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哥哥！”主位上的莫云纖看到來人，臉上頓時綻開一個煙花般燦爛的笑容，整個人輕盈地站起身來，向著來人飛撲過去。
祁諾清伸出雙臂任由她撞進懷里，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那雙平靜得沒有任何色彩的眼睛，卻始終緊緊地盯在夜寒煙的身上。
夜寒煙被這樣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卻又不愿就此示弱，只得強撐著巋然端坐，臉上甚至還竭力保持著從容的微笑：“殿下來得好巧，公主剛剛還念叨您呢。”
莫云纖仿佛至此才想起這殿中還有另外一人，忙從祁諾清的懷中掙脫出來，兩頰飛紅地向夜寒煙看了一眼，在嬌羞之余，自然也免不了有幾分得意之態(tài)流露出來。
祁諾清攬住莫云纖的纖腰將她送回主位坐下，語氣隨意地向夜寒煙問道：“方才沒有聽真，娘娘似乎是說，想要搬去興慶宮住？”
夜寒煙點了點頭，帶著幾分笑意嘆道：“無論如何，我此時仍住含英殿都是不合時宜的。當(dāng)然了，殿下若是覺得偽帝的那道旨意可以作數(shù)的話，我如今已是庶人之身，無論含英殿還是興慶宮都住不得，那便只好求殿下處置了。”
聽見她竟有心玩笑，莫云纖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些，祁諾清的目光卻漸漸陰沉起來。
難得在這只笑面虎的眼中看到這樣陰沉的色彩，夜寒煙心中也是微微一驚。但在來時的路上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的她，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撐下去。
只見祁諾清下意識地伸出兩根手指在桌沿上敲著，老半天才恢復(fù)了完美無缺的笑意，淡淡地道：“娘娘所慮也不無道理，只是——”
祁諾清話未說完，莫云纖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柔聲勸道：“只是什么呀？清哥哥，這件小事您就答應(yīng)了吧！偽帝為了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將小煙廢為庶人，甚至險些將她處死，天下人知道了定會議論他不好，你是不會犯同樣錯誤的，對不對？如今從前的秦婕妤她們都在興慶宮中，小煙若是不進去，旁人還不一定會議論些什么呢！你也要為她想一想嘛！”
夜寒煙朝莫云纖感激地點了點頭，祁諾清恰好看見，目光閃了閃，神色莫名。
莫云纖還想說什么，祁諾清卻忽然向她揮了揮手：“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問昭儀娘娘。”
“這……清哥哥，這不合適吧？”莫云纖臉色微變，極不情愿地道。
祁諾清沒有再添一字解釋，只是靜靜地坐著，甚至臉上的笑容也沒有絲毫變化。
莫云纖卻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冒了出來，當(dāng)下再不敢耽擱，忙帶著吉娜月兒等小丫頭一齊退了出去。
蕙茹深深地向夜寒煙看了一眼，也跟著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殿中。
殿中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夜寒煙的心臟不受控制地亂跳起來。雖然她的臉上竭力裝出得體的笑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掩藏在寬大袍袖下面的雙手，早已顫抖得連攥住絹帕的力氣都沒有！
“你那番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祁諾清淡淡地開口，聲音仍是聽不出喜怒，卻讓夜寒煙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怔忡良久，她才能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祁諾清深深地看了她許久，直到夜寒煙已經(jīng)忍不住想要將目光移開的時候，他才放柔了聲音，輕聲道：“煙兒，你該知道，便是生在皇家，也不能隨心所欲。我有許多難處，所以并不能為所欲為。”
這個人……是在向她解釋嗎？
夜寒煙的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凄苦之意。這個一向高深莫測的人，竟也有一日會開口向人解釋，此事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有這樣的待遇，已經(jīng)足夠她驕傲的了！
可惜，他的解釋為什么不肯早一點？為什么偏偏在她好容易下定了決心之后，再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當(dāng)然知道他并不能為所欲為，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愿意承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勸了自己很久，卻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向現(xiàn)實妥協(xié)。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要永遠屈居莫云纖之下，承受著她的嘲諷和折辱，或者鞍前馬后替她奔走，她就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原來從前以為的不在乎，只是因為不用心，一旦心中愿意認真來對待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性子有多么不合時宜。
與其抱殘守缺，不如果斷放棄。
看來她終究還是不適合留在這里啊！
夜寒煙的唇角勾起自嘲的笑容，低聲卻堅定地道：“我知道你狠為難，所以……以后你不必再因為我的事而為難了。”
“你什么意思？”祁諾清臉上平淡的神色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周身已不由自主地籠上了一層寒意。
夜寒煙心中雖有不安，神色卻反而越發(fā)堅定：“如今你需要面對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我何敢再給你添亂？我在宮中這些年原本便是不該，余下的日子，便讓我安安靜靜地度過吧！”
“煙兒，你在怪我。”祁諾清長嘆一聲，一針見血地道。
夜寒煙不愿意承認，卻無力反駁。
沒錯，她是在怪他。
怪他在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時候，卻沒有讓她看到一絲希望；怪他在明知道莫云纖這個人不值得珍視的時候，仍然寵她護她，讓她在宮中繼續(xù)囂張跋扈……
在男人的心中，天下永遠是第一位的，為了天下，他可以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可是對于一個女子來說，她的心里裝著的人，便是她的天下，她的“天下”的一顰一笑，對于她而言便是天大的事了。
即使明知道他的心意，她還是無法忍受他的冷言冷語，更不能平靜地看著他對別的女子那樣寵溺縱容，他可知道？
她從來不是一個賢德大度的女子，但哪個帝王沒有三宮六院？宮中的女子對一個“情”字看得太重，遲早是要受傷的。那個曾經(jīng)一手遮天，最后卻還是黯然而逝的皇后，不就是活生生的榜樣嗎？
那皇后至少還是皇帝的結(jié)發(fā)之妻，專寵那么多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可是她能有皇后那樣的福分嗎？
她的身份已經(jīng)注定，她連專寵一天的機會都不會有！
既如此，她為什么還要陷在這份感情里不能自拔，為什么還要沿著這條注定只有痛苦的路走下去？
“你就答應(yīng)我吧。”夜寒煙別過頭去，竭力躲開他的目光，生怕他看到自己眼中藏不住的盈盈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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