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有芳一行晚上就下榻在望水賓館，胡林訂的是一個豪華套間、四個豪華標間。賓館的豪華套間不對社會開放，專用于接待上級領導，周廣仁親自給賓館經理打電話才訂到的。胡林原打算把僅有的兩個豪華套間全部訂下來，不巧市里有領導下來視察，占用了其中一個。

        萬有芳比較低調，婉拒住套間，在周聞二人一再堅持下才住了進去。

        把客人安頓進房間洗漱，周廣仁、聞同和胡林一起在前臺等待，并沒有安排給胡林，自己先去餐廳的包房。萬有芳幾個知道他們在樓下等著，動作就比較利落，沒有刻意地拖泥帶水擺架子。

        由于飯后要見趙達成，賓主雙方都自覺地少喝酒，點到為止。少了喝酒助興，飯就吃得很快。和趙達成約定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就在賓館他的專用休息間。看看時間快到了，眾人停止了閑聊，一齊起身離開。

        一行人剛出來，斜對過一間包房門正好打開，當先出來一位清清瘦瘦戴副眼鏡的中年人。聞同稍一愣，猶豫了一下趨身走過去。中年人也已注意到他，停住了腳步。

        “蒲市長，您好！”聞同離著中年人幾步遠停住了腳，恭敬地喊道。

        中年人是到望水縣檢查工作的邊湖市副市長蒲長青。他沒想到在這里碰見陳市長的秘書聞同，一轉念才省悟過來小伙子被選調到望水縣基層鄉鎮了。

        見聞同停在幾步外并不過來，蒲長青知道他是考慮彼此地位差異的懸殊，謹守卑位不便上前，就滿面笑容地伸出手，說道：“小聞，你好，在下面干得還不錯吧？”

        見蒲長青主動伸出手，聞同才上前和他握手，回答說：“謝謝您關心，基層千頭萬緒，我邊干邊學。”

        蒲長青握著聞同的手沒有放開，偏過臉對身邊的趙達成說道：“基層是煅煉人才的大熔爐，年輕人肯下來不容易，志氣可嘉。”

        聞同在市府時就和蒲長青經常接觸，因此并不局促，大方得體地微笑著，謙恭而不卑下。

        “聞鎮長干得不錯！”趙達成含笑看了聞同一眼，轉向蒲長青說道。

        蒲長青聽出了趙達成語氣中的真誠，順口送人情道：“小聞可是我們市政府的才子，前途無量。”

        趙達成看到周廣仁幾個人站在那邊，其中有上次見過的四海有芳的常總，心知是待會兒約見的客人，想了想對蒲長青道：“蒲市長，這幾位貴客，是江映來縣里參觀的企業家。”

        跟在二人身后的阮洪通一聽，眉頭一皺，心說這個周廣仁果然目中無人，招商考察不向縣政府匯報，先向他的老主子報告！

        蒲長青本想離開，聽趙達成說出這話，就不好馬上走了，抬腳向正欲走不便的周廣仁、萬有芳幾個人走過去。

        聞同趁機快步回到周廣仁身后。這種場合當眾人注目的焦點絕非好事，憑白惹人暗中忌恨。他在市委市政府工作了幾年，又給陳市長當過秘書，對這些體悟得很深。

        客套了幾句后，趙達成、阮洪通陪著蒲長青先行離開。

        九點差著幾分鐘，周聞二人陪著萬有芳等人到了趙達成的專用休息間。

        專用休息間的房門開著，趙達成的秘書正站在門外等著，一見面就道：“萬總，很抱歉，趙書記還在蒲副市長那里，請幾位先進來坐。”

        眾人甫一坐定，服務員就進來倒茶敬煙。王秘書端坐著沒動，一臉的嚴肅，話都不肯多說一句。聞同和他有過接觸，知道他兼著縣委辦綜合科科長職務，在鄉鎮、行局的干部面前架子十足。

        房間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墻上貼著米色的壁紙，家具、電器簇新齊全。聞同略一打量，心道條件挺不錯，不比市領導的休息間差多少。

        過了二十多分鐘趙達成才回來，一進屋就連連道歉：“萬總，各位，實在對不起，在領導那兒，脫不開身！”

        趙達成的會見并不是務虛，而是代表縣委給一個態度。他事先聽了周廣仁的匯報，了解了情況，也是非常樂于促成這筆投資的，因此態度十分鮮明，全力支持杳蹤鎮。

        于萬有芳而言，自是希望也是必須得到望水縣委縣政府的重視，但他更想知道聞同在縣里的處境和地位。細細觀察趙達成的一言一行，他自覺得到了滿意的結果，判斷這個“一縣之主”是接受和認可聞同的。而且，聞同在市府干得似乎也不錯，至少蒲長青表現得高看他一眼。

        同趙達成告辭后，周廣仁、聞同要安排夜生活，萬有芳堅持不肯。和市領導同住一樓，他不想搞得高調。

        送萬有芳等人回了客房，周聞二人又折回趙達成房間，要說服他把杳蹤鎮的“環保農業”列為縣示范點。周廣仁知道趙達成是夜貓子，越到晚上精神頭越足的，平時不到深夜十二點不睡，不過白天時中午就得睡上個把鐘頭。

        今晚陪蒲長青喝了不少酒，趙達成精神格外興奮。認真看完發展規劃書和杜子坤搜集整理的全套資料，又聽取了補充匯報，他兩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周聞二人，肯定道：“想法很好，很有創新性！要放開手腳去做，一定要做實、做透！”

        周聞二人沒想到趙達成思想如此開放，表態如此干脆利落。周廣仁心中一喜，趁機提出在鎮里設立“環保農業”縣示范點的意圖。

        趙達成指頭點了點周廣仁，笑道：“你們還真會順竿子爬！行，我個人完全支持。不過能給多少資金，我就不能打保票了，縣里財政狀況你們也清楚。”

        申請補貼資金不是周聞二人必求的，關鍵是取得這個名號。至于補貼資金，待下一步出了成績，再要就理直氣壯了，而且可以多要一些。

        二人目的達到了，都是很高興。他們先送走趙達成，然后周廣仁回縣城家里，聞同就住在賓館。這個時候太晚了，聞同不可能再回鎮里。

        一夜無話。早上六點聞同準時起床，洗漱了一下就出門煅煉。由于來時只穿著皮鞋，沒法晨跑，他就在賓館后花園里做做俯臥撐，壓壓腿。

        賓館只有一幢舊樓，一層是服務臺、餐廳，二層是會議室、娛樂室，再往上全是客房，但院子很大，尤其后花園有三四畝面積。花園中間有座三四百平米的水池，池中間是一座假山，清澈的池水中幾尾早起的金魚游來游去。水池周圍錯落有致地種著些花花草草，幾株高大的樟木把花園和樓隔成兩個世界。

        聞同肆意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正想著鎮里規劃順利取得縣委主要領導支持的事，耳中突然傳來一聲問好，抬頭一看是萬有芳。

        萬有芳也是早起煅煉的，看到聞同就過來了。

        “萬總平時也堅持早起煅煉？昨晚休息得還好吧？”聞同問道。

        “睡得很好，做了一個好夢。”萬有芳看著心情也不錯，笑著說，“平時工作壓力大，不煅煉這身體早就跨掉了，不象你年輕身體好。”

        聞同失笑道：“你頂多三十多點吧？三十多就言老？正是輝煌事業剛開始的時候呢！”

        “不敢輕易談輝煌，”萬有芳揀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了下來，說道，“各行有各行的難處，做食品貿易并不容易，競爭太殘酷。”

        聞同會意，馬上回應問道：“也是，行業門檻低，風險大，利潤薄，不考慮進入生產領域？”

        萬有芳心說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好，一點就透，心有靈犀。不過商業就是商業，不能什么都兜出來，否則談判中容易被動。他點點頭，表示同意聞同的看法，又說道：“不瞞你說，我們去年就有了這個想法，就是在江映搞的那個食品廠，目前進展順利，前景很看好。”

        聞同一聽就明白萬有芳睜眼說瞎話，知道他的目的。他早就通過同學云緲日報經濟部記者韋伏側面了解過，四海有芳那家工廠投資有一定規模，但經營不善，虧損嚴重，產品質量沒有競爭優勢是主要原因，而產品質量尋常又和原材料密切相關。

        聞同心中了然，卻沒有點破，說道：“公司發展到這一步，要進一步壯大，必須進入生產領域，開發自有產品，創立強大的自有品牌。受中短期內國內特定情況和行業特性的制約，這個行業純粹做貿易是難以做大做強的。”

        “你不做企業真是可惜了，你要是下海創業，一定成功！”萬有芳半開玩笑道。

        “我這是班門弄斧，紙上談兵。”聞同真誠地說，“我倒是相信萬總你，一定會成為一代巨商！”

        萬有芳沒再開玩笑，看著聞同，認真地說道：“承你吉言，來日真的有所成就，我們再到這里一起喝一杯，怎么樣？”

        “一言為定！”聞同也認真地回看著萬有芳灼亮的雙眸，慨然答應。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氛圍，無疑是交心的良機，萬有芳決定一試聞同的真意，探問心中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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