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七夕
兩人正欲再談,施禹水跟李立從屋里出來,說快到午時,該回家去了。外面正好趕車的人也進來,于是淑娘向王氏道:“妗,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來看你。”又與牛娘子母女作別,叮囑招弟明日到施家晚間也可與春花同住,諸事完畢方帶春花出門坐車回縣里。
路上,施禹水問道:“娘子,方才在寺里我恍惚聽見你說什么郎君不頂用的話?”淑娘想起丈夫跟表弟其實就在一墻之隔,聽到了也不出奇,就讓春花把牛娘子的事說給他聽。施禹水思量一陣小心的道:“牛娘子確是有膽量。”語氣中略有一點不以為然的意味。淑娘正想問他怎么看,牛車慢了許多了,原來已經入城,街心擺攤太多走不動了,三人只得下了車走路回施家。
下晌淑娘帶著春花做巧果,她想起紅樓夢里面提到過的精巧面果子,一時興起折騰了不少花樣出來。
晚間淑娘又提起牛娘子來,問施禹水怎么看待。施禹水眼見混不過去,只得說道:“娘子你我二人結親,原是爹與岳父交厚,又是指腹為婚,因此上算是結得輕巧。如今外面結親的人家,男家總要先問問女家嫁資幾何,倘少了便不肯結親的比比皆是。這王三碗家既然薄有家財,嫁女時能給的陪嫁亦多。牛娘子一時硬氣搬離夫家,日后生計尚無處著落,如何能備辦得豐厚嫁資嫁女?若干年后豈不吃女兒埋怨?”
淑娘喃喃問道:“那小女孩兒不過六七歲,父親整日流連煙花,回到家中卻又打又罵,小小孩童哪里受得住?不是有句話說‘寧死當官的爹,不死討飯的娘’嗎?”施禹水橫她一眼:“你從哪里聽來的閑話?若父親做了官,封妻蔭子自然指日可待。做官的爹沒了,子女哪有能得好的?討飯的娘能做什么?帶著子女一起討飯?”淑娘不知怎地想起老爹看“母珠”時說過的話,一時沒有話來回。忽然又反應過來話題被扯開了,便又問道:“這王三碗卻不是做官的,咱們只說他家事就是。如今那孩子年歲小,還慮不到多年后結親的事,就只現在被親生父親打罵怎么辦?”
施禹水道:“子女原就應聽從父母管教,如此方是孝順,所謂父慈子孝也。”淑娘憤憤道:“父若不慈,子如何孝?便如我,若父親當年續娶,不幸后娘對我不好,難道我如今會不怨恨父親嗎?”
施禹水啞然,推搪道:“夜深了,娘子安睡吧。”淑娘氣哼哼背過去,又不搭理他了。施禹水只得苦笑一聲,熄了燈睡下,黑暗中倒思索起來,倘若父不慈,還能子孝嗎?
次日午后,王大王二在前院用竹子搭起了乞巧樓。又擺上雕好的新鮮花瓜、酒灸,尋了施長安日常使用的筆硯來,又請了高氏淑娘的針線,陳列其上。
施禹水一早就稟明父母約了同窗到書院拜魁星,父母均知科考乃頭等大事,自然應允。淑娘又與高氏商議晚間招待表姐乞巧之事,淑娘說:“雖有喜蛛應巧之說,到底蜘蛛形象不佳,令人難以喜愛;再者,哪有那般巧捕捉得來?況又須明朝才知結果如何。不若只備針、線,穿針乞巧當即驗看豈不利落?”高氏聽著淑娘說得頭頭是道,不由便點頭應了。誰知下午施禹水突然給了淑娘一個小盒子方才出門往書院去。
淑娘不解,打開盒子看視,其中正有一只小蜘蛛正在到處亂爬,只得心里暗罵一句,好不容易免了自己害怕的蜘蛛,他倒多事的弄來一只,若直接撇了未免太不近人情。眼珠一轉想起一個主意來,便蓋上盒子擺在梳妝臺上準備晚上使用。令春花到廚下燒水,末了兩人一起沐浴停當,靜等姐妹到來準備晚上拜織女。
酉正二刻,大表姐高粧先到了。她從夫家來,帶著一名女使,身穿素衣素裙,頭上一頂素絹面紗。揭了面紗便見兩鬢略有一點發灰,綰發的只是一支粗糙的木釵,手上掛著一串楠木香珠。面容悲苦,顯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來。先拜見了姑母高氏,就與淑娘廝見了。淑娘見她不到二十就已經守寡六年,也沒有孩子在膝下慰藉荒涼,李紈好歹還有個兒子傍身,心里便對她充滿同情,言語上不免透露出一點兒。高粧先叫女使去跟春花一起整備祭品,見只剩自己跟淑娘兩人,便微笑道:“小娘子不須為我憂心,我如今生活很好。”
淑娘被看破了心思,臉上略顯出一份尷尬,道了歉:“大姐勿怪,是我不好。”
高粧心道這個表弟婦雖略有些心思,到底還是年輕心熱,對自己的情形也是一片好意,便拉著她一起坐下,道:“你無須客氣,我守寡多年,早已習慣了。夫家懼怕我改嫁,未免看得緊些,我若做出不符合寡婦身份之事來,只怕就有些麻煩纏身。如今我裝作孤苦之象,少些口舌罷了。”
淑娘忍不住道:“大姐當真滿意嗎?難道不曾想過改嫁個如意郎君,養個親生孩子?”
高粧慢慢地說道:“不滿意如何?滿意如何?我的親生父母愛財賣了我,我已立誓不再回娘家。我的郎君雖只相處三日,卻對我情深意切,便是夫家不提,只怕我也愿意為他守節的。改嫁又怎能保證是如意郎君?我若提出改嫁,夫家必然不容我存身,豈不是又要落到父母手里任他們售賣?”淑娘沉默了,十三歲嫁人,遇到的竟是真心相對的良人,青年守寡只為那三天溫存。心中有牽掛,誰又能說這是悲苦呢?
兩人沉默半晌,高釉亦在家兄陪伴下來到施家。兄妹二人見過姑母高氏,高氏道晚間自會準備客房打發侄兒回去了。不久招弟也跑來了,春花接她進來拜了高氏,又見過淑娘這個舊主,三個女使自去湊在一起說話。高釉又來見堂姐,高粧收起了臉上的笑,照舊擺出之前那孤苦的模樣來沉默以對。高釉得了堂姐的冷臉便不忿起來不肯再理她,只拉著淑娘說話,不時斜眼看看堂姐。淑娘不知兩人之間有什么故事,不敢隨便打圓場,只得聽高釉說幾句,再回身看看高粧,一時忙得頭都大了。
幸好天色很快暗下來,月亮正慢慢升起,淑娘忙請了兩人一起到院中。正院中的乞巧樓已經擺設完畢掛上燈燭,陳列著磨喝樂、花瓜、酒炙、筆硯、針線,樓下擺著一只半大的水缸,注滿清水,水中倒映著的月影,隨著水面地波動搖曳出一串來。王大王二避在西廂,施重山并施長安高氏夫婦正欣賞月下景色。淑娘三人上前拜了長輩,又并列望空跪拜織女星。
三人取了針線分別穿針乞巧。淑娘這幾日加緊練習,總算成功穿過七孔針,暗舒一口氣心道不管怎樣沒掉鏈子討了個好意頭。幾人比較起來,高粧守寡鎮日無事便做針線,一次穿了九孔針,高釉性急只穿了五孔,一氣之下開口便道:“這針莫不是特意作弄我的?”高氏在一側略略皺眉。高釉嚷嚷不算數,要幾人重新來過。淑娘做為主人,只得打圓場道:“不如把三個女使也叫來乞巧?”高釉勉強同意了。三個女使來試時,除過高粧的女使穿了七孔針之外,春花穿了六孔,招弟只得三孔排在最末。高釉方才丟了不滿。淑娘怕再起波折,便邀幾人到后院拜織女。
后院正中擺著一張長桌,桌子上一盞茶、一盞酒、一盤瓜、一盤葡萄、一盤蓮蓬菱角、一盤五子(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一字排開,前面豎著一只素白長頸瓶,瓶中供著一支荷花,莖上束著一條紅綢帶。荷花之下藏著小小幾支桂花,透出濃郁的香氣。花瓶前一個三足香爐,爐邊擺著一束拆了彌封的線香并一盒火柴。桌前鋪著紅氈。
幾人推讓一番,最終定了年紀為序,便由高粧打頭,次則高釉,再次淑娘,三人之后是高粧的女使,然后招弟,最后才是春花。分別在案前拈香三支,焚香跪拜默禱。高粧希望生活平靜不起波折,高釉希望將嫁之人比表弟更強些,淑娘希望自己與丈夫日后能夠白頭到老。招弟默念弟弟快快長大,春花希望姐妹們能落個好主家。爐中插滿了香,空氣中浮出香氣,桂花的香味幾乎被掩住了。
一時拜完,女使撤了茶、酒、香爐,再捧上一盤巧果,幾人不分賓主仆從一起圍坐在桌前,淑娘想起蜘蛛,便教春花去自己房中把梳妝臺上小盒子取來,打開后現出小蜘蛛。幾人均興致勃勃看淑娘將盒子湊近香瓜,好容易才等到蜘蛛爬到瓜上,便放著它等明天驗看是否結網。
眾女一面吃各色干果,一面說起牛郎織女的事來。高粧想起與丈夫天人永隔,反不如牛郎織女每年均可相會以蔚相思,情緒稍稍低落起來,便不說話靜聽。只聽年紀最小的春花最先說道:“我小時也常聽人家說牛郎織女可憐,一年才有一日見面。”淑娘想起現代笑話,便打岔道:“我常聽到天上一天人間一年的話,按說牛郎織女現在都是在天上隔著銀河相望,一天便是咱們一年了,他們豈不是天天見面?”幾人從不曾聽過這種說法,頓時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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