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識已是十年前的事。
千夢偶爾會夢見十幾歲的的何東君。
那時候他總愛穿白色球衣,在學業無法兼顧的中學時代,憑借聰明過人的頭腦獲得大把的課余時間。
混跡在籃球場的無數少年人中,他卻仍是知慕少艾的年紀里,最能打動人的那個。
那時候千夢羨慕過漫淑西街的一個小學生,因為常常能看見何東君叉著腰,不厭其煩的教那個小不點投籃。
他為人和善,又長得俊朗,向來是漫淑的孩子王。
千夢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藥,連小屁孩的醋都要吃一吃。
可也怪不得千夢,她與他三年同窗,四年同校,最親近也不過是在中秋之夜看月亮時不慎睡著,她的頭不小心倚在了他的肩膀。
他們之間一直恪守友情那條界限,不曾有一絲逾矩,她的喜歡從來沉默無言,長久以來都只是她自己一人的獨角戲。
并且千夢從未想過把這份心意喧之于口。
后來何東君出國留學,畢業之后恰逢他小叔何執安移居國外,他便一直留在那幫著一起打理生意。
原以為這千山萬水的距離,再見未知期限,卻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眼前。
“張總這些年氣焰見長啊。”
何東君理了理西裝的衣袖,如沐春風的笑容下,絲毫看不出剛剛粗魯揮出拳頭的人是他。
而后手掌輕輕拂了兩下千夢的后腦勺,似是安撫。
也只有他,會對她做出這種猶如安撫孩子的動作。
那位張總由于何東君那一拳頭力道不輕而嘴角出血,卻并不敢造次。
何東君也有些離譜,鬧成這樣,居然還能笑臉相迎,遞一張紙巾給他。
“張總這么喜歡萊登是我的榮幸,”何東君從錢夾里拿出一張房卡,“正好我在頂樓有間房,張總暫且住下吧。”
萊登酒店是當初何執安磨練何東君時交由他一手經營的,如今的大部分經營理念仍承襲他當初創辦時,所以萊登可以說是何東君最成功的作品之一。
“還有,”何東君叫住準備上樓的張總,“我也給你一個忠告,以后見到程小姐別污言穢語的,最好再巴結一點,我往后要是沒兒子,沒準孟林集團都是她的。”
張總訕訕退場。
“你剛剛最后一句話,會不會讓人誤會我是你流落在外的女兒?”千夢歪著頭,模樣有些調皮。
何東君從上到下將她仔細端詳一番,忍著笑:“嗯,沒準,你長得確實像未成年。”
“油嘴滑舌。”
“但你看上去很受用。”
他總是有將她逗笑的能力。
“你把房間給他,自己不會沒地方住吧?”
千夢本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何東君一本正經說:“這確實是個問題。”
然后話鋒一轉,似笑非笑的:“不如你收留我一晚?”
千夢心臟漏拍,沒有與他對視:“何少難道還愁沒有佳人相伴?可別禍禍我這種純潔少女了。”
她笑得有多燦爛,心就有多虛。
“不逗你了,少女,”男人垂眸淺笑,“老爺子催得緊,我得回家住。”
千夢暗自松了口氣。
何老爺子確實是個難纏的人物,年輕時有多風華絕代,如今就有多古怪刁鉆。
據說當初二姐還被他當眾刁難過,后來何執安的那段婚姻也是由老爺子一手安排。
現如今何執安的婚姻一敗涂地,儒雅出眾的兒子宛如開始遲來的叛逆,老爺子估計開始把魔掌伸到孫子這來了。
“今天的慶典你來嗎?”
“陳昭昭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么?”
何東君坐下,拿了一個小塊的巧克力慕斯放進嘴里,濃烈的甜在長期健身的人的味蕾上宛如一顆巨大的糖衣炸彈,徒有甜膩。
他喝了口水,緩緩看向千夢:“她電話轟炸了我一個星期,讓我回來給你撐場子。”
原來何東君就是陳昭昭那份故弄玄虛的大禮。
千夢啼笑皆非。
“所以你回國,是特意為我?”
她的眼神中不自覺的帶了些殷切與期望,想聽到那個答案,又有些怕聽到。
“也不全是,”他依舊淺笑著,“思秋邀我回來看她的全國巡演,你知道,她從小就嬌蠻。”
厭煩與寵溺的界限其實很分明,可是千夢完全不想分清楚。
“這樣啊,”苦澀的冰美式變得無味,她收斂臉上那些可笑的情緒,“我得去現場看看了,晚上見。”
宛若一個兵臨城外的逃兵。
“晚上見。”何東君從軟椅上站起來,目送她離開。
離開酒店時千夢走得異常快。
那位犯錯的員工緊緊跟上來,卻因為老板鐵青的臉色嚇得再次快要哭出來。
其實也不是她膽小,而是身邊的同事都說程千夢是個脾氣火爆的女魔頭,為人心狠手辣,據說曾有某個員工犯了個小錯,程千夢直接讓他在這個行業徹底待不下去。
正想著自己會不會被炒魷魚,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腳步。
千夢站在門口一邊等車開過來,一邊問身后的人:“你叫什么?”
“黃……黃珊。”
“小珊,為什么會少訂一間房?”語氣中并未聽出有責備。
黃珊卻有些慌神:“那天太晚了,核對名單的時候……看漏了,程總,真的非常抱歉,我之后會再去給張總道歉。”
黑色的賓利精準的停在千夢面前,司機為她打開車門。
上車之前,千夢轉身與黃珊面對面:“下次不要再犯,還有,不需要你去道歉,那種人渣饑不擇食,不要讓他有可乘之機。”
全程面容冷淡,說完便乘車離去。
黃珊一個人留在原地,心中暗自將剛剛的程千夢與傳言中的女魔頭做對比。
最后發現,對待流言蜚語應當如秋風過耳,它最不可信。
墨綠色的車窗令一切景色都隱晦發暗,而市中心那塊巨大的廣告牌除外。
廣告牌上,純白色的芭蕾舞裝襯得佳人更甚,匆匆行人也不免多看幾眼,兩天后,這位正如日中天的芭蕾舞演員將在國內最大的劇院開始她的巡演首場,如今已是一票難求。
不僅何東君,大概到時候何老爺子也會去。
孟思秋是老爺子從小看到大的,要說孫媳,孟思秋大概是老爺子最滿意的人選。
明眼人都看出來兩家人在撮合他們,而這次何東君特意回國,外人又要多一些“郎情妾意”的傳言。
她將車窗降下來,擁擠的道路使人心生煩悶,微風能夠緩解一些。
有電話進來。
陳昭昭的聲音輕快愉悅:“喜歡我的禮物嗎?”
千夢顧左右而言他:“昭昭,你說市中心租一塊廣告牌要多少錢?”
陳昭昭瞬間聽出不對勁:“你怎么了?”
“聽說,你磨了他一星期,他才肯出席。”
“是啊,感動吧?”
“那你說,”千夢盯著那塊廣告牌,目不轉睛,“孟思秋磨了他多久?還是她一說,他就答應了?”
刺眼的陽光生出無數輪彩色光圈,一只枯黃色的蝴蝶不知怎么闖入這座人聲鼎沸的城市,在車流中慌亂穿梭。
沖沖撞撞、不知后果。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么冒酸氣。
可愛意之死靡它,每次察覺何東君對孟思秋那份若隱若現的偏愛,千夢心里那只惡魔就會蘇醒,令她邪惡又丑陋。
“千夢。”陳昭昭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想要安慰,但無從下手。
“我昨天分手的時候你不是挺能說的嗎?今天怎么了?”千夢將窗合上,裝作若無其事。
“拜托,這能一樣嗎?”
確實不一樣。
“好了不矯情了,今晚記得早點到。”
陳昭昭:“ok。”
她知道這種時候說多無益,不如讓千夢自己靜靜,畢竟程千夢的自愈能力向來出類拔萃。
掛斷。
無人知曉的角落,闖入城市的蝴蝶不慎撞上一輛黑色的面包車,墜落到地面。
它太渺小,沒人注意到它在掙脫地面重新展翅的時候,被車輪軋了過去。
尸骨無存。
-
夜幕降臨,燈光明亮璀璨,讓這座花園即使在黑夜也如白晝。
賓客逐漸到場,捧著酒杯互相寒暄。
作為東道主,千夢站在入口處,身上那件深藍色的禮服裙使她與門口的那片鳶尾花渾然一體。
來人一身范思哲,叫她想起一句話——范思哲只能穿一次,穿范思哲的人你也只能愛一次。
白如女子的手捧起千夢的下巴,聲音上揚挑釁。
“美人芳齡幾許,可有婚配啊?”
千夢掰開男人的手:“彩禮太貴,你娶不起。”
他便轉而去摸她的頭發,臉和話都很妖孽:“只要能抱得美人歸,傾家蕩產也無妨。”
千夢無奈,“陳昭昭,管管你哥。”
“你就當他放屁,這些話,他剛和我們家隔壁新搬來的姑娘說過。”
陳浩宇瞪了眼陳昭昭:“哥哥這是在給你掙嫂子,你怎么胳膊往外拐?”
“別人我不管,千夢你指定是配不上,”陳昭昭把陳浩宇擠開,挽住千夢。
陳浩宇被推得一踉蹌。
“哥哥我都配不上,還有誰能配得上?”
陳浩宇幸虧長得有幾分妖氣,不然就活脫脫一普信男。
陳昭昭朝陳浩宇身后努努嘴:“那個還挺配得上,可惜身邊有佳人相伴了。”
三人的目光一同投向那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以及身側的美麗女人。
孟思秋今天沒穿白色,反倒是一襲紅裙,白玫瑰紅玫瑰她都扮演得挺服帖,她這樣的女子,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淪為墻上一滴血,或是衣服上的飯黏子。
“大家都來了呀,”孟思秋朝眾人笑,“看來我與阿君來的遲了?”
“不遲,晚宴剛開始。”
千夢與孟思秋輕輕握了握對方的手,對何東君則是疏離地笑笑。
陳昭昭瞅了眼千夢的表情,招呼大家:“進去吧。”
陳浩宇看了眼孟思秋挽著何東君的手,于是也東施效顰,弓起臂彎,對千夢說:“美人,快,你也挽著我。”
千夢莞爾,將手輕輕搭上去。
并未發現,前方男人的余光匆忙瞥過,嘴角下沉。
孟思秋敏感的發現何東君轉瞬即逝的不快,
昏暗的燈光映射出他棱角分明的臉,他每次有情緒都會下意識咬住下頜,顯出一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明明喜歡,卻總是愛拿我做擋箭牌,這世界上最擰巴的人就是你了。”
咬緊的下頜松開來,“你小時候也沒少給我惹麻煩,如今就當是報答了。”
孟思秋:“我不明白,為什么要隱藏自己的真心?喜歡便在一起,不喜歡就遠離,就像跳芭蕾,舞步若是瞻前顧后,便既不灑脫又不漂亮。”
道路邊用于裝飾的花在夜風中舒展,少有碎落的花瓣鋪在腳下,有一份河傾月落的遺憾。
他看著角落那株藍色鳶尾:“你不明白,他人之平常,于我和她卻是妄想。”
“因為何爺爺?”
“我可不是何執安,”他挑了下眉,眉目之間依稀能看到幾分年少時的桀驁,“我不灑脫的原因,自始至終只是程千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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