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元
良久,高釉先笑出聲:“原來你倒是個小促狹鬼,又是這么個標致樣子,怨不得表弟一心娶你呢。”淑娘聽她這話有點不對味,只好訕訕的笑道:“原是指腹為婚,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郎君何干?”高釉心里別著一股勁兒要看看淑娘好在哪里,叫姑姑一家不肯定自己做媳婦,被淑娘拿“指腹為婚”的話堵住,還想再開口時,被高粧瞪了一眼,立刻把不滿轉向堂姐:“大姐方才拜織女,莫不是想再得個如意郎君?”
高粧冷笑道:“我是哪牌名上的人,哪里比得上你眼下便有如意郎君等在墻頭。”淑娘怕鬧起來不好看忙插嘴道:“我聽得外面似是敲二更鼓了?”幾人留神細聽,果然鼓聲隱約可聞。淑娘又對高釉說:“二姐,我聽說睡得太晚了臉色不好呢。”高釉想起自己婚期快到,果然就說要休息了,卻只不肯與高粧一同住在客房。
淑娘無奈,只得去前院稟婆婆,卻見施禹水已然回來了。高氏皺眉道:“她兩姐妹雖略有不和,誰知如今就到這地步了?只得你與表姐同住,叫彥成去陪祖父。”淑娘略想一想,覺得高釉對自己似乎略有微詞不好相處,便低聲對婆婆道:“娘,方才我見大姐似乎心情不好,不如與我同住略解憂愁;我度著二姐約莫是想一個人住的。”高氏應了,自對兒子說明。淑娘又趕著說:“后院瓜果上放了蜘蛛……”施禹水果然明白她的意思,道不會叫下人收起。
淑娘方回到后院說了歇息安排:“大姐與我同住,二姐請客房居住,招弟跟這位……”高粧一邊道:“春梅。”淑娘遂繼續:“這位春梅請一起到春花那里擠一晚。”幾人散了各自安歇。
兩人同住,淑娘忍不住道:“大姐,我看二姐似乎……”高粧笑了笑:“出嫁前我倆就不合了。姑母那一輩里只她一個女子,我這一輩里也是男子居多,我上面有五個兄長。雖則世人都重男丁,到底多了便不那么稀罕了。祖父母多少偏疼我些。到釉釉時已是第二個女孩,就不那么看重了。她自小就與我爭斗,但凡祖父母給我一點兒什么,哪怕有她的份,也定要搶我的。我只比她年長兩歲,又是自小受寵的,如何甘心受她欺負?”淑娘沉默一陣,小心翼翼地道:“大姐性子挺和善的,怎么會對這小孩子的事情記掛這么久?”
高粧又笑了:“若只是小孩子的事,誰會記得那么久?她這人倒是天生的要強性子。我如今與她不對路,還是因為我的婚事。當年出嫁前,我偶然聽到爹娘說什么釉釉說得,后來又留神偷聽,才知道爹娘收了錢把我發嫁出去,她竟在其中摻了一腳呢。”淑娘吃了一驚:“二姐當年才多大?怎么會摻合這種事?”高粧冷笑道:“她只怕是心里一直記恨我,知道我夫君病重到要我沖喜的地步,巴不得我嫁了出去守寡,好以后拿來嘲笑。再則,她也許想著我出嫁了,只剩她一個女孩,會更受寵吧。”
淑娘沉默了,小孩子的心思單純,做出什么事情也會因年幼被人以“他/她還是個孩子啊”的理由開脫,然而被害到的人所受的痛苦并不會因為加害者是孩子而減少一分,而且幾乎求告無門,就是現代,也有那么多那么多熊孩子事件。她不知道該怎么幫大表姐,只能無力的安慰她想開些。再想起來高粧說的成親三天的丈夫很好之類的話,只怕也是給自己找一個借口吧。只是世事常無奈,就是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次日清晨,眾人紛紛起床洗漱,高釉眼見高粧跟淑娘一起出門,得意的笑笑。幾人一起到后院,看見昨夜留在院中桌上的瓜,找遍了也沒見到蜘蛛結的網,都訕訕的道不準,便不再提了。
與施家男主人相見時,高粧一直帶著面紗行禮,卻沉默不語。施禹水想起自己那一生這個大表姐似乎幾年后過世了,難免注目一下。高釉卻看見了表弟看堂姐,頓時不管不顧地哼一聲:“禹表弟才成親幾天?怎么不看弟婦看起寡婦來?”眾人皆驚,堂中一片沉默。
良久施禹水道:“二姐真是會講笑。”不等高釉說什么立刻轉向父親:“爹,兒子約了同窗吃酒,這就去了。”施長安點頭道:“去吧。”施禹水跟祖父、高氏行禮,又對淑娘點點頭,轉身便出門去了。施重山輕咳一聲:“都散了吧。”高粧碰碰春梅,春梅會意,上前道:“娘子該回家了。”高氏點頭道路上小心慢行,淑娘忙跟著送到院門口,互相道別,才回到正堂。施重山父子已經離開,堂中只余高氏、高釉跟春花招弟四人,招弟見不是事,立刻做出怯生生樣子來,淑娘看了好笑,便教春花送招弟回寺里,自己又向高氏行了禮回了自己房間。
留下高氏對高釉說:“釉姐兒也快出嫁了,不好總出門,我叫人送你回去吧。”出門喚王大去雇輛車送高釉回家,自己卻去了淑娘房間,對淑娘講了高釉當年求嫁施禹水的事兒,而后勸道:“釉姐兒想是嫉恨,并不是很惡毒的性子,你不要太跟她計較。”淑娘沉默一陣,低聲對高氏說了昨晚高粧的話。高氏大吃一驚道:“怎會如此?”良久又道:“也好,既知道了,以后少來往就是。”遂一邊搖頭嘆息一邊出門了。
不多久春花回來了,告訴淑娘路上擺攤的全都換了,語帶驚訝:“昨天還是七夕的東西呢,今天就換了中元節的。”淑娘說道:“畢竟幾天之后就是中元了,又算是個大節。”
由這天開始,街上到處都開始賣冥器靴鞋、幞頭帽子、金犀假帶、五彩衣服的,也有紙扎的高樓、紙糊的童男童女,書店擺出嶄新的《尊勝目連經》,油墨香撲鼻。城外知真觀開始作齋醮薦福,另開設道場,鋪陳數筐白面炊餅供奉在軍中亡魂靈牌之前,再有拳頭大的雜面炊餅散與孤魂野鬼。會通寺寺門外則豎起兩座近五尺高的盂蘭盆,無數善男信女在盂蘭盆內焚燒冥錢紙衣,寺內長老開堂講解目連救母。便是慈姑庵亦有虔誠婦人前來燒香拜菩薩,淑娘跟高氏不免也到慈姑庵拜了一拜,仍是趙尼姑出面接到自己居處。
西街勾欄內俱演出雜劇《目連救母》,施禹水跟蔣書生等去看時,忽然想起淑娘評價王三碗打女兒的事來,自忖目連之母雖然生性惡毒,對兒子卻甚好,殺生之事都趁兒子不在才行,至少尚有一片慈母之心。這王三碗宿娼算不得什么,然打罵幼女也確實少了點兒慈心。
十五這天施家寅時便起身安置祭祀之事。正堂擺好供桌,桌上鋪了一層楝樹葉,桌子腳上系著麻編的窠臼,狀似鳥窩,內中塞幾支谷草。高氏淑娘急急在廚下備好幾樣素食,炒青菜、燒豆腐、素油炸餅、豆沙饅頭供上。天色才剛剛微亮,有人上門兜售糜子飯,亦買來供奉。桌前設了一個厚實的瓦盆,施重山跪在前頭,身后一排施長安高氏,第三排施禹水淑娘,最后是王大王二春花,燒了紙錢、彩衣、紙樓、紙人,俯身磕頭,祭祀完畢。用前一日買來的雞冠花煮水洗手,然后才撤去供桌。
供桌上撤下來的飯菜與眾人分食了。施重山便道:“居安思危,當知盛世不易。今日鬼節,你等去知真觀祭拜軍中亡魂。”施長安父子知道這是先祖傳下來的家訓之一,已成了施家歷年來的習俗,早已備了紙燭炊餅等物,此時便齊聲應下,帶了王大擔著祭物出門往城東南知真觀去。淑娘略有不解,此間明顯佛教更勝一籌,為什么去道教的道場祭拜呢?
晚間淑娘提起自己的疑問。施禹水道:“先祖當年雖是文官,卻曾在邊陲重地任職,當時北地尚有蠻夷時時來打家劫舍,當地將領多次領兵抗擊,犧牲不少人手。先祖落淚道軍人保家衛國,為國捐軀又不能回葬故里,流落他鄉成為孤魂,便下令衙門公開祭拜。先祖告老后,見縣里知真觀常開設道場祭祀軍中亡魂,就留下家訓教后人每年都去祭祀。”
淑娘想起現代閱兵儀式上雄壯的軍容,不由點頭稱贊:“先祖倒是心胸開闊。我還聽說過文武不合的說法呢。”
施禹水嘆氣道:“你也沒聽說錯,朝堂上文武爭斗著實厲害。”
淑娘又說:“人人都有私心,歷來權利醉人心,政見不同只是利益不能均分吧。”
施禹水不免對娘子有點刮目相看:“你倒也知道這其中的關節啊,女子少有對這些有興趣的。”
淑娘一怔,打個哈哈:“也是一時福至心靈。”說著倒真是福至心靈起來:“說起來,當日咱們新婚你就對我講過不少先祖舊事。你分明不是禹哥,怎么對先祖的事情知道的這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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