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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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茗暄瞪大雙眼,看著身前的宮婢倒下。直到宮婢那對布滿驚懼和恍然的圓眼逐漸轉為灰白,她才慢慢地壓下僵硬不堪的脖子,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菱形雕花磚。幽深黑瞳蒙上了一層氤氳霧氣,模糊了視線,她再看不清磚上花紋,滿心滿腦都是鋪天蓋地的鮮紅血液和紅白相間的腦漿。
死……死了?死了!殺人了,她居然殺人了!武茗暄只覺那雕花磚像毒蛇一樣扭動起來,正啃咬著她的手。她慌忙一把丟開雕花磚,就地蹲下,雙手把頭一抱,把自己蜷縮起來。
不,不!她張大了嘴想要嘶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無意識地使勁搖頭。
“你……”
驚訝至極的熟悉嗓音響起,武茗暄看也不看,直接扭身撲進他懷里,渾身止不住地抖瑟:“我……我……殺人了!她,她死了!她死了!”自覺出口話音猶如雷鳴,實際卻如蚊喃。
武睿揚緊緊擁住武茗暄,闔上雙目,深吸一口氣,揉著她骨骼分明的后背,柔聲安撫:“沒事,睿揚哥哥在呢!乖,別怕,嗯?”
不知是這溫柔撫慰的語氣,還是那聲已許久不曾聽見的“睿揚哥哥”,猛然驚醒了沉浸在恐慌中的武茗暄。她渾身一僵,抬頭望向滿目憐惜之色的武睿揚。
瞬間,武茗暄的面色變了幾變,猝然一把將他推開:“快,你趕緊把她弄走!”冷靜自持的音調與方才驚慌失措的她判若兩人。
武睿揚一時不防,被武茗暄推得身子往側斜去,雙眼卻還怔怔地望著她,沒有回過神來。
這時,陳氏也奔了過來,一眼瞧清楚是武茗暄時,也是愣在了當場,顫手指著她,抖著聲音問:“你……你殺的?”
若是沒有聽見陳氏說的那番話,武茗暄或許還會吱一聲回應。可現在,她實在是懶得應付陳氏。她眼角余光都沒給陳氏一個,直接一把拽住武睿揚的袖袍,疾聲催促:“還愣著干什么?你找地方把她處理掉!我……”快速往左右顧看一眼,松開武睿揚,撲身上前扯住宮婢的裙裾一拉,撕下一大塊布,“我來清理地上的血跡。”
武睿揚深深凝視武茗暄一眼,短暫地失神后,俯身拉起宮婢一條手臂,便欲甩到背上。
“等等!”武茗暄突然驚呼,搶步上前,又從宮婢身上撕下一塊布,把宮婢后腦黏糊著血跡之處簡單包住,鼻子嗅到濃烈酒味,又拿眼往武睿揚身上一瞄,見他衣襟隱有濕潤,伸手便在他衣襟上使勁抹了一把,然后拽過傻站在一旁的陳氏,用微濕的手在陳氏衣襟上胡亂抹了抹,才推搡武睿揚,“去吧。記住,我們沒有見過!你完事也別回來,隨意找個地方呆會兒,直接去涵煙湖。”
武睿揚扛起宮婢的尸體,忽似想起什么,扭頭沖陳氏道:“娘,一切聽她的。”對武茗暄重重地點了個頭,而后足下幾個連點,飛身鉆入梧桐林間。
武茗暄捏著布塊擦拭地面血跡,突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拱門處傳來。她一眼掃過尚且血跡斑斑地面,目中狠色還沒來得及隱去,卻見錦禾拉著青淺快步奔入。
銀牙緊咬,武茗暄猶自蹲在地上,雙眸如狼眼般緊緊盯著錦禾、青淺。一旁,陳氏愣然回神,慌張無措地擰了擰手,轉身就想拔開步子跑掉。
“不怕死,你就跑!”武茗暄低聲歷喝,喝止住陳氏后,才冷冷一眼掃過傻眼呆立的錦禾、青淺。看她們面上神色陰晴不定,她知道,她們已經看出端倪。既然沒有失聲叫喊,便是……罷了,賭一賭!
“要么一起死,要么……自此生死相依。”武茗暄沉靜地吐出一句,再不看錦禾、青淺,自顧繼續擦拭地面。
錦禾最先回神,仔細看武茗暄一眼,然后蹲□子,搶過她手中已染了血跡的布塊,一言不發地擦拭起來。
青淺瞄一眼瞪大眼看著錦禾的陳氏,又與緩緩起身的武茗暄對視一眼,伸手將手里的兩個小瓷瓶拋給武茗暄,拿腳狠狠從旁邊踢踏一些沙塵來遮蓋錦禾已擦拭得差不多的地面。
武茗暄長出一口氣,感激地看錦禾、青淺一眼,這才拉過陳氏,快速問道:“你腳上有沒有血,身上有沒有?”
看武茗暄的眼神凌厲得像要吃人一般,陳氏嚇得微微往后縮,頻頻搖頭:“沒有,沒有!”
武茗暄也顧不得陳氏作何想,但見一切都掩飾得差不多了,喚上錦禾、青淺,拉著陳氏便往與武睿揚反向的梧桐林奔。
剛奔出兩步,還沒來得及邁上出院的石階,拱門外已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似有不少人進入了桐語廊,正快速靠近這個小院。
“珍妃娘娘,上次茗湘宮,您那位口吃宮婢不也說看見什么了,可結果呢?”顏才人柔和的嗓音已響在拱門前。
“上次是宮婢,這次可是珍妃娘娘呢!宮婢耳鳴眼花,莫不成娘娘也……這倒真是稀罕!”文婕妤尖銳的言辭隨之響起,似是故意拔高了音量,“皇上,請個御醫給珍妃娘娘瞧瞧?”
“妾確實瞧見慧妃姐姐往這邊來了啊!妾也是擔心姐姐,這才……”珍妃柔柔的腔調滿含委屈,腳下卻加快了速度,一步踏入小院,“瞧……果然在這!”
小院內,武茗暄挽著陳氏的手,悠然抬頭:“妹妹在找我?”面上笑容依舊溫柔、謙和。
武茗暄從容自若,珍妃反倒徹底愣住,瞪眼看過面色微紅的陳氏,再仔細掃視屈膝作禮的青淺、錦禾,竟瞧不出半點異常。
這……此處現為勛貴暫歇之地,難道慧妃不知?珍妃狐疑地深看武茗暄一眼,貝齒暗暗咬上了唇瓣。
就這剎那功夫,寧昱晗也已領著三、四名妃嬪進入小院,掃眼將院中情形一看,眸色微微沉了一瞬。
“妾(臣妾)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武茗暄與陳氏屈膝欠身,穩穩妥妥地唱禮。
寧昱晗眸色已恢復如常,面上還隱隱帶了些許淺笑,邁步上前,一手負于身后,一手平伸至武茗暄身前,輕喚:“起吧。”
武茗暄不敢抬眸,強忍心中忐忑,把手放到寧昱晗掌心,謝恩起身。陳氏也隨之謝恩起身,退后一步,垂首而立,一顆怦怦亂跳的心卻還沒有平靜下來。
寧昱晗輕拍著武茗暄的手背,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慧妃來此作甚?”如炬目光卻定定地凝視著半垂著眼簾的她。
武茗暄坦然抬眸,對寧昱晗嫣然一笑:“回皇上話,妾的母親素日不慣飲酒,今日是皇上萬壽宴,母親她也高興,難免多飲了些。妾怕母親失態,便取了些橄欖、青梅來,為母親醒酒。”
寧昱晗深看武茗暄一眼,并不接她的話,只是悄然移目往梧桐林深處看去,片刻后,抿了抿薄唇,又揚起淡淡笑容。
隨行在側的顏才人暗暗與武茗暄對過一個眼色,偷偷偏頭瞅了瞅寧昱晗那瞧不出喜怒的神色,移步上前,捏著絹帕掩口輕笑一聲:“好啦,慧妃娘娘找著了,咱們也該歸席了。萬壽宴還未結束,要讓皇后娘娘等急了,只怕又得差人來尋呢!”
珍妃定目看著寧昱晗與武茗暄交握在一起的手,眸光連閃,揚起略顯僵硬的笑容,說道:“是啊,光是宮宴倒無妨,只是今兒還有不少王爵、勛貴在呢。”
還不死心,還在提醒皇上!武茗暄心下冷笑,面上卻是絲毫不曾表露,反而偏頭對珍妃笑了笑。
目中有不甘之色一閃即逝,珍妃悄然退后兩步,行到陳氏身旁,故作親近地一把挽住她,關切地問道:“尚書夫人現下可好些了?可要召個御醫來瞧瞧?”
“勞珍妃娘娘下問。臣妾本也沒多醉,只是臉有些發燒,頭腦稍稍有些發暈。吃了一粒橄欖,含了會兒青梅,又與慧妃娘娘說了會子話,酒勁也消了。”陳氏不慌不驚地頷首作答,復又故作惶然地拿眼瞅了瞅寧昱晗,“只是……勞動了圣駕和各位娘娘,臣妾心下真是惶恐!”
武茗暄留意到珍妃的鼻翼微微震動,心下清楚,她這是在嗅陳氏身上有無酒味。
瞧見情勢穩定下來,武茗暄主動拉緊寧昱晗的手,柔聲說道:“是妾不好,擾得皇上親自來尋。待會兒,妾自罰三盅可好?”斜眸掃過珍妃的面容時,眼神稍帶了那么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不屑。
文婕妤退到一旁,欠身作勢,讓道與寧昱晗、武茗暄先行,嘴上卻笑著打趣:“勞動皇上親自來尋,慧妃娘娘這酒啊……自是躲不過的!”
武茗暄悄然向文婕妤、顏才人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拉著寧昱晗邁上石階。
寧昱晗心中本藏著不少事情,但見武茗暄如此,也不欲再說什么,反手捏住她的手,與她含笑攜手出了小院。
趁眾人不注意時,武茗暄假借抬手攏發鬢之際,微微側首,拿眼角余光往小院內瞄去。
就在方才武茗暄與陳氏等人的站立之處,一棵挺拔的梧桐樹垂下不少枝丫。茂密的闊葉間,赫然掛著一張被血跡染紅的布塊,晃晃悠悠地似乎就要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家里寬帶出問題了,電信人員來搞了許久才弄好,于是墨墨下午沒寫成,還好,總算不是太晚。讓大家久等了,補償個大么么~[飛吻]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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