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之中的雷霆之怒并沒有出現，夜寒煙心中不禁微覺悵然。
祁諾清的情緒隱藏之深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也許，這也可以側面說明自己在他的心里并不十分重要吧？他終究是連認真地生一場氣都不肯……
當然，這也并不意味著祁諾清已經平靜地同意了她的請求。
在夜寒煙忐忑的目光注視下，祁諾清緩緩站起身來，聲音平淡得聽不出喜怒：“祁諾潯那混蛋不是已經將你廢為庶人了嗎，你如今已經不是父皇的妃子了，如何能搬去興慶宮？”
“那怎么辦？你不會也想賜死我吧？罪名莫須有？我不服！”夜寒煙心中暗驚，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問道。
祁諾清似笑非笑地向前跨了一步，夜寒煙大吃一驚，卻不敢起身逃跑，只得竭力后仰，卻忘了自己此時坐的不是軟榻也不是貴妃椅，而是一只普通的錦凳，這一后仰，竟險些摔倒在地，嚇得她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下一個瞬間，莫云纖已經撞開門沖了進來，看到兩人站得遠遠的，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場景出現，她不禁微微一愣，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祁諾清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不快，但此時再一次將她趕出門似乎實在說不過去，他只得微微一笑問道：“在外面偷聽到了什么？”
莫云纖嬌嗔地撇了撇嘴：“還說呢，我的耳朵都貼在門上了，還是什么都沒有聽到！你們兩個躲在這里說了那么久的悄悄話，還沒有說完啊？”
夜寒煙尷尬地笑了一下，轉向祁諾清道：“如果一定要賜死……”
“你就那么想死？”祁諾清冷笑了一聲，神色未變，語氣卻已經十分不耐。
夜寒煙不敢再說，只得低下頭，聽祁諾清冷聲道：“宮中百廢待興，正需要一些懂規矩的人幫著照管，你既然已不是嬪妃身份，我命你做宮中主事女官如何？今后宮里的規矩、宮人的分派一應大小事宜，你都多留點心。從前你在母后身邊的時候，人人都說你聰慧，希望你不是浪得虛名而已。”
“清哥哥，這——”夜寒煙還沒有回過神來，莫云纖已經不依不饒地嚷了起來。
祁諾清眼中的冷意迅速淡去，拉住莫云纖的手笑吟吟地問：“纖兒覺得有何不妥嗎？”
莫云纖心中確實認為不妥，只是那理由無法說出口，只得胡亂說道：“小煙畢竟是做過嬪妃的，如今再做女官，豈不是委屈了她嗎？何況這宮中認識她的人太多……”
“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祁諾清輕笑道，“此前的昭儀娘娘已經被賜死，宮中人盡皆知，便是有人認出，也不會當作是同一個人。我和大哥商量過了，如今昭儀……小煙的身份說起來有些尷尬，祁諾潯雖然倒行逆施，但在天下百姓眼中卻也畢竟做過真正的皇帝，若是將他從前廢黜、賜死的旨意全部推翻，難免令人覺得我皇室反復無常、朝令夕改，所以恢復小煙之前的嬪妃身份十分不易，倒不如人盡其用，豈不兩全其美？”
莫云纖的臉色仍然十分不好看，卻也不敢再多說。祁諾清肯認真向她解釋這么多已經十分難能，她若是不知進退地繼續胡攪蠻纏，誰知道會不會惹惱了他？
對于這樣的決定，夜寒煙更是大出意料之外。她有心拒絕，卻也和莫云纖一樣遲疑了起來。
這只怕已經是祁諾清最大的讓步了。認識這么久，祁諾清的性子，難道她還不了解嗎？那張臉上雖然幾乎每時每刻都掛著笑容，可是惹惱了那個人的后果，夜寒煙不敢想象！
想到此處，夜寒煙忍不住輕嘆一聲，眼中籠上一抹愁色。
她好容易才下定了決心，在祁諾清的面前似乎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抗余地啊！雖然祁諾清能夠這樣為她打算，讓她心中掩不住歡喜，但是……
做女官雖然聽上去比到興慶宮幽居來得好一些，但隨之而來的麻煩，也是不言可知。
她一心想著遠離麻煩，最終還是躲不掉嗎？從今以后，她是不是還要以女官的身份，看著他君臨天下，看著他三宮六院鶯燕成群，還要費盡心思幫著他打理這宮中鶯鶯燕燕之間的那些沒完沒了的大事小事？
夜寒煙不禁覺得有些頭大。
祁諾清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已經很尷尬，卻還要在這尷尬之外再添上一重為難，他是不是故意的？
心中雖然有一千個不愿，她卻完全無法推脫。
這樣的選擇，必定是祁諾清深思熟慮的結果，他畢竟還是舍不得的啊……
兩人以后的路應該怎么走，眼下夜寒煙心中毫無頭緒，但她除了一步一步地走下去，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想通了這一點，夜寒煙覺得自己的心中稍稍輕松了一些，只得起身向祁諾清道：“如果殿下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我也只得遵從了。”
聽到這樣的答案，祁諾清不著痕跡地舒了一口氣，莫云纖的臉色卻有些難看起來。
但是在祁諾清的面前，她卻是不會表現得太過明顯，至少，這樣的現狀已經比她之前想象得好了太多。她本來還以為夜寒煙會成為一個強勁的對手，現在卻可以先松一口氣了。
祁諾清會有這樣的安排，至少可以說明他對夜寒煙并沒有那樣志在必得，這對她而言已經足夠！只要給她一點時間，莫云纖相信自己可以將夜寒煙在祁諾清的心中留下的印記完全抹殺！
“如此最好，恭喜小煙姑娘了。”莫云纖唇角微微翹起，勾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
夜寒煙心事重重地隨口應付了兩句，莫云纖已經心焦不已地下了逐客令：“我還有話要跟清哥哥說，就不送你了，吉娜幫我出門送送吧。”
話音未落，吉娜的身影已經閃了出來，夜寒煙也只得識趣地告辭走了出去。
殿外卻沒有見到蕙茹，只有沫兒百無聊賴地靠在臺階上等著。夜寒煙在吉娜的“押送”下走出來的時候，那丫頭拿眼睛在她身上一溜，露出了十分不以為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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