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心底的聲音，沈毓寧徹底陷入沉睡。夢中，她忽爾置身火海，忽而如墜冰窖。

        “寧兒，對不起，爹爹陪不了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滄桑瘦弱的男子伸手拂著她的臉，卻噴出一口鮮血。

        “爹爹，不要死！”

        沈毓寧哭喊著，光影變幻間，她和奶娘被趕出沈家大門。

        “阿寧，不是我們狠心，你一個女子遲早是要嫁人的，為了傳承家業沈宅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大伯、二伯，這沈宅明明是我爹爹一手打拼的，怎么就成了你們的東西了？”

        “是又如何，如今他撒手人寰，你大哥病死，二姐下嫁小門小戶，你一個幼女，難道還指望你撐起門庭嗎？光耀門楣的事，還是交給我們吧！”

        面對幼女的質問，沈大郎、沈二郎嗤然冷笑，語畢，砰地關上朱紅的大門。

        轉眼間，沈毓寧周身燃起熊熊大火。

        “晏兒，寧兒，與其被這群狗賊冠上污名問斬，我寧愿以死以證清白，這是我的血書，你們一定要活下去！”

        滿目決然的中年男子將她和顧晏推出火海，熊熊火焰中，門扉緩然閉合。

        “顧伯伯！”

        沈毓寧拍打著木門，心頭涌起巨大的恐懼。

        顧晏抹了把眼淚，扳過她的身子：“寧兒，不要怕，我會永遠保護你的！”烏黑的眸子閃著決然堅定的光芒。

        無盡的夢魘似一口兇獸，張開血盆大口，沈毓寧每一刻毛孔都充斥著恐懼，拼盡全力猛地坐起來，額上冷汗涔涔。

        下一瞬，熟悉的松香氣息撲面而來，她被緊緊地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醒了終于醒了”

        低啞的聲音傳入耳畔，沈毓寧感覺到男子的胳膊微微顫抖著，似在隱忍著什么。

        “我怎么了？”

        “你墜河了，燒了整整三天。”蘇崖緩緩松開雙臂，愧疚道：“都怪我，不該讓你騎馬的”

        沈毓寧才記起之前的一切，擺擺手：“嗐，是我自己不聽勸，非要騎那么快，不怪先生。”

        “不，是我的錯，明知道你剛學，卻沒看好你。”

        微光中，蘇崖眸中布滿血絲，發絲凌亂，衣服上也滿是褶皺，顯然一直沒有休息。

        望著眼前這一幕，沈毓寧心里似有暖陽照入，漫出一種溫暖又陌生的情愫，似蜻蜓點水勾起絲絲漣漪。

        “先生，你不必自責，相反我很想跟你說聲謝謝，自我落難，你是唯一一個不問緣由，不求回報，真心待我的朋友。”

        蘇崖恍了恍，羽睫微垂，淡然道：“你怎知我不求回報？”

        “嗯？”

        沈毓寧愣了，見他唇畔一彎：“我所求的，就是讓你多給我讀幾本書，難道你不愿意？”

        “愿意，當然愿意！別說幾本，就是幾十本也行呀！”

        沈毓寧拍著胸口承諾，末了，才覺出他眼角的揶揄，他只是逗弄她罷了。

        “先生。”沈毓寧吸了一口氣，凝著他的眼睛鄭重道：“這些日子，你把我當做朋友一樣，讓我同你一起用飯、聽戲，教我騎馬，我病了又照顧我，還有你第一次見我時，給我的松子糖，這些事對你而言，或許微不足道，可對我卻很重要。”

        “你是除了我父母、親人外，對我最照顧的人，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說著，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說了這些，我還有一件事想告訴你，其實我就是探花顧晏的未婚妻，顧家遭難后，我僥幸逃脫，因為身份敏感，我不得不隱瞞此事。”

        “對此，我深感抱歉，若你怕我給你帶來麻煩，我立刻就走。”語畢，沈毓寧倏地站起來，目光堅定。

        蘇崖抓住她的手腕，目無波瀾：“你說的這些我早就知道了。”

        “哈？”

        “你以為你這樣貌美的女子流落在外，我們會不查清你的底細嗎？”

        “原來蒙在鼓里的是我。”沈毓寧自嘲一笑，繼而深吸了一口氣：“不過這樣的話，我就更要謝謝你們收留了我。”

        說著就要行禮，蘇崖忙將她扶住。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幽深的眼瞳倒映在女子眼里，似烏黑的黑濯石閃著隱隱瑩光，令沈毓寧為之一恍。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乍然響起。

        “姑娘，你可算醒了！”

        沈毓寧側頭望去，見青如正端了碗藥從門外走進來，訝然道：“青如，你怎么來這里了？”

        青如凝了蘇崖一眼，走到近前：“那日我在城里閑逛，正好看到蘇先生帶姑娘回城，我不放心你，就求了薛大人放我來照顧。”

        沈毓寧心頭一暖，慨然道：“傻丫頭，你在薛懷那里呆的好好的，干嘛又來這里？我看得出來，你對他”

        話未說完，青如連忙打斷：“姑娘，在顧家的那些年，你對我那么好，說句僭越的話，你我雖是主仆，可你在我心里和妹妹是沒兩樣的。”

        圓圓臉蛋上眼眸清澈堅定，可見其誠懇。

        沈毓寧心里似春水流過，拉著她坐到床畔：“青如，現下我已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了，我和你一樣只是這別人的婢女，你若不嫌棄，就喚我一聲妹妹吧。”

        “姑娘”

        青如眼中蘊起一絲水霧，心里躍躍欲試，卻不敢看口。

        “還叫我姑娘？”

        “寧妹妹。”

        青如試探地喚了一聲，沈毓寧眼眶微熱，抱著她喚了聲：“如姐姐。”

        “那我喂你喝藥。”

        “好，多謝如姐姐。”

        于是，青如就拿起藥勺，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藥。

        一旁，蘇崖的目光落在沈毓寧身上，唇角揚起一抹欣慰。

        過了幾日，沈毓寧身子好了許多，胃口大增，青如遂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你快嘗嘗，看我的手藝退不了沒有。”

        “好。”

        沈毓寧點頭，舀了一勺鮮筍鵪鶉湯，嘗了嘗，眉頭一皺：“不對。”

        “怎么了？”蘇崖放下筷子。

        “這湯的味道和如姐姐慣常做的不大一樣，鮮得太過了些。”

        蘇崖一凝，拔下她發間的銀簪往湯里一插，瞬間就黑了。

        “怎么會！這明明是我親自做的”青如唰地站起來，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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