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未盡的時候，夜是十分漫長的。
　　寅正剛過，本該是天地萬物沉沉入眠的時間，一夜未曾完全沉寂下來的含英殿，此時卻又漸漸地忙碌了起來。
　　天地之間漆黑如墨，帶著沉沉的倦意，遲遲不肯睜開疲倦的眼睛，但含英殿中的這一點點燈光，卻在黑暗之中固執地撕開了一道道縫隙。一盞盞宮燈陸續亮起，緩緩走向各個不同的方向，將這座沉睡之中的宮殿一點點喚醒……
　　寢殿之中，夜寒煙揉著紅腫的眼睛，苦笑道：“我覺得我才剛剛躺下，怎么就到時辰了？”
　　小雅撩開帳簾，強行將她拖了出來，笑道：“這可怨不得我們，你自己說的，寅正時分叫你起床！你自己看看時辰，不怕耽擱了正事，你就再睡一會兒！”
　　“行了姑奶奶，別抱怨了，扶我起來吧！”夜寒煙閉著眼睛嘆了一聲，懶洋洋地伸出了手。
　　“真矯情，自己起不來么？”小雅一邊說，一邊嘟囔著過來攙扶。
　　沫兒早已看不過眼，忍不住抱怨道：“主子過了子時才躺下，滿打滿算也不過睡了一個多時辰，換了你試一下能不能撐得住？這些日子主子和我們都忙得沒白沒黑的，你倒好，自己該吃吃該睡睡，這會兒不說好好伺候主子，還有心思說風涼話！”
　　小雅將夜寒煙扶到妝臺前坐下，冷笑道：“這是在抱怨我偷懶呢？你們自己給霞影殿跑腿跑得那么勤快，倒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功勞不成？陪著跑腿受累算什么？不能勸主子好好保重身體，就是你們的失職！我不過是病了幾天，你們就把主子累成這樣，我還沒派你們的不是呢！”
　　沫兒偷眼看了看夜寒煙的反應，只見她閉著眼睛歪在椅子上，好像又睡了過去，她忍不住向小雅冷笑道：“這么說來，你偷懶倒是還有理了？主子和我們都是瞎忙，只有你聰明是嗎？你說你病了，今兒怎的又這么生龍活虎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昨兒大晚上的，你一個‘病人’涂脂抹粉的跑出來做什么？入了冬之后，主子就已經少喝花茶了，你過來送的哪門子茶？說是伺候主子，你是為了在皇上面前露臉吧？”
　　“你……你一派胡言！”小雅漲紅了臉，氣得摔了脂粉盒，大吵大鬧起來。
　　夜寒煙不耐地伸手拍了拍妝臺，含混不清地抱怨道：“大半夜的吵什么？”
　　小雅狠狠地剜了沫兒一眼，取過另外一個脂粉盒子，悶聲不語地調弄起來。
　　沫兒見夜寒煙半晌不動，知道她又睡著了，忍不住低聲抱怨道：“真當我們所有人都是瞎的不成？平時動不動就生病，嬌嬌怯怯把自己當半個主子一樣嬌慣著，等到皇上來了，你便跑得比誰都快，一會兒送茶點、一會兒送瓜果，那叫一個眼明手快心靈手巧！昨兒皇上來略坐坐就走了，主子都沒說什么，你那副含情脈脈欲言又止的模樣是怎么回事？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你再怎么涂脂抹粉都沒用，在咱主子面前，你再怎么涂抹也是庸脂俗粉，你便是把臉上刷一層漆，也只會讓人當笑話看罷了！”
　　小雅被她氣得滿臉紫漲，眼淚在眼眶中打了無數個轉，卻始終不肯落下來，最后只得冷笑道：“你……這些話，也是你一個做奴才的可以說的？等主子醒來，咱們請她評評這個理看！”
　　“評理就評理，我可不怕你！我倒是想知道，你非要把這件事捅到主子那里去，是有心要氣死主子不成？”沫兒不甘示弱地道。
　　蕙茹帶了尚儀宮的兩個嬤嬤進來，聽見這邊吵得不可開交，又見夜寒煙歪在椅子上睡著，忍不住怒斥道：“你們兩個，還辦不辦正事了？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
　　在蕙茹和尚儀宮嬤嬤的威儀下，二人含怒對視一眼，不甘地閉上了嘴。
　　夜寒煙緩緩睜開眼睛，向蕙茹笑問道：“都安排好了嗎？”
　　蕙茹忙躬身道：“一切都沒有問題。今兒應該沒別的事，咱們這兒裝扮妥當之后，便到霞影殿候著就是了。”
　　夜寒煙緩緩點頭，閉上眼睛不再言語，蕙茹忙吩咐宮女們幫著那兩個嬤嬤替她換衣梳妝。
　　小雅見狀忽然吃了一驚，心中生出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蕙茹先前進來時，并沒有弄出什么太大的動靜，夜寒煙卻能準時醒來招呼，是不是意味著她其實并未睡著？
　　小雅自然不知道，這一陣子夜寒煙每日都忙到眼皮打架，早已練就了淺睡之時還能維持一絲清醒的本事。先前雖說是在閉目養神，但她二人的爭吵，還是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她的耳中，她只是懶于醒來而已！
　　至于小雅的那點小心思，連沫兒都能看得出來，又豈能瞞得過她？只是小雅畢竟是她患難的姐妹，對于這件事，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理，只得裝作不知道，由著那丫頭裝病躲著罷了！
　　今日必定會是這一段時間以來最累的一天，她不但要應對可能出現的種種突發狀況，更要打起精神陪侍在莫云纖之側，既要體現天家氣度，又要盡一個婢妾的本分，這個平衡，實在并不容易拿捏。
　　考慮到如此種種，她只得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養足精神，以防到時候因為疲憊而出現疏漏，授人以柄！  
　　蕙茹等人的到來，讓這殿中那些無謂的爭執徹底安靜下來，夜寒煙終于也可以再次徹底沉入夢鄉，任由這些人在她的臉上涂涂畫畫，又將她的一頭青絲盤成繁復的形狀。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東方已經出現了一抹白亮的顏色，夜寒煙知道，這個必然會將所有人累得人仰馬翻的日子，終于到來了。
　　“主子，輦已經備下了，時辰不早，咱們快些過去吧！”蕙茹細心地替她最后檢查了一遍妝容之后，才小心地扶著她站起身來，生怕她坐久了一時站立不穩。
　　夜寒煙連鏡子都沒有來得及看一眼，跺了跺腳緩解了腿上的麻木，便匆忙往外面走去：“所有人都警醒著點兒，今兒是最重要的一天，可別出了什么岔子，把這些天的功勞全都抹殺去了！”


　　(https://www.dzxsw.cc/book/13352081/1704690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