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阿寶阿寶
阿寶生于深冬的十二月,那時候冰雪覆山。
母狐,她的母親,在懷著她的時候遇見了冬眠后覓食的老虎,老虎咬斷了母狐的脖頸,生死一瞬,母狐因為懷里的新生兒爆發的強烈的求生意志,居然掙開了束縛,朝山里跑去,老虎像是逗弄他似的,亦步亦趨的進了深山。
那時候仙族和魔族大戰已過了三百年,人間的魔類全無足跡,但是卻有不少仙族仙跡,母狐就遇見了這么一個,因為傷勢過重而在深山里茍延殘喘了幾百年的廢仙。
就像折翼的鳥兒不能再次和同伴回到藍天一樣,廢仙也是這樣,他的軀體已經完全壞死,化成了一棵巨大的大樹,在幾百年的時光里,他已經在沉睡中忘記了自己的愿望。
但無人當訪的仙跡被母狐的哀嚎給破壞,母狐在廢仙腳下流血而亡,廢仙用最后一些仙威擊退了老虎,將最后一絲仙力渡給了母狐懷里本該死去的小狐。
小母狐阿寶,就這樣撕破了母親的肚皮,出生了。
她生來就有一身絢麗的紅棕色毛發,矯健的四肢和靈敏異常的五感。
阿寶這個名字是個獵戶的盲女兒給她取的,日后阿寶想要回憶起那個女孩時,只能想起她柔軟的手指,還有一片的猩紅。
屠殺獵戶一家發生在一天夜里,山里的強盜因為大雪封山一整個冬天都沒有進項,開春就敲定要去山下劫掠村莊,結果善良的獵戶發現了端倪趕馬告知了村民,被強盜們發現后,在劫掠失敗的那個晚上,幾十個人殺進了獵戶的家中。
阿寶畢竟是個幼狐雖通人性,但還是在咬上一個強盜的手臂后被甩出去,后腿硬生生折了,她甩甩腦袋像保持清醒,視野里是自己額頭上的鮮血染紅的一片,就看見強盜揮刀砍向盲眼女孩。
后來阿寶的記憶很模糊了,只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觸,血液在沸騰,燙得她靈魂跟著顫抖,全身皮肉又冷得異常,然后強盜們就被她殺死了。
用仙人給予她的仙力。
成仙成魔就在一念之間,擁有什么力量從來都不是判定一個人是什么的基準。
阿寶拖著半廢的身體,耷拉著腦袋一頭扎進山里。
這輩子都不靠近人類了,他們太脆弱也太麻煩了。
那天也是她第一次遇見季冰叔。
酸迂的小醫師背著竹簍上山采藥,春寒料峭,青山連綿,季冰叔生得秀氣非常,穿著白衣單薄,跟副畫似的。
阿寶見他撥開樹叢冒出來,像是個破畫而出的神仙,她本就是被廢仙所救,頗具神性,一時間居然想要頂禮膜拜。
結果被他撈起來,阿寶從感悟這人平凡異常,一時惱怒,咬上他手臂,季冰叔嘶了一聲。
卻柔聲撫她的背:“是我嚇到你了嗎?我看你傷得太重了,想帶你回山下的藥館替你治治,你莫怕。”
阿寶一怔,松開牙口,端詳她咬的傷口,鮮血浸透了季冰叔的袖口,但他仿佛渾不在意,只一個勁撫摸她的背脊,想穩定她的情緒。
一定很疼吧?
阿寶很小就知道了自己和其他野獸的不同,其它野獸不懂感情,沒有思考,每當她想要去交流和分享時,總是碰壁,小盲女一家是她遇見的最初的人類,她發現自己和人類更加的相像,她完全可以感同身受人的每一種情感,甚至比一般的人要更像人。
譬如,現在,從季冰叔指尖傳來的溫度和小盲女傳達給她的是一模一樣的,讓她難過得愧疚起來,默默低頭舔舐季冰叔的傷口。
季冰叔一驚,而后不由莞爾一笑。
“沒事,不疼……欸!”都怪他逞強說了一句,通人性的小狐輕盈一躍,因為腿傷,在草地上一個踉蹌,回頭看了他一眼。
季冰叔看懂了那個眼神的意思:“別管我。”
奇怪,他怎么覺得這小狐通人性呢?
季冰叔師從古源醫圣,上面有兩個師兄,自古源三年前去世后,二師兄江幽棄醫從道,去東邊的蒼訣派修道,大師兄黃明子自立門戶,云游四方賣藥為生,人稱“醫怪”。
所以種種原因之下,只有他一人繼承了古源衣缽,在某處山腳下開了一家藥館。
在他第一千次因為配藥走神打翻藥劑時,季冰叔決定再次上山去找那個小狐貍。
他忘不了那個小狐貍的眼神,就像是清澈明晰如露水,但是其中也包含“人生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感悟,那眼神讓他心中本來平靜無波的湖面,泛起一陣陣的漣漪來了。
小狐貍阿寶也在這個少年鍥而不舍的追逐下,在半年后正式成為季冰叔藥館的人員。
小狐貍仗著自己貌美,霸占著季冰叔的床和懷抱,一有個不樂意就使勁拱人的胸膛,拱得季冰叔整顆心都化了,笑意壓都壓不住,低下頭來去觸阿寶小巧的鼻尖。
不少見過這陣仗的病客就會調笑說史書上那些被狐貍精迷了心竅的帝王,大抵就是長季冰叔這樣的。
每這時,阿寶就瞪著說話人:笑話,小醫師既不殘暴也不昏庸。
季冰叔就盯著阿寶貌美的頭蓋骨默默贊同:也是每個昏君都有一只像他一樣貌美的小狐貍,那倒是可以理解了。
兩個家伙的頻率雖然不同,但是主仆關系十分融洽。
直到村里的大娘們開始給季冰叔介紹對象。
阿寶的反應尤為激烈,她會去咬破姑娘家的衣裳,打翻茶點和幾案。
那也是季冰叔第一次對她黑了臉,呵斥她讓她出去。
她優雅跳下桌子回頭看他一眼,意思是:“你讓我出去,我就再也不回來了,你不要后悔。”
她想給這個小仆人一個不傷感情的小玩笑,她并不打算離開。
相反她想被快一點擁入懷抱,想聽見小醫師說他一定也不想認識什么姑娘,她想他們的世界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但季冰叔搶白且不留余地道:“我不會后悔。”
很好,很好!
阿寶忿而出走,在離家兩里地附近浪蕩了三天,靠著自己的貌美得到許多的投食,卻千方百計的躲避著季冰叔的視線,想讓他后悔。
但遺憾的是,季冰叔正常吃飯,發呆,開藥館接客,睡覺,仿佛他的世界里沒有出現過阿寶一樣。
阿寶每天夜里都偷偷溜到季冰叔的房檐下,耷拉著耳朵,眼巴巴看著他的睡容。
她這幾天一直被過去困擾,整夜整夜的做噩夢,夢見她發狂殺了強盜后季冰叔來阻止她,她也把他殺了,所以她每天晚上都要來看一眼季冰叔。
還好,還好,還在,還在。
她待著的廢園里很冷,夜里總是懷念睡在季冰叔懷里的日子,暖暖軟軟,一整夜都沒有噩夢。
她好幾次想妥協想道歉,可是一開始想象,想象小醫師身旁將會有別人,她就如鯁在喉。
甚至偶爾有要是自己是個人就好了這樣荒唐的念頭。
又過了幾天,阿寶夜里再去看季冰叔時,只見紅燭昏羅帳,有個妙人站在季冰叔身旁為他研墨,和他不知道說了什么,他居然對著她笑。
美人在側,紅袖添香。
阿寶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在河邊照鏡子時,突然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她左右查看時,正好,那血腥味的來源也注意到了她。
那是個背著大葫蘆的駝背老頭,一臉皺紋與溝壑,吊著一雙三角眼,在河邊干脆利落的給一個掙扎著抽搐的活人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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