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這里剛剛有人說要把我打出去？”殿外的喧鬧聲在一瞬間忽然消失，接著一道讓夜寒煙霎時渾身僵硬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蕙茹藏起笑意，無聲地行了個禮退了出去，夜寒煙瞪大眼睛盯著門口，忽然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想哭的沖動。
　　“怎么？剛才不是還很伶牙俐齒嗎？這會兒話也不會說了？”祁諾清好笑地看著那道僵在原處的身影，忍不住調侃道。
　　夜寒煙狠狠地在自己唇角咬了一下，忽然“咚”地一聲跪倒在地：“參見皇上。”
　　“你這是做什么？”祁諾清一把將她拖了起來，眼中隱隱有怒意閃動。
　　莫云纖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閉口不言。
　　僵持了片刻之后，祁諾清緩緩放開手，語氣中透著一股無奈：“這是在生我的氣？而且還氣得很厲害，連粗話都學會說了？”
　　“沒有。”夜寒煙別過頭去，嘴硬地道。
　　祁諾清也不跟她計較，好脾氣地道：“好吧，你沒有。但是——剛才那句要把我打出去，是不是你說的？”
　　夜寒煙聞言更加心虛，恨不得把那個說話只說了一半的蕙茹拖過來打一頓。但此時她顯然沒有那樣的時間，只得沒什么底氣地解釋道：“你聽錯了，我說的是，如果有人來找麻煩，就把他打出去。”
　　“說來說去，那不還是要把我打出去嗎？這宮里敢說這句話的，你可是唯一的一個。”祁諾清好笑地道。
　　夜寒煙聞言頓時來了氣，不客氣地回敬道：“如果我沒有領會錯，你的意思是說，你這次是過來找麻煩的？”
　　“剛才是你自己說，這會兒到含英殿來，卻不肯幫忙跑腿的，就是找麻煩。”祁諾清竟像是有幾分委屈似的，理直氣壯地控訴道。
　　“我什么時候這么說過？”夜寒煙覺得自己有些被他搞糊涂了。
　　但是很顯然，對方是皇帝，他說你說過，你就是說過，哪怕沒說過也要假裝說過。
　　于是夜寒煙只得定了定神，咬著牙說道：“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還故意出來添亂做什么？含英殿是為你的事才忙成這樣的，你……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體諒一下別人？你不見我這邊的人都快要忙得連喘氣兒的工夫都沒有了嗎？”
　　已經很久沒有在祁諾清的面前這樣兇悍地大呼小叫了，夜寒煙的心中其實是有些發虛的。如今的祁諾清，畢竟不是從前那個只有在戰場上才能找到存在價值的皇子，此時的他，是大業皇朝的君王，是這天下的掌舵人啊！
　　君心難測。夜寒煙并不懷疑，只要眼前的這個人愿意，他可以隨時將自己這條小命收了去！
　　懸著心等了許久，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并沒有到來，夜寒煙忐忑不安地抬起頭來，卻對上祁諾清調侃的目光：“罵得痛快嗎？”
　　“不痛快！”夜寒煙惱羞成怒地道。
　　祁諾清趁她不備，忽然伸出手臂，將那道消瘦了許多的身影緊緊地箍在懷中，沉聲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夜寒煙本能地想要掙脫，最終自然是無能為力，只得僵硬著身子勉強站定，不肯將重量放在他的身上。
　　感覺到她的抗拒，祁諾清不禁悵然一嘆：“你到底……還是跟我疏遠了。最近的事情太多，我手邊的人又多半靠不住，后宮之中能用的人只有你一個，所以很多時候，明知你會為難，我還是不得不選擇委屈你。”
　　“我知道。”夜寒煙悶悶地道。
　　“你自然知道，”祁諾清苦笑道，“可是你其實不用這樣認真的。所謂大婚，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樣子罷了，多一點少一點，能有多重要？若是累壞了你，我可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夜寒煙忽然覺得自己喉頭有些發梗，卻不愿意被他發現自己的脆弱，只得強作鎮定，竭力將心中的那些感動壓下，悶悶的不肯接口。
　　片刻之后，待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她才勉強裝作若無其事地笑道：“我是鐵丫頭，累不壞的。何況你也說了，這是給天下人看的樣子，怎容得半點差錯？你這會兒說得好聽，若是真的辦砸了，你不砍了我才怪！”
　　祁諾清知道她說的也是事實，只得悵然一嘆。
　　夜寒煙對宮中事務的用心，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本來已經做好了隨時安排別人來救場的準備，誰料這數月以來，六宮之中竟是一切都井井有條，幾乎要比先帝后在世時還要妥當，這讓他的心中難免生出一些奇異的波動來。
　　他的皇后，本來便應該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啊！
　　可惜，身為君王的他，一樣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無法向她解釋那么多的無奈，只得藏好情緒，調侃地笑道：“雖然忙，也不該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才對。聽說你今日連妝容都沒有好好收拾，隨便穿了常服坐著轎子到宮外去轉了一圈，就算是完了進宮的禮儀？你就不怕尚儀宮彈劾你大不敬之罪？”
　　夜寒煙翻個白眼，冷笑道：“那身行頭太啰嗦了，全收拾好怎么也要兩三個時辰！我花兩三個時辰把自己收拾好了，卻只能給幾個無關緊要的奴才看，轉一圈回來還要花半個時辰把它們卸掉！有那工夫，還不如躺下補會兒覺來得實在！忙得腳打后腦勺了都，誰有空用一天的時間來涂脂抹粉的！”
雖然她說得輕松，祁諾清卻知道，她一向是一個愛美的女孩子，在這樣的日子里，誰不愿意一出場便艷驚四座，在宮中留下自己最驚艷的一瞥？可她實在是太忙，為了他的大婚，她連本該自己作為今天唯一主角的權力都放棄了！
他何德何能，竟會被這樣一個女子這般傾心相待？
有一個瞬間，祁諾清幾乎產生了一種沖動：拋下這江山，拋下所謂的責任，與這個女子攜手笑傲天下，可好？
可他畢竟不能這樣做，他需要背負的東西太多，這個女子也同樣不簡單，即使他的心愿意與這個女子共度一生，最后也仍然只能選擇辜負她……
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和她永遠無法改變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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