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嫁妝(三)
那婆子急斥“你可不要胡說!”連敬語都忘記,跑下臺階,不知道是想攔蘇世黎,還是想做甚么。
麻姑沖上去就推住了人,不叫她近蘇世黎的身。
婆子大急,跳著腳“欺人太甚!”
蘇世黎聽著這四個字,心里一酸:“我欺人太甚?”幾年甘苦,激涌如潮,她高聲道:“一開始我是想不明白,我有哪里對不起曹家,你們要這樣?說來說去,原來還是錢惹出來的事。除了二公子卻縱容外室到我面前來撒野,害我沒了孩子且再不得生育之外,我又撞破了曹家挪用我嫁妝的事。曹家怕我翻臉,自己面上無光,竟攔了大夫不給進門,想趁我小產大出血之際要我死了算了。幸得我有貴客相助連夜出逃求醫,才留下一條命站在這里。在場眾位與田大人若有不信的,盡管去省城醫院里查詢,我當日怕曹家追來害我,還報了個假名字,但那里的大夫卻是認得我的。我今日所言,一問便知真假。我病好回來卻才知道 ,明明是我為了逃出曹家才放了一把小火,曹家卻自毀宅院,點了一把大火,還這樣設計要害我。實在心如刀絞,如今便請鄰里與田大給我做個見證,我蘇世黎不愿意再為曹家婦!
她說著,心跳如鼓,身上止不住的發抖,可她卻竟然是不怕的,她站在那兒,挺著背,聲音有幾分嘶啞,卻從來沒有這樣暢快。她知道 ,光憑這些質問怕不能得勝,可她不能自制。是曹家對不起她!她盯著曹家的大門——世人來看一看,是曹家對不起我呀!!老天爺來看一看!是曹家對不起我呀!
她想剛硬的,可表情哪怕堅毅,但眼眶紅著。
她這席話出來,人群如油鍋入水,一下便沸騰了。曹家竟想要殺人呢!一邊的值官也動容,這可是人命案。這次他沒擅動,只叫人把現場人群往后壓。
人群里一時說什么的都有。
“這不能吧!
“曹老夫人極好的人,常常布施。我才不得相信!
“哈,這才奇呢,曹老太爺不在起,曹家便沒了進項,她年年布施,錢卻從哪里來?家里有聚寶盆不成?”
“她兒子嘛。開了洋行的!
“開洋行卻不要本錢么?天上掉下來么。我婆娘以前在曹府打過雜的,那時候家仆都買不起,只請幫工。后來娶了蘇家的二小姐,又闊氣起來,一下子買了四十幾個人呢。你可算算,曹家才幾個主家?要這么些人……擺場大著呢。那錢從哪里來嘛?”
又說起曹二公子留洋的事。嘖嘖有聲。曹家落魄可生了個好兒子,蘇二小姐出嫁時的排場全縣城的人都是知道的。
但又有人說“怕是和奸夫做戲呢。這里一和離,那里又好正經成親了。還倒打一耙曹家。那貴客分明是奸夫!
別人笑“一個婦人孩子都不得生了,不下蛋的雞,你要呀?”
眾人到紛紛稱是,世上沒有這樣想不開的男人。
可有婦人說:“我若是她,是決不和離的。事情鬧成這樣,她再可憐,那好人家是不會要她的了。她這是做甚么嘛,自斷后路,還不如忍下來就在曹家。到時候過繼一個孩子,曹家既然對不起她,主母的位子還是坐得穩當!
有人大驚以為她是傻了“人家要你死呢!”
婦人不服“她明明于曹家有恩,曹家卻會無端這樣對她嗎?總歸還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對。她若改了,人家還這樣嗎?人心都是肉長的。怪別人對你不好,你先想想自己是怎么對別人的。比如我,我不做惡,就自來沒有人對我不好的。”
她這番話,有人點頭,有人罵“怕不是腦子壞特了。你沒遇到惡人,是你走了狗屎運。扯這許多?”兩邊罵將起來。
人群中另有一邊則議論著挪用嫁妝的事。
說“嫁妝嫁妝,是娘家嫁女兒時給她陪去婆家的‘口糧’,即是婦人私產,自然婦人私有。婦人若身死,便還得歸還到娘家去。那曹家害死人,有甚益處嘛!
便有人道“卻不會等她死了給她繼個兒子嗎?有兒子,這嫁妝便歸兒子了!
還有默默算著時候的人“才小產如何私奔?不要命嘛?這也奇了!
又吵嚷,曹家當把那貴客找來對質。
曹家婆子見鬧成這樣,自己卻被架在那兒,想阻止她又阻止不了,又急又惱,扭頭對善大娘子說“你們蘇家是來賠禮,還是來攪事?”呼和自己身后的那些仆役“你們是死人吶!”
仆役們一涌而上,善大娘子卻不干了,她嘴里說“哪邊得理,哪邊理屈,論一論有甚害處?你覺得我們二小姐說得不對,理論便是,怎么能不叫人說話呢,此次一論,二小姐若是理屈,我們自然是來賠禮。若是她得理,那我們夫人也要問一問曹家的!闭Z氣十分不偏不依,態度不卑不亢,揮手叫自己帶來的人把曹家的人抵住。
善大娘子也曉得,論人數,自己是不如曹家多,等曹家里頭得了信,立時恐怕就有人來援,她也不過是爭些時候,叫蘇世黎多說幾句罷了。若蘇世黎說得不好,她只說自己受了蠱惑賠個禮罷,若說得好,自己看著這情景這一趟,拿回了蘇世黎的嫁妝怕是要在蘇夫人前面立功了。
曹家的婆子見曹家那幾個下仆一時無力對抗,便調頭喝止蘇世黎,厲聲道“你少含血噴人。自己私奔而去的,調頭卻來陷害婆家。你好毒的心吶!”
蘇世黎反問:“你即說我私奔,那你且說,我與何人私奔?叫他來與我對質!蹦莻人開得起洋車,若不是有錢有權的人,曹二公子豈能將他奉為座上賓客。恐怕曹家輕易不能得罪。不敢誣賴人家。
人群也跟著起哄“那奸夫是誰?”叫婆子說來聽聽。
婆子卻果然不說話了。即不敢牽扯對方,只好做出羞于啟齒的模樣“這種事我可沒臉去說!”
人群里卻有人替她著急“人家私奔都奔了,你們苦主有甚沒臉說的!這種東西就該說出來叫萬人唾棄!”
可她就是不講。她本來只是來領人進門的,沒有與老夫人合計好,不敢胡說。生怕壞了老夫人的打算。只想拖著。
這便有些味道,又有人說“這樣羞于啟齒,莫不是家里的下人?”太太和下人,這可真是香艷。
有好事者大聲叫“屁。那天夜里曹家起火,我看著小汽車,嗖地就過去了。下人還有洋車呢?”
“那便是家里的親戚!難怪沒臉說”
卻有一個高聲叫“怕不是根本沒有罷!币媸遣芗液θ,那可是大戲了。一時群情激奮。
婆子慌了神,只當沒有聽見。高聲道“我請老太太來與你說個清白!”轉身要走,哪知道麻姑不放手。曹家的下仆都來救她。一頓拉扯。就是不放人。
有人起哄“打起來羅!打起來羅!”
蘇世黎高聲對婆子說“你也別著急。我說曹家這樣對我是為了錢,曹家要自證清白也簡單,只要把我的嫁妝抬出來,當著眾人與田大人的面一一核對。除去該當的耗用,若一件不差,我便沒有與人私奔過,也一頭碰死在這里,還曹家一個清白。”她那里頭,大半是首飾家什寶玉之類,不能當現銀用,曹家花了那許多,就算現在有錢能補,也決計是拿不出來原物的。
婆子一面著急,老夫人怎么還不出來,一面掙扎,拉得頭發都散了,又恨怎么這么久了只出來二三個人幫忙,其它看家護院不知道是哪里去了,那當不得事的,真是狗東西!她即走不得,只得辯解“當年曹家有難,分明是你自己跪求老夫人,說自為兒媳婦該當為曹家分擔,拿來填補,現在卻這樣陷害……”
蘇世黎卻干脆利落,打斷她的話:“你叫桃若來,我手里進出都有帳由她看管,即是自愿拿出來貼補的,核對時自然都會除去。不會冤枉你們一分!
婆子自然知道曹家是拿不出來的,聽蘇世黎這么說,一時臉都是白的。站在那里,不能應對。急得額頭上都是汗。她拿帕子擦拭,想鎮定些,可神色卻惶惶,只是不懂,明明這件事該當是曹家占了上風,怎么現在卻處處都是漏洞?老夫人又怎么還不出來!報信的人去了沒有?自己該如何是好!
蘇世黎厲聲道:“桃若怕不是已被你們殺人滅口了罷!”帳其實她自己有,要緊的是人。
那邊人群卻嘩然。
誰想到一個私奔的故事,竟演變成了這樣!這些高門大戶的私隱,也從沒有一個是這樣擺到街上任人指點的。有這樣的奇景,人群擠得里三層外三層。堵了兩條街。
人群中起哄的人,連名字也沒有聽清楚,便跟著叫“讓那桃桃出來!對帳嘛,怕什么!曹家不虛他們的!即沒挪用過人家的錢,有甚好怕!”
眼看曹家是下不來臺的。
而里頭曹老夫人已經氣喘吁吁走了一半路,嘴里又氣又恨叨念“她怎么變成這樣?”手里的拐杖把青石板的路,捅得‘咚咚’直響。
又惱“著了那么些人出去找尋,就沒有找到她抓回來?!竟讓人自己回家去了!咱們家里這些人平時念例銀跑得快,真事到臨頭就沒有一個當用!如今鬧到外頭,她又竟成了個不要臉皮的潑婦!搞成如今局面”嘆罵“原看她是個好的,卻不想,真面目是這樣!
想著實在恨極了“若不是她氣窄,怎么會沒了我那乖孫?!自己把自己給害了,弄得再不得生育,現在又要害我們家!如此狠辣,這個親,原就不該結的!”身邊的婆子不敢接話。
這時迎面跑來傳話的人,說,蘇世黎不承認,叫曹家交待奸夫是誰要與奸夫對質,正憑著看熱鬧的說道理呢。
曹老夫人聽著到不懼,可一聽自己派出的婆子竟然應對不來,再沒有更惱了,怒道“只說她勾引了人家,但人家悔悟回家,曹家不再追究不就罷了嗎?”那婆子哪怕只說一句“你自己心里清楚!”也能應付過去呀,曹老夫人恨得心肝痛,只怪自己太輕敵,下人又太沒用!竟出了這種批漏,一把推開了報信的人,提著裙角碎步跑起來要去扳回局面。
難為她這么大年紀,從來沒有走這樣快的路。
一群人人才走到門口,就正正好聽到要對帳的起哄聲。陪著曹老夫人的婆子嚇了一跳“老夫人這——!”
曹老夫人停下步子,聽著外面如看大戲一般的熱鬧,保養甚好的臉上怒容難掩“原本還對她有幾分憐憫,這些年她那好性竟都是演戲給我看,那也怪不得我老婆子心狠!”扭頭叫身邊婆子上前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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