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恩怨
湊熱鬧那位女眷笑得輕松,暗示昨日之事另有實情。
離得最近的兩個聽見有人議論新鮮事,便探身過來聽。可這么大的熱鬧又不能獨占了去,少不得要告訴臨近交好的,如此一傳二,二傳四,不多一會兒,竟有六七位女眷探身來聽明細,抑或直接過來跟著說閑話。
見湊過來的人多了,那位女眷講故事的興致愈發濃了,臉上斂著笑,不緊不慢對眾人道道:
“這事昨日晚間我便聽說了,平南侯醉酒鬧了好大的笑話,他確是說過要去拜見歸月娘子,這事倒不算假,可后頭的事就全然不對了。
“據遮錦園里的人說,昨日好容易讓他翻進了園子里頭,半路不知道碰上個誰,那世子一時高興就忘了在哪里,也忘了自己說過要去看歸月娘子的話了,青天白日的,那么些人都在在院子里頭,他就忙不迭地把腰帶給松了。”
說到這里,講故事的女眷掩口而笑,似乎單單轉述昨日的事,也令人覺得不好意思。
“我說呢,平南侯夫人前日還好好的,今日忽然就說頭風病犯了不能來,原來是覺得面上過不去,只能裝病躲了。”有人邊說邊跟著偷笑。
“平南侯與老夫人太過溺愛孫兒,偏那個世子不成器,總給兩老惹麻煩。”另有人嘆氣道。
“也莫要這么說。”先前跟馮氏探消息那人正色道,“平南侯夫人人品不錯,對世子雖十分溺愛,到底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斷不會因此就不來赴宴的,多半還是昨日被氣著了,當真犯了頭風呢。”
才剛說平南侯夫人“裝病”那人聽了這話,心中便有些不快,偏眼前之人比她出身好,自己也只能生悶氣了。
眾人并不會理會這句,只抓著昨日的事問個不停。
馮氏卻站起身來,笑著朝賀老太君的席上走過去。
“你不跟著她們玩笑,倒過來哄我了。”賀老太君臉色紅潤,笑著朝馮氏擺手,“快回去說話去,我這里陪著郡主說話,當心悶著你了。”
因離那些人較遠,賀老太君聽不見她們說些什么,只看她們說得熱鬧,她心里也就又高興了一些。
南康郡主遂笑道:“正是呢,有我和譙國公夫人在這里,你且去鬧罷。”
馮氏靦腆一笑:“可不敢偷著樂,連郡主都在這里陪老太君說話,我一個常客,又是晚輩,哪有不往壽星跟前湊的道理?”
譙國公夫人徐氏與馮氏認識多年,兩府往來又頻繁,自然知道馮氏是躲過來的。因想著昨晚譙國公的囑咐,徐氏便將計就計,笑著對賀老太君道:
“馮姐姐前幾日還跟我說要孝敬老太君,給您講一天的戲,我方才還想著,她今日怎么就躲懶去了。如今看來竟是忘了,這會子亡羊補牢來,母親別放過她,讓她把嘴說干了才好。”
南康郡主笑道:“她肯把嘴說干,我和老夫人卻不敢聽她絮叨,別把耳朵磨破了才是。”
賀老太君眼里閃過一絲精光。
她什么沒見過?徐氏又是她的兒媳,自然更是了如指掌了。
徐氏年輕時雖活潑,這么些年也早變了性子,這會子當著南康郡主的面打趣,賀老太君便察覺出不對。至于南康郡主補的那句,她倒沒覺得有甚不妥之處。
可不管怎樣,須先留下馮氏再說。
“郡主別管她們,我倒要看看她們多大的小心,愿意給我老婆子講一整日的戲。”賀老太君呵呵地笑著,說完這話立即吩咐身旁的丫鬟,“多備兩壺茶在這里,給邢國公夫人預備著。”
管事丫鬟聞言也笑,卻當真吩咐了小丫頭,教再去備一壺茶水。
小丫頭答應著下去,管事丫鬟則去拿了凳子和坐墊來給馮氏。
馮氏遂承了徐氏與賀老太君的好意,順從地坐在凳子上。
南康郡主暗暗咬牙,嘴角倒始終是揚著的。
她圖的是大事,倒不急在這一時。
何況臨水城里不止他譙國公府一戶望族。
賀老太君權當沒事一般,仍舊哈哈笑著看雜耍,待稍后換了南戲,她還興致勃勃地逐個點評。及到了羅歡、涼夕等人獻舞,賀老太君還不時感慨與歸月相差甚遠。
“我隱約聽人說,當今太子妃是擅舞的。”南康郡主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語氣神神秘秘。
賀老太君仍舊自顧自看戲。
徐氏正低頭給賀老太君剝桂圓,態度竟有些虔誠。
馮氏則愣了一下,忍不住朝南康郡主看了過去。
南康郡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著馮氏。
馮氏心中害怕,趕忙低下頭來,只當自己什么也沒聽見,心中卻不停打鼓。
這個南康郡主,怎敢議論當朝太子妃?哪個世家小姐能擅舞?即便為了入宮博恩寵,也定然不會輕易讓人知曉;哪怕全天下都知道了,也沒人敢私下里議論的。
尤其今天這樣的場合,臨水城里親貴的女眷多半都在,南康郡主卻說太子妃擅舞……
馮氏連想也不敢再想了,強逼著自己去看臺上的舞。
可她滿腦子都是南康郡主方才那句突如其來的話,和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之后的幾個時辰里,馮氏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徐氏對她倒很是照顧,賀老太君更替她尋了個“被風撲了”的借口,讓馮氏提前回去。
譙國公夫人徐氏親自送馮氏到戲園門口。
轉過園門,見除了蘇秉程外四周再無別人,徐氏便問馮氏方才為何躲開。
馮氏搖頭嘆氣道:“你也知道,那些人最喜歡議論別人的事,唯恐天下不亂的,方才便說起謀之昨日鬧遮錦園的事。”
徐氏聞言微笑。
魏良平一早來賠罪,讓譙國公府很是難做,如今再有人提起,她竟覺得面上難看,倒像是譙國公府做錯了事一般。
也不知她那丈夫譙國公究竟怎么想的。
馮氏目光虛看著一旁,因此未能留意徐氏態度,只繼續說道:“我昨日便聽睿兒說了經過,見方才有人說得不盡不實,又說謀之翻墻,又把他說得不堪,心中便有些發悶,偏我嘴笨,不知如何替他辯駁才好,只能躲到你那里了。”
徐氏笑道:“你躲出來也好,免得繼續待著生氣。那些人素日便是這樣,偏又不能漏了她們不邀來,少不得要聽些閑話進去,以后再遇到此類的事,咱們只管躲到一邊就是了。”
馮氏點了點頭,跟著抿起嘴來。
徐氏見狀心生警惕。
她原以為馮氏就要告辭,這番情景卻是欲言又止了。
只略想了一想,徐氏便猜到了七八分。
果不其然,馮氏開口就問:“南康郡主方才那句話,你可聽見了?”聲音壓得極低,連站在幾步外的蘇秉程都聽不清一個字。
“是哪一句?”徐氏仍舊微笑著。
馮氏聲音更低,附耳對徐氏道:“才剛那句大不敬的。”
徐氏心中嘆息,面色卻不露,只搖頭笑道:“并不曾聽見什么。”
趁著馮氏沒注意,徐氏微微擺了擺手,示意蘇秉程走遠一些。
蘇秉程回憶,裝作看風景似的,不動聲色地往一旁踱了幾步。
馮氏“哦”了一聲,面上有些悻悻。她思慮再三,心說這樣的話聽見也是麻煩,竟還是不告訴徐氏為好,便將這話揭過,笑著跟徐氏告辭。
看著馮氏的背影,徐氏心中不忍,忙快走兩步上前拉住馮氏,用更低的聲音道:
“不止方才沒聽見,連你問我的那兩句,我也一并沒聽見。”
馮氏聞言怔住。
她想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對徐氏匆匆道了句“多謝”,便由著譙國公府的婆子引到自家馬車那去,乘著車回家去了。
不到半個時辰后,園子里的戲也都散了。
南康郡主走前把歸月狠狠夸了一番。
因不知歸月不收賞賜的規矩,南康郡主甚至還賞了一個摻了金銀絲線編的劍穗。
歸月咬著牙收下,盡力讓自己笑得自然一些。
賀老太君等人卻看出她態度十分勉強,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待眾人都散了,賀老太君才喊累。
蘇秉程與徐氏忙攙著老太君回房休息。之后,蘇秉程自去給蘇壯寰稟今日之日,徐氏則留在老太君屋里,親自為其捶背、捏腿。
“南康郡主再來這么兩回,我這把老骨頭怕都要散了。”賀老太君無奈道。
徐氏將屋里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昨夜她府上就派人來了。”待眾人出去了,徐氏立即道,“夫君特意交代,說無論南康郡主送了什么,但凡是過重的禮,譙國公府都不能收。我見他說得認真,今日便處處小心,倒沒見南康郡主有什么異常。”
賀老太君聞言眉毛一挑,難以置信地看著徐氏,道:
“難不成你的耳力還不如我這么個老骨頭么——那么句要命的話,你竟沒聽見?”
徐氏低聲道:“聽見了,卻只想忘了,不敢提。”
賀老太君微微點頭,道:
“你只告訴壯寰,連秉程也不能說。過了今日,你就真的把這話忘了罷!”
徐氏應“是”。
婆媳二人也不敢議論這事,只說了些別的話打發時光。
遮錦園里,歸月盯著那個摻著金銀線的劍穗,拳頭攥得死死的。
南康郡主。
竟還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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