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教訓
蘇世黎對他笑得燦爛“大伯,我想左右閑著,在鋪子里做個學徒也是好的。”
米家大爺臉上到還不顯什么,只做長輩狀關切:“做學徒可是個吃苦的事,怎么能叫你做這個呢!”
蘇世黎笑著說:“總得要做點事情才安心。不然在家里閑著,總是亂想。總歸我以后也不想有別的出路了。”正在客人進來,她立刻便跑去招呼。
米家大爺在前面不好說什么,到后頭便把程掌柜叫來“你怎么能叫她在這里?”
程掌柜因為有本事,要請他的人多得很,所以自恃并不是下人,在米家大爺面前也并不十分卑躬屈膝,不卑不亢道:“她手拿著六成股,便是店里說得起話的人,她說要在店里做個學徒,我不好攔。”
米家大爺好不耐煩,叫他把文書拿來。
等拿起文書一看,惱得翻手就把桌上的茶盞子砸了“誰叫你請中人了?”私下結契約寫文書,若真打起官司,還有個打頭。你說你有理,我說我有理的事,拖個幾年都不是問題,可文書叫上了官冊的中人來做過證的,官司都沒法打。
氣呼呼地便回家。對著大奶奶擺了好一通臉色,罵“你做得好事!”
大奶奶正因為兒子手折了,趕不到今年的考試而惱火,見他沒來由對自己發這脾氣,頓時火冒三丈,一問清楚,卻原來是因為蘇世黎。卻不耐煩“你怕她什么呢?她便是在那里,能懂什么?不叫她看帳便是。”只恨大爺不沉著,遇一點事便咋咋呼呼。
大爺說“人家一直呆在店里,會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嗎?”
大奶奶冷笑:“生意好,來買的人多便是賺嗎?多少時候是東西不好賣,只好甩貨,價錢便宜了才會人多的?進貨高,卻低價,人越多,虧得越多。說出去有甚么奇怪?她難道還懂看個帳嗎?”
大爺這時候表情才好些。
大奶奶又說了:“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心思淺到臉上去,你還怕她怎么的?寫了文書請中人來證了有甚奇怪?誰知道她聽誰提了一句,才想起這個。”
對著大爺恨鐵不成鋼:“我原就跟你說了,文書上的事都不妨,要不然我怎么也不叫你回去,就讓大掌柜跟她簽呢。我們把帳做得好便是了。再說了,她也不過是一起興起,她那種出生,還是為攀龍附鳳找了野男人的人,能吃得了做學徒的苦嗎?過幾天自然消停。”
大爺緩了過來,連喝了二碗茶——他一路從鋪子趕回來的。又驚又怒,口干舌燥。
大奶奶等他喝完了茶,立刻敦促他回鋪子去“你慌慌張張,她要起疑怎么辦。”
等大爺再到鋪子,對蘇世黎便更和藹可親。不過調頭就去大掌柜那里,把帳本拿了,說有些帳自己要對。大掌柜并不多想,把當年的帳本都裝起來給他。
蘇世黎看著他抱了一大包東西出去,收好目光只做無事。她在鋪子里頭忙活了一整日,夜里回去,胳膊都抬不起來。
四樂與麻姑看了心痛極了。麻姑卷起她的褲腿看,腳腫了一圈,指頭后腿都麻破了皮,全是血。蘇世黎自來嬌生慣養,哪里受過這樣的累。可硬生生一句苦也不叫 ,第二天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又往鋪子里頭去了。
四樂想陪著去,蘇世黎卻說“我一個學徒還帶個丫頭,像什么樣子?”
出門明天才麻麻亮,空氣即冷,卻新鮮,與白日人多時的味道不多。她大步走著,覺得自己全身都是有力量的。到了那邊程大掌柜一開門便見她已經在外頭等,嚇了一跳連忙請她進去“您怎么不叫門呢?現在天氣多涼,凍著可怎么辦?”
蘇世黎不以為意“是我沒搞清楚時辰來得早了,又不是你們開得晚了。”
連著一個月,天天都是如此。程大掌柜再開門看著她在等,都給她備著熱茶。
至于店里的伙計一開始還是敬著她的,后來算是看得明白,她不是來做樣子,真個是來做事的。
那小小的身板,你便是叫人去抬東西,若她剛好閑著,聽到人喊立時小跑著就過去了,還真抬。若她做錯了什么,立刻就賠不是,老老實實地重做,一點也不馬虎,也從不說因為自己是主家,就得要別人怎么待她。但凡有不懂的,都笑容滿面追著人問,不論你在店里多不足輕重。
漸漸伙計們也敢跟她說話,不過稱呼上不敢大意,可也不好叫小姐,聽著有一次程大掌柜叫她蘇娘子,大家便也跟著叫。她從不說自己占大股,程掌柜也不許他們在外面說她什么。不過一條街還是很快都知道米家的鋪子里頭有個做事老做錯但也學得快的漂亮女學徒。
蘇世黎跑腿的時候,還聽著有一家伙計在講她的笑話,說她第一天連細布和洋布都分不清楚,人家的掌柜便罵,可人家第二天便把價背得下來了,你們呢?人家第一天是豬,第二天便成人了,你們第一天是豬,不說第二天了,第二年過去,好嘛,成豬精了!一頓好罵。
她走過去,也不由得笑。
不過跑完腿回去鋪子,老遠就看到有個伙計站在外面,見她來立刻對她使眼色。
她跑過去問“什么事?”伙計小聲說“二姐兒來啦,一進來就問你。”以為是來找她麻煩的,怕她沒有防備要吃虧,所以在這里等著她。畢竟店里都曉得,她如今是寄居在米家。米家是什么人家?他們可知道得很,也都曉得二姐兒是個什么性子——去年二姐還到店里拿鞭子打跑了一個學徒。
蘇世黎笑說“不妨事,想是找我說話的。”進店去,果然看到各玲坐著喝茶,見她一身伙計的打扮怔了怔“家里人說我還不信呢。”怎么信?這種事要放她自己是絕不會做的,若是做了,豈不是自降身份嗎!別人都要看不起她的。
大奶奶也說了好幾次,雖然以大奶奶的性子是不會直說什么,可那意思無非是蘇世黎自甘下賤,竟跑到鋪子里做伙計去了。
還轉頭跟鄰里都說了“我勸也勸不回來。她做錯了事被家里趕出來,沒個依靠,我們是好心收留她的,可如果她卻做起店里的伙計,不知道的豈不是要罵我嗎?”說得唉聲嘆氣。
鄰里都勸她“哪里能怪你呢?是她太不懂事,也不想想你們有多難。”
大奶奶無比委屈:“唾沫星子都要淹死我。她這是要逼死我呢。”
各玲學給蘇世黎聽,說:“別人都在講你呢。”蘇世黎既然對自己是真心的,她也不能把別人的真心當狗肺。在家里聽得多,便呆不住,要來告訴蘇世黎。
蘇世黎只說“人活著,誰不被人講?”見她面前有茶,問她“你還喝不喝了?”
各玲搖頭,還想說她是要叫伙計給自己添茶。
卻不想她仰頭便‘頓頓頓’地喝了個干凈。
便是各玲這樣并不十分守規矩顧儀態的,也看得張口結舌,低聲急道“你怎么能這樣呢,別人看你呢。”臉都替她紅了,眼睛立刻四處瞟,生怕有人看見。
蘇世黎說“我不在乎這些。”她對各玲不以為然地笑笑:“我早就不在乎別人說什么。如果真放不下這些,人人都說我□□勾引男人的時候,我就活不下去了。”
“可……”
“可什么呢?可人不能這樣不要臉嗎?”蘇世黎看看外頭陽光正好“我端著架子,人家就會尊敬我看得起我嗎?我看不會吧。臉這種東西光靠端著架子是掙不來的。要不然,給路邊上的乞丐換套衣服,教教她走路吃飯的規矩,別人豈不是也要尊敬她?”
各玲不知道要再說什么,撐著面子不滿地說“我好心為你,你不聽就算了。”氣呼呼地扭頭就走。
可出了米家的鋪子,心里又莫明地悵然若失,步子也慢下來。總覺得不是滋味。
等回到家里時,正見到四樂往外頭跑,急匆匆的樣子。想著蘇世黎不在,顧不到這邊,連下人都不成樣子,喝止四樂問“你這是干什么去?”
四樂卻不停,邊跑邊說“有事兒要辦。”一下便跑得沒影了。
到是錢媽聽到,跑出來立時便向各玲告狀,說“她主家不在,她一開始還好,后來天天往外跑,說是有事要辦,其實哪有什么事呢,她是跑到前頭私塾聽墻角去了。不成正形!我說她幾句,她還說什么她學會了也教我識字。那可真是笑死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身份,學字?真正是異想天開。”
向各玲添油加醋地講完道“您可得好好管教她。”她是向大奶奶告過狀的,大奶奶叫了四樂去,罵了四樂一頓。可四樂根本也不理。你罵她,她便聽著,一調頭該干什么還干什么。大奶奶可被她氣得不輕,又叫四樂叫去,說,就是蘇世黎再喜歡她,做伯娘的也不能看著晚輩身邊有這樣的下人,要把她發賣。四樂卻說,自己早沒賣身契了。大奶奶說“那你便走。咱們家用不起這么自行其事的下人。”
四樂那小丫頭,先前看著多畏畏縮縮的,現在卻還不卑不亢了,說“我做錯了事,小姐會教訓,要我走,也須得小姐開口,不然小姐回來見不著我,要罵我的。你要我走,只管跟小姐說。”
大奶奶可真要氣死了,調頭去找蘇世黎,上樓了才想起來蘇世黎不在家里到鋪子里去了。原是想這點事,找到鋪子里去總不太好,顯得自己這個做長輩子跟一個下仆斤斤計較,便打算等她回來再說,可這一等就是一個月,蘇世黎早出晚歸,硬是碰不見人。這才耽擱下來。
各玲聽了卻也不說話。
錢媽催她“既然在家里住,總不能放任了她。”自己與四樂同是下仆,憑甚么她過得那么愜意?現在連麻姑也不像之 前聽使喚,家里的事只要是與蘇世黎沒關系的,一概不肯做了。錢媽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也要氣死。
正說著,大奶奶卻剛回來,原是出門打牌,忘記了這件事的,現在聽到立時又想了起來,大概是手氣不好,火氣不小,臉上固然不顯出來,轉身便坐到堂上,叫錢媽“給我去把蘇世黎叫回來。這家里還要反了。”
她如今可不需再哄著蘇世黎,錢都到了她手里,該是蘇世黎哄著她了。也該是時候叫蘇世黎知道知道厲害,少再搞些幺蛾子。還覺得錢媽走得慢,給她錢坐洋拉車去,洋拉車比轎子跑得快。
邊蔓在樓上繡花。聽到下頭的動靜立時就出來,站在樓上看著。她與張家的事不成了,張家先不先便叫人來把訂禮要了回去,她哭了好幾天,越發記恨蘇世黎壞了她的姻緣。如今要看她吃教訓怎么會錯過。
各玲不由得提著心。
不一會被使去叫人的錢媽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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