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妒忌
綠鶯眼瞪地如銅鈴一般,馮元邁著方步踱進來,于圈椅上落座后掃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見鬼了?”
她心內暗自點頭,可不跟見鬼似的,昨兒頭也不回地走,今兒又忽地來了,任誰能猜到?方才還以為是朱員外,她嚇得七魂出了六竅。如今成了他,倒是把她驚得天翻地覆。
綠鶯心里將他這狠心絕情的罵了個來回,卻止不住那欣喜沖向腦瓜門兒。
她心花怒放地不知如何是好,直似一只陀螺般圍著馮元打轉。嘴角似被魚鉤勾住似的,可著勁兒往天上揚,那笑意像跌進了糖罐子,甜得晃眼。
瞧他身著官服,想必是才散衙,綠鶯連忙上前,殷勤地接過那烏紗帽。她小心翼翼地捧著烏紗帽安置在冠架上,一回身,正瞧見馮元坐在圈椅上,從上至下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馮元此時終于明白何為食髓知味了,昨日晌午離開后便生了悔意,夜里更是想她想得不行,就怕她接了旁客,今兒連忙趕了來。
綠鶯瞧他眼神灼熱,被盯得不自在,忸怩道:“爺,可用過晚膳了?”
馮元回過神來,張口說道:“未曾,隨意上幾道菜即可,酒就莫來了。”說完便兀自閉目養神起來。
綠鶯叫了幾道菜和一碟子芝麻餅,又讓丫鬟沏了壺香茶。
待菜上了,當中有道菜名喚蒸脆蟹,用碎花小矮盆盛著,四外圈一溜椒粒兒、姜蒜芽兒,花花綠綠得甚是好看,綠鶯起身去悶戶櫥的抽屜內拿出了蟹八件。
小錘輕敲,鉗子輕夾,針頭輕剔,美人兒細白小手左右翻飛。須臾,碟子上的蟹肉便堆成了小山包。綠鶯笑問道:“爺,這蟹子味兒可好?都是今兒新打的。”
馮元吃的香甜,隨口問她:“你這手上功夫如此了得,難不成是日日吃蟹練就的?”
聞言,綠鶯笑意淡了些,輕回道:“在大同府時媽媽教的。”
馮元端起茶品了品,奇道:“今兒這甚么茶?往日倒是未曾飲過。”飲慣了龍井大紅袍之類名貴的,此時嘗到新茶倒頗覺新鮮。
綠鶯又打起精神,討著喜:“是薄片,里頭加了鋸翠葉,非是甚么名茶,確極是養身。上回馮爺頻頻落筷于那盤螃蟹上,奴家猜著爺想必是愛吃蟹的,可蟹肉寒涼,吃多傷身,薄片恰好暖胃,爺也能多用些。”
“這是薄片?爺倒是聽聞過,飲著也算醇清。”馮元贊了她一句:“你倒是懂些養身之法啊。”
他又品了品香茶,看綠鶯乖巧可人的樣子,撫了撫她的手,“嗯,你是個周全的。”
待用罷膳食漱了口,馮元聽她彈了曲琵琶消食后才攜著她手入了榻。
云散雨收,馮元閉目喘息,嘆道:“先人誠不欺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爺這回總算是領教了,你這可人兒真是能要了爺的命。爺已給你們媽媽包月銀子,你莫要接旁的客了。”
聞言,綠鶯一喜,心內感觸難言,只緊緊抱著他,抱著她的天與地。
外街響起了梆子聲,竟已二更了,今兒倒有些放縱了。將綠鶯細嫩的身子往懷里一摟,他闔上眼,“夜深了,歇了罷。”
轉眼四月已然過去,進了五月后,天兒便漸漸暖了起來,百花盛開,馮元跟前的小廝德冒穿過一路花香進了正廳。
“甚么?老爺又不家來了?”聽完德冒的回稟,馮佟氏臉一沉。想到近日來的擔憂,借著撇茶末,將眼掩在茶盞蓋子下,不動聲色地試探道,“老爺既吃醉了,可有妥帖的人伺候著?”
大戶人家的下人,又是老爺跟前得力的,自是圓滑慣了。德冒知甚么該說,甚么不該說,“太太寬心,有小人在呢,小人定盡心盡力伺候老爺。”
曉得這小廝嘴嚴,再問也問不出甚么,馮佟氏冷哼一聲,擺擺手將他打發了。
她看向身旁的宋嬤嬤,挑眉奇問道:“奶娘,你說怪不怪,從前也未見老爺流連那煙花地,怎么近日總去那香月樓?”
宋嬤嬤一驚,她倒是早就聽了些風聞,說老爺在香月樓有了個相好。因這事不知真假,況且太太曉得了也只有動氣的份兒,她曾躊躇許久,終是未向太太提及。老爺與太太間已是夠生分的了,與其拈酸吃醋惹老爺厭,不如做個裝聾作啞、賢惠端方的正室,讓老爺記著你的好,才能家和萬事興。
想明白這些,她垂下頭,囁嚅道:“想必、想必是與同僚來往應酬罷。”
她這奶娘自來藏不住心事,此時眼神躲躲閃閃地一瞧便是做了虧心事,馮佟氏愈加篤定腹內忖度,“往日哪來那般多的應酬,老爺為人我最清楚,從不做結黨之事。奶娘將我奶大,還跟我見外?我不得老爺心,淵兒亦是個不懂事的,府里也只有奶娘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說著便有些哽咽,睜著通紅的眼兒望著她,“若連奶娘都不跟我交心,我豈不成了孤家寡人?”
宋嬤嬤一聽,急了,“太太莫要這般說,老奴做甚么都是為了太太啊。”嘆了口氣,她無奈道:“老奴亦是聽幾個婆子說的,想必這事是從那幾個抬轎子的粗仆嘴里傳出來的,說老爺被個狐媚子粉頭絆住了腳。不過啊,”
她勸道:“太太也莫要太過擔憂,男子哪個不沾腥?勾欄粉頭之流罷了,老爺熱乎兩日也就丟開手了。”
聞言,馮佟氏仍免不了一窒。她心中雖隱隱有些影兒,可那也是猜測,待此時終于驗證了,她依舊有些不敢置信。潔身自好半輩子的老爺為何忽然在女色上頭開了竅?一直自制端方的人怎么就迷戀上了青樓女子?再不信也不行,他夜不歸宿難不成是去賞荷下棋?
愈想愈酸,她銀牙幾近咬碎,恨得心尖兒生疼,又妒忌又惡心,“那地方的晦氣人,逢場作戲沾個一回兩回便罷了,竟寵上了?他也不怕得那臟病!”
宋嬤嬤望著面前之人,圓臉丹鳳眼,樣貌端莊,雍容華貴,奈何就是不討老爺歡心。哎,她忍不住嘆氣,這是自個兒從小奶大的人啊,從前的粉團團已是為人婦為人母的掌家太太了,奈何是個命苦的,端的讓人心疼。
馮佟氏氣悶于心,跟奶娘發著牢騷:“我知自個兒不得他意,可王氏與劉氏容貌上乘,平日他也常去她兩個的院子。怎么如今已不滿足,竟是尋到了那花街柳巷?”提起這兩個陪嫁丫頭,她的口氣不免酸溜溜起來。
她這些年獨守空房,老爺不是去王氏屋里便是劉氏屋里。王氏因生育之功抬了姨娘,卻因喪子心灰意冷,平日還算老實。那劉氏卻不同,雖仍是通房丫頭,平日面上老實本分,背地里卻時常打扮得花枝招展侯在莘桂院月亮門外,見了老爺便想法子往自個兒屋里拉。
莘桂院里只住著劉氏和王氏,按理說這般做法奪的是王氏的利,本該王氏氣,可她仿佛事不關己一般,一副“老爺來我便伺候著,老爺被搶走也和我沒半文錢干系”的樣子,反而馮佟氏這個被冷落多年的正室太太倒是被劉氏氣個倒仰。
這個賤婢!瞧她在娘家時話少勤快,不似有花花心思的,這才選了她做陪嫁,隨嫁后也算妥帖衷心,沒成想收房后漸露本性,端的是浪得沒邊兒了!
宋嬤嬤瞧她面色不對,曉得她心事,趕忙寬慰道:“老爺近日也不去那二位的院子了,劉氏日日愁眉苦臉怨聲載道的,冷眼一瞧仿佛老了五六歲似的,太太也算出了口氣。”
“甚么?哈哈哈......”馮佟氏樂得將圈椅扶手拍得啪啪響,“哎呀,好好好,劉氏沒皮沒臉地把老爺往她屋里拉,以為自個兒多貌美如花呢,其實連青樓女子都不如。”想到甚么,噗嗤一樂,“明兒我便將這賤婢喚來,將這事告知她,好生羞辱她一番。”哼,這回便來個借力打力,讓那賤蹄子生生氣個倒仰。
真是解氣啊,她眉目舒展,也不覺得煩悶了,開懷地飲了口茶,佯作賢惠大婦狀:“罷了,寵外頭的也比寵那賤婢強,左右不在我跟前,我且睜只眼閉只眼罷。”
瞧她容色好了些,宋嬤嬤放了心,抬手替她捏著肩頸,“太太這般想就對了,勾欄里的庸脂俗粉還能翻天?不如讓她們狗咬狗去,咱們權且當看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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