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走運
第73章
“你……”男子的聲音低沉微啞, 滿含著喜悅與不可置信。
在對方望著站在眾人之間的劉拂, 愣怔當場時,周行趁著他還未吐出第二個字的空隙, 將話頭攔了過來。
“上風兄許久不見。”周行深吸口氣,越眾而出, 一把抓住青年欲要揮起的手, 笑得十分和善。
他笑著拉著對方走近, 溫和有禮平易近人的模樣,幾乎要驚掉一眾金陵學子的下巴。
就連方奇然與蔣存, 都忍不住在心中夸贊周行竟也有如此知禮數的一天——按著周行表現出來的親切, 足以讓眾人相信他與來人是極親密的伙伴。在這樣的情況下, 雖是頂了主人家的面子,倒也算不上什么錯。
故知相逢,一時忘乎所以, 也屬正常。
別說是旁人,便是賀子寅也嘴角含笑注視著兩人,面上沒有一絲不滿。
直到周行跳過了宴會主人賀子寅與王春鐳,頭一個將劉拂介紹給青年。被他拉得步伐不穩的青年站在劉拂面前, 想說的話全被周行堵了回來。
周行正色道:“上風兄, 我來與你引薦, 這位是劉拂劉賢弟。”
他說著又轉向劉拂,躲開她的目光, 輕聲道:“阿拂, 這位是劉平江劉上風……你倆五百年前還是一家, 剛好親近親近。”
回應周行的,是擂在嘴角的重重一拳。
聽到拳風本可輕松躲開的周行,只悄悄回轉了視線瞧著劉拂,對身邊怒火沖天的青年視若無睹。
他一個趔趄,站穩腳步后用舌尖頂了頂火辣辣的傷處。
劉平江提拳正要再打,便被踏前一步的蔣存緊緊擋住去路。
望著他赤紅的雙目,劉拂推開想將她攔在身后的蔣存,反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輕聲道:“二哥,我無事的。”
站在劉拂正對面的劉平江,在聽到她的話后,因氣憤而漲紅的臉肉眼可見地快速頹敗了下去。
扶著被當眾打臉臉面全失的周行,劉拂望向劉平江,神色柔和輕緩,全不似上次相見時的尖刻:“上風兄,久仰了。”
劉平江的上唇抖了抖,唇角微提,強扯出個笑容來:“劉……賢弟,久仰。”
他說罷便走向賀子寅,拱手致歉道:“是某一時沖動,擾了賀兄的佳宴。”
一頭霧水的賀子寅面上絲毫不顯,只笑著回禮,做足了主人家和事老的工作:“想來劉兄跟周兄是一時誤會,不妨給賀某個面子?大家已久候劉兄多時了,還請入座!”
當賀子寅攜著劉平江的手準備將人拉去席上時,卻被掙了開來。
“劉兄?”
劉平江咬牙,既不看劉拂,也不看周行:“我與周公子間的仇怨實難泯滅,還望賀兄恕罪。”
“賀兄,抱歉。”
向著眾人團團一揖,劉平江大步轉身而去,留下一臉迷茫的眾人。
知道些劉平江家世的金陵學子,都不由自主露出一副驚詫莫名的樣子。
世間無有一處不需依托人情關系,他們讀書人再如何清高自詡,再如何不服他人,也要在讀書人的圈子中立定身形,輕易不會得罪同窗。以劉平江之貧寒困苦,敢在此時公開叫板周行、甩賀子寅面子,可以說是既得罪了權貴圈子,又得罪了清流之家。幾乎是在用這一拳和一個轉身,毀掉了自己的仕途。
以劉平江往日為人,似乎并非魯莽之人。
如此看來……在場眾人,便是蔣存與方奇然,都忍不住偷瞄了周行幾眼。
憑著周三公子刺激人的本事,能惹得劉平江如此大怒,也屬正常。
至于被周行可憐兮兮目光望著的劉拂,則轉變了對他自作聰明插手她與劉平江之間關系一事的看法。
若沒有他之前的貿然動作,今日劉平江就不會恨他入骨,自也不會甩袖而去,攪亂了賀子寅的全部計劃。
當看到劉平江的瞬間,劉拂就已確定,賀子寅定在舞弊案中插了一手。
而身無長物、名聲頗好、被家事逼得走投無路僅剩科舉一條翻身之途的劉平江,就是以民告官將建平五十四年科舉攪成一團渾水的那顆石子兒。
一件注定了沒有好下場的工具。
她雖對劉平江沒什么好感,卻也不愿見著劉小蘭唯一掛心的兄長,作為別人的踏腳石而毀了一生。
這也算得上陰差陽錯,歪打正著了。
在往桌旁走去時,劉拂抽空向著周行投去一個贊賞的目光。
正用下人奉上的熱雞蛋滾著傷處的周行:???
***
與劉拂所料的一般無二,自劉平江走后,賀子寅的精神明顯松懈許多。
而這場于秋闈結束后第二天舉辦的文會,也真的成為了一場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較量。
與蔣行統攬了投壺比賽的第一第二,又哄著少將軍滿飲一壺揮毫潑墨,劉拂此次并未露頭,只將自己的“少年心性”一百二十分地展露出來。
謝絕了賀子寅的相送,約好了放榜后再聚,劉拂踏上方奇然的馬車,盡興而歸。
因著周行醉酒又多搭了個劉拂,是以最厭騎馬的方奇然在劉拂開口討馬前,苦著臉跟酒興仍未褪去的蔣存并肩騎行。
劉拂倚在車廂上,閑來無事戳了戳周行的臉。
一路無話,直到馬車快到金陵城東儼正門時,劉拂才聽見蔣存控馬來到車旁。
知他有話要說,劉拂不明所以,拉開了簾幔看了過去。
她的視線還未移到蔣存臉上,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平坦的官道上,有一背影頎長的青年迎著夕陽,正一步步向前走著。
金陵城內,東區多為豪奢之家,西區多為貧寒之族,而城外的村落,亦是如此排列。是以當日饒翠樓施粥,那粥棚便是設在西門。
今日賞菊的場地是王春鐳家的別院,王家算不得豪奢,是以這別院的位置離金陵主城很有段距離。
想來是他推拒了賀子寅相送的馬車,才會有此時的相遇。
算算他們用午膳和玩耍作詩的時間,對方已近乎走了三個時辰。
對于一個文弱書生來說,可說的上是壯舉。
收到蔣存含著暗示的眼色,劉拂毫不猶豫,探出大半個身子于車外,招呼了一聲:“上風兄,小弟送你一程?”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唬了蔣存一跳,生怕她一個不慎掉出車外,忙彎腰伸手去攬。
而同樣被驚到的,還有前方的劉平江。
劉平江聞聲猛地回頭,狠狠瞪著蔣存扶在劉拂肩頭上的手。
已隱約猜出青年的身份,斬百人首級也不曾腿軟的蔣存被這如有實質的目光刺得脊背發涼,腦中思慮萬千,到底沒有松開手。
不論如何,云浮的安危都是第一位的。
而在他高大身影的掩蓋下,劉拂輕輕搖頭的動作,再無第四個人看到。
劉平江雙拳緊握,只覺牙根咬得生疼,到底在劉拂燦若煙霞般的親切笑容下,拒絕了對他來說堪稱無限誘惑的邀請。
劉拂輕舒口氣,在馬車與劉平江快要錯過時,她才在噠噠的馬蹄聲與車轱轆的噪音下丟下一句輕飄飄地邀請。
看著微微晃蕩著的簾幔,坐在馬背上的蔣存與方奇然對著劉平江抱拳,道了聲“后會有期”后,便催馬快跑,趕著進了城門。
坐回位置的劉拂似笑非笑地望著周行:“不裝睡了?”
怕她翻出車去,只得自己解了偽裝匆匆忙去抓她腰帶的周行摸了摸鼻子:“不了。”
“今日的事,還要謝謝你。”
周行微愣,臉還紅著,卻立時正經起來:“你之前懷疑的事,可是得到證實了?”
“是。”劉拂點頭,向著周行拱手道,“若非是你,劉平江想全身而退,只怕不容易。”
雖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但她該替劉小蘭兄妹道的謝,也不能省去。
“現在,就等張榜了。”
九月十四,大小考官齊聚聚奎堂,對比謄抄朱卷與已拆封的墨卷,在比對無誤后,由正副主考親筆將朱、墨兩卷名次互填,再將考生姓名籍貫一一提些在草榜之上。
再有官吏高唱名次,唱閉填榜,由第六名起,最末尾按倒序填寫頭五名考生的名號,是為五魁首。
自此,今科三千名秀才的名次,就已正式定下。
看著下面爭奪為五經魁點燃的巨紅花燭,以求賞錢的雜役們,方才負責唱報的官吏吞了壺茶,操著微啞的嗓子,與同僚悄聲閑話:
“老張,你發現沒,今年可有人走了大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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