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決讓睜眼時，他正躺在沈呈若膝蓋上。

        沈呈若低頭看著他，說：“小兔崽子，醒了？”

        “我們怎么了？這里……是哪里？”

        嚴決讓動動腦袋，從沈呈若腿上坐起來，猛然驚覺自己的褲子已經被扒到小腿處了。

        ……他終于想起了昏迷前的事，同時也感激顧塵年在最后一刻松了手，保住了他的臉面。

        雖然這臉面在沈呈若面前是沒有了。

        嚴決讓站起來快速地把褲子穿好，假裝一切都很正常，一點也不羞恥，嗯。

        沈呈若見狀輕笑兩聲，說：“放心，你小處男的身子沒人感興趣。”

        他穿好褲子，問道：“我們是被拉到井里了嗎？”

        “沒錯�！鄙虺嗜粢舱玖似饋�，說：“我們現在是在井里，不過是在井下那小女孩設的結界里，換句話說，她在井底下創造了一個世界，把我們困住了。”

        “她困住我們的目的是什么？我們該怎么出去？”

        沈呈若不疾不徐道：“誰知道呢，小孩的心思你別猜，我剛剛試了下，在這里，我的符紙使不出來，可能跟這是她埋尸的地方有關系，她所有的執念和怨氣都堆積在這里，如果我在結界外，可能還能打破它，可她把我困住了，在她的地盤，即便是我，也不是她的對手�！�

        ——“不得不說，這小鬼挺聰明，不像個智障，吃了一次虧，知道該防著誰了�！�

        嚴決讓有些擔心地說道：“我們出不去，顧先生和安白又進不來，那我們……”

        “別著急，既來之，則安之，那小鬼邀請我們，肯定有她的道理，我們就等著看吧�！�

        沈呈若話音一落，忽然，周遭的畫面一轉。

        他們站在了一條陌生的街道。

        他們來學校時，明明是晚上，可這里的天空，卻是白天。

        嚴決讓馬上反應過來，說：“是葉梓念的過去，她把我們困住，是想讓我們知道，她以前的事情�！�

        沈呈若不置可否，深邃的目光只靜靜看著前方。

        街道對面迎面走來一對母女。

        小小的女孩正是葉梓念，她穿著甜美的公主裙，是她一直穿著的那件，但這次，這條小裙子很新，應該，是她第一次穿。

        走在她身旁的女人穿著一身素色連衣裙，女人時不時地和她對望，眼底，滿是寵溺和溫柔。

        見到這個女人的剎那，嚴決讓想起來了。

        她，是葉梓念的媽媽。

        親生母親。

        他在夢境里見過她，那時葉梓念抱著她，很開心，很歡快的樣子。

        就像現在一樣，葉梓念牽著媽媽的手，高興得就像一只蝴蝶，馬上要飛起來似的。

        她的腳步輕輕快快，走著走著，又蹦蹦跳跳，她圍著媽媽轉圈圈，兩只馬尾隨著她的跳動甩來甩去，媽媽告訴她，明天就是葉梓念的生日，媽媽會和爸爸一起帶她去游樂園玩耍。

        無論葉梓念有什么心愿，爸爸媽媽都會盡力替她實現。

        說著，媽媽還像變魔術一樣，從身后拿出了一個葉梓念夢寐以求的洋娃娃。

        洋娃娃金發碧眼，穿著紅色的小裙子，可愛極了。

        葉梓念一見洋娃娃，喜得咧開了嘴，她把洋娃娃抱進懷里，像抱著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然后她朝媽媽招招手，媽媽彎下了腰，葉梓念踮起腳，閉上眼，甜蜜地在媽媽臉頰親了一口。

        那一天，陽光溫暖而又刺眼。

        葉梓念小小的臉上，有最純真無邪的笑容。

        很多事，雖然她還不知如何表達，可她知道，她愛她的媽媽，她愛她的家。

        如果，那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

        如果，那個女人，沒有出現的話……

        媽媽牽著葉梓念的手走回家，媽媽告訴她，我們要給爸爸一個驚喜，所以今天我們要提前回家，爸爸一定會嚇一跳的。

        葉梓念乖巧地點點頭。

        她一切都聽媽媽的。

        一眨眼，畫面切換。

        沈呈若和嚴決讓出現在了葉家。

        現在的葉家和那時相比沒多大變化，所以兩人立馬就認了出來，而這時，一些說話聲也從緊閉的房門中傳了出來。

        “建雷，你對我真好�！�

        “寶貝兒，我真是離不開你啊�！�

        “你現在知道我好啦？你不是一直都覺得，你的妻子最好嗎？”

        “傻瓜，她怎么能跟你比……無論何時，你都是最棒的�！�

        “那你離婚娶我啊，既然我這么好，你就不要她了嘛！”

        “放心，寶貝兒，我娶你，是早晚的事�！�

        嚴決讓不愿去聽里面的對話，包括之后的纏綿，他低下頭悄悄把耳朵捂住，即使如此，他耳垂還是染上了一點紅。

        這是他完全不受控制的，連心跳也稍稍加快了些。

        他的反應沈呈若看在眼里，忍不住低笑出聲。

        帶著磁性的笑聲從身旁傳來，嚴決讓更不好意思了，他轉頭望著沈呈若，有些別扭地道：“這有什么好笑的？”

        聞言，沈呈若眼底的笑意更深，他雙手插兜，淡淡地道：“沒有，就是覺得，年輕真好。”

        嚴決讓上下打量著他，說：“老板，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吧……”

        沈呈若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她們回來了。”

        他看過去。

        啊，果然。

        葉梓念的媽媽牽著她的手，回來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

        她們想要給葉建雷一個驚喜。

        葉建雷卻給了她們一個更大的驚喜。

        當媽媽推開房門，看到床上那對厚顏無恥的男女，她的世界，徹底崩塌。

        她絕望，她哭喊，她瘋狂。

        那是她的家，她的床！

        葉梓念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她不懂。

        媽媽為何突然間這樣失控，這樣痛苦。

        是因為爸爸和一個不認識的阿姨沒穿衣服睡在床上嗎？

        她從小就笨，小小的腦袋根本想不通這些。

        她只能站在一邊，抱著她的洋娃娃，當一個旁觀者。

        她看到媽媽和那個不認識的阿姨打了起來，可是媽媽打不過她，被那個阿姨扯著頭發丟到地上了。

        “我說你這個女人是怎么回事啊，生了個智障的女兒，以為自己在家里還有地位嗎？算了吧，你的基因就不適合生孩子，你生的每一個，都只會成為智障兒，我奉勸你，以后對自己的老公要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要以為自己是原配，就有什么了不起，建雷是愛我的，他一直，都只愛我一個�！�

        “不！不！我不信！”

        一系列打擊令葉梓念的媽媽痛徹心扉，她拼命搖頭，滿臉淚水：“建雷，建雷是愛我的，我們結婚這么多年，他不可能不愛我的……”

        “愛？他只不過是在同情你，生活久了，就算是條狗，也會有感情吧，你仔細想想，最近，建雷是不是經常晚歸，參加各種應酬。

        哈哈，他就是為了能和我在一起，建雷已經答應過我了，他會和你離婚，你如果識相一點，就趁早帶著你那個智障女兒，搬出去吧，給自己留最后一點顏面，否則，我可是會對你不客氣的哦。”

        “建雷，建雷！”

        女人哭著跑到男人身邊，說：“不是這樣的，你快解釋一下，不是這樣的，你怎么會背著我，跟這個女人……”

        葉建雷嫌惡地推開她，不帶一絲感情，冷冰冰地扔下一句：“離婚吧，我對你，已經沒有感情了�！�

        離婚吧。

        三個字，將葉梓念的母親徹底打入深淵。

        不認識的阿姨爆發出一陣猖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我要是你，干脆跳樓算了�！�

        那一刻，葉梓念歪著腦袋，天真地想著。

        爸爸媽媽，難道這就是你們送給葉梓念的生日禮物嗎？

        可是梓念，好像并不喜歡啊。

        因為媽媽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哭得葉梓念心都碎了。

        那一晚，爸爸媽媽一直在爭吵。

        就像這爭吵沒有盡頭似的。

        她聽到，離婚，智障，背叛，這幾個詞出現的頻率很高。

        可她都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不過她猜，智障應該是指自己吧。

        因為學校里，也有同學是這么喊她的。

        不過，段自延除外啦。

        葉梓念怎么也睡不著。

        她聽到門外不斷傳來扭打，怒罵，杯子摔碎的聲音。

        她不敢開門去看。

        她坐在自己的小書桌前，拿出自己的作文本，本子上第一排有個小標題，是葉梓念笨拙地握著鉛筆一點一點歪歪扭扭寫上去的。

        標題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這是老師布置的作業，要他們每人寫一篇作文。

        葉梓念心想，明天就是她的生日，爸爸媽媽會帶她去游樂園，這一定會是她最開心的一天了吧。

        如果明天，還能和爸爸媽媽拍張合照，該多好。

        那一定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生日禮物，任何東西都比不過。

        葉梓念幸福地期待著。

        然而第二天，她想象中的游樂園之行并沒有到來。

        爸爸媽媽帶著她去了民政局，辦理了離婚手續。

        媽媽雙眼紅腫，十分憔悴。

        爸爸終于解脫，松了口氣。

        那一天，陽光還是很好。

        明媚得有些扎眼。

        葉梓念記得分別時，媽媽緊緊地抱著她，就像這輩子再也抱不到她了一樣，那么緊，緊得讓她喘不過氣。

        她細聲細氣地喊：“媽媽……”

        “寶貝，你記住，不管你是不是有智力缺陷，媽媽都愛你，可是媽媽沒本事，如果帶你走，就沒有辦法給你優越的生活，所以媽媽只能把你讓給爸爸，以后，你就和爸爸一起生活，你要乖，你要聽爸爸的話，好好長大，至于媽媽，你就忘了吧……”

        梓念不明所以地看著媽媽，她想抬起手，幫媽媽拭去眼角的淚珠，可是媽媽的淚水好多，她怎么擦也擦不干凈，她問：“媽媽，今天是我生日，你為什么要哭？”

        媽媽最后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用近乎嘶啞的聲音向她道別：“再見了，我最愛的寶貝。”

        媽媽決然地轉頭離去，葉梓念終于意識到，媽媽可能真的要離開了，不然她不會流那么多眼淚，她不顧爸爸的阻攔，抱著洋娃娃小跑著追在媽媽身后，她一邊跑一邊喊：“媽媽！媽媽！不要走……”

        媽媽越走越快，她也越跑越快，而媽媽背影堅決，仿佛怕自己緩慢一步便會心軟，舍不得離開。

        “媽媽！媽媽！”

        葉梓念摔倒了。

        她手里的洋娃娃飛了出去。

        而這時，大步走在前方的媽媽也終于回過了頭。

        看到她小小的身軀趴在地上，媽媽一顆心瞬間揪了起來：“梓念！”

        她不顧一切地轉身跑向她，卻絲毫沒有注意過街時候的紅綠燈。

        當媽媽的身體被載有鋼筋器材的大貨車狠狠拋起，葉梓念的眼前終于變成了一片血紅。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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