子說的這般仔細(xì),又怎的不去?”
“哼,我自是要去的,便是遠(yuǎn)遠(yuǎn)望上一眼也是有福氣,若能被那王大小姐賞識(shí),怕是那潑天富貴也嘗的!边@話說的卻是摻了水份的,倒也是讓一攤子笑了開來。
便也有外來不通事的問起話來,“那王家是什么來頭,莫不是那皇天貴胄?”
“兄臺(tái)怕是初來汴京,我且與你說來,那王家雖不是皇家貴胄,卻也沒的幾分差了。宮里那位管這王大人要叫聲老師——”說話的是位中年男子,他往皇城那作個(gè)揖才又說起來,“兄臺(tái)初來乍到,我便與兄臺(tái)再說一樁,除這王家,那謝家也是某等高攀不得的...”
而這些卻與王芝無關(guān),也跟這汴京城的金金貴的公子小姐們無關(guān)。今日王芝這屋子尤其熱鬧,除去王家?guī)讉(gè)姊妹便是那謝相的女兒謝亭和那晉陽長(zhǎng)公主趙妧,她們是從小到大的交情。
謝亭稍大一歲也是辦了笄禮的,如今是擺了一副大姐模樣。她素來著紅衣,眉間英氣十足,說起王芝,“你可別緊張,也不過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的事,總歸是要過的!
王芝那眉一挑,眼一橫,端的一副清貴,“你近日是閑得慌,連著眼神也不好了?”
“姑姑這話說的不對(duì),她哪里是閑,怕是心里惦記著人,話也說的渾了,不過——”趙妧這會(huì)正是臨窗折花,聽了幾句玩鬧轉(zhuǎn)頭回上一句,又看了眼王芝,“姑姑這舊日的毛病如今卻也沒怎么改!
她說這話時(shí)是看著王芝的手,右手正緊緊掐著左手,這是王芝素來的習(xí)慣,她是個(gè)不行于色的,若是做出這幅樣子來怕是心里真的慌。幾個(gè)姑娘一看果真是這幅樣子,愈發(fā)笑得開懷。
這一玩鬧,倒也讓的王芝松懈不少,又聽外頭丫頭道是“秦姑娘來了”,忙請(qǐng)人進(jìn)來,又與趙謝兩人說起,“是我上次說起的,喚秦清,如今在書院任教!
這一說來,那頭門一開,便瞧見秦清進(jìn)來了,她身量苗條抱琴而來,是時(shí)下宋人最愛的女子模樣,偏又目光澄澈,沒一分柔弱模樣。低了幾分脖頸算是見過禮,“清來遲了!
“無妨,阿清,我這幾個(gè)姊妹你是見過的,那是謝亭與趙妧,往日也曾與你說過。”
秦清便一個(gè)個(gè)喊來,“王姑娘,謝姑娘...”待趙妧時(shí),又喚上一句,“晉陽公主。”
趙妧見著生人自又是一副驕矜模樣,也是問了好,便坐著不說話了,王家?guī)讉(gè)姊妹卻是見過幾回的,這會(huì)又央著秦清說是要聽琴,秦清也不懼,答應(yīng)了。
那廂正在擺案調(diào)音,王芝與趙謝說起來,“你們二人如今都不上學(xué)了,如今能聽得,倒也該謝我一回。”這一話說的極其自大,趙謝二人此時(shí)也不好與她拌,只端正了身姿聽起來。
秦清調(diào)音剛好,也不說獻(xiàn)丑等話自是彈了起來,趙妧是不通此物的,只覺著這姑娘當(dāng)真好看。她見過許多女子,比秦清好看的也有許多,可沒一個(gè)有她這樣的味道。趙妧想起她后院種著的白玉蘭,又細(xì)細(xì)瞧了回她的眉眼,覺著就該是這樣的。
音剛停,幾個(gè)王家小姑娘一臉崇拜,謝亭說起贊話來,趙妧便也夸了幾句。幾個(gè)姑娘各說了幾句家常話,外頭的丫頭便來催王芝要沐浴更衣了。王芝這一去,趙妧幾人便也先散了,她們今日也是各自擔(dān)了職,倒也需忙活去。
外頭禮樂已起,客人也至,王芝這及笄是在祖祠舉行,當(dāng)真是肅穆莊嚴(yán)。是先迎了謝徐氏入主賓位,她是謝亭的母親,也是看著幾個(gè)丫頭長(zhǎng)大,面容端正,名望很重。她方坐下,其他客人才落座。
王松上前致謝,他早年做過帝師也當(dāng)過言官,靠一張嘴皮走天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呢。如今卻一副古道仙風(fēng)模樣,說起話來,“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于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后禮義備。今請(qǐng)諸朋好友,賀小女笄禮,望其通孝悌忠信,知禮義廉恥,不負(fù)眾望。”
如此,王松回座,禮樂一轉(zhuǎn),謝亭與趙妧先出,以盥洗手,于西階就位。又見王芝著采衣來,先向賓客行禮,才面西而坐,由謝亭為其梳頭。
謝徐氏這才于東階下盥洗手,與王松夫婦相互揖禮各自歸位入座。王芝面東正坐,趙妧奉上羅帕和發(fā)笄,謝徐氏走至面前,高聲吟頌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后又跪坐為王芝梳頭加笄,回于原位。王芝起身,在場(chǎng)賓客于她作揖祝賀。
回東房,換上素衣襦裙。如此,面于來賓,再向父母行一拜禮,是為感念父母養(yǎng)育之恩。再面東而坐,趙妧奉上發(fā)釵,謝徐氏再高聲吟頌祝辭,“吉月令辰,乃申?duì)柗。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jí)廴f年,永受胡福!庇芍x亭去發(fā)笄,再由謝徐氏簪上發(fā)釵。再起身,賓客向她祝賀作揖。
又回東房,換上曲裾深衣。對(duì)謝徐氏行二拜禮,是為尊師重道。再由謝徐氏高聲吟頌祝辭!耙詺q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敝x亭去釵,由謝徐氏加釵冠。王芝三起身,賓客向她祝賀作揖。
再回東房,換上寬袖長(zhǎng)裙禮服。面向祠堂行第三拜,是為不忘王家祖德。如此,趙妧撤笄禮陳設(shè),于西階擺上醴酒席。謝徐氏面向西邊,接過謝亭奉上的酒杯,面向王芝,再念祝辭“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蓖踔バ邪荻Y,接過醴酒,倒大半于地上,再泯半口,置于幾上。趙妧奉上飯,王芝吃一口,拜謝徐氏才離席,面南而立。
而后,謝徐氏面東,王松夫婦面西,又聽謝徐氏道,“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令儀淑德,玉秀蘭芳,取令儀二字,望你正身立本,德淑嫻良。”王芝向謝徐氏行揖禮,再拜于父母面前,聽其教誨,王李氏早已熱淚盈眶,王松雖板著一張臉,眼也是紅的厲害,如今讓他教誨,也只說來,“你素來聰慧,旁的為父也不說,只須正其身,慎其言。”王芝靜心聆聽,她是生來有慧根的,早年不行于色,如今卻難免有些感嘆,拜父母,道說銘記。
再與賓客一一拜禮,算是道謝。聽王松說道,“小女令儀笄禮已成,感謝各位前來...”幾方回禮,才算成了,賓客移步往宴席處去了。唯剩趙謝兩人與王芝對(duì)面而立,也是萬分感慨,趙妧年紀(jì)稍小,如今瞧著兩人這幅裝扮,又看了看自己這幅模樣,心里是愈發(fā)感嘆了。
“趙小妧,你也不必著急,約莫半年你總歸也是要來歷了的!边@話是王芝說的,她如今也有幾分早間謝亭說這話的底氣。
趙妧這廂也覺得在理,是想夸一夸王芝,又聽她一句,“你這胸脯太大,這女童裝穿的,當(dāng)真是不倫不類,還是快些及笄罷!
此時(shí)賓客早就散了光,謝亭便把趙妧那處看了幾回,“阿芝不說倒也沒覺得,如今一瞧——趙小妧,你是吃了什么”
趙妧那半句好話梗在喉嚨,又覺兩人如今都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臉一黑腳一跺,以一敵二怕是敵不過,愈發(fā)感傷了。
這廂三人玩鬧的愉快,外頭那些富貴公子哥也已經(jīng)小酒幾杯,折扇一把,搖搖晃晃起來。尤以王璋這一伙,玩得尤其厲害,王家名聲極好,這輩卻出了個(gè)走鳥斗雞的王璋,他在這輩行二,外頭的也稱他一句二爺。他如今已有十七,卻是一事無成,在這群公子哥里名聲卻很高。
時(shí)下是讀書人的天下,倒也出了不少寒門清貴,今日宴席除了交好幾家自還有旁的,尤以年輕公子為甚。男人聚集,那寒門清貴的看不起鐘鳴鼎食的,可這富貴公子們哪里又看得上,自是頭一抬,鼻一哼,互不干系了。如此這般,倒也沒甚,偏其中有個(gè)姓李的清貴,說起王芝來,“你們可見過王大人那千金?”
旁的自說沒見過,又問起來,“李兄這話像是見過?”
那李公子端的一副好模樣,“哪里見過,只是我有個(gè)學(xué)兄在鴻蒙書院任教。我那次前去,倒是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眼,還有兩個(gè)姑娘怕是謝家的千金和那晉陽公主!
這一話出,那幾個(gè)讀書人自是一嘆,直說可惜可惜,無緣得見。便又有一個(gè)公子說起話來,“如此說來,我卻也算見過那謝家千金。那謝姑娘騎得一手好馬,可惜騎得快了,沒瞧清樣貌,若能瞧見倒也是某的服氣。”
“好好的相府千金原該養(yǎng)在深閨,偏愛策馬狂奔,倒真是...暴殄天物。”說話這人便是先前開頭的那人,他讀書不錯(cuò),又仗著一副好相貌,總覺高人一等。
那廂正說的熱鬧,王璋卻聽得砸了杯子,捋起袖子走了過來,身后那群人也是一愣,只覺有好戲也都做了這幅兇神惡煞的樣子來。那幾個(gè)讀書人哪瞧過這樣的陣仗,紛紛一退,又覺落了面子,忙說起來,“你們做什么?這可是王家,哪容得你們這樣放肆!”
王璋身后那群公子哥一笑,折扇一晃,一副風(fēng)流模樣,“怎么,是打不過想找人了?”
“廢話什么,直接打,還讀書人,我看是讀壞了腦子!
王璋這伙朋友,長(zhǎng)得是孔武有力,如今擺的樣子也有模有樣,罵起人來更是有滋有味。兩廂都是血?dú)夥絼,誰都不想認(rèn)輸,自是打罵起來。王家管事來的時(shí)候,這頭已是打的不可開交,那群讀書人臉上都是添了青,那李姓公子面上便愈發(fā)難看了。王璋這邊雖也添了彩,倒也沒旁的傷,只是覺得不經(jīng)打而已。
這事傳到王芝幾人那,已是有段時(shí)辰,外頭早已是散了場(chǎng),她這屋子里也只留了趙謝兩人。丫頭道是,“事兒是二公子先挑起來的,如今是散了,只是今日人多,傷的又是那群舉人,荀老爺已把二公子趕去祠堂了。”
趙妧覺得好玩,她與王璋也是打過架的情誼,如今聽了這么一樁只道是“可惜沒瞧見”的話。
王芝便又問起丫頭是因著什么事,那丫頭便回,“二公子不肯說,倒是其他幾位公子漏了嘴,說是那幾個(gè)讀書人品行不端,嘴里掛著您三位,白讀了書。”
王芝覺得這話在理,這群讀書人自持身份,覺著自己清貴的很。又想著她那侄子倒是挺在乎她的名聲,自是覺著該幫一回,便與趙謝兩人說起來,“往日瞧他不像樣,今日如此,我倒是想錯(cuò)了,他心有我這個(gè)姑姑。你們今日是要留下的,且先坐著,我去瞧一回!
這是王家的家事,她們自是不好出面,左右這處是自幼呆慣的,各自尋了事兒,讓她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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