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諾潯想了一想，緩緩搖了搖頭，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夜寒煙對他這套做戲的本領十分贊嘆，正要嘲諷幾句，卻聽祁諾潯沉聲道：“先前婕妤娘娘曾說道此案疑點甚多，這話卻也不假。此事非同小可，本宮自然不敢輕忽，只得請二位進暴室暫住，外面卻在細細查訪，力求公正，誰料這一個多月下來……”
“這一個多月下來，所有的證據仍然全是指向我的，偏偏婕妤認罪認得比我還要痛快，所以你很為難，是這樣嗎？”夜寒煙漫不經心地問道。
祁諾潯點了點頭：“實情確實如此，不過最讓我為難的卻不是這一點，而是我心中分明知道，你二人都不知真兇�！�
夜寒煙想不到他竟肯將這句話說出口，心中不禁一驚，半晌才不太確定地問道：“既然知道我二人都不是真兇，你怎不將真兇繩之以法？中毒之人是你的母后，莫非你就甘心看著真兇逍遙法外？”
“自然是不甘心的，”祁諾潯的神色微冷，“只是那真兇地位尊崇，在朝中威望又高，便是有了真憑實據，只怕也未必扳得他倒，反要防備打草驚蛇，更何況你二人爭相認罪，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到了自己的頭上？”
夜寒煙聽到此處，才知他并非坦承自己的罪行，心中不禁暗笑自己糊涂。只是想到他這番話里的含義，她又免不了十分心驚。
這世上地位尊崇又在朝中威望很高的人有誰呢？夜寒煙不用想也知道，他打的還是原來那個主意，千方百計要將事情推到祁諾清的身上。只是祁諾清遠在北疆，想把這樣一個天大的罪名栽到他的頭上，只怕未必容易！
秦素錦悠悠地問道：“如此說來，殿下今日的意思是，那真兇必定抓不到了的，不如殺了我姐妹二人之一，給天下臣民一個交代？”
祁諾潯緩緩搖頭，笑道：“本宮怎會如此草菅人命？二位都是父皇愛重之人，今日父皇龍體轉健，正盼著二位長長久久地侍奉在側，豈能讓二位隨隨便便去幫別人頂罪？暴室之苦，二位也熬得夠了，從今日起，二位便可便搬回原處，在宮中仍是尊貴的主子娘娘，絕無一人敢有異議。”
秦素錦聞言不禁喜形于色，夜寒煙心中卻越發焦躁，忍不住問道：“既如此，你打算對那個‘真兇’怎樣？”
“真兇嘛，自然要將其繩之以法，豈能讓他逍遙法外？”祁諾潯理所當然地道。
夜寒煙聞言不禁震悚，臉色竟比得知自己要上刑場時更慘白了幾分。
祁諾潯斜眼看見，心中暗暗氣惱，面上卻只得裝作不見，笑吟吟地道：“兩位今日也算是冤屈得雪了，只是我本人便是那害得兩位蒙冤的糊涂官兒，這一聲‘恭喜’實在無顏出口，只好日后好好孝敬二位，慢慢地給二位賠罪了。”
夜寒煙對他這一番話充耳不聞，心中反反復復只想著那個“真兇”，此時到底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已經拿住他了嗎？”
“現下還沒有拿住，但證據在手，終有一日會拿住的，昭儀娘娘倒不必擔心。”祁諾潯謙和地笑道。
夜寒煙臉色灰敗，渾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秦素錦終于意識到她的神情不對勁，忙收了臉上的笑容，急問道：“姐姐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是這兩日累著了，還是在暴室之中受了涼？”
夜寒煙緩緩搖頭，問詢的目光直響祁諾潯看去。
這時祁諾潯卻已站起身來，揚聲招呼外面的小太監進來送客。夜寒煙只覺雙腿酸軟無力，竟比在暴室之中做了一個月的粗活還累。
秦素錦和蕙茹兩個人攙扶著夜寒煙回到含英殿，眾人心知劫后余生，無不額手相慶，只是夜寒煙的臉色實在難看，人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這歡喜之余，便不得不存著兩分惴惴。
蕙茹知道她多半有心事，好說歹說勸走了秦素錦，湊到夜寒煙的床邊低聲問道：“娘娘為什么難過？可是惱恨二皇子欺人太甚嗎？”
夜寒煙見殿中只剩了蕙茹，忙伸出手來緊緊攥住她的手掌，急道：“二皇子的意思，似乎還是要將事情推到三皇子的頭上。這一個月，我們無見無聞，不知道他準備了什么，我實在放心不下。若是他捏造出了像樣的證據，我們該怎么辦？”
蕙茹知她為祁諾清擔憂，心中十分欣慰，又忙道：“算算日子，老皇帝應當時日無多，他自然要加緊陷害三殿下。只是他的這些招數，對三殿下只怕未必怎么有用呢！”
夜寒煙聞言略覺欣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后，才發覺自己身上的力氣似乎早已被抽干了，如今竟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蕙茹見她臉上漸漸有了欣慰之色，這才笑道：“您只管放心，只要您照料好了自己便可，三殿下那邊，萬萬用不著咱們操心。這一次殿下若是知道您為了他，寧可自己認下罪名，一定會大大地生一場氣，怪您不肯好好愛惜自己�！�
她如此胸有成竹，雖然都是虛話，夜寒煙卻還是很高興，忽然笑道：“三殿下神機妙算，原本不怕這些小小伎倆，倒是我白操這份心了�！�
蕙茹心中甚喜，聞言早已諾諾連聲。
夜寒煙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放不下心，低聲向蕙茹道：“你想法子跟他通個消息，說明白祁諾潯立刻便要對他不利，叫他千萬不可回京，若是仗打完了，便在北疆安營扎寨，不管祁諾潯怎么叫他回來，都不可理會，除非有必定勝他的把握！”
蕙茹忙答應著去了，半晌卻忽然又跑了回來，臉色十分難看：“娘娘，外面人人都在傳說，咱們殿下已有多日無影無蹤，多半已經死在亂軍之中了！”
“胡說八道！”夜寒煙心中仿佛遭受了重重一擊，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不是胡說，我剛剛一出門就聽見咱們門上的小林子這么說，我心里生氣，還打了他一巴掌；誰料出門去一打聽，此事人人皆知，只有咱們在暴室之中與世隔絕，才什么都沒有聽到！”蕙茹急得直跺腳，不再年輕的臉上早已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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