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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煙火


已是子牌時分,無宵禁約束的一夜,城中喧闐絲毫不減。

        陸欺欺捧著手中的藍尾酒,酒魘大展的面容之上勾起一絲交睫入夢之意。

        “這就喝醉了?”宸若只手堪堪地扶住她的肩膀,清眸卻是停眺遠處,幽然注視著映入眼簾之中的一片翠微。

        少女嘴唇翕動,囁嚅碎語:“我才……沒醉呢……我還要看煙花……煙花……”

        本不是個縱情酩酊之人,只是今日不同往日,置身于這滿目的朱軒繡軸之中,連日的來恓惶戎旅,路途困躓,唯有這一壺酒酲,可以慰風塵。

        既然已做了失鄉之鬼,有人好酒好菜地招待她,她也不必客氣,縱情享受便是,何必硬要去逞志氣耍威風?

        雖想腳底抹油開溜,但她不傻,前有狼后有虎,被他挾持著至少毫發無損,若是冷不防落到姑厭手里,那可就是英勇就義了。

        用一種似醉非醉的眼神,她定定地看著前方的一片光燦燦花叢錦簇,聽得他在耳邊不痛不癢道:“說起來,這鳳京城的煙火,究竟有甚可令人流連之處?”

        她解頤淺笑起來,眺望著遠山如黛,勾起唇邊酒紅滋的梨渦:“這春秋代序,陰陽慘舒,本就勾人思之無涯,而這煙火物色,不過是心存希冀之人對年年歲歲枯榮更迭的期許罷了,不必追求更深更遠的意義,因為人們想看的,也許并不是煙火本身,而是心中所寄所盼。”

        宸若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那不受酒力禁持的少女,那么近,又那么遠,仿佛在看著璇穹之中的一輪暫滿還虧的皓月,讓人忍不住想要近身去沐浴那玉魄清輝,光波照人。

        年年諳盡今夜孤眠滋味,唯此夜不同。

        彼時他篤信,這是屬于他的夜晚,他的月亮,猶如近水樓臺,可掬可擷。

        他甚至開始閎大不經地做一些自己從未做過,更不屑于去做之事。

        渾如此時此刻,他輕輕為她攏緊了風帽,撣掉那一瓣不經意間落入她鬢邊的梨花。

        陸欺欺下意識地翕動皓頸,目光寸寸下落,直往后撤去。

        “這是哪?”四維空闊,煙蕪蘸碧,撲面而來的寒意令她解酲些許,她這才發現二人已然置身于喧囂之外。

        他訕訕答她:“不離谷石橋,俯瞰鳳京城的絕佳之處。”

        陸欺欺低眼望去,果不其然,腳下一片燈火璀璨,人煙輻輳,甚至還能聽到肆宇中小販的吆喝聲。

        “你經常來這里么?”她眨巴著眼問。

        “這里的月亮,比別處的好看。”

        他故作神秘地粲然一笑,將手中折扇一打,直指那萬里無云的夜空。

        騞然間,璇穹之中傳來一聲長嘯,一簇火光直沖那宇宙澄清之處,點點星子如墨潑濺,霎時間東風夜放花千樹,粒粒火光如星雨成河,在他二人頭頂上方綻放開來,月御萬曜,蔚然一片。

        蒼穹之上的流光映入她星河一般的眸子,光影煥爍。

        “真美啊。”她不自覺地踮起腳尖,歪著頭,神色恍惚支離,定定地望著那一片陸離眩目、金粟凝空。

        煙火在天幕之下接連綻放絢爛,虛虛實實,影搖四野,讓她不自覺地放松了緊繃的呼吸,取座于那寬闊的石階之上,晃著足踝,身子輕揚。

        他安靜地在她身側席地而坐,仰面向空,眼色卻如浮光一般掠過身旁,又怕驚擾了那與景致融為一處的恬淡臉龐,于是側著頭,一點一點地向她靠攏,蘭沐之后,她的發絲盈動著襲人的小蒼蘭幽香,伴著那悸動的心跳落入他心尖,直讓人心猿意馬,不遑暇顧其他。

        想靠近,又忌憚著她總是一驚一乍地打破這叫人沉醉的殊景,這若明若昧的感覺太微妙,甜中有澀,澀中回甘,不禁讓人耽溺其中。

        玉閣瓊臺,聲聲隱穩,星子般的梨花簌簌被風拂入水中,隨著他飛揚的發梢恣意飄蕩,本該是游人如織乘堅策肥的石板橋,倏忽間,被這一陣輕風化作更深露重,花滿石徑。

        她袖中緊握成拳的手試圖探出袖緣,去接過那打著旋兒落下的梨花,卻被那人先聲奪人,夾著芳蘭馥郁的指尖撫過她的鬢角,為她合整衣衫的模樣,竟是百般的溫柔。

        “抓好我,別動。”

        他小聲地向她叮嚀,一雙繾綣的瞳孔驟然收縮,逡巡著那曲徑通幽之處的窣颯,眸色一斂,惕惕然將手按在了腰際的青哀劍之上。

        這落針可聞的鬼祟氣氛令陸欺欺豁然明朗,目華流轉間,她如一只警覺大動的貓,惴惴掿住了他的衣角。

        廓然,枝椏輕顫落花頓時如雪片般飛旋,奪人眼目。

        一雙雙錚亮的游刃劈面沖至,圍網周合,鏗然之中,濃蔭之下待命的宿澤打個旋風,與宸若分作兩處御敵,頃刻間梅林一片殘敗頹唐,渫血的梨花異香撲鼻,混合著滿橋的血腥之氣,杳杳飄蕩。

        刺客人數不多,但身手了得。

        此處不堪混亂,彼處高煙蔽云,忽而幻化成百花齊放,忽而霽散如雪花,一片霞蔚云蒸的如夢景象之中,殘留余溫的發絲拂過她的面龐,那萬簇煙火映入她瑩亮的雙瞳,她竟有些神搖目眩,怔怔失神地望著虛空。

        待她回神之際,面前已是一片蕭瑟頹唐。

        宸若訕訕地收劍入鞘,順著她的目光探去,竟是一番詰責的口吻:“擾人清夢。”

        陸欺欺望著這滿地的狼藉,渾然酒醒,今日元夕,這些殺手逢年過節不放假的么?再轉頭看向他,仿佛只是隨便宰了幾只雞似的,習以為常地擦了擦手,意興闌珊地將錦帕棄入尸身之上。

        “大過節的,這些人怎么還要打打殺殺?”她躡手躡腳,生怕那刺客沒死透,只敢躲在遠處上下打量,“你沒事吧?”

        “呵。”他將身子斜倚在楯欄邊上,面上似笑非笑,“殺伐亦不過是為了討個活著的盼頭,只要能活,哪里還挑日子。”

        忽覺幾分酸楚抵在心頭。

        她不知他是否過慣了這般刀頭飲血的日子,也不知道他手上沾染了多少鮮血,卻止不住地為眼前薄衫染血的男子眉頭一緊,而這般心意卻不能被他知曉,他是那樣不屑于他人的同情憐憫,想必只會笑話她女兒家酸款。

        陸欺欺眼睫輕顫,不自然地攮了攮鼻頭,隔著滿園紛飛,遠遠看他。

        他款款向她走來,笑意之中夾著些本該蕩然無存的微醺。

        礙夜吟風,一葉墜露,來人不再說話,伶仃望著天空中的月魄出神。

        陸欺欺苦笑著搖搖頭,雙指分扣兩頰,托著桃腮將目光移至與他目色所及之處相同的方向,他在這世上唯一喜歡的東西,便是這無法觸及的月亮罷?

        “小刺猬,謝了。”

        耳畔之外,他顫聲喚她,那沉重的身軀騞然墜下她肩頭,陸欺欺下意識地垂首沉肩,目色一驚,急忙將他扶住。

        身旁傳來宿澤的驚呼聲,混亂間她被擁上綠油幢香車,那沉重的身軀也一并被扔進車帷之中,她伸臂將其扳正,方雙膝著地,為他查看傷勢。

        “陸姑娘,主子何恙?”

        陸欺欺從馬車中探出身子搖搖頭:“泓洢所使之劍并非凡物,這劍傷本該好好養著,他今日卻動著了傷處,且這刺客身上帶有異香,無疑有詐。”

        “陸姑娘,你既然救過將軍一次,想必也能救第二次。”宿澤背對著她,唯露出堅毅的背影,說話之時不忘按捺著劍柄,明目張膽地警告她,切莫動什么歪心思。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還真是把宸若那行事乖張的德行學得有模有樣,動不動就威脅人性命,暴力!陸欺欺翻了個白眼,鎮定道:“不必多言,拿刀來。”

        話音方落,只見白光刺目,一柄長劍橫在她雪白的脖頸之上,她涼唾一吞,咬著嘴唇道:“大哥,您悠著點,我又不是要砍你們將軍,聽我說完好不好?”

        說罷,她挽起袖子,將腕子遞與宿澤:“你若不信,你自己來,喏,往這劃一刀,輕一點兒,口子小一點兒,我怕疼。”

        “這是做什么?”見她如此慷慨,宿澤收起長劍,將信將疑地遞上短匕。

        陸欺欺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徐徐將車帷放下,“天機不可泄露,這可是我陸氏獨門療法。總之呢,我的命還捏在你們手上,怎敢害他性命?說了你也不懂,回府吧。”

        接過匕首,陸欺欺屏息凝神,探向他的腕子,脈象如她所料,確是中毒之象。

        她闔目片刻,又俯下身解開他的衣衫查看那道劍傷,果不其然,猙獰的暗瘡流出了膿血,頓時她腦中電光石火間地閃過一些似曾相識的片段,這傷口的模樣,像極了在密林之時那些負傷的士兵毒發之時的慘狀。

        這手段太過熟悉,熟悉得她腦子里已然斬釘截鐵地浮現出了那個名字,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姑厭。

        幸得同樣身為個中好手的玉扶笙為了提防姑厭,早已告知了她這般蠱毒的解毒之法,只是那劍傷拜泓洢所賜,難以痊愈,他又一時動了真氣,便不是解毒這般簡單了。

        簾內之人若有所思,簾外的宿澤透過車帷的縫隙死死盯住她的一舉一動,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陸姑娘扒了主子衣服卻只顧著垂涎將軍的身子,這是要救人吶還是起了色心?他不禁暗啐,都怪自家主子身段太好,誰見了都饞。

        哐啷一聲,一只帶血的匕首被扔了出來,驚得宿澤慌忙別過身去,良久,她都不再說話。

        寒水依痕,春意漸回,馬車疾馳而過,林中恢復了一片死寂,那漫天的華彩亦是了無蹤影。

        循著陌上車轍,一輛寶馬香車孤零零的停在樹下,車內之緘默之人淚已闌干,手中的錦帕被那滿手的長甲絞得支離破碎,隱隱夾著些許血絲。

        一旁的侍女捂著臉,懷瑟帝姬方才那幾記氣急敗壞的耳光仍是火辣辣的疼,直把她口角打出了血,方肯罷休。

        “本宮堂堂大疏帝姬,你說,怎會輸給那樣一個女子?”

        那小婢哆嗦著不知如何作答,強忍著淚水與面頰之上的疼痛,驚恐地低垂著頭,不敢看她一眼。

        “說啊,怎么不說了?”懷瑟帝姬鑲嵌著紅瑪瑙的金護甲劃過她的下頜,侍女瑟縮的兩頰愈發蒼白,眼淚幾欲奪眶而出,只拼命搖著頭,猶如一頭垂死掙扎的小獸。

        “何曾見過他對旁人這邊上心?我求之不得的東西,他就那樣慨然施予旁人,而我只能躲在這里搖尾乞憐,你說,本宮是不是輸的一敗涂地?”

        許是酒勁未過,帝姬言語混亂,時而是“本宮”,時而自稱“我”,怕是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些什么。

        小婢顫睫著望向她微醺的眉眼,夾著絲絲乖戾和與生俱來的傲慢,她輕聲道:“您沒有輸,您、您只是醉了。”

        “醉?”懷瑟帝姬刀剜似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皇兄賞的酒若是真一醉方休,我也不用落得這般田地,眼睜睜瞧著那個賤人臥倒在他懷里!”

        “帝姬。”車外的老嫗沉著嗓子,揚起車帷露出一張枯槁的面容,“天色不早,還請您回府。前方適才發生打斗,此地恐不宜久留。”

        “那名女子究竟是誰?給我好好查。”

        “老奴遵命。”

        “本宮瞧著身形倒是有幾分眼熟,可也不似鳳京城煙花柳巷里的鶯鶯燕燕。”

        她一度以為,他生性便是如此薄情寡恩,無論對誰,都作這般等閑撇漾。

        直到這個看似例外的女人出現在她眼前,懷瑟帝姬才意識到,這一切不過是她自以為是的臆想。

        雖然相隔甚遠看不真切,那名女子的音容笑貌卻令她腦中乍然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漫心酒力禁持之中,愈發燃起她的妒火。

        “回府。”

        珠簾之內的女子冷聲道,那老嫗長長地喟嘆了一聲,帝姬的喜怒哀樂全系在宸若將軍一人身上,放著滿眼的閥閱子弟不屑一顧,而她們這些手底下做事的人亦是心照不宣,那位郎君就是日后的駙馬爺。

        可那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又豈會甘心做她懷瑟帝姬的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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