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高興
“你在哪里見的？”另有一人急忙問道。
先前的那個(gè)笑道：“我父親嫌我話多，正好那日我嫂子要回娘家看望她那個(gè)剛剛生產(chǎn)的弟妹，我父親就讓我嫂子把我?guī)Щ厝ィf‘也該走走親戚’。我跟著嫂子過去，可不就見著了么！”
蘇秉程略想了想，也便猜出了這位女子的身份。
此女名喚夏寶君，是武昌伯嫡女。
武昌伯育有一子一女，長子夏明遠(yuǎn)年二十有三，娶的是安西侯庶長女，如今連孩子也有了兩個(gè)，妾室也有兩房。
而之所以武昌伯愿意讓兒子娶安西侯的庶女，一是因?yàn)榘参骱罴耶a(chǎn)頗豐，庶女嫁妝豐厚，二是因?yàn)榘参骱畈恢昧耸裁词侄危骈L子求到了淮陽郡王的庶長女。武昌伯借此便可以和淮陽郡王府攀上親戚，又怎么會(huì)那般計(jì)較嫡庶？
要知道，淮陽郡王那才是萬年不倒卻又眼高于頂?shù)拇髽洹?br />
夏寶君口中那個(gè)其嫂的弟妹，便是安西侯世子夫人，崔諶的庶出姐姐了，想必崔諶也是去看望乃姊，這才碰上了夏寶君。
至于這夏寶君……
夏寶君今年才剛十二，因與兄長年齡巨殊，武昌伯夫婦對其十分疼愛。幸好夏寶君秉性良好，沒有跟魏良平一樣被嬌慣出一身的壞毛病，雖然性子還是比尋常的千金活潑了許多，終究還算得上是個(gè)知書達(dá)理的閨秀。
聽她方才的話，分明就是早盼著見崔諶。
蘇秉程不禁覺得好笑。
也不知那崔諶能否看在沾親帶故一節(jié)給夏大姑娘些好臉色。
正想著，里頭二人又咭咭呱呱地聊了起來。
只聽夏寶君興奮地說道：“我跟著嫂子回去，原想去看看小娃娃，怎料她們說產(chǎn)婦屋里忌諱些什么，竟不能讓我進(jìn)去，我便在安西侯府的花園里胡亂轉(zhuǎn)了轉(zhuǎn)，才轉(zhuǎn)到假山后頭，琢磨著能不能爬上去時(shí)，便看見一位極英俊之人走過。”
旁邊的姑娘一疊聲地問：“然后呢？然后呢？那人可是淮陽郡王世子不是？是不是？”語氣里竟也透著興奮。
夏寶君語氣卻忽然有些失落：“可不就是他么！我偷偷地看了他半天，怎料他就那么走過去，分明離我很近，卻連一眼也不往我這里瞧的。夢嫻，你說我就那么不好看么？”
蘇秉程這才聽出另外一人是錢氏夢嫻。
錢夢嫻也是十二歲，父親不過是戶部的錢糧官。可錢氏乃當(dāng)朝后族，已故族長錢柏齡更是曾經(jīng)的中書令，在大燕國煊赫異常。這錢夢嫻雖是旁支出來的女兒，聽說容貌也是難得的清秀，加上家里悉心培養(yǎng)，錢夢嫻終究也算得上是入流之人了。
“你倒不用傷心。”錢夢嫻勸夏寶君道，“依我看，八成是你站在假山石頭里，淮陽郡王世子一時(shí)沒看見罷了。后來你可與他照面了不曾？”
想起崔諶那張冷臉，蘇秉程頗為無奈地?fù)u了搖頭。
夏寶君卻那里靜了片刻。
因聽不見人聲，蘇秉程這才驚覺自己竟偷聽了這么許久。
偷聽女孩子的心事，實(shí)在是齷齪卑鄙，令人不齒，絕非君子所為。蘇秉程暗暗罵了自己一頓，抬腳就要往遠(yuǎn)走。
好巧不巧地，才剛進(jìn)去的小丫頭忽然開門出來了。
“世子爺？”小丫頭正打算回話，見蘇秉程似乎要往遠(yuǎn)走，忙趕著喚他。
里頭的兩個(gè)姑娘立即“呀”地一聲輕呼。
蘇秉程只覺沒臉見人，卻更不好在此時(shí)逃走了。
“奴婢剛?cè)セ剡^夫人了，夫人說世子爺有心。原本也沒碰上什么大事，只因是老太君的壽辰，夫人唯恐出什么差錯(cuò)，讓世子爺就在這里候著也好。夫人還囑咐世子爺，千萬小心別太曬了，也莫要吹多了冷風(fēng)，左不過三兩個(gè)時(shí)辰就要放飯了。”
蘇秉程匆匆吩咐了一句：“告訴夫人放心，我就等在這里。你且去夫人身旁候著，別的事一概不用做，只管給我傳話罷。”
小丫頭答應(yīng)一聲就去了，進(jìn)門時(shí)還往一旁看了看，笑著行了個(gè)禮。
蘇秉程知道那二人還在，不禁愈發(fā)窘了。
想必里頭的姑娘們比他還要尷尬難堪。
如今要想自己磊落，自然是要道歉的，只是如此一來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兩位姑娘自己把她們的悄悄話都聽去了么？
可若不道歉，蘇秉程總覺得虧心。
猶豫再三，他終于還是決定不開口。
夏寶君二人等了半天，也聽不見外頭有人說話，心中果然便存了僥幸。
也是她倆有趣，竟又用方才的聲量問了一句“外面是何人”。
蘇秉程恨不得找個(gè)地縫鉆進(jìn)去，卻怕她倆比他為難，打定了主意不開口。
錢夢嫻又問了一聲，見還是沒人理會(huì)，竟輕聲問了句：“莫不是已經(jīng)走了？”
夏寶君也低聲道：“不知道呢。要不咱們看一眼？”
錢夢嫻擔(dān)憂道：“這樣恐怕不好罷？萬一那人還在，咱們這么貿(mào)然看過去，成什么樣子？”
夏寶君“這”“那”了半天，一個(gè)主意也沒拿出來。
原以為她二人就此作罷，要么繼續(xù)說體己話去，要么直接回席上看戲，哪想到那夏寶君忽然把頭探了出來，緊接著又“呀”了一聲——蘇秉程正看著門板盼著她倆回去呢，不料就這么的，夏寶君與他竟打了個(gè)照面。
蘇秉程心說不好再躲，便恭敬問里頭是哪家的千金。
里頭嘰嘰喳喳幾聲，聲音卻是又急又低，一個(gè)字也聽不清。
片刻后，錢夢嫻紅著臉出來，說自己是錢氏女夢嫻，接著便頭也不抬，一個(gè)字也不說了。夏寶君這時(shí)又出來，把錢夢嫻往前推了一下，之后才笑著介紹自己。
蘇秉程也不好盯著人家看，胡亂客套了幾句，便請她二人回去：
“秉程要在此聽候家母吩咐，不便走遠(yuǎn)，二位姑娘在此多有不便，還請二位諒解。”
夏寶君又笑著說了好幾句話才拉著錢夢嫻要走。
錢夢嫻臨走時(shí)卻忽然抬了頭，飛快地瞥了蘇秉程一眼，滿臉喜色，眉目含春。
蘇秉程正低頭揖手，并沒看見那意味深長的一個(gè)眼神。
待她二人走遠(yuǎn)，蘇秉程又自責(zé)了好半晌，直到要安排筵席了，他才暫時(shí)將這事兒忘了。
上午的時(shí)候，歸月舞過一支極短的給眾人助興，賀老太君等人不免有些未盡之興，吃了午飯歇息了半晌，眾人便回到看臺上繼續(xù)聽?wèi)颉?br />
賀老太君素來不愛久坐，聽了兩出戲，便又如上回一樣鬧著要調(diào)次序，讓歸月先出來。
譙國公夫人徐氏知道老太君這又是乏累了，忙笑著安撫了幾句，并讓小丫頭帶話給蘇秉程，讓他看看怎么安排妥當(dāng)。
蘇秉程早預(yù)備著會(huì)有此類事發(fā)生，立時(shí)定了主意讓小丫頭去回徐氏的話，徐氏聽了便讓身邊的大丫頭去傳話。
遮錦園眾人排演時(shí)便聽蘇秉程提過，說老太君容易乏累，安排的順序或許會(huì)有變，因此一早眾人便從來，更是一直都等在這里。如今聽說果然要調(diào)，眾人自然應(yīng)變迅速，并無一絲一毫的慌亂。
歸月上臺去，舞了一支《劍器行》。
只見她身子直立，左手捻著劍訣，持劍的右手由下往上翻著無數(shù)的劍花，讓人眼花繚亂。正覺劍花精妙時(shí)，歸月右手忽然停止轉(zhuǎn)動(dòng)，翻腕將劍從頭頂經(jīng)身子右側(cè)一路推到后頭，身子也隨著劍的去勢旋了一旋。
讓人驚嘆的是，她推劍只用手掌，右手五指竟沒握著那柄劍，而劍也不會(huì)從其手中脫落。
有幾位性格爽利的夫人、奶奶，并幾個(gè)開朗的世家千金，當(dāng)即忍不住叫起好來。
其余眾人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只微笑著往臺上看。
賀老太君看得高興，過了片刻也叫了聲好。
南康郡主也叫了聲好。
看臺上的人聲這才熱鬧了起來，議論叫好的聲音漸漸多了。
片刻后歸月一舞完畢，給眾人行了個(gè)禮便先下去。
賀老太君這才覺得高興了些，竟也不覺得累了。劍舞之后是極熱鬧的雜耍，賀老太君也能看得有滋有味。
雜耍熱鬧，看臺之上卻更熱鬧。
眾人越議論越停不下來。
而議論嘛，有好話，自然就有閑話。
這閑話多半不針對歸月，卻少不得要將她也帶進(jìn)去一并議論著。
“聽說昨日平南侯府的那個(gè)又醉酒了？”有女眷試探問道。
被問的是邢國公夫人，即湯睿之母馮氏。
馮氏四下里悄悄看了看，見平南侯府人并未過來，連平南侯府的親戚也坐得不進(jìn)，這才低聲回答：“這事倒是有，然而不過是小孩子醉酒胡鬧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你也莫要再問了。”
立即又有坐在附近的人湊過來，對先前問話那人道：“聽說可是丟臉，連腰帶都自己解了，今日一早還有人見平南老侯爺帶著孫子來譙國公府賠罪呢！”
“真的假的？”先前那人驚訝道，“不是說只是偷入了‘遮錦園’，要去求見歸月娘子，卻被人轟出去了么？”
湊熱鬧那人搖頭笑道：“你這話聽誰說的？哪里就那么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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