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有了祁諾清的消息，含英殿的現狀卻不會有任何改變。夜寒煙雖說不喜四處走動，但想到自己被人像猛獸一樣關在籠中，心里就莫名地煩躁起來。
按照莫云纖的說法，三天之內，天下的一切都會被祁諾潯掌控，而此時已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明天日出之后，天下會是怎樣一種局面，此時誰也無法預料。
夜寒煙心中煩亂，連一日三餐也提不起半點興趣，只略略動了動筷子便躲回內殿，縮進了錦被之中，仿佛被這紗帳一擋、錦被一隔，世間的萬種煩惱便都可以不聞不問了。
心中雖知這是自欺欺人，可是除此之外，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日間送晚膳過來的小喜子說過，紫宸殿中今日準備了四五十個人的飯食。宮中各處都不會有人亂走，夜寒煙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朝中大臣已經被召進宮來拘在紫宸殿。祁諾潯的野心已是路人皆知，若說明日仍會風平浪靜，誰會相信呢？
明日便是第三日了。祁諾潯若是當真有什么雷霆手段，含英殿如何保全？祁諾清他……又能否躲過？便是躲過了，他又如何回來，如何才能將這本該屬于他的天下，穩穩當當地奪回去？
帳外的紅燭已經一支接一支地燃盡了，只有淡淡的月光，透過紗窗影影綽綽地照了進來。夜寒煙從日落時分一直輾轉反側到深夜，依舊毫無睡意，只得借著朦朧的月光，盯著帳頂的花鳥草蟲發呆。
她總覺得自己在等待著什么事情發生，可究竟是什么，她卻又毫無頭緒。
秋氣已深，殿中珠簾早已撤掉，夜寒煙又不喜時時關上殿門，故而內殿之中掛了一條棉布門簾，上面密密地繡著江南的山水，掀動之時無聲無息，最是安靜不過。
但在深夜之中，人的感覺異常敏銳，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引起夜寒煙的警覺。
譬如此刻，殿中并沒有任何聲息，甚至連外殿小雅的呼吸聲也聽不到，夜寒煙卻忽地坐起身來，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
這樣等了很久，殿中依舊沒有任何聲音，夜寒煙卻緩緩地往后靠了靠，斜倚在床頭，淡淡出聲：“你回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外面竟果真有人應答，只是聲音似乎十分驚奇，仿佛夜寒煙知道他會出現，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夜寒煙聽到他的聲音，卻也是大出意料之外。她猛地重新坐直了身子，聲音微顫：“你……你是沈醉墨？”
原來帳外那人，竟是夜青月屬下最得力的青年將領沈醉墨。聽見夜寒煙的問話，他微微一怔，心中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我就說，我到這里來，連四公主都不曾請示，你如何會預先知道？原來……原來你是在等別的人？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了，該不會壞了你的好事吧？”
夜寒煙想到自己竟誤以為祁諾清會找到這里來，臉上不禁微微有些發燒，一時竟無言以對。
只聽沈醉墨又冷笑道：“聽說你做了那老賊的妃子？我昭徳皇朝尊貴的公主，竟然甘愿做那老賊的媵妾，若是先帝爺泉下有知，當為夜家祖先一哭！可是那老賊分明已經死了，這深更半夜，你又是在等誰呢？聽你的語氣，那人似乎常來啊！看來四公主是白替你擔心了，你這樣不甘寂寞的女子，任何時候都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
夜寒煙微微怔了一怔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本便不怎么愉快的心中，越發生出了難以遏制的怒意：“沈醉墨，不要以為四姐信任你，你就可以在我的面前胡言亂語！我夜寒煙便是再如何落拓，也不會任人欺辱！你若還記得你自己的身份，請注意你的言行舉止；若是你已經不把我當你的主子，請你立刻從這里滾出去！”
“呵……真生氣了？”沈醉墨被罵得有些心虛，卻仍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邪邪地笑出了聲。
夜寒煙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竭力壓住自己心底生出的那些蓬勃的怒意，冷聲詰問：“你來這里做什么？你在戰場上的本事，我雖不曾親見，卻也算小有耳聞。昭徳皇朝的‘萬里長城’脆弱如斯，亡國也算不上什么怪事！莫非如今你終于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不成四姐的左膀右臂了，準備到我這里來當一個內監總管，賣弄口舌之利謀生嗎？”
沈醉墨從前在江南時，算得上是前朝義軍之中的中堅力量，被前朝義士稱為昭徳皇朝的“萬里長城”；但近來在匈奴軍中與祁諾清對陣，他卻處處束手束腳，幾乎是屢戰屢敗，夜寒煙這番嘲諷，字字都在譏他無能，甚至暗諷他的能力只能到宮中做一名太監，果然讓他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去：“你究竟是哪一邊的？祁諾清那個小賊打了幾場勝仗，你似乎很為他得意？莫非你伺候完了老的又要勾搭小的，當真跟那小賊有些不清不楚？”
夜寒煙毫不客氣地道：“得意不得意說不上來，但我至少挺佩服他的，那小賊便有千種萬種不好，你卻有千般萬般不如他！一個人打仗不行，偏要自以為了不起，自己口中沒有一句人話，卻偏偏不許別人說他半句不好……這樣的人真的挺讓人瞧不起的，你說是不是？”
聽了這番話，沈醉墨的臉色頓時又陰沉了幾分，好在夜色之中倒看不出來，雖然眼角隱隱有些青氣，也可解釋為月光的緣故，自然不會有人當真去追究。
夜寒煙心中怒意未消，見他冷著臉不肯說話，自己一時也不肯再開口。想到他口口聲聲說老賊已死，夜寒煙猜測他應該知道更多的消息，但怒意上涌時，她卻寧可自己心里納悶，再不肯向這個人多問一句什么的了。
沈醉墨在殿中站了很久，有心離開，又心有不甘，躊躇良久才不情愿地悶聲開口：“若是我說我能救你，你肯不肯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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