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拿走了什么東西，居然讓你殺了他們！”榮淵問。

        鬼藥狐正要開口答他，突然朝外面看去，然后驚喜的朝外跑去，未到洞門口，就撲通一聲整個身體倒下去，一道紅色的聲音從那倒下的身體里跑出去。

        江榮兩人面面相覷，他們都看見了那是一條狐貍。

        “那才是你師父的真身？”榮淵問她，江葦塵點頭。

        “這個老頭軀殼是個木偶，我只知道我這二師父是只火狐妖，至于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紀一概不知……”還只知道他喜歡女生裝扮，愛同她談論些女孩的事情，因為遇見鬼藥狐的時候和離開他的時候，江葦塵都太年幼了，看自己的周身事情就像是在看本與自己全然無關的話本，居然對鬼藥狐毫無了解的興趣。

        榮淵聞言上前去摸那地上的身體，果然如江葦塵所言，這丑陋的老頭身體居然是由木頭構成軀干，用疑似豬皮的真皮覆蓋全身。

        當然還有更多的皮膚構成榮淵不愿意去想。

        他們跟上那道身影到洞穴外面去。

        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門外，那是一個面容十分秀氣的男子，和榮淵過于銳利的俊逸感不同，也和葉圣俞端正溫潤的五官不同，這個男子像是江邊生長的細碎白梨花，不染紅塵，可是在人間的畫卷中卻又隨處可見。

        他的臉龐更是奇怪，是年輕的五官，卻是蒼老的表情，和故作沉穩不同，那是真正飽經滄桑才會出現的淡然和看透。

        他雙手托舉著一條火紅的狐貍，讓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聲安撫似的說著什么，帶著淡淡的笑意。

        男人注意到了他們，率先開口對江葦塵道：“你是阿寶的徒弟是吧，我認得你，但這位年輕人是？”他的聲音和他的外貌一般平穩和煦，令人如沐春風。

        “我也記得你，”江葦塵定定看著他，“我見你時，你明明死了……”

        江葦塵剛與鬼藥狐相識時，對其還是抱有很強的好奇的，曾經尾隨他至一處無人的宅府，看見一副水晶床上，里面躺著的就是這個男子，面容上全是青紫的尸斑。

        亂世里多得是死去的流民和尸體，江葦塵可以一眼就認出尸斑來，她斷定床上的男人是具死尸，就看見鬼藥狐把收來的人肉人血研磨，加入草藥，制成藥劑，喂給那具男尸，然后奇跡般的，那具男尸身上的尸斑開始迅速的褪去，恢復成正常的臉色。

        原來這才是鬼藥狐收的報酬的用途，正當年幼的江葦塵思考之時，才一抬頭，鬼藥狐恐怖的丑陋臉頰占據了她眼前的全部視野，他捏著她的肩膀仿佛要將她捏碎道：“你要再敢有這些不必要的好奇心，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去，教你不能再看，把你舌頭割掉，教你不能再說�！�

        這就是江葦塵不敢對鬼藥狐有好奇的根本原因。

        榮淵看出她很緊張，把她拉在身后，替她回答那男子道：“我是她的同門，可能你們還不知道，這家伙看起來沒什么才能，卻也在不久前成為了天闕派的弟子�！�

        江葦塵低聲在他的耳邊簡單的概括了為什么她曾經見過這個男人，榮淵聽聞后，沉默一瞬后，捏捏她的臉頰。

        他看她一天了，總覺得她這幾日被喂食得很好，白潔的臉頰肉眼可見的鼓起來了，像個□□的桃子，總看著右手就難耐的癢，想捏又怕被看出他的心思，于是曲線救國找這個還算正常的氣氛才出手。

        不錯不錯，手感太好，白膩的肉從指縫里溢出來，他沒忍住笑意。

        江葦塵還以為榮淵有什么重要事要說，怕她走神才捏她臉頰，也不惱就任由他捏，卻聽見榮淵道：“你這師父怎么根本不把你當回事似的。”

        江葦塵皺眉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榮淵臉上無事的放開手。

        那個男子靜靜看他們互動，才對江葦塵說：“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是死了的，如今也是死的�！�

        他懷里的紅狐一下子精神起來，喉嚨呼嚕一聲輕輕咬上他的脖子。

        狐貍咬人絕對沒下力道，男子的臉騰一下的紅了，完全沒有剛剛情緒穩定和煦狀態，像條過了沸水的蝦，緋紅蔓延到全身，狐貍口腔是長形的，可見紅狐輕輕咬著他脖頸的同時，用紅嫩的舌頭有一下沒一下的舔他的脖頸。

        男子慌慌忙忙的去想把狐貍的腦袋帶離開自己的脖子。

        小狐貍乖乖被他擺弄，耷拉著耳朵，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在胸口的毛發上，過分纖長的睫毛被淚水沾濕，像兩個黑色的長翼蝴蝶。

        “季冰叔，你什么都不告訴我，要不是，要不是那個人魔，我還不知道愈田在哪里……要不是別人告訴我，我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你……我等了你好久好久，等得心都是苦的……”小狐貍發出少女的聲音，像是未發之于弦上的一段琴音，凄凄切切，哀哀絕絕。

        名為季冰叔的男子似乎想伸手去擦小狐貍的淚，小狐貍嗷嗚一聲咬他的手指，鮮血瞬間溢出，他呆呆看著那牙齒瞬間離開后留下的齒痕。

        小狐貍從他身上跳下來，朝江葦塵他們走去，他恍若墜入冰窟，血液泛起冰霜，麻木的想著，其實躺在那水晶床上的幾百年里，他被吊著一綹神思，又何嘗不是一樣熬得心都是苦的。

        狐貍跳上江葦塵的肩膀道：“我便是你的師父鬼藥狐，這是我的真身，我會把你昨天看見的事情的原委全部都告訴你。”

        繼承了廢仙的仙力的阿寶被“醫圣”古源的三弟子季冰叔收留。

        古源冠絕天下的原因在于他有一個仙器——愈田。

        傳聞愈田可以治愈人身上的一切疑難雜癥，被古源重視愛護，自他死后，愈田就被傳給了唯一繼承他衣缽的季冰叔了。

        這般惹人眼紅的法器自然受到世人的明爭暗奪，最先開始內斗的，是古源的三個徒弟。

        阿寶和季冰叔鬧別扭之后，就在河邊遇到了正在殺人的黃明子，黃明子感知到了阿寶身上的師弟季冰叔的氣息，就脅迫阿寶為他帶路。

        阿寶自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東西，便假意為他帶路，將他帶離了城鎮引向深山，黃明子何等狡猾，很快就發現了她的虛與委蛇，當即便把她殺害了。

        阿寶死后，發現自己居然和人一般擁有靈體，彼時的萬相鬼市還沒有白鬼使主持，人間的鬼怪并不被統一編制，所以整個大地上都是游蕩的孤魂野鬼。它倒是不覺得有什么，死了就死了唄，又沒有什么人在意她。

        但是她擔心在意她的小醫師，她才剛死了一夜，靈魂才完整的從身體里剝離開來，就沖下山去，去了山下的那個小藥館，黃明子已經離開了，她的小醫師的尸體安安穩穩的躺在床席上，被子蓋及下巴，仿佛他只是進入了一場夢鄉，短暫的離開了一個晚上。

        一個晚上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也可以讓阿寶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小狐貍難過得只能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讓缺氧的腦袋得到氧氣，然后眼淚就大顆大顆不受控制的掉在胸前的皮毛上。

        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死了？

        她知道的，人的生命太脆弱了，比山間的露水還要轉瞬即逝……

        可是可是，連一綹魂魄都沒有，天地間沒有季冰叔一絲的氣息，他死的時候一點留戀都沒有就去了鬼域。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一只小小狐貍都會對他念念不忘，死了之后，都要回來找他，是她太像人了，還是他渾不在意？

        阿寶往后退步，靈體的力量有時候也可以對周遭事物產生一點小小的影響，她撞倒了案幾，一副剛完成的水墨畫掉了下來，在她面前展開。

        是季冰叔的筆墨，畫了一只紅皮毛的小狐貍，踩著春天鮮嫩的桃花，瞇著眼睛扒拉自己耳朵上的花瓣。

        上書“怕花撓癢的阿寶一只”。

        那是他對那個佳人笑著介紹的得意畫作。

        她淚眼婆娑，用爪子撫摸那上面的字跡，“不原諒你，下了鬼域也要把你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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